第36章
給我摘點來�!�
初挽略頓了下,
到底是道:“是。”
之后,她沒有看陸守儼一眼,起身,過去了廚房,先找了一只碗,之后拿著那只碗過去了后院,走出院子時,她這才看了一眼,卻見老太爺依然低著頭,干枯地手捏著一顆黃豆,正低頭仔細(xì)端詳。
而陸守儼恭敬地立在老太爺身邊。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院子里一片沉寂。
她握著那碗,走到了后院,后院荒草茂盛,里面果然有枸杞,已經(jīng)結(jié)了細(xì)小的果,初挽便蹲了下來,摘了枸杞果,放到了碗中。
她看著眼前半人高的野草,安靜地坐在草叢中。
姑奶奶是老太爺藏在心底難言的痛,上輩子老太爺從來沒和初挽提起來過一個字,甚至那張壓在炕席下的照片,也是初挽無意中看到的。
但是這輩子,老太爺卻提起來姑奶奶,說起來藏在他心底的擔(dān)憂。
兩輩子有什么區(qū)別嗎?
初挽上輩子選了陸建時,老太爺沒有反對,也沒有贊許,但是老太爺?shù)难哿δ敲炊�,他真的看不出陸建時是什么人嗎?
還是說,他并不在意這些,他也從來不在意重孫女擁有一段怎么樣的婚姻,因為那些并不重要。
老太爺要的是一個無堅不摧的初家后代,要的是一個勇往直前的初挽,一個擁有了姑奶奶所有的美好,但是卻又摒棄了姑奶奶遺憾的重孫女,一個他幻想中姑奶奶的替代品。
當(dāng)然,這也是老太爺為自己心愛的挽挽所選擇的路,既借了陸家的勢來庇護(hù)自己,又不至于和陸建時沉浸在情愛之中,這是一位曾經(jīng)擔(dān)憂愛女飽受摧殘的老人所能想到的萬全之策。
老太爺這樣的安排也無不道理,事實上,陸建時養(yǎng)了小三,背地里說她,還毀了她的九龍杯,對她來說,固然是個打擊,但也不是什么滅頂之災(zāi)。
上輩子,九龍杯毀了,她備受打擊,但是她才三十出頭,人生還很長,還可以做很多事,這件事的打擊也就是比一樁大買賣做砸了更大一些罷了。
所以太爺爺是在精準(zhǔn)地把控著她的人生航線。
至于陸守儼——
初挽想起上輩子的陸守儼,開始試著壓制下那個貪戀著他溫暖的小姑娘,讓自己以更理智的角度來剖析陸守儼。
太爺爺說,他的棋路是有大格局的人,深謀遠(yuǎn)慮,將來必成就一番大事。
但是如今初挽細(xì)想,其實這句話的另一面,卻是在說,這樣的人殺伐果斷,心性冷漠,意志堅定,并不是什么良配。
至少不是一個適合自己的配偶。
只不過她選了,太爺爺不會說什么罷了。
那封信,給了太爺爺一個契機,把他內(nèi)心深處對陸守儼作為重孫女婿的不喜給挖掘出來并放大。
初挽麻撿起一粒紅艷艷的枸杞,輕輕捏著,心里卻再次想起陸守儼的話,你只需要當(dāng)一個兩歲的孩子。
當(dāng)一個兩歲的孩子,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他會幫她處理好一切,這一切是如此動人。
初挽當(dāng)然想伸手,想得到。
她知道太爺爺希望自己成為什么樣的人,她也一直在試圖達(dá)到她的期望,但是她終究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足夠優(yōu)秀,就好像小時候,在冰冷的雪天里,她還是希望人背著,因為她很累很冷,她就是沒有太爺爺希望的那么堅強,依然會去渴望一些不該得到的。
比如童年時三舅媽的那個擁抱,比如陸守儼印在她唇上的吻。
初挽坐在草地上,在一只蝴蝶翩翩飛過眼前時,想起那個被太爺爺牽掛了將近四十年的姑奶奶。
十八歲的她,那么美,美得纖弱恬淡,仿佛一副古老而雋永的畫軸,這樣的一個姑娘,走過古色古香琉璃廠時,心里可曾惦記過誰?
是風(fēng)流倜儻的聶家三少,還是來自美國金發(fā)碧眼的福宴清?或者誰都不是,其實她心儀另一個誰都不曾想到的人?
太平洋戰(zhàn)爭結(jié)束了,美國的B29飛機盤旋在北平上空,六國飯店旁的白俄露出貪婪的眼神,舉著槍的美國大兵走過那鐵網(wǎng)密布的高墻,在那個鋼鐵和炮火鑄造的硝煙年代,一個才滿四九城的恬淡少女,該怎么茍活于人世?
她在哪里,還活在人世間嗎?
可曾回望家鄉(xiāng),可曾得到過愛情?
初挽垂著眼睛,安靜地想著心事。
這時,草叢中傳來窸窣的聲響,是皮鞋踩上青草的聲音。
初挽仰起臉,看向來人,是陸守儼。
她在那民國舊事的陰影中,透過北平城四十年的煙云,再去看他,瞬間被他灼熱的視線所燙到。
這一刻來不及用平和來裝點,以至于有著毫無防備的茫然。
陸守儼單膝微曲,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俯首看著她。
于是初挽便覺得,他看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初挽望進(jìn)他的眼睛里,試圖從他眼睛里去尋找什么痕跡,可她看到的只有一片平靜,他這個人就是能夠輕松地將所有情緒都藏在深邃的海底。
陸守儼垂眸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她清澈的眼睛里寫滿了徘徊,一如十幾年前。
視線交纏間,陸守儼低聲喚道:“挽挽�!�
他只是這么叫了她的名字,兩個字,被他說得繾綣溫柔,讓人不由去遐想,去猜測,去感悟他的用意。
他就是這樣一個不需要做什么,就輕易讓她心防松動的男人。
初挽想,也許太爺爺是對的。
陸守儼卻看向了這片菜地:“挽挽,我來過這里,我還記得我來的時候,你就這么蹲在這個地方,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摘野菜�!�
他至今記得,在那件搶奪事件后,他終于被允許過來看她,知道她正在后面菜園里摘野菜,他便飛奔過去找她。
當(dāng)時后園覆蓋著大片大片枯黃的野草,一旁的柿子樹枝條蕭疏地掛著幾片敗葉,她挎著一個比她還要大的破舊竹籃子,蹲在那里,埋頭在那雜草中挑揀著野菜,小手上沾了帶著冰碴的泥土。
她穿著一身灰藍(lán)舊棉襖,睜著清澈的大眼睛看他。
他當(dāng)時被她眼睛中流露出的陌生刺痛了。
陸守儼微吸了口氣,收回心神,望著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初挽,道:“挽挽是在等著我的結(jié)果,是不是?”
初挽看著雜草中叢生的枸杞,那枸杞輕輕晃蕩著,晃得她失神。
陸守儼:“你很小的時候,剛剛學(xué)會走路,我就告訴過你,如果你想要什么,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拿�!�
他嘆了聲:“你當(dāng)時記住了,后來又忘了,又或者說,你不需要我了。”
初挽抿唇看著遠(yuǎn)處虛無的一處。
陸守儼重新蹲了下來,他鄭重地望著初挽:“挽挽,看著我�!�
初挽便緩慢地望向他。
陸守儼伸出手來,捧住她的臉。
他的手干燥而溫暖,指骨很長,很大,恰好可以將她的臉捧在手中。
他捧住她的臉,微俯首下去,在距離很近之處,他停下來,端詳著她略顯瘦弱的面容,低聲道:“挽挽,一個人對事物的看法,來源自他對這個世界的認(rèn)知,過往經(jīng)歷不同,自然塑造出不同的思維方式。你要知道,人都是血肉之軀,人不是神,這個世上也不存在神,沒有人一定是百分之百正確的�!�
初挽眼神微抖:“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陸守儼眸中是溫柔的篤定:“我知道。”
他在試圖撼動一個在她心里已經(jīng)生根的權(quán)威。
他寵了她兩年,那個人卻用了十五年來試圖把她磨煉成一把無堅不摧的劍,把她身上的棱角一點點敲掉,把她心底的柔軟一寸寸磨硬。
初挽眸中有了涼意:“這就是你和我太爺爺聊過后,要對我說的話?”
陸守儼道:“你不高興我質(zhì)疑他?”
初挽:“你到底和我太爺爺說了什么?”
說著她就要起身過去。
陸守儼抿唇,看著初挽,看著這個面頰上瞬間染了薄紅的初挽。
她剛才有多茫然無措,她現(xiàn)在就有多么明艷銳利。
老太爺就是她的逆鱗。
陸守儼就那么沉默地看著這個初挽。
初挽在他的目光中,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她下意識盲目地維護(hù)著太爺爺,否定了陸守儼。
她頓住動作,望著他道:“對不起,但是太爺爺年紀(jì)大了,他沒有多久活頭了,我不想讓他有任何不高興了�!�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她所有的血肉,換太爺爺多活幾年。
她低聲道:“可能在我這里,沒有對錯,只有太爺爺,我就是這么盲目�!�
他自然也不是那個特例。
陸守儼低頭看著這樣的她,半晌后,伸出手指來,輕輕勾起她的手指。
初挽抬頭看向他。
陸守儼道:“挽挽,小時候我們曾經(jīng)拉勾,我答應(yīng)過挽挽,永遠(yuǎn)不會生挽挽的氣,哪怕挽挽忘記了,我也不會忘。”
初挽微怔,之后,心便酸軟得一塌糊涂。
陸守儼又道:“挽挽,不是我要質(zhì)疑老太爺,是他開始質(zhì)疑他自己了�!�
初挽不懂。
陸守儼改勾為握,就那么輕握住她的手,之后低聲道:“他希望我們盡早完婚,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了�!�
初挽困惑地看著他。
她當(dāng)然知道,說服老太爺有多難,她也知道老太爺根深蒂固的偏見,她明白老太爺一旦做下決定,便是絕不會更改。
陸守儼將她沾染了泥土的手包在自己手心:“你是老太爺最親的人,所以你無論走了多遠(yuǎn),都無法掙脫他的束縛,不是你不能,而是你不想,你一直都在無限壓制自己來縱容他。”
初挽定定地看著他。
陸守儼:“而我不一樣,我從來都不覺得他一定是對的,并且一直想和他抗?fàn)�,一直想說服他。”
他拉她起來:“打起精神來,和我一起進(jìn)去見他,他有話要和你說�!�
初挽默了一會,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太爺爺退讓了。
不過她還是不懂:“所以你怎么說服我太爺爺?shù)�?�?br />
陸守儼:“
用我的心。
”
她疑惑地看著他:“什么意思,你真把心剖出來了嗎?”
陸守儼默了默,笑了:“對,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心了,你還要不要嫁,考慮下?”
初挽看著他墨眸中的笑意,恍惚只覺自己的心撲棱一聲,徹底綻放開來。
她微抿唇,看向遠(yuǎn)處郁郁蔥蔥的山,眸間便被染上了勃勃生機:“別逗我了。”
陸守儼收斂了笑,低聲道:“挽挽,跟我進(jìn)去吧�!�
********
進(jìn)院子的時候,陸守儼就那么握著初挽的手。
初挽掙脫了。
陸守儼看她一眼,也就隨她了。
初老太爺正坐在屋內(nèi)老靠椅上,就那么半仰著臉,看著窗外,窗外仿佛有飛鳥滑過藍(lán)色的天。
初挽走過去,蹲在了他腿旁,低聲喚道:“太爺爺�!�
初老太爺聽到初挽的聲音,這才緩慢地收回目光。
初挽看著老太爺略顯呆滯的眼神,心便痛了起來。
她小心地喚道:“太爺爺,你生挽挽的氣了嗎?”
初老太爺搖頭,嘆了聲:“沒有,太爺爺沒有生挽挽的氣�!�
說著,他看了眼陸守儼:“守儼,你出去吧,我和挽挽說幾句話�!�
陸守儼恭敬地道:“好�!�
當(dāng)下陸守儼退出去,便細(xì)心地關(guān)上了門。
門關(guān)上,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來,只有窗格里透進(jìn)來的縷縷光線,把房間中的微塵映得纖毫畢現(xiàn)。
初挽跪坐在初老太爺旁,低著頭。
初老太爺:“挽挽,最近看著倒是養(yǎng)得好一些了,水靈了,越來越像你姑奶奶了�!�
初老太爺這一說,初挽眼中便濕潤了。
初老太爺輕嘆了聲:“如果不是那些事,我一定為她備下十里紅妝,讓她風(fēng)光大嫁,一定會栽培你二爺爺,讓他多長出息,將來為自己妹妹撐腰,一輩子腰桿挺得直,不用受婆家氣�!�
初挽眼淚落下來。
初老太爺:“可惜,你姑奶奶沒那福氣。”
他低首,飽經(jīng)滄桑的眸子看著初挽:“好在,挽挽是有福氣的。”
初挽低聲喚道:“太爺爺�!�
初老太爺笑了:“太爺爺不能為挽挽備下十里紅妝,但太爺爺知道,挽挽可以大有作為,挽挽還可以嫁一個如意郎君,他不會辜負(fù)我的信任,會一輩子對挽挽好�!�
初挽陡然仰臉,看向初老太爺。
初老太爺嘆道:“挽挽,跟著守儼去一趟城里吧,也好讓你陸爺爺安心,看看結(jié)婚還需要什么東西,都準(zhǔn)備下,好好在城里玩幾天,回來的時候,記得給太爺爺帶點好吃的�!�
他略沉吟了下:“就來一串糖葫蘆好了,我要九龍齋的,我覺得就他們家最夠味�!�
初挽聽著,想哭,又有些想笑:“可是,太爺爺不生氣了嗎?”
初老太爺摸了摸初挽的頭發(fā):“挽挽,太爺爺并沒有生你的氣,只是太爺爺難免會急,欲速則不達(dá),我也未必就一定是對的�!�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樣?xùn)|西,卻是一個用紅棉布縫成的小包,也就約莫雞蛋大小,鼓鼓囊囊的。
初挽一見這個,心中微涼,緩慢抬眼,看向初老太爺:“太爺爺?”
她當(dāng)然記得這個。
這是上輩子,太爺爺臨終前交給她的,交給她時,告訴她說,這是他留給她的一件東西,可以在她陷入絕境時打開來,求得一線生機。
不過他也說了,一旦打開,那就說明,她已經(jīng)陷入絕境之中,讓她萬不得已不要打開。
初挽一直妥善收藏著這紅錦囊,每每遇到難處時,總是會拿來看,但是從未想過打開過。
她隱隱感覺,這里面也許什么都沒有,至少沒有實際能幫到自己的,很可能只是一個心理安慰,是老太爺給自己的一個念想來支撐自己,讓自己永遠(yuǎn)覺得自己身后有一個退路。
她沒想到,這輩子老太爺竟然早早地把這紅錦囊交給自己。
老太爺?shù)溃骸笆罩�,這是你的�!�
初挽接過來,望向老太爺:“太爺爺,……你有什么要叮囑我的嗎?”
老太爺?shù)皖^,老邁的眼皮耷拉著,滄桑的眸中飽含了憐惜:“挽挽,我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也沒什么好叮囑的了,你已經(jīng)足夠優(yōu)秀了,也有一個世上最出色的男人為你保駕護(hù)航,不管將來你的路走到哪里,我都可以安心了�!�
他長長地嘆了一聲:“告訴你陸爺爺,他培養(yǎng)出了陸家最優(yōu)秀的孩子,我很喜歡�!�
初挽聽著,她怕太爺爺說出上輩子那番話。
如果太爺爺說出了,那就是太爺爺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
人活到這個年紀(jì),對于自己的命數(shù)也多少有感覺了吧。
現(xiàn)在太爺爺沒說,她也就明白,太爺爺只是想提前給自己而已,那番話,他是留著臨走前說。
當(dāng)下她稍微放心:“是,太爺爺�!�
作者有話說:
下午有更
?
第
68
章
第68章秘密
初挽覺得,
自己太爺爺老了,就這么貿(mào)然離開,到底是不放心,
和陸守儼商量了下,
拜托了鄰居幫忙照看一下,
同時又和村支書說了下,萬一有什么給陸守儼打電話。
村支書現(xiàn)在對陸家很是存著巴結(jié)之心,對初家也頗為上心,
自然是連聲答應(yīng)。
初挽臨走前又叮囑一番,這才稍微放心,
跟著陸守儼過去城里。
同樣的一條路,
回來的時候和離開的時候,自然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回來的時候初挽是忐忑的,
離開的時候初挽的心卻是徹底放松的。
不過在那放松之余,到底是有隱隱的憂慮,
比如牽掛著太爺爺,
想著他那無法釋懷的心事,以及這一次的退讓。
這么想著,她看著窗外的山巒,
終于道:“你怎么說服我太爺爺?shù)�?�?br />
陸守儼修長的指骨掌控著方向盤,道:“挽挽,
其實我也在想,
我也不一定是正確的�!�
初挽:“那當(dāng)然了,
沒有人是百分之百正確的�!�
這是他之前說的話,
她原封不動還回來了。
陸守儼笑了下,
道:“其實太爺爺很疼你。”
他頓了頓,
補充說:“比我以為的要疼你,所以我心里也好受了很多�!�
初挽便不說話了。
她知道,疼是肯定很疼很疼的,只不過,老人家這么大了,經(jīng)歷了太多事,他心里想的,和普通的老人自然不一樣。
她低聲問:“所以你到底怎么和我太爺爺說的?”
陸守儼微抿唇,道:“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初挽看了他很長的一眼:“秘密?”
陸守儼:“對�!�
初挽聳眉,之后別過臉去:“不說就不說,誰稀罕!”
陸守儼笑看她一眼,道:“不過你可以問問別的�!�
初挽便靠在座椅上,直接閉上眼睛:“我不問了,沒興趣,我要睡了�!�
陸守儼:“怎么困了?昨晚沒睡好是嗎?”
初挽閉著眼睛,打了一個哈欠道:“作為一個兩歲的小孩,我每天需要十六個小時睡眠�!�
陸守儼怔了下,一時無言。
初挽還真就穩(wěn)穩(wěn)地睡了一路,紅旗轎車駛?cè)氲聞匍T后,她才緩緩醒來。
乍醒來其實有些懵,初挽看著窗外,喃喃地道:“這是到哪兒了?”
陸守儼:“剛過德勝門,不過這車子是單位的,我借的,今天得還,我們先去單位還車,還了車后,我?guī)е阕娷囘^去家里�!�
初挽:“好�!�
她看著窗外的德勝門,便想起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陸守儼,她坐在拖拉機上,凍得要死,他突然開著吉普車追上來,把她逮進(jìn)了吉普車?yán)铩?br />
她想著當(dāng)時的情景,道:“還挺巧的,正好碰上你了�!�
陸守儼:“你以為是巧嗎?”
初挽:“不是嗎?”
陸守儼嘆:“我去了永陵,見了老太爺,知道你坐村里拖拉機過來城里,便追過來了�!�
初挽有些意外。
陸守儼淡聲道:“可惜某個小孩這么沒良心,竟然不認(rèn)識我了。”
初挽多少有些心虛:“我當(dāng)時都凍糊涂了,不認(rèn)識也正常�!�
陸守儼:“就是沒良心�!�
初挽不說話了,這確實沒什么辯駁的。
陸守儼又道:“而且某個小孩睡覺還流口水,把我軍大衣弄濕了�!�
他這么一說,初挽也是無奈了,她視線飄向窗外:“不可能吧�!�
陸守儼看她那樣:“你還裝�!�
初挽多少有些愧疚,便湊過來,小聲說:“那回頭我?guī)湍阆葱邪桑俊?br />
陸守儼:“等著你給我洗?那我大衣就別想要了�!�
初挽被他說得多少有些羞惱了,干脆道:“不就幾滴口水嘛,流就流了,再說那種領(lǐng)子本來就可以摘下來的!我賠你領(lǐng)子可以了吧!”
陸守儼看她這樣,無奈輕笑:“這就惱了?所以說你屬姑奶奶的。”
***************
兩個人先過去了單位,還了車子,之后過去陸家。
進(jìn)大門前,陸守儼停下腳步,側(cè)首看著初挽:“老爺子已經(jīng)知道事情經(jīng)過了,他很生氣,把我罵了一通,也會關(guān)注下這件事后續(xù)的解決,你不用不自在,回頭和老爺子說一下就行了,別人那里,就當(dāng)沒這回事。”
初挽:“沒事�!�
略頓了頓,她才道:“反正丟人現(xiàn)眼的是你,不是我。”
陸守儼無奈揚眉:“丟人就丟人,反正我不提,我看誰敢提。”
正說著,那邊小惠兒提著垃圾簍往外走,恰好看到陸守儼和初挽:“呀,你們回來了�。 �
她這一說,恰好從客廳出來的馮鷺希也看到了,一見到他們一起出現(xiàn),她也就笑了:“正好,我們飯都要做好了,你們過來正好開飯,老爺子正念叨你們呢!”
初挽便不管陸守儼了,徑自過去,笑著和馮鷺希打招呼,又道:“大嫂,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馮鷺希:“紅燒肉,羊肉湯,土豆燉排骨,另外還涼拌了好幾個涼菜�!�
初挽:“這一聽就好吃!”
這時候屋子里喬秀珺出來了,她看到這情景,也是詫異。
要知道,那天她雖然不在,但是也聽陸建時說了當(dāng)時的情景,她聽到這個,自然是高興得跳腳,想著這一對可算是鬧掰了。
當(dāng)時她就覺得不靠譜,差著輩,非要在一起,瞧瞧,現(xiàn)在丟人現(xiàn)眼了吧。
她是等著看熱鬧了,可誰知道,這才一天功夫,兩個人竟然肩并肩回來了。
初挽見到喬秀珺,卻見她穿了一件簇新的襯衫,還燙了頭,腳上也是蹬著新三接頭皮鞋,整個人煥然一身的樣子。
她笑著打了個招呼:“三嫂�!�
喬秀珺也就笑著道:“進(jìn)屋吧�!�
當(dāng)下陸守儼也和兩位嫂子打了招呼,之后便帶著初挽進(jìn)屋了。
而這邊,馮鷺希等初挽進(jìn)門了,她才陡然想起來:“前幾天她都開始叫我大伯母了,現(xiàn)在,我又成大嫂了……這一上一下的,我這心哪!”
喬秀珺:“對,好好的,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
馮鷺希卻笑道:“也挺好玩的……這輩子沒遇到這種事,就等瞧個稀奇!”
喬秀珺聽著,無奈地看了眼馮鷺希,心想這也成?
當(dāng)下頗為不屑:“老爺子就是太寵著老七了,連帶把這初挽也捧上天了!”
陸老爺子給初挽和陸守儼婚禮準(zhǔn)備的花用,可是超過了底下陸建昆幾個,比起來,她娘家兄弟,可是差遠(yuǎn)了。
她心里多少有些難受,畢竟眼跟前兩個結(jié)婚的,怎么自己娘家兄弟比人家就差這么多!
馮鷺希知道喬秀珺的心思,笑了笑:“這也沒什么,還是得看和誰比,比如和建昆比,建昆是晚輩,當(dāng)侄子的怎么著也不好越過叔叔去,這才是正經(jīng)道理!”
喬秀珺見她這么說,只能罷了:“你想得開就行!”
陸守儼帶著初挽進(jìn)了客廳,陸老爺子其實剛才已經(jīng)聽到動靜了,正要起身過去看,迎頭見初挽來了,且兩個人一起過來,那樣子,明顯是和好了。
陸老爺子高興得很,陸守儼趁機把自己對孫雪椰的處理情況說了。
陸老爺子自然是滿意,不過還是順嘴把陸守儼罵了一通:“枉我往日對你最放心,結(jié)果沒想到,你就是這么辦事的,這件事,到了老太爺跟前,但凡老太爺被氣到一星半點,你小子的命就不夠償?shù)�!這別管怎么著,都是你的錯!”
陸守儼也沒什么可說的,陸老爺子又哄著初挽道:“守儼以后自然是小心謹(jǐn)慎著,外面這些女人,可是話都不能多說,免得生了什么誤會,挽挽不用擔(dān)心這個。還有老太爺那里,我還沒給他打電話,他那里解釋清楚了嗎?”
初挽也就大致說了下初老太爺?shù)那闆r,重點是把初老太爺最后的一句話說給陸老爺子:“我太爺爺說,陸伯父你培養(yǎng)出了最好的兒子,他很喜歡,可以安心了�!�
陸老爺子聽這話,微怔了下,之后點頭,一直點頭,卻沒說什么。
陸守儼拿了一個橘子遞給她,她明白他的意思,便道:“伯父,我給你剝一個橘子吃?”
陸老爺子這才醒過來,笑呵呵地說:“橘子,橘子,挺好吃的,我愛吃橘子,好,挽挽,你給我剝橘子�!�
說著說著,他聲音突然帶著啞。
他忙起身:“我突然想起來有一份文件,我先去看看,你們先吃橘子!”
說完,就忙不迭地進(jìn)屋了。
一時屋子里自然有些沉默,初挽感覺,自己好像看到陸老爺子眼圈都紅了。
陸守儼壓低了聲音,道:“他這是高興的。”
初挽點了點頭。
她想著,對于陸老爺子來說,也許當(dāng)聽到自己太爺爺這句話的時候,許多心事,估計終于可以放下了吧。
到了晚上時候,全家人一起吃飯,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初挽原本以為,陸家人見到他們,估計多少有些尷尬,不過好在,看上去一切都沒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仿佛這事沒發(fā)生過一樣,初挽見此,也就假裝沒這回事了。
陸守儼更是一派坦然,坐在那里,還拿了青蟹,剝了來給初挽,那青蟹是青島送來的,新鮮,好吃。
大家見此,都悶不吭聲,唯獨陸建靜,對著初挽使了一個眼色,擠眉弄眼笑。
陸老爺子看著陸守儼和初挽,自然是心滿意足,他今天確實高興。
他這輩子,除了發(fā)妻早早沒了,其它幾乎都是圓滿的,唯獨初家這件事,就是他的心事。
他比誰都明白初老太爺?shù)男慕Y(jié),如今初老太爺能說出這話,可以說,他是死而無憾了,到了九泉之下,也覺得對得起自己的好兄弟了!
他這么想著,突然又記起來,好兄弟成自己長輩了——
一時激動的心便頓在那里了。
他長嘆一聲,只好先不去想了。
之后,他語重心長地說:“其實關(guān)于老太爺,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說,但是因為老太爺自己不想提,他不想回憶過去那些事了,我也就不好提,現(xiàn)在,守儼要和挽挽結(jié)婚了,老太爺也沒心事了,過去的那些,能放下的,也許就放下了,我想著,在老太爺臨走前,我好歹為他做點事情。”
他這么一說,大家自然疑惑,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唯獨旁邊的陸守儉仿佛猜到了:“爸,你意思是?”
陸老爺子頷首:“我打算這一段,把事情確認(rèn)下,走個流程,等有了眉目,我再和大家伙公布吧�!�
初挽聽著,心中也是疑惑,聽起來事情和自己太爺爺有關(guān),但是上輩子,并沒有這么一樁。
陸老爺子卻不再提了,反而笑著道:“守儼和初挽的婚事,估計九月底就辦了,這件事,有老大媳婦操持著,但是其它方面,你們能幫襯就幫襯。”
他這一說,大家自然紛紛點頭稱是。
陸老爺子又道:“不過有一件事,我們還是得查,就是那封信,到底是怎么送到我眼跟前的,是什么人?哪里來的?這必須得查清楚!”
他這么一說,眾人全都停下了碗筷。
那封信,顯然是特意和陸守儼過不去,告陸守儼的狀。
初挽一聽這話,掃了一眼旁邊的陸建時。
陸建時也是大變樣了,穿上了新做的西裝,整個人一看就是發(fā)了大財?shù)臉幼印?br />
陸建時頓時道:“不是我�!�
他這一說,大家全都看向他。
也沒人說你是吧?
陸守儼瞥了一眼陸建時,自然看出他那身新行頭,便道:“你知道什么?說吧�!�
喬秀珺見此,使勁瞪了自己兒子一眼,怎么有這種傻兒子?
陸建時憋紅了臉,無奈地看了一眼初挽:“我那天確實收到一封信,不過那是七叔之前的對象寫給七叔的,我也沒看,我就隨手放在七叔窗臺上了�!�
他這么一說,眾人多少有些尷尬。
畢竟當(dāng)著初挽的面,再次提起這位前對象,終歸不合適。
陸守儼卻沒當(dāng)回事的樣子:“她半個月前寫的,我不在家,沒收到,昨天我看到了,也沒打開看,就扔旁邊了�!�
說著,他側(cè)首看了眼初挽:“挽挽,你要不要檢查下?”
初挽:“無關(guān)緊要的人,我看哪個干嘛,扔垃圾桶就行了�!�
她這淡定的回應(yīng),周圍人都看出來了,人家小兩口的事這是過去了,徹底談好了,不當(dāng)回事了。
馮鷺希笑道:“挽挽說的是,咱們守儼各方面都好,有時候,外面有些女人,就不好說存著什么心思,不過守儼這孩子實誠,可不是那亂來的人,遇到這個,當(dāng)沒這回事就行了!”
陸老爺子滿意地道:“對,老大媳婦說得對,遇到這種事,我們首先要端正態(tài)度,有問題解決問題,其次,我們還要把矛盾控制在內(nèi)部,自己內(nèi)部先解決,至于那些烘火的,把矛盾擴大化的,或者告小狀的,這種人,都要不得!”
陸建時低聲嘀咕:“我可是什么都沒說……”
陸老爺子笑看了這孫子一眼:“我也沒說你,那封信,我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一定要查清楚,看看那信怎么寄過來的,是誰,這么害你七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