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子落下,執(zhí)棋人身著寬松儒衫,輕輕摩挲著棋子,眉宇間透漏著超凡脫俗的寧靜與平淡。
他似乎并不聚焦于棋局,卻又對每一步棋路了然于胸。
棋子落下,每一步都顯得從容不迫、隨心所欲,仿佛與自然界的韻律相合。
對面,是一位得道高僧,身披袈裟,面容慈祥,仿若從經(jīng)文中化佛的老者,他眼神澄澈專注,時(shí)而凝視棋局,時(shí)而望向?qū)γ妗?br />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與花香。
晚課的誦經(jīng)聲亦緩緩響起。
老者落下一子。
大乘之境,在于愛眾,眾本無相,無相無度無善惡。
所以并不是佛家收攏了多少土地,而是事務(wù)不變、結(jié)果不變,不在這里也會在那里。
男子落下一子。
尋心之境,在于道空,有,才能談空。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卻通過棋盤上的較量,傳遞著自己的主張和策略。
每一次落子,都是對對方智慧的一次試探與尊重;
每一次布局,都蘊(yùn)含著對未來的籌謀與期待。
方寸之間,便是跨越了山海的交鋒。
他有他的規(guī)皇之言。
他有他的形勢主張。
規(guī)律之下,道法之中,誰之思潮,主未來朝局動蕩、凡俗生機(jī)。
此時(shí)一位小童疾步而來,隨后靜立在家主身側(cè),垂頭,不敢叨擾。
若不是出事了,他根本不會過來。
外面的學(xué)生吵翻天了。
一位僧童也匆匆而來,站立在主持身側(cè)。今日晚課,不知道為什么有半數(shù)俗家弟子遞了歸呈。
兩人默契的停下棋局。
“魏主棋藝又精進(jìn)了�!�
“不敢。時(shí)候不早了,師父晚課要緊�!�
“魏主請�!�
“方丈請�!�
……
后山?jīng)鐾?nèi)。
魏遲淵站在其間,夜風(fēng)吹起他的衣擺,聽完了書童的敘述,思緒不禁有些凝滯。
很久沒聽到那個人的名字了。
魏遲淵有些怔然……
素慈方丈若有所思,接過了小徒手里眾多的辭呈。
小徒見師父不說話,急了:“師父,洛陽封家公子也在其中。”
有一學(xué)一,俗家弟子要走光了。
素慈依舊沒有說話。
“為民守寧,與極樂凈土無異�!�
還能駁了嗎:“阿彌陀佛�!�
……
陸府內(nèi)。
陸大牛已經(jīng)在垂花門前等了很久,氣的來回踱步,可依舊沒人放他進(jìn)去!
像什么樣子!
他是大房大爺,竟然進(jìn)不了自己的院子!
也不想想,沒有他,哪來的大夫人!
陸大牛越想越氣,越氣越要等林三丫出來理論!
他不是沒有想過闖進(jìn)去!
事實(shí)上一個時(shí)辰前他已經(jīng)闖了,結(jié)果被四個婆子扔了出來。
若不是他勉強(qiáng)站穩(wěn)了!
他還有什么臉在這個家里待的!
今天他一定讓那個婆娘出來說清楚!
不在也要等到她在!
他不信她能一直不在!
陸大�?鞖馑懒�,羅絨兒勢必會進(jìn)陸家,不是她不認(rèn)就能躲過去的事情!
卻忌憚地看了一眼里面巡視而過的一行婆子。
直覺告訴他,這些人是練家子,還是訓(xùn)練有素的練家子。如果不是女子,他還以為她們是軍中同僚!
但也因?yàn)檫@樣,陸大牛更來氣。
這女人分明拿著陸家的錢亂揮霍,還給她自己養(yǎng)上護(hù)院打手了!不像話!
簡直胡鬧!
一個小丫鬟匆匆而來,客氣躬身:“公子,老夫人到處找您呢,讓您回去用晚飯�!�
陸大牛聞言,像得到了尚方寶劍,冷著臉看向守門的婆子:“你們也聽到了,都這個時(shí)辰了,你們夫人還沒回來!”
「夫人」兩個字咬的十分諷刺。
兩個婆子聞言,互看一眼,他也沒說他一直在等夫人啊,還以為散步呢:“公子稍等,老奴這就去看看�!�
陸大牛比羅絨兒還氣!
聽聽什么話!去看看,他還是不能進(jìn)去,什么洞天福地還不讓人隨便進(jìn)去!
婆子小跑而回,客套的笑了:“公子巧了,夫人剛到廊徑就被老奴遇到了,如今正趕過來,您稍等。”
“這么巧?”
兩婆子點(diǎn)頭,真的這么巧,要不然她們可見不到夫人。
想到一會兒夫人要站在這里,兩人趕緊拿笤帚把臺階再掃一遍,另一個婆子恨不得再用水清洗一遍。
陸大�?鞖庑α�。
021差點(diǎn)氣死
她這是仗著二弟沒成婚,母親性格懦弱,在這個家里作威作福、稱王稱霸了!
倒是他小看她了。
難怪她敢不見絨兒,是怕絨兒以后分了她在這個家里的分量!
幸虧站在這里的是他,如果是絨兒,還不定受她多少暗氣。
誰能想到曾經(jīng)的鄉(xiāng)野之婦,一朝得勢后是這副樣子,若不是親眼所見,他都不敢相信!
林之念剛從喜樂堂回來,就聽說陸大牛一直在等她。
林之念開始的時(shí)候怔了一下,才想起家里還有這么一樁事,記起陸大牛是誰,實(shí)在是后來去了一趟趙家忘了。
林之念想到父母和陸緝塵的意思,現(xiàn)在都這個時(shí)候了,應(yīng)該跟他說了,他想見自己了解其中的始末也無可厚非。
林之念帶著人出現(xiàn)在正院與喜樂堂交匯的垂花門外,不等周圍的人見禮。
陸大牛怒氣沖沖的聲音先到了:“林三丫!你眼里還有沒有這個家!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誰!這里是陸家!門口的牌子上寫著姓陸!”
林之念平靜的神色慢慢變淡。
她這人不喜歡跟不會說話的人說話,不喜歡跟腦子不太正常的人打交道。
所以:“您是……誰?”
陸大�?粗鴮Ψ矫H坏臉幼樱O碌脑捒ㄔ谏ぷ友劾�,愣了一會才恢復(fù)正常,直接氣笑:
“你問我是誰!林三丫你不知道我是誰!你住的院子都是我的!結(jié)果你的人堵在這里進(jìn)都不讓我進(jìn)!”
“所以……你是誰?”
“我——我——”陸大�!肝摇沽撕脦茁�,都是被氣的:“我是陸大牛!你丈夫!”
林之念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還看看春草、夏靜:“天啊,還有這樣的事,可公婆和二弟,誰都沒有告訴我這件事,這是多大的事,竟然沒有一個人說,所以,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我——我——”
林之念悠悠嘆口氣,神色楚楚,可憐可愛,似乎被勾起了傷心事:“實(shí)在抱歉,我成婚半年夫君就死了,又過了十多年,實(shí)在記不起夫君的長相,若公子說的是真的,公婆、二弟怎么從不曾提及,甚至昨晚用飯的時(shí)候,我家孩子說兩位是貴客,公婆也是默認(rèn)了的,還望公子謹(jǐn)言慎行,勿開玩笑�!�
陸大牛完全沒想到,會有這個展開!
他是陸家大牛!還能有假!他都住進(jìn)來了,昨天抱著爹娘哭成那樣,她瞎了!
“爹娘思鄉(xiāng),對誰都能哭兒說女,死了十多年的人不是兒戲,這件事還是等爹娘和二弟認(rèn)下,開了宗祠,我才好說是我死了的夫君回來了�!�
陸大牛幾乎!幾乎——
“若是公子無事,容我先行告辭。”林之念剛要轉(zhuǎn)身,又轉(zhuǎn)回來看著他:“我剛從婆母那回來,婆母說你的夫人送了她幾塊「破布」,你讓她別往心里去,我婆母人實(shí)在說話直,難免得罪人,還望貴客海涵�!�
林之念說完,直接離開。
誰給他的臉,回來撿現(xiàn)成的,別人這么多年都沒有生活,就等著他回來,讓他當(dāng)一家之主�。�
還是他覺得十幾年不聞不問的妻子,是他能隨心所欲呵斥的所有物�。�
不知所謂!
陸大牛如果不是忌憚后面巡視的婆子,都要闖進(jìn)去,好好找她理論理論!他們昨天鬧了那么大動靜,合著連陸大牛都不是!
但,更可氣的是,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駁她!
他們成親的日子很短,林三丫不是沒有可能忘了他的長相,而昨晚有沒有人跟她介紹自己是陸大牛,他想不起來了。
只是,還用介紹��?
陸大牛險(xiǎn)些陷入自證的怪圈里,現(xiàn)在想駁斥,人已經(jīng)走了!
如今一肚子話憋的心里上躥下跳,不知道跟誰理論!只能忍著火往喜樂堂去,他不信,爹和娘一起佐證,她還有什么話說!
今天不管如何,他都要踏入長房長院去!
還有,他們送給父母的見面禮怎么就成破布了?
……
“娘,您沒有跟三丫說我回來了!”
陸老夫人正聽羅絨兒奉承自己,聞言莫名其妙:“你這孩子發(fā)什么瘋,她又不是不知道,不是她迎的你們?”
022她那么說?
“可她現(xiàn)在說不知道我是誰,忘了我的樣子!”
羅絨兒錯愕的看過去:這是什么話?
陸老夫人頓了一下:“她真這么說?”
“那還有假!她不但現(xiàn)在才從外面回來,還說不記得我的樣子!剛才就因?yàn)檫@個阻止我進(jìn)我自己的院子�!蹦鞘情L房大院!
陸老夫人心里突突的,想到昨晚和林姑姑的對話,再加上,昨晚成措估計(jì)跟之念通過氣了,估計(jì)也是不想認(rèn)。
雖然陸老夫人也不主張認(rèn)。
但想到成措和之念真這么打算,還是有些不痛快。
尤其是這還很有可能是兩人商議的結(jié)果。
成措怎么會和之念商量出這個結(jié)果?
不會是成措有什么亂七八糟的心思吧?
陸老夫人急忙打住胡思亂想,不可能,不可能,她們成措為人正直、最是守禮,小戈和小正沒有出生的時(shí)候,都是算著日子才去大房的,平日根本不去。
而且平日見了林之念,始終有禮,絕對不可能跟林之念有什么。
陸老夫人安撫了自己一番,覺得還是應(yīng)該是「顏面」問題。畢竟,小叔子兼祧了兩房了,大哥回來,挺難看的,不想認(rèn)也情有可原。
陸老夫人心里有了結(jié)論,再見大兒子義憤填膺的樣子,急忙幫成措他們找補(bǔ):
“你想多了,之念怎么可能說那些話……估計(jì)是你很久沒回來生你的氣了�!�
總之不認(rèn)的話,陸老夫人絕對不先挑頭說。
萬一大兒子以后不伺候她老了怎么辦。
“娘——”陸大牛憋屈得窩火!“必須讓她過來!”
“吃飯了你叫她干什么?”看著她吃飯嗎?都吃不安穩(wěn):“你看你回來又是妻子又是孩子的,誰可能高興,絨兒,娘沒有說你,不過你們也是,怎么還一起回來了�!�
羅絨兒沒想到話能扯到自己身上,而且……還怨上自己了,她不該回來嗎?她見不得人嗎?
她……她——
“這跟那些是兩碼事兒!現(xiàn)在是她連屬于我的院子都不讓我進(jìn)!哪有這樣的道理!”
羅絨兒贊同!
“你看你還真為這事兒急上了,一個院子她不讓咱進(jìn),咱還不進(jìn)呢!餓了吧?咱們吃飯�!逼鹕�,下座。
陸大牛不吃,避開母親的手:“當(dāng)務(wù)之急是把她叫過來,好好說說我是誰!現(xiàn)在,娘,你讓人把她叫過來!”
這口氣他咽不下去。直接坐下!不走。
陸老夫人看著他,因?yàn)橹罏槭裁矗行┎桓吲d,氣之念沒有直接把話跟大牛說清楚,也氣大牛為難自己。
人是她請就能來的嗎?林之念忙了一天回來,肯來給她送個糕已經(jīng)不錯了。如果真有什么事,她該親自去跟林之念說。
可她現(xiàn)在總不能帶著他們?nèi)フ伊种睿M不是在羅絨兒面前暴露了自己在這個家里的地位。
說起來,這一切都是大牛他們造成的。如果這個家里一直是大牛掌家,是大牛說了算——
她至于這些年被人擠兌得做不了主嗎!
她不是不知道有頭有臉的人家講究「孝比天大」,可她們一開始又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家,講究的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她明顯沒有底氣,自然被人壓得死死的。
等她想反抗,想營造兒媳不孝的形象時(shí),她覺得說出去,那些人只會笑話她,說不定還要挖出她們的門第,嫌棄一番。
在外的臉也丟沒了,她怎么說。
陸老夫人歸結(jié)好了錯處,強(qiáng)硬道:“我餓了,先吃飯�!�
陸大牛也很強(qiáng)硬:“好!我讓人去叫,林姑姑,你去把大夫人叫過來!”
林姑姑為難地看他一眼,又看老夫人一眼。
陸老夫人皺眉:“她忙了一天了,你叫她做什么!”
“娘?”陸大牛感覺不太對:“你為什么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