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正思緒散漫地想著,就見那邊,陸守儼一個眼神掃過來。
初挽微怔。
陸守儼:“別傻站著了,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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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五盤菜,醬牛肉,拌耳絲,西紅柿炒雞蛋和蒜泥黃瓜,主食是條子肉夾饃,一行人落了座。
這邊的農(nóng)家院是集體吃飯制,上一桌子菜大家一起吃,這個年代也沒什么講究,不過初挽多少有些不喜歡。
陸守儼感覺到了,便拿了盤子來,給自己和初挽在盤子邊撥了一些菜,夾在饃饃里吃,這樣不用和大家摻和了。
正吃著,又上來一個菜,是油汪汪的帶把肘子肉,大家一起伸筷子。
陸守儼眼疾手快,夾了一大塊肥瘦相間的,放到了初挽碗里,低聲叮囑:“多吃點(diǎn)�!�
吃飯間,那幾個日本人也操持著生硬的中文和大家搭話,說起來里的歷史,大家也就和他們聊了幾句。
初挽一直沒吭聲,就和陸守儼專心吃飯。
吃過飯后,導(dǎo)游說了接下來的安排,說是第二天要游覽這一代農(nóng)家風(fēng)光,沒興趣的可以暫時自由活動,下午再進(jìn)行下一個游覽項(xiàng)目。
陸守儼初挽報名選擇自由活動,那幾個日本人也自由活動了。
大家住過去各自的房間,因?yàn)檫@邊本是就是山村,房舍也不是統(tǒng)一的,大家各自散落著住。
陸守儼和初挽被分配到一處單獨(dú)的小瓦房,緊挨著山根建的。
屋里頭拾掇得還算干凈,有桌有椅,還有一溜兒大炕。
初挽笑看一眼那炕,道:“這大炕真好,在上面能直接打滾了�!�
陸守儼正喝茶,他來西安后買了秦嶺的紫陽茶,嘗著味道不錯。
品著茶的他,瞥了她一眼,問道:“我提水的時候,就看你和一個女同志聊得歡,你們聊什么了?”
初挽沒想到他突然提這個,顧左右而言他:“你這茶真好喝,我也要喝!”
陸守儼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這么明顯的轉(zhuǎn)移話題?”
初挽便道:“人家說還以為你是我哥哥呢!不過我覺得她含蓄了,竟然沒覺得你是我叔叔,你怎么看都像是我叔叔吧?”
茶霧繚繞中,陸守儼挑眉:“別人都說我像哥哥了,你非覺得我是叔叔?我在你心里這么老嗎?”
初挽沒想到他這么說,憋不住想笑。
陸守儼卻放下茶盞:“過來�!�
初挽倒也很乖地過去。
陸守儼知道初挽其實(shí)渾身都是逆刺,性子倔得很,也有主見,如今這乖軟的模樣不過是哄著他高興罷了。
但他就是為此心軟得一塌糊涂,哪怕她是裝的,他也看著喜歡。
他俯首下來,輕咬住她的耳垂,卻是問:“那你告訴我,你當(dāng)時看了我一眼,你看著我的時候,腦子里都在想什么?”
初挽心里微頓,她沒想到陸守儼心思如此敏銳。
自己只是看那么一眼,他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
她想了想,到底是道:“我想問你個問題�!�
陸守儼:“嗯?”
初挽:“如果我嫁給別人,你會怎么想?”
陸守儼:“可你不是嫁給我了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沉厚,平淡。
并沒有太多情緒,也不是一個問句,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shí)。
初挽:“我是說假如!”
她睨他:“女人總是會問一些假如的問題,這個時候你不要抬杠,你就順著這個思路來,不然我會和你耍性子,到時候你還不是得哄著我?”
陸守儼聽這話,認(rèn)真想了想,之后道:“你如果不嫁給我,那你嫁給誰?”
初挽:“比如,建時?”
陸守儼卻道:“別逗了�!�
初挽:“嗯?”
陸守儼抬起手來,修長的指骨憐惜地?fù)徇^她耳邊的碎發(fā),道:“挽挽,你要聽真話,還是要我哄著你高興?”
初挽:“你說這話,我還能要求聽假話嗎?”
真是不討喜的男人!
陸守儼:“你和建時日子過不到一塊�!�
初挽:“為什么?”
陸守儼:“就是過不到一塊,沒有為什么�!�
初挽:“……”
她深吸口氣:“那假如我就是嫁給他呢!”
她看著他臉色,趕緊道:“你得順著我這個思路來,不要否認(rèn)!”
陸守儼略想了想:“那就嫁吧,你高興就行�!�
初挽:“嗯?”
就這?
陸守儼卻直接吐出四個字:“早晚離婚�!�
初挽擰眉。
陸守儼黑眸透著幾分鋒利,就那么打量著她:“怎么,你想試試?想回去把建時撿回來?”
初挽靜默地看著他,傍晚朦朧的霞光中,他的視線有著男性特有的穿透力,看得初挽發(fā)酥發(fā)麻。
過了很久,她終于開口問:“如果我嫁給建時,過了十年八年還是不離婚呢?”
陸守儼低首望著懷中的女人,黑眸慢慢地溢出情緒來。
他略側(cè)臉,在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依然沒什么情緒,卻很篤定,帶著陸守儼式的掌控感。
初挽聽這話,思維有片刻停頓,就那么怔怔看著他。
窗外,絢爛晚霞鋪滿天空,八百里秦嶺蜿蜒而過,而眼下的男人,帶著前世今生交織的禁忌感。
他低首間,臉部線條既鋒利,又旖旎,這是濃艷紅葉落在刀尖的魅惑。
她臉頰逐漸鋪展開爛漫的緋紅來。
她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上輩子的那個陸守儼,在那雙永遠(yuǎn)不顯情緒的眸子深處,可曾藏著什么心思?
這時候,他用唇淺淺地含住她的。
初挽閉著唇,不張開。
陸守儼聲音中便帶了哄:“不想嘗嘗紫陽茶的味道?”
他這么說著,初挽唇微啟,果然,品到了他口中的淡淡茶香。
那茶竟有烤紅薯的甜香,甜香里又摻著一絲絲的苦,在她舌尖彌漫開來。
她仿佛品到了屬于男人的醇厚氣息。
唇舌纏綿不休間,她抬起眼,恰好迎上了他的目光。
視線在半空中相遇,便不曾挪開,唇齒緊密相連,視線平靜交纏。
屋外有店主老媽媽劈柴的聲音,還有小孩子鄰家小孩子的笑鬧聲,不過屋內(nèi)卻很安靜,他們甚至能清楚地聽到接吻時的嘖嘖聲。
他們不需要言語,視線無聲交融,唇齒激烈纏繞,他們知道對方很喜歡,而自己也很喜歡。
喜歡得要命,喜歡到全身心地享受著這一刻,喜歡到相濡以沫天長地久。
作者有話說:
本來這章要寫搗練圖了,未遂,明天吧。
?
第
101
章
第101章晚間篝火
農(nóng)村大土炕有個優(yōu)點(diǎn),
無論在上面打多少滾,鬧出多大動靜,它都不會讓人尷尬地咯吱響。
初挽覺得,
自己或許真得要被他碾碎在這土炕上了。
換了很多姿態(tài),
他毫無禁忌,
恣意妄為,到了最后,她仿佛被他抽去了渾身每一根骨頭,
無力地趴在那里。
農(nóng)村老粗布藍(lán)被子輕輕搭在她纖弱白凈的肩,那肩膀上溢出一層胭脂般的紅暈,
均勻明凈仿佛官窯精品瓷器散發(fā)著光澤的釉。
外面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
他說要帶她出去看秦嶺的篝火,自己下炕穿好了衣服。
已經(jīng)將風(fēng)紀(jì)扣都系得妥帖的男人,
低頭間,
看著她那沒骨頭的樣子,便停了動作,
重新俯首下來,
吻著她的額,動作繾綣溫柔。
之后,他的唇便如雨點(diǎn)一般,
落在她的眼睛,鼻尖,
最后印到唇上。
初挽腦袋靠在枕頭上,
舒服地半合著眸子,
無力地微張著唇。
男人站在炕旁,
挺拔的身姿彎下,
就像俯首喂著一只雛鳥般。
他是衣衫整齊到一絲不茍,
而她卻只搭了一層老藍(lán)粗布被子,一頭秀發(fā)也凌亂地散在枕頭間,此時又被他捉住唇,探入其中,慢條斯理地品嘗。
最初他動作還是溫柔的,用舌尖輕輕逗弄她,仿佛閑庭散步。
初挽便覺得舒服,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那樣,舒服得腳趾頭都蜷縮著,整個人恨不得化成水。
可是漸漸的,陸守儼仿佛得了滋味,強(qiáng)勢起來,動作步步緊逼,氣氛變得火熱。
初挽受不了,跟不上他的節(jié)奏,呼吸也亂了,便下意識伸手要推開他。
他卻直接用大掌握住她的后腦,動作強(qiáng)硬,固定住她,不讓她逃。
空氣稀薄,初挽眼睛濕潤到花了,口中發(fā)出悶悶的嗚咽聲。
陸守儼終于放開她。
初挽攥著被角,平息著呼吸,看著夜色中的男人。
天黑了,油燈被點(diǎn)燃,朦朧的光暈襯托出他挺拔的輪廓。
從她的角度,恰好看到他的腰,男人的腰臀勁瘦,十年行伍打磨鍛煉出來的結(jié)實(shí),充滿爆發(fā)力。
她看得臉紅耳熱。
他平時那么寵著自己,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樣子,可是那時候,卻用最大的力道施加給自己,不管不顧。
她便紅著臉道:“人和動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人可以克制自己的欲望,作為一個有高尚情操的人類,你克制克制吧。”
陸守儼站直了身子,面無表情地擦了擦唇,那上面沾染著她的濕潤。
他長指有條不紊地整理著襯衫領(lǐng)子,淡聲道:“人本身就是動物的一種,按照動物學(xué)家的說法,人屬于靈長類猿猴亞目。”
初挽無言以對,瞥他一眼:“你怎么總是這么多道理?”
陸守儼:“我只是想著,做什么都要盡可能出色完成任務(wù)�!�
初挽:“什么任務(wù)?”
油燈下,陸守儼定定地看著她,看著看著,黑眸便溢出些許的笑。
空氣莫名再次升了溫,初挽被他看得臉紅。
陸守儼俯首,在她耳邊低低地道:“你帶了那么一大盒安全套,如果回頭又帶回北京,不知道的倒是以為你愛人沒本事,是不是?”
初挽這下子臉是真紅了。
這個男人,之前裝得正經(jīng),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動不動大道理教訓(xùn)她,正義凜然到讓所有人羞愧!
結(jié)果現(xiàn)在沒了禁忌,竟然這樣了。
初挽軟軟瞪他:“陸守儼,你要點(diǎn)臉吧!”
陸守儼依然站在炕邊,就那么俯首屈就著床上的她,拇指輕擦過她濕潤的唇:“現(xiàn)在,要繼續(xù)完成我的任務(wù),還是起來看篝火?”
初挽認(rèn)真想了四五秒,才說:“我要看篝火�!�
陸守儼沒什么情緒波動的樣子,起身拿來衣服,給初挽穿上,又給她拿來水。
初挽接過來,喝了口,低聲嘀咕道:“你自己喝茶水,給我喝白開水�!�
陸守儼:“天晚了,你身體虛,我怕你喝了茶水睡不著�!�
初挽看他:“沒事,那不是有你嗎?”
陸守儼:“嗯?”
初挽:“你的作用大著呢,一可以哄睡,二可以睡前健身運(yùn)動,多運(yùn)動,累了就睡著了�!�
陸守儼神情頓了頓,之后眸色慢慢變深。
初挽抱著保溫杯,輕喝了口,之后漫不經(jīng)心地道:“怎么了?”
陸守儼:“挽挽,其實(shí)我心里是很不舍得你的,怕你疼,可你總逗我�!�
他挑眉,帶著些許無奈道:“你這么說,我不努力行嗎?”
初挽倚靠在被子上,翹著小腳丫,多少有些有恃無恐:“我就隨便說說而已,你別當(dāng)真不就行了!你說我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你想那么多干嘛?”
陸守儼便覺得小姑娘眼睛里都是壞。
分明那么清澈單純的眼神,里面卻能品出絲絲的魅惑。
恃寵而驕,呲著鼻子上臉,知道他縱著她,便格外會這一招。
偏偏他就吃她這一套。
他垂眸,看著她,突然道:“疼嗎?”
初挽:“嗯?”
陸守儼直視著她的眼睛,緩緩地問:“剛才不是喊疼,是真疼還是假疼?”
初挽瞬間大紅臉,剛才的得意全沒了。
陸守儼卻很有耐心,等著她,要聽她說的樣子,不說不行,他就那么一直看著她。
初挽下巴幾乎半掩在被子里,別過臉去,小聲說:“不太疼,就是——”
她想了想,道:“就是有點(diǎn)撐�!�
撐。
只是一個簡單的字眼,房間內(nèi)空氣微妙地頓了頓,之后,羞恥的曖昧溢出,瞬間充盈了整個房間。
兩個人都陷入沉默,只有呼吸聲響在耳邊,一個炕上,一個炕下。
初挽側(cè)著臉看炕里頭,她不敢看陸守儼。
也沒細(xì)想就這么說了,說完就后悔了。
她埋首在被子里,聽著窗外傳來叫聲,小孩子的叫聲,仿佛還有笑鬧聲,夾雜著大人的嚷嚷,很喜慶的聲音。
聽起來,晚上的篝火已經(jīng)開始了。
而在那種熱鬧中,安靜房間中剛剛落下的那個字眼,更是直勾勾的曖昧,有種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窺破的不堪。
油燈輕微的噼啪聲中,她捕捉到陸守儼的呼吸透著緊繃的異樣,那顯然是一個男人在試圖克制著自己的聲音。
她頓時恨不得把腦袋鉆進(jìn)被窩里
這時候,陸守儼卻開口了,聲音內(nèi)斂平穩(wěn),沒有任何情緒:“現(xiàn)在,給你十秒鐘,你下炕,我們?nèi)タ大艋穑悴幌驴�,我們可以繼續(xù)完成任務(wù)�!�
初挽其實(shí)根本不敢看他,只好沒有意義地嘟噥道:“有你這樣的嗎?催得這么急。”
說著,她趕緊爬下炕,再不敢胡鬧。
他現(xiàn)在開了禁,原本給自己畫地為牢的限制沒了,勁頭上來的時候,真有些受不了。
男人行伍多年,體力好,確實(shí)不是她能禁得住的。
陸守儼把圍巾遞給她,順便道:“還是得好好吃飯,多鍛煉身體�!�
初挽給自己圍上圍巾,口中抗議道:“你這算是什么,上炕好話哄著,下炕義正言辭又開始教育我了�!�
陸守儼:“嗯,剛才是誰說——”
初挽一聽,羞惱至極,趕緊捂住耳朵:“我不聽!你趕緊忘了,我什么都沒說!”
陸守儼挑眉,眼神平淡,沒說什么,
那話說得確實(shí)太過火了,兩個人臉皮都沒那么厚,顯然有些受不了,只能忽略,不然誰都不好意思。
當(dāng)下俯首下來,幫她把圍巾給裹好了,牢牢地護(hù)住脖子,最后圍巾邊角還給她掖在外套領(lǐng)子里。
初挽也就沒了脾氣,任憑他幫自己整理。
他做事沉穩(wěn),打理物件都是一絲不茍,而自己被他打理的時候,那種被細(xì)心照顧的感覺,讓人心里喜歡。
整理好了,陸守儼看看她,顯然也是滿意的,便握住她的手,暖在自己手心里:“外面冷,這樣不怕凍到,走吧�!�
被他這么牽著手,自然是感覺很好,不過等出了院子,他就放開了她。
這里到底是鄉(xiāng)下,偏僻點(diǎn),風(fēng)氣更保守一些,哪怕是正經(jīng)夫妻,也不好太惹眼。
沿著鄉(xiāng)間小路往前,便到了村口一處空地,是村里特意空出來的,晚上有篝火,還可以放炮仗,除了村里湊熱鬧的,過來旅游的都來了,連幾個日本人都在。
陸守儼要了炮仗、竄地鼠以及煙花繩:“你要不要試試?”
初挽:“我不放,你來放吧,你握著這個煙花繩甩起來,我給你拍照片!”
陸守儼:“這多幼稚,我不放�!�
初挽便自己拿過來,去篝火那里點(diǎn)燃了煙火,煙火呲出火花來,這么一甩,還挺好玩的。
陸守儼見此,便用相機(jī)給她拍照。
其實(shí)晚上光線不好,根本拍不好,不過煙火亮起來的時候,能抓拍到她的笑臉。
陸守儼拍了幾張,很滿意,低頭整理膠卷,覺得她很好看。
這種好看甚至和外貌沒關(guān)系,反正她是挽挽,她笑起來就是好看。
她要是哭了,那就是這個世界對不起她。
這時候,有幾個村里小孩子,拿了一根木棍,上面綁著棉花,蘸了柴油,點(diǎn)燃了后,就那么轉(zhuǎn)圈甩起來,火苗子虎虎生風(fēng),看得大家驚呼不已,連連鼓掌。
初挽也很喜歡,跟著大家看。
誰知道正看著,卻被陸守儼直接從人堆里拽出來了。
初挽正看得起勁,抗議道:“干嘛?”
陸守儼:“你傻不傻,那火星子到處甩,萬一濺到你眼睛里呢,這樣不安全�!�
天黑,周圍亂糟糟的,他也不顧忌什么了,攬著她,將她護(hù)在懷里。
他穿了大衣,挺厚實(shí)的,正好將她包裹住,讓她貼靠在他的胸膛上。
旁邊幾個游客,其中有和初挽聊天過的年輕姑娘,恰好看過來,卻覺那個男人把自己小妻子牢牢護(hù)在懷里,只讓她露出一個腦袋,就跟小雛鳥一樣,不免稀罕,便不看煙火了,看他們。
她覺得好玩,覺得這一對看著就是暖和舒服,夫妻兩個乍看仿佛不太搭,但仔細(xì)看,又特別配。兩個人之間那個氣氛,真是看得人臉紅又羨慕。
天很暗,初挽整個人被陸守儼圈進(jìn)去,后背緊靠著著他堅(jiān)實(shí)的胸膛,在他胳膊彎里看篝火。
那幾個小孩子玩著火,蹦蹦跳跳的,很歡快。
她便想起來:“我小時候好像也玩過這個�!�
陸守儼:“建昭他們玩這個,你也跟著瞎起哄,也不知道害怕,等燙到手指頭了,在那里哭鼻子,委屈巴巴的�!�
初挽:“你倒是記得清楚……”
陸守儼:“我記性好。”
初挽笑著仰臉問:“這么一說,我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
陸守儼垂下眼看她,漫天星子下,火光照耀,她的眼睛里有星星。
他低聲問:“記起什么了?”
初挽:“小時候,你就對我很好�!�
陸守儼墨黑的眸子泛起溫柔:“難得你能說一句良心話�!�
初挽將腦袋偎依在他臂彎里,看著星空下熊熊燃燒的篝火,卻想起那天馮鷺希說的。
她說小時候,他是叫她寶寶的,認(rèn)為她是他的小寶寶。
初挽心里便有了許多問題,都想問問,想引著他,說一些她喜歡的話。
不過想起那一晚,看完電影,她問他,他卻突然惱了的樣子。
她到底是忍住了。
陸守儼卻仿佛察覺到了,低首:“腦袋瓜子在琢磨什么?”
初挽知道他素來的敏銳,便含糊地道:“也沒什么……”
誰知道這時,他卻略俯首,于是滾燙的氣息在耳邊縈繞。
他低聲問:“真沒什么?”
初挽輕哼了聲,到底是問:“我好奇,小時候,你為什么對我好?”
陸守儼:“可能我閑得沒事。”
初挽聽著,低聲抗議:“就不能趁機(jī)說好聽的哄哄我嘛!”
陸守儼抓住她纖細(xì)的胳膊,將那胳膊也攏在外套中護(hù)住,之后才在她耳邊道:“你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騎我脖子上了嗎?還用我哄嗎?”
********
大炕讓人睡得特別踏實(shí)。
可能也是因?yàn)樯磉呌幸粋讓人安心的男人陪著。
不過因?yàn)樗迷�,以至于天才蒙蒙亮的時候,初挽就醒了,是被外面的雞叫聲鬧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卻見陸守儼也醒了:“再睡會?”
他抬起手,捂住她的耳朵,不讓那雞叫吵醒她,又把被子拉過來,將她裹緊了:“我抱著你,再睡會�!�
初挽:“不想睡了�!�
她抓住他的手,將他的手從耳朵上挪開,之后就要坐起來,準(zhǔn)備穿衣服。
陸守儼見此,穿衣服,披外套:“你不要用涼水洗漱,這邊水太涼了,我看外面燒熱水了,我去要。”
初挽:“沒事……”
陸守儼:“聽話�!�
初挽:“知道了�!�
說著,陸守儼下了炕,趿拉著鞋出去。
初挽其實(shí)還有點(diǎn)懵懵的,她抱著被子,呆呆地坐在那里,看著窗外。
這旅館的大媽已經(jīng)起來了,披著一件補(bǔ)丁褂子,穿著千層底的單鞋,手里拿著一根棍正在捅爐子,爐子上坐著蒙了一層黑灰的銅壺,銅壺?zé)酶逻_(dá)嘎達(dá)響,白色熱氣在這秋日的秦嶺涼薄中帶著濃烈的暖意。
大媽把銅壺拎下來,往黑陶罐里撮了茶葉,之后將水沖進(jìn)旁邊的黑陶罐里,又從旁邊柜子里挖出凝凍的條子肉和鍋盔來。
初挽隱約聞到了香味,精氣神就來了,當(dāng)即趕緊穿衣服下炕。
陸守儼端來熱水后,初挽洗臉。
陸守儼從旁幫她挽起袖子。
初挽嘟噥著抗議:“我自己來就行了�!�
陸守儼瞥她一眼:“我剛說了,不要用涼水洗漱,你聽了嗎?你自己的身體你沒個記性?”
初挽無話可說,只覺得他管得嚴(yán)。
想到自己后半輩子都要被管著,也是無奈,心里是喜歡的,但是又覺得不自由。
她想人就是這樣,貪心,既想要這個,又想要那個。
一時又想起上輩子,上輩子其實(shí)他管得也挺多的,當(dāng)然不是生活瑣事,而是別的什么。
他對刀鶴兮頗有成見,認(rèn)為他背景復(fù)雜,提醒過她兩次,她沒太聽,他顯然有些不悅,有一次給她打電話,提起來,直接扔下一句“你自己心里好歹有數(shù)行嗎”。
那是他少有的情緒起伏,電話里都能感到他對刀鶴兮的反感。
洗漱過后,初挽腦子清醒了,陸守儼正收拾衣服,初挽便悠閑地趴在窗戶那里看外面。
這時候天也差不多亮了,旅客們都在外面走動,那幾個日本人蹲在旅館爐灶旁,看那銅壺那陶罐。
初挽聽到零星幾句日語,他們研究了一番,覺得這是這幾年造的,不是老物件。
討論完銅壺和陶罐,他們又看向別處,藤村新一那眼睛一直四處灑。
初挽聽了幾句,也就沒興趣了,起身去吃飯。
早餐很簡單,是燒得焦黃的鍋盔,用筷子那么剖開,里面熱氣騰騰,酥軟,夾上幾片厚實(shí)的條子肉,再抹上辣子油。
初挽咬了一口,那紅油已經(jīng)滲進(jìn)白面里,吃起來滋滋香。
大媽用黑陶罐給大家挨個倒茶,吃著條子肉夾饃,喝一口濃茶,這秦嶺農(nóng)村的早上開始了。
這么吃著,藤村新一已經(jīng)用生硬的漢語打聽,這里有沒有什么老物件,他們想買了留作紀(jì)念。
大媽邊倒茶邊熱情地和他們說,又拿來一些東西給他們看,不過卻沒什么好的,幾個日本人顯然有些失望。
吃過飯后,出去旅游的就跟著導(dǎo)游走,不愿意去的就自由行動,初挽也就在村里轉(zhuǎn)轉(zhuǎn),到處看看。
這么走著的時候,就聽到那邊藤村新一正和一個老鄉(xiāng)打絡(luò)著,好像在說什么話。
初挽心里一動,忙拉著陸守儼過去看。
過去后,初挽一眼看到那個,不免感慨,這幾個日本人的眼力可真好,運(yùn)氣也夠好!
那是一個喂豬的石槽子,像這種石槽子,村里隨處可見,但是這個卻很有些不同。
初挽看了看那石槽子周圍的畫線,卻見竹林花草,亭臺樓閣,其間飛鳥穿梭,溪水潺潺,有幾個豐腴的貴婦發(fā)髻高挽,長裙拖地,而就在一旁,有幾個仕女正拿了木槌來捶打放置在石頭上的衣物。
初挽仔細(xì)看過后,竟是血脈賁張,心臟狂跳。
這看起來竟然是唐朝的搗練圖!
何謂搗練?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搗練中的“練”是一種生絲,質(zhì)地堅(jiān)硬,并不能直接用來織布,需要將這生絲放在砧石上,拿杵棒來捶擊,經(jīng)過捶打,生絲變得柔軟,這樣才能紡織縫制衣服,這個捶打的過程就叫搗練。
而搗練圖則是描繪唐朝婦女搗練的場景,目前世上僅存的搗練圖是宋朝天水花園畫院臨摹了中唐時期張萱的作品。
可即便是這世上僅存的搗練圖,如今也收藏在波士頓美術(shù)博物館中。
外國人收藏起來,很少很少公開展出,中國人想看都沒得看。
陸守儼感覺到了初挽的情緒波動,用手輕捏了下她的指尖。
初挽收斂心神,壓下激動。
這個時候,那幾個日本人已經(jīng)在和那老農(nóng)聊天了,陜西老農(nóng)圍著白圍巾,一臉樸實(shí)。
日本人已經(jīng)不再提石槽了,反而說起這村里的收成,他們還要給老農(nóng)贈送禮物,倒是讓老農(nóng)很不好意思。
初挽不動聲色地拉著陸守儼離開,大致把情況說了說:“總之這是國寶一件�!�
目前來看,這幾個日本人估計(jì)是想聲東擊西,給老農(nóng)一些好處,哄了人家,然后再順勢提出來拉走這石槽。
其實(shí)日本人要想運(yùn)走這石槽估計(jì)也是重重關(guān)卡,出海關(guān)并不容易,但是他們既然要買,可能就有別的路子,想辦法弄出去,或者先買了,藏起來,靜待機(jī)會。
總之,必須從源頭阻止,不能讓他們把這個東西帶回去日本。
陸守儼:“如果像你說的這么珍貴,那必須不能讓他們帶走�!�
初挽:“對!我們撿漏,就要本著,自己人能撿就撿,外國人想撿,咱就給他整黃了!”
陸守儼聽著,眸中泛起笑意:“你如果想要這個,我們不聲張的情況下從他們手里奪,不容易,但是如果想給他們把買賣鬧黃了,再簡單不過了。”
初挽:“好,那你來吧。”
陸守儼當(dāng)即帶著初挽回去下榻處,問了問村長家,之后帶著過去,說明了自己身份,村長頓時客氣起來,陸守儼號稱“有大事要處理”,村長哪里敢耽擱,連忙聽著吩咐。
村長家有電話,陸守儼給文物總局掛了電話,說明情況,那邊一聽,自然非常重視,不過又不敢信:“怎么會有這個?國內(nèi)就沒聽說過有搗練圖。”
陸守儼淡聲道:“我愛人是京大考古系的,她看了,說就是唐朝搗練圖,重要文物,應(yīng)該是國寶了吧,錯過了,就被日本人運(yùn)走了。”
這話一出,那邊哪敢耽誤,當(dāng)即表示,聯(lián)系西安文物局,馬上派人來。
掛了電話后,陸守儼再和村長說話,村長都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了。
陸守儼便將村長帶到一邊,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得村長先是兩眼發(fā)直,之后就是激情昂揚(yáng),攥著拳頭,顫著聲說:“陸同志,我明白了,我們村發(fā)現(xiàn)寶了,國寶,現(xiàn)在日本鬼子要來搶,我們,我們必須保住國寶,不能讓日本鬼子的陰謀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