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初挽微頷首，道：“沒什么事我去圖書館了？”

    她和蘇鴻燕并沒什么可說的。

    蘇鴻燕卻道：“其實我來找你，是有個事，我現(xiàn)在挺愁的，也不知道找誰說，我想著和你說說，你幫我出個主意行嗎？”

    初挽眼神很淡：“我一般不給人出主意�！�

    蘇鴻燕哀求：“可現(xiàn)在是大事，是大事�。∧憔吐犖艺f說吧，求求你了！”

    初挽：“你到底要說什么？”

    蘇鴻燕嘆道：“我爸有個學(xué)生，本科生，那人挺精明的，最近和我爸走得特別近，我看著，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初挽沒懂：“什么意思？”

    蘇鴻燕嘆：“我感覺那學(xué)生估計有那個想法�！�

    初挽：“嗯？”

    蘇鴻燕無奈，只好明說了：“女學(xué)生��！”

    初挽：“可你爸都五十歲的人了吧？”

    這也能看得上？

    蘇鴻燕臉都紅了：“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不對勁，我爸最近總是在家里提那學(xué)生，夸那學(xué)生聰明，我媽天天為了這個生氣，可也沒辦法！”

    初挽默了會兒：“那學(xué)生多大了，叫什么？”

    蘇鴻燕大致說了，初挽聽著，詫異，看向蘇鴻燕。

    她看著她那眼神，確認她不是故意的，并不是故意拿這事到自己眼跟前來膈應(yīng)自己。

    于是她也就承認道：“你說的那個陳蕾，和我還是親戚關(guān)系，我表姐。”

    蘇鴻燕驚訝：“�。俊�

    初挽便把大致的情況講了，蘇鴻燕氣得要命：“這什么人哪，我就瞧著不是好人，果然不是好人！這種人家出來的，好不了！”

    初挽想著上輩子，陳蕾可是蘇玉杭手底下的學(xué)生，陳蕾就是靠著蘇玉杭的關(guān)系，不知道撈了多少好處，當時她也沒多想，現(xiàn)在來看，這兩位還真可能有點不正當關(guān)系。

    當然了，估計也就是吊著而已，畢竟陳蕾那人，心氣兒高著呢，絕對不至于把自己賠在那么一個老頭子身上。

    于是她也就安慰道：“這種事，也許捕風(fēng)捉影，未必是真的，就算有點什么，也不一定能成，你看你爸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閨女都你這么大了，不至于真離婚，放心好了�！�

    蘇鴻燕：“那我也受不了！找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他不寒磣，我還寒磣呢！”

    一時又狠狠地道：“最可氣的是另一樁，我現(xiàn)在想阻止他，都不成，我也不知道怎么辦！”

    初挽：“另一樁？他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蘇鴻燕道：“這些年，我們家也有點積蓄，我爸一直對瓷器感興趣，想買點好的，但是一直沒合適的，上次因為那個正統(tǒng)青花瓷的事，可把他難受的啊，一直都覺得憋屈，只恨好寶貝在眼跟前，他卻錯過了。所以這次，有人給他搭橋引線，弄一批貨，說是永樂甜白，還有雍正素白，價錢還算行，他非要買，這不，要把家里所有的積蓄拿去買這個，還把我媽的金戒子金項鏈都給賣了！”

    初挽：“永樂甜白？雍正素白？什么價錢，什么來路？”

    蘇鴻燕：“不知道，說是一位天津的古董商給介紹的，據(jù)說——”

    她嘆了一聲：“據(jù)說是從張園流出來的�！�

    初挽：“張園？”

    蘇鴻燕聲音壓低了：“對，你應(yīng)該知道吧，清朝末代皇帝溥儀先生當年從宮里頭被趕出來，帶了不少寶貝過去了天津，在天津他就住在張園，這些東西都是當時的太監(jiān)偷偷弄出來，之后給了天津那邊的古董商，人家的路子倒是正——”

    她無奈地道：“我就是覺得，賣了我媽的首飾去做那個，挺憋屈的，而且我覺得，這件事估計有陳蕾在那里摻和，我想想就不痛快�！�

    初挽挑眉：“你確定，是從張園流出來的，確定是白瓷？”

    蘇鴻燕：“我也不知道，這事我爸連我都瞞著，不過我偷偷聽到一句兩句，說是很肯定，那一批瓷器，就是當時溥儀用來祭祀的，當初乾隆和慈禧的墳都被挖了，說是溥儀受了大刺激，痛哭流涕，之后便在張園設(shè)了靈堂香案，據(jù)說這一批就是他們祭祀的白瓷，都是一水兒的永樂甜白，還有康熙素白！”

    初挽聽到現(xiàn)在，事情也大致明白了。

    那什么張園的白瓷，自然不可能是真的。

    不過有些事，她也不太想和蘇鴻燕講那么明白，講明白了，回頭人家父女兩個和好，還得說她從中挑撥。

    之前小蓋罐的教訓(xùn)，想忘都不行。

    當下她也就提醒道：“我是建議，做事不要盲從，遇到什么還是找人多問問，一個不行就多問兩個，畢竟——”

    她緩緩地道：“有些東西，是要花錢買的，花錢容易掙錢難�！�

    蘇鴻燕微怔，一想可不是嘛！

    初挽：“反正你記得多問問就行了，至于別的，我哪知道，我先忙去了�！�

    蘇鴻燕：“你說得對！我一定得阻止我爸，再怎么著也不能瞎胡鬧，他一個當教授的，這是犯什么混！”

    ************

    考古教研室開了一次籌備會，據(jù)說年根底下就能定下教研室主任的人選了。

    初挽聽著那意思，現(xiàn)在岳教授因為挖掘了青州佛像，炙手可熱，大家自然都愿意推選他做這個考古教研室主任的位置，這也算是眾望所歸。

    不過也有個別領(lǐng)導(dǎo)還是拿“海外經(jīng)驗”來說事，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估計上面還得再商量商量。

    為了這個，宋衛(wèi)平私底下也忍不住嘀咕：“這算什么事，咱們岳教授立下這么大的功，干了這么多事，難道還得被他蘇教授領(lǐng)導(dǎo)著？”

    盧金平當然更是不服氣：“各方面資歷差遠了！”

    他們兩個說著，初挽眼看著一同學(xué)往這邊走，她便低聲道：“夏成槐來了。”

    夏成槐是蘇玉杭手底下的弟子。

    其實夏成槐這人平時說話挺和氣的，見到人就笑瞇瞇的，和他們關(guān)系也可以的，但是現(xiàn)在教研室主任位置懸在那里，上面教授不說了，底下學(xué)生就成了各為其主，大家彼此也都有了提防。

    畢竟自己教授如果成了教研室主任，那隨之而來的資源就不一樣了，連帶著底下學(xué)生也能跟著沾光。

    在利益面前，往日那些見面打招呼的友情蕩然無存。

    夏成槐笑著和他們打了招呼，宋衛(wèi)軍便隨口道：“中午了，食堂開飯了，一起吃飯去？”

    平時大家也會一起吃飯，這倒是常見的。

    夏成槐：“不了，今天有點事，我出去吃�！�

    一時夏成槐走了，宋衛(wèi)軍難免有些疑惑：“他竟然出去吃？”

    旁邊盧金平突然想到了什么：“今早上，歷史系有個學(xué)生過來了，女的，我看到那女的還和夏成槐說話，好像提到任院長？說是到時候先過去外面等著。”

    初挽：“女的？大概長什么樣？”

    盧金平就描述了下，初挽笑了：“這不是我表姐嗎？”

    兩個人一起看向她：“你表姐？”

    初挽大概講了講，之后說起來：“現(xiàn)在教研室主任的位置，任院長是不是最后拍板的？”

    宋衛(wèi)軍點頭：“據(jù)說上面爭議也很大，大家反正各有各的想法，但是最后拍板肯定是任院長了。”

    那是他們歷史學(xué)院的院長，考古系也掛在歷史學(xué)院下面的。

    盧金平皺眉：“什么意思，該不會他們今天想請任院長吃飯吧？還能這樣？走關(guān)系？”

    他頓時憤憤不平起來：“這種不正之風(fēng)，竟然給弄到我們學(xué)校來了，那我們也讓岳教授找任院長！”

    宋衛(wèi)軍搖頭，嘆了聲：“算了吧，岳教授是那種人嗎？”

    初挽：“吃一頓飯算什么，要是吃一頓飯就能把教研室主任的位置搞到手，我看我們可以請全體京大領(lǐng)導(dǎo)吃飯�！�

    宋衛(wèi)軍：“那你覺得？”

    初挽道：“蘇教授那邊，怕是有別的大工作。”

    那位任院長，她是恰好知道的。

    以前這位任院長是在河北一處學(xué)校工作，是一個老古董迷，那時候他周日都要坐著長途汽車趕到北京這邊的古董早市淘換東西，他工資低，經(jīng)常不舍得下手，只是到處看，偶爾實在遇到可心的，才花上半個月工資買一件留著。

    據(jù)說這位任院長調(diào)進京大后，高興得要命，不為別的，只為每天都可以淘換好物件了。

    不過當然，他進了京大后，工作忙，地位身份在那里，也不敢經(jīng)常去淘換，只能偷偷摸摸周日起大早去。

    試問這么一個古玩迷，遇到好東西走不動道，偏偏院長的工資又未必多高，這個時候?qū)λ麃碚f最大的誘惑是什么，當然是讓他挪不開眼的古玩。

    初挽想起蘇教授想進的那批張園白瓷，這么一聯(lián)系，便多少明白了。

    這自然是想著撿漏進了那批白瓷，算是囤積居奇，發(fā)一筆大財，同時挑那么兩件好的給任院長。

    給的時候也不用特意說送禮，送禮人家也未必收，就說這個是假的，便宜賣，工藝品，那任院長發(fā)現(xiàn)是真的，于是低價買了，這不就讓院長撿漏嗎？

    把漏直接送到院長手里，院長自然高興，他們也算是拿住了一個把柄。

    初挽理清楚思緒，便對這兩位師兄弟道：“這件事，我看我們還是得留心著，咱們岳教授如果技不如人，也就算了，但是絕對不能栽在這種事上。”

    盧金平拳頭都握緊了：“那是自然！”

    宋衛(wèi)軍也皺眉：“我們岳教授肯定不上心這種事，他也不屑，只能我們多操心關(guān)注著了。”

    這話本來只是說說，誰知道過了兩天，盧金平就偷偷摸摸過來了：“我仔細打聽了打聽，我聽說，任院長收了一件永樂甜白大瓶，據(jù)說——”

    他壓低了聲音道：“據(jù)說是蘇教授給引薦的。你沒發(fā)現(xiàn)嗎，這幾天蘇教授天天往任院長辦公室跑，熱絡(luò)得跟什么一樣！這蘇教授算是投了任院長心頭好了！現(xiàn)在據(jù)說又給弄了一個什么古月軒！我打聽得真真的，就今天的事！”

    初挽：“永樂甜白大瓶，古月軒，那也不是說碰到就碰到的，怎么就讓他給逮住了。”

    盧金平不屑：“狗屎運吧！要是真搞這個，岳教授能差？也就是岳教授不動這個腦子，你說現(xiàn)在可怎么辦？”

    這時候，宋衛(wèi)軍也湊過來了，他多少也聽到消息了。

    初挽看看自己這兩位師兄弟，道：“他們既然該說古月軒，那好，我們就敢說是假的�！�

    宋衛(wèi)軍皺眉：“假的？”

    初挽笑道：“大陸哪有正經(jīng)古月軒？古月軒全都被蔣某人運到臺灣去了�！�

    盧金平默了會，突然就笑了：“那敢情好，咱得打假，得打假！”

    初挽問道：“你說今天蘇教授就弄了一件古月軒？就在手里帶著？”

    盧金平：“我聽得真真的，說是今天看東西，就在西海食堂的包間里！”

    初挽道：“行，我先回一趟家，等會我過來，我們一起去看看熱鬧。”

    ?

    第

    119

    章

    第119章白瓷的大坑

    何為古月軒，

    《老殘游記》里曾經(jīng)提到，所謂的古月軒其實是乾隆時蘇人胡學(xué)周在蘇州自己設(shè)置小窯，不惜工本，

    一意求精，

    專門制作瓷瓶、碗、煙壺等小品。

    之后，

    乾隆南巡，對胡學(xué)周敬佩喜歡，便把他帶到北京，

    掌管御窯，所謂的古月，

    其實是胡學(xué)周的“胡”字。

    不過后來清朝覆滅，

    故宮內(nèi)開辟了“古玩陳列所”，里面展覽的瓷器中并沒有一件帶有古月軒底款的瓷器，

    甚至于后來有人查遍了故宮、圓明園和熱河行宮，

    也沒發(fā)現(xiàn)一件古月軒藏品。

    不過古月軒的傳說實在太盛，以至于民國年間，

    琉璃廠里，

    把康熙、乾隆和雍正年間的琺瑯彩精細瓷器都統(tǒng)稱為古月軒了。

    這突然間，蘇玉杭弄出來一款古月軒，這就匪夷所思了。

    初挽先回了一趟家，

    讓盧金平留心，等那邊打聽清楚，

    確認蘇玉杭帶著陳蕾一起過去了西海餐廳，

    又知道任院長也去了那邊，

    當即三個人也扔下手頭的事，

    趕過去西海餐廳。

    到了那里，

    自然不見任院長一行人，

    盧金平跑過去找服務(wù)員聊，佯裝學(xué)生，問了問，知道任院長幾個就在那邊包間里。

    這西海餐廳是學(xué)校承辦的，中西風(fēng)結(jié)合，特意設(shè)置了小包間。

    一時三個人都犯了難，人家在包間里談事情，他們幾個學(xué)生自然也不好貿(mào)然沖進去。

    當下幾個面面相覷，初挽低聲說：“我們等等吧，看看情況，見機行事。”

    其實任院長如果真私底下買瓷器，自然也不好大張旗鼓，更不想讓他們這些學(xué)生知道，知道了肯定丟面子。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只打假，但是關(guān)于任院長買瓷器這個事，大家都裝傻。

    盧金平和宋衛(wèi)軍聽了，自然也明白，這事不好辦，投鼠忌器，不能打了任院長的臉，但是又得在蘇教授那里打臉。

    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過盧金平和宋衛(wèi)軍眼睛一直瞄著那邊包廂，最后終于讓他等到機會了，就見包廂里，任院長出來了，看那樣子是出來上廁所？

    初挽低聲道：“你們跟過去，故意說個話，引他注意�！�

    盧金平和宋衛(wèi)軍一聽，有些緊張，不過還是硬著頭皮，趕緊過去了。

    初挽繼續(xù)坐在那里留意著動靜，沒多久，就見盧金平和宋衛(wèi)軍跟著任院長一起過來，任院長面上明顯不好看，他還朝初挽這邊看過來。

    幾個人低聲說了幾句，便往這邊走過來。

    初挽起身，打了個招呼：“任院長，你好�！�

    任院長背著手，打量著初挽：“你就是岳教授手底下的學(xué)生初挽？”

    初挽：“是�！�

    任院長頷首：“我剛才聽你兩個同學(xué)說，陶瓷是不是正品，你隔著一條街都能認出來。”

    初挽聽這話，看了眼盧金平和宋衛(wèi)軍，這兩個人心虛，咳了聲。

    他們兩個為了能夠引任院長注意，可是下了本，放出大話了。

    初挽也就只好順著這話承認道：“是，不敢說認十成，但也能認出七八成吧�！�

    任院長：“他們還說，大陸沒有真正的古月軒，古月軒全都被帶到臺北博物館了？”

    初挽道：“對，我這么說了�！�

    任院長呵呵笑了：“行，其實我早就聽聞你的大名了，也想見識見識，今天可趕巧了�！�

    這么說著，他便道：“你們跟我過來一下吧。”

    說著，任院長徑自往那包廂走去。

    于是三個人對視一眼，也就跟著進去。

    一進了那包廂，卻見蘇教授和陳蕾都在。

    蘇教授乍看到初挽一行人，也是一愣，陳蕾更是皺眉。

    唯獨任院長挺高興：“這就是岳教授手底下的學(xué)生初挽，讓她看看吧�！�

    蘇教授面色不善，不過看任院長興致高，也就道：“倒是可以看看�！�

    他自然是顧忌著，自己私底下給任院長找古玩的事傳出去，別人如果也跟著效仿，那自己的功夫不是白做了？

    就初挽這眼力這門路，他未必比得過初挽呢。

    至于陳蕾，則是有些狐疑，她覺得初挽莫名出現(xiàn)在這里，一定是有問題的，當下自然心里滿是提防。

    初挽便和陳蕾打了個招呼：“姐，你也在，巧了�！�

    陳蕾笑了笑：“初挽，你也來了�！�

    任院長：“你們認識？”

    陳蕾：“任院長，這是我表妹，她可是看瓷的大行家，這會兒她既然來了，正好讓她看看了�！�

    蘇玉杭看到初挽，也笑：“初挽同學(xué)家學(xué)淵源，過來幫我們掌掌眼了。”

    任院長點頭：“不錯，不錯，大家都認識，來，坐下一起看看，正好今天考考你們，看你們誰看得準�！�

    大家聽著，不免感慨，果然能當院長就是不一樣。

    于是大家坐下，那任院長指著桌上一物：“你們看看這個�！�

    初挽看過去，卻見那是錦匣，匣子用杏黃包袱包著，那包袱上面還帶著玉別子，這一看就是和尋常俗物不同。

    初挽道：“任院長，其實不用看了，隔著一層包袱，真假已知�！�

    任院長疑惑，挑眉：“哦？”

    旁邊陳蕾直接笑出聲了：“初挽，這就已經(jīng)是假的了？”

    宋衛(wèi)軍和盧金平也是一愣，心想之前他們幫她吹，現(xiàn)在她竟然又繼續(xù)給自己吹？

    蘇玉杭見此，在心里笑了。

    上一次他可是在初挽那里狠狠地丟了一次臉，現(xiàn)在這次，他得了這么好的機會，當然想找補回來。

    初挽太自以為是了，他希望借機給初挽一個教訓(xùn)。

    當然，他這么想還有另一層意思，初挽和宋衛(wèi)軍盧金平幾個都是岳教授的學(xué)生，讓這三個學(xué)生吃一個教訓(xùn)，也算是間接在任院長這里下了岳教授的面子。

    哪怕你發(fā)掘什么青州佛像立了大功，領(lǐng)導(dǎo)要買古月軒，你不幫襯著，還在那里唱反調(diào)說領(lǐng)導(dǎo)買了假貨，你說別人能對你印象好嗎？

    他想想自己那瓷器的來路，自己是很有底氣的，溥儀身邊用過的，這能有假？

    當下他也就笑著道：“初挽同學(xué)看瓷如神，倒是已經(jīng)會了隔空斷物的本事了�！�

    任院長：“初挽同學(xué)，東西還是得先看看，大家拿出來一起討論討論，今天我來給你們當裁判，看看你們誰說的好。”

    當領(lǐng)導(dǎo)的就是有水平。

    其實他自己想要，但是拿不準，便這么說，反正你們兩邊無論誰說什么，最后他都是那個“裁判”，他不需要說什么，最后聽了大家分析的再評判一番，既顯得有水平又能從自己這里探聽一些看法。

    不過這樣也好，他這話說到這里，初挽也就沒后顧之憂了，不必投鼠忌器了。

    當下道：“任院長說的是，那我們可以打開這包袱看看，是真是假，不就一目了然了�！�

    旁邊陳蕾一聽，便明白了。

    這初挽根本不知道里面東西來路，不過是瞎蒙罷了，她就是想故意搞事，這里面還不知道什么陰謀詭計。

    不過陳蕾看了一眼蘇教授，她自然是不怕的。

    萬一鬧出什么事來，那也是任院長那邊的事，她只是一個跑腿的小嘍啰，況且——

    那東西的來路，雖然是她幫著介紹的，但是東西卻是千真萬確溥儀身邊用的，這個假不了。

    別的不說，就溥儀兩個字，難道不比初挽的眼力強？

    當下陳蕾心中大定，反倒是巴不得打開包袱，讓初挽丟人現(xiàn)眼。

    蘇教授笑道：“行，初挽同學(xué)既然說是假的，那我們就打開看看，這可瞧仔細了�！�

    說著，那包袱打開，眾人一看，那是一件琺瑯彩碗，碗上用雙鉤敷彩技法描繪了蝶戀花圖，那牡丹花含苞待放，花瓣層次分明，嬌艷欲滴。蝴蝶展翅飛向牡丹花，乍看仿佛活得一般，就連一旁的綠葉都仿佛在隨風(fēng)而動，整個構(gòu)圖色彩妍麗，物象逼真。

    陳蕾從旁，一直注意著初挽幾個人的臉色，見他們都被這碗吸引了，便忍不住笑了。

    好東西到了什么時候也是好東西。

    蘇玉杭很有些得意，笑道：“初挽同學(xué)可是大行家，覺得如何？”

    旁邊任院長也看著初挽，他顯然也想知道初挽能說出什么話來。

    初挽仔細看過那碗后，道：“這畫真不錯�！�

    蘇玉杭笑道：“哦，不錯？”

    初挽：“這是昔日清宮造辦處下屬的如意館供稿，原畫是紙絹畫稿�！�

    任院長聽這話，贊許，頷首道：“確實有些眼力，依你的年紀，能一眼看出這畫的來歷，不錯，不錯！”

    他眸中已經(jīng)有了欣賞，畢竟是沉浸在這一行多年的，對于懂古玩的總是惺惺相惜，初挽這才多大，一眼道破這畫是如意館供稿，就已經(jīng)足夠讓他贊許了。

    初挽繼續(xù)道：“這瓷胎體潔白細膩，釉色也是瑩潤如玉，整座器型端莊大方，造型渾厚，確實很讓人刮目相看�！�

    也怪不得，堂堂任院長都打了眼。

    任院長已經(jīng)呵呵笑了：“初挽同學(xué)，你看來確實懂瓷，家學(xué)淵源哪！”

    旁邊蘇玉杭也笑道：“任院長，年輕人嘛，確實比較優(yōu)秀，就是可惜年輕了，性子毛躁。”

    他這話看似親切，自然是提醒任院長，剛才這初挽是如何大放厥詞。

    陳蕾也跟著笑道：“初挽，你看你，現(xiàn)在知道這東西的好了吧？讓我怎么說你好，倒是在任院長跟前丟人了。”

    她和初挽是表姐妹，說這話，倒是也在理，不過這顯然是附和蘇玉杭。

    而旁邊的宋衛(wèi)軍和盧金平則是有些無奈，之前看初挽那么有把握的樣子，還說來打假，敢情人家這是正品？？

    這時候，初挽卻道：“任院長，我可以上手看看嗎？”

    任院長：“你盡管看，有好東西就得過行家的眼�！�

    陳蕾從旁聽著這話，不免好笑，這是已經(jīng)把初挽當“行家”了。

    當下初挽上手了那瓷器，任院長一看她手勢，便明白，這必須是大行家。

    初挽上手后，仔細看了看底款，卻見那底款是用了紅色琺瑯料寫的，上面是“康熙御制”的雙圈楷款。

    她點頭道：“這款，確實是康熙年的款。”

    這話一出，任院長笑呵呵地道：“是，就憑我看瓷多年的眼力，這個錯不了，后世的款沒有這樣的�！�

    他其實心里得意得很，自己淘換到一件開門貨。

    對于玩古董的，再沒比這個更得意的了。

    他掃了眼旁邊的蘇玉杭，多少有些感激，他心里明白這是怎么回事，這是蘇玉杭幫襯著淘的，雖然花了他一個月的工資，但是值了。

    當下又記起自己淘換到的另一件永樂甜白瓶，那更是心花怒放，他已經(jīng)說好了，下午時候，要給幾個同好一起觀摩了。

    想到同好那羨慕的眼神，任院長臉上的笑容便更深了。

    旁邊的宋衛(wèi)軍和盧金平見此，真是失望至極。

    敢情折騰一場，倒是坐實了蘇玉杭的本事，顯得他能耐了？

    蘇玉杭到了這個時候，反而謙虛起來了，他笑道：“初挽同學(xué)一眼能看出這個，也是有些功底的，不過說起來，世人只以為大陸再無古月軒，其實哪里知道，仔細淘換，找找路子關(guān)系，還是能找到，這一件，可是真真的，以前溥儀用過的，這哪能有假？以前溥儀是皇帝，他那什么眼力，從小用到大的，人家一看就知道了�！�

    陳蕾從旁，笑著道：“蘇教授說得是，今天我們也是開了眼，算是見識到古月軒了�！�

    她看了眼初挽：“以前我跟在初挽太爺爺身邊，她太爺爺說，他這輩子只見過兩件真正的古月軒，說尋常人見到的都不是。”

    她也沒多說，只提這一句，旁邊蘇玉杭恍悟：“敢情是因為這個，初挽同學(xué)才說這是假的，倒是也能理解！不過老人家嘛，到底是過去的事了！”

    任院長頷首，眉眼間都是喜歡：“要說起來，確實是咱們時運好，這輩子竟然能見識到真正的古月軒！”

    宋衛(wèi)軍和盧金平見此，簡直聽不下去了，瞧蘇玉杭得意的那勁兒！

    誰知道這時候，初挽卻道：“我太爺爺是說過，他這輩子只見過兩件古月軒，就是那兩件，也被人帶到臺灣去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在臺灣博物館收著，至于這件——”

    她道：“自然是民國仿品。”

    這話一出，場上微妙地寂靜了。

    之后，蘇玉杭笑出聲，他笑看著任院長，神情意味深長，沒說什么。

    不過其中意思，大家都懂，瞧瞧這學(xué)生，已經(jīng)前言不搭后語了。

    任院長倒是神情平和，也是和藹地笑著道：“初挽同學(xué)，為何說這是民國仿品？”

    初挽卻拿出一個放大鏡來，遞給任院長：“任院長，這碗的釉面看似潔白均勻，但其實仔細看，可以看到這釉面有很小的棕眼，而且不夠精細，上手的話可以感覺出，密度略低，胎骨太薄，拿起來略有些發(fā)飄，這蝶戀花的彩層略厚，顏色過于濃艷，也因為過于濃艷，而欠了一點活。而且從繪畫的筆法看，紙絹畫是多種顏色重疊反復(fù)皴擦點染的，這上面的畫卻少了畫氣。”

    任院長聽這一番話，皺眉，拿著放大鏡，低頭仔細看。

    一時場面氣氛有些凝重，大家全都盯著那畫。

    或許是初挽提點過的緣故，再看那畫，確實少了幾分活氣。

    而任院長這么拿著放大鏡仔細看著，越看臉色越不對了，看到最后，臉陰得能是能滴水。

    初挽：“任院長，你近視眼，度數(shù)有點深，這種畫，你不拿放大鏡看，是不可能看出來，虧就虧在這里了，缺了一只高倍放大鏡�！�

    任院長沉默半晌，起身，點頭，摸了摸眼鏡：“說得是，其實我這眼鏡也該重新配了�！�

    他看出來了，這畫確實不對。

    有些事就得人提點，不提點不行。

    當然也是他自己見獵心喜，被蒙了心，下意識以為是真的，就這么看走了眼。

    旁邊的蘇玉杭聽了，頓時皺眉：“任院長，你這眼力，哪能看錯，咱們不是認真研究過，這底款肯定假不了，這就是康熙年間的款，后面的仿不了這么真的！況且這確實是溥儀先生用過的，那天開會，我問起文博系統(tǒng)的李同志，李同志說，他當年問過溥儀，這是他們家里昔日舊物！”

    任院長心里已經(jīng)沉甸甸的，聽到這話，看向初挽。

    顯然，他多少還抱著一絲希望。

    初挽道：“既然是溥儀先生所說，那自然是沒假，這應(yīng)該確實是他當年用過的舊物了，只是我等不知道這話是在什么語境下所問，怕是只問了溥儀先生他是否認得這物，并沒有問起來這到底是正經(jīng)康熙瓷器，還是民國仿吧�！�

    任院長聽得這話，看向蘇玉杭，蘇玉杭那神情便有片刻的僵硬。

    大家一看，多少猜到了，他這話都是二手轉(zhuǎn)的，誰知道原話怎么說的。

    蘇玉杭黑著臉，道：“怎么，你意思是，當年宮里頭的，都有假的，敢情末代皇帝用的是假貨？”

    初挽道：“在說這批貨前，我們說一個故事吧。”

    蘇玉杭神情冷硬，任院長：“初挽同學(xué)，你說就是了�！�

    初挽道：“清朝祭祀都要用白瓷，這是老傳統(tǒng)了，不過到了溥儀先生時候，清朝內(nèi)務(wù)府南池子瓷器庫的存貨都被溥儀先生抵押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剩下一些，到了這位末代皇帝離開皇宮，他也沒帶這種白瓷。等到要祭祀的時候，他自己也是倉促在外面收了一些民國仿康熙白瓷，后來還向天津同泰祥訂購了一批白瓷，那都是同泰祥匆忙從景德鎮(zhèn)小窯臨時燒制的。”

    她這話一出，眾人微驚。

    初挽：“溥儀先生在皇宮里時候，家當都典當差不多了，他離開皇宮，不要說帶著瓷，就連一些名畫，以為帶出去了，其實也有被底下太監(jiān)給置換了的，反正那時候亂糟糟，身邊的人心都亂了，什么事都有，但凡多了解這一段就知道，他身邊用的，未必就是真的。”

    她看著眾人精彩紛呈的臉色，道：“新社會了，溥儀先生已經(jīng)是再世為人，過去這種丟人現(xiàn)眼的事，除非你問到人家臉上，人家怎么可能隨便說？”

    宋衛(wèi)軍聽著，眼睛都瞪大了，只覺得厲害，太厲害了，盧金平更是在心中連連感慨。

    唯獨陳蕾，皺起眉頭。

    而蘇玉杭，臉色卻是隱隱泛起白來。

    他看向陳蕾，陳蕾卻避開了他的眼神。

    蘇玉杭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沒勁了。

    他現(xiàn)在擔心的不是這么一件古月軒，擔心的他從別人手里弄來的大批“張園白瓷”，如果溥儀當時祭祀用的白瓷是買的民國仿，那他，那他——

    蘇玉杭嘴唇都開始顫抖了。

    任院長卻不知底細，他擰眉沉思片刻，道：“你剛才不是也說，這底款確實是康熙年間的嗎？”

    初挽道：“底款是康熙年間沒錯，但是這只是借用了康熙年間的底款罷了�！�

    說著，她指著那瓷碗，展示給任院長看：“民國仿貨千奇百怪，花招層出不窮，而眼下這只碗，確實用了一個康熙年間的碗底，所以底款是真的，燒造者利用了舊碗底，用慢火燒造在新的瓷器中。這種騙局太過高明，越是懂瓷的，看到這碗底，一眼就認出這康熙的款，越就是容易看走了眼。我如果不是知道一些淵源，也絕對不會看出來�！�

    任院長眼睛瞬間瞪大了：“你是怎么看出這底款是舊的，瓷碗是新燒的？”

    初挽用放大鏡對著其中一處，用手摩挲道：“院長，你看這里，這里有非常細微的紋路，被涂彩遮掩，如果不是仔細體會，很容易誤以為是釉料本身的質(zhì)感，其實這是碗底和新瓷器燒造時留下的接痕。”

    任院長閉著眼睛，細細去摸，果然摸到了，一時再看那碗，真是百感交集：“見識了，今天我可算是見識了！”

    蘇玉杭忙也摸了摸，不過此時已經(jīng)方寸大亂，根本摸不出什么。

    那任院長陡然想起下午的事，自己還請了好友打算一起品鑒自己的永樂甜白瓶，當下忙道：“我還有一件永樂甜白瓶，你也看看吧。”

    蘇玉杭聽了，頓時腳底下發(fā)軟。

    要知道，他是進了一大批瓷器，幾乎是動用了家里所有的老本，為了這個，和家里鬧得不可開交。

    他又為了能討好任院長，把里面的一件“永樂甜白瓶”以比較不錯的價格“讓”給了任院長。

    如果這個是假的，那，那他該如何處置？

    說他早就看穿了，那就是坑人，說他也不懂，那就是眼力差，總之如果是假的，那他在任院長跟前肯定就全完了！

    初挽聽著，也就道：“任院長如果方便，我們可以過去看看�！�

    任院長頓時興起：“好，我家就在學(xué)校宿舍，走，一起過去看看�！�

    他是花了一個月工資買的，不過現(xiàn)在，對真假的興趣已經(jīng)讓他不在乎那一個月工資了。

    怎么也要搞清楚，這到底是真是假，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聽聽初挽怎么說了。

    ?

    第

    120

    章

    第120章未來的路

    有一句話叫做“白如凝脂、素猶積雪”，

    說的就是永樂甜白，那是明朝永樂年間御窯廠燒造的白釉，潔白光亮，

    細膩均勻，

    甚至有人盛贊永樂甜白為“中國白”。

    如果能收件永樂甜白，

    那可是不得了，這種甜白瓷器就是在兩岸的故宮博物館里，也都是當做珍品收藏的。

    任院長想起自己的永樂甜白，

    已經(jīng)迫不及待起來。

    當下一行人來到了任院長家里，其實任院長家也住普通宿舍，

    兩居室，

    屋子里打掃得干凈整齊，除了一排書架比較惹眼，

    整體還很樸實。

    初挽這么打眼一看，

    也明白這位任院長其實是一個廉潔的，現(xiàn)在無非是愛好收藏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