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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40章

    “……”

    “我總是這樣狼狽,又出丑,是不是都因為你……”

    “……”

    “你監(jiān)視我,掌控我。我所有的一切,沒有什么能瞞過你。小時候王絮收到那封恐嚇信,其中也有你的手筆�!�

    安心的錯覺消失了,久違的恐懼感將我密不透風地包圍。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問出最后一句:“我說我喜歡俞忍冬,甚至為他和你交易。你也知道我在騙你?”

    “抱歉�!焙诎抵谐聊哪腥私K于開口。

    江秋曇頓了頓,這是第一次,他為自己的行為作出解釋:“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盡可能彌補你。我想哄你開心�!�

    嫉妒。失控。隱忍。癡迷。

    這些鮮活的,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的深刻情緒,原來只是他精心為我調(diào)試的程序。

    會為這種程序而開心的我,以為能把他玩弄掌心的我,真是個徹頭徹尾,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或許我早該想到的。

    在譚姨葬禮那天,看到他平靜接受親人的死亡,就應該想到的。

    他只是一臺機器。

    不會差錯毫厘,永遠精準運作,冷血的機器。

    我忽然劇烈掙扎起來,他抱住我,我就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其實我沒有用多少力氣,甚至虛弱得像是在給他撓癢,但也許他被我歇斯底里的樣子轉移掉注意力,又也許他也覺得我這樣太可憐。

    那短暫的失神,足夠讓我順利從他懷里掙脫出來。

    樓道燈又亮了起來。

    眼睛被光線刺痛,視線一晃,有種不真切的恍惚,腳跟不慎踩空。

    陡然的失重感,天旋地轉。

    我從樓梯上滾下來,狼狽地趴在地上,好像一只被挑翻了殼,四腳朝天的烏龜。半天沒有回過神。

    頭昏腦脹,伴隨著一陣尖銳的耳鳴。

    身體也像是要摔散架了,哪里都疼。

    模糊的視線里,有人影正在朝我逼近,恐懼瞬間蓋過疼痛,我拼盡全力爬起來,咬牙說:“別……別靠近我!”

    文殊蘭只當沒聽見,上前就要抓住我。

    我撐起雙臂,一直后退,直到整個人都緊緊貼住墻壁。我為自己的渺小感到無助。

    江秋曇捂著脖子,到這時候他還是冷靜,先攔住文殊蘭,然后低頭看我,用溫和到生硬的語氣詢問:“你額頭流血了,狀況不太好。我?guī)闳タ瘁t(yī)生,聽話。”

    “不需要�!蔽已劾镏挥薪鋫洌淅涠⒅�,“我寧肯去死,也不會跟你走。”

    江秋曇神色一僵,但在文殊蘭耐心告罄,又要強行控制住我的時候,還是將他拉住,再一次詢問我:“那你先待在這里,不要亂動。我找醫(yī)生過來,好嗎?”

    我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冷冷盯著他。

    江秋曇閉了閉眼,轉頭對文殊蘭說:“你跟我一起去�!�

    文殊蘭沒動:“我可以不靠近他,但是我要留在這里�!�

    江秋曇微微皺眉:“你留在這里,對他的病情沒有好處。何況他的腳已經(jīng)受傷了。你別逼得太緊�!�

    文殊蘭沉默了一會,上前半步,彎腰和我對視。

    他眉間陰郁,卻勾起嘴角,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我就等在門外,哥乖一點,疼就喊我的名字,我會馬上趕過來。我知道哥還在生我的氣。等養(yǎng)好病,想怎么打我,罵我,都可以。我只讓哥欺負�!�

    這是一個天生的演員。他嘴里說的,沒有一句是真話。我再也不會為他動搖。

    捱到兩人離開,我扶著欄桿,慢慢站起身。

    其實我的腳傷并沒有嚴重到不能行走,剛才故作姿態(tài),不過是為了打消他們的顧慮。

    我一瘸一拐,走幾步,就緩一緩,盡力不發(fā)出聲息。

    鯉城很大,我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憑他們的本事,就算我逃到陰溝角落,也能輕輕松松被抖落出來。

    等抓到我這只老鼠,我不敢想象,或許我會被囚禁起來。

    每一天,輾轉反復,被噩夢凌遲處刑。

    如果我的結局,一定是和這兩個怪物日夜相對。那么死亡,難道不會是一種解脫?

    我深吸一口氣,拉開底樓的大門,迎接我的不是光明,而是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跟我四目相對。

    淺褐色,銳利的,仿佛鷹一樣的眼睛。

    身體已經(jīng)到了支撐的極限,沒法承受更多的刺激,我甚至來不及叫一聲,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我知道智慧將會令你大驚失色,所以處處謹小慎微,務必表現(xiàn)得和你交往的任何男人一樣像個傻瓜。

    《面紗》

    第51章

    演員

    紅地毯向前延蔓,在盡頭的教堂中央,繁花錦簇,神父神色莊嚴,朗聲宣讀誓詞。

    “文殊蘭先生,你是否愿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愿意。”毫無遲疑。

    神父將目光投向我:“方一粟先生,你是否愿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沒有回答。

    一陣令人難以忍耐的沉默。

    賓客開始面面相覷,目光從祝福變?yōu)槔Щ�,而身旁的小花童們手捧香檳玫瑰,不知所措�?br />
    神父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詫。他加重語氣,再一次重復誓詞。

    我依然不回答,只盯著面前高挑秀美的青年。

    純白色的西服,干凈無暇,在日光下籠罩著淡淡的朦朧光暈,更襯得背后布景如同童話一般,浪漫不渝。

    他相當耐心地等待著,拇指推開手中禮盒,里面是一枚做工精巧的尾戒。

    戒指是誓言的約束,象征永恒。

    戴上它,新人就再不被允許分開。

    這是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過,專屬于我,圓滿又幸福的結局。

    “我……我也愿意�!�

    心里的猶疑煙消云散,我露出微笑。

    神父點頭:“我以神的名義,宣布你們正式成為夫妻,現(xiàn)在你們可以交換戒指。”

    在熱烈的掌聲中,我們交換戒指,然后接了一個甜蜜的吻。誰也沒有閉眼,只任由視線膠凝糾纏,直到肺中氧氣被掠奪至盡,才不舍地分開。

    他撫摸我的臉,語氣溫情到了極致:“一粟哥。”

    “嗯�!�

    “你知道嗎?”

    青年凝視著我,嘴角慢慢揚起。

    那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而是一種惡作劇得逞的偷笑,仿佛無辜稚童,天真又殘忍。

    “我喜歡你哦�!�

    發(fā)燙的臉頰瞬間冰冷,僵硬得抽搐,五臟六腑一陣絞痛。

    原本夢幻的婚禮風云變色,音箱里播放的不再是悠揚的進行曲,而是揮之不去,黏膩沉重的喘息,陪襯熒幕不堪入目的畫面。

    賓客漸漸靠過來。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那里面沒有我的父母。

    這是一場注定得不到祝福的婚禮。

    到場的賓客,那一束束目光里,只有對我無盡的指責和嫌惡,壓得我低下頭,又彎下腰。

    眼睛是干涸的,淚水早就流干。

    我終于記起來,這是夢,全部的劇情發(fā)展,我都已經(jīng)爛熟于心。

    所以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靜地忍耐,等著那句話在耳邊如約響起

    一粟哥。

    我喜歡你。

    我猛地睜開眼睛,心臟如有余悸般撲通直跳。

    這一場例行公事的噩夢,卻已經(jīng)用盡我全力,冷汗淋漓,打濕額發(fā),連后背的衣服都沒有幸免。

    忽然床頭燈被打開,旁邊躺著的人撐起半邊身子,向我靠近過來,淡淡地問:“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視線恍惚又聚焦,看清眼前男人的長相,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

    見我沉默,男人微微皺眉,過了一會,才語氣生硬地哄道:“那件事你不必擔心,后果我會替你承擔�!�

    假的。

    都是假的。

    他是騙我。

    可意識不知所然,認定他是安全的庇佑所,我被-‘

    操控著撲進他的懷里,流下慶幸的淚水,心里的絕望卻難以言表。

    我說出被設定好的臺詞:“秋曇哥哥,從小到大,我當然最相信你�!�

    男人“嗯”了一聲。

    手掌摸過我的頭頂,停在后背。

    我屏住呼吸,數(shù)著時間,在第二十三秒,那只手猛地貫穿我的胸膛,牢牢捏住那顆跳動的心臟。

    “一粟,我很抱歉。”

    他語氣是置身事外的憐憫,漠不關己的平靜。

    然后毫不留情,捏碎了那顆心臟。

    眼前痛得一黑。

    “啊”

    我張大嘴,無聲地喊叫,驚醒著睜開眼。

    心臟被捏碎的痛楚,虛無又切實。

    哪怕抬起手,覆蓋在胸膛,還能感覺到砰砰的心跳聲。

    我卻也不能確定,這一顆心,是否已經(jīng)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耳邊有均勻沉穩(wěn)的呼吸,那呼吸不屬于我。

    我僵凝了片刻,翻過身面朝向那人。

    視力在適應黑暗之后,他的五官輪廓也漸漸顯現(xiàn),尤其那雙審視我的眼睛,銳利又冷漠,似乎閃爍銀光的刀鋒。

    夢醒了。

    我略微安心,但隨即不寒而栗,定一定神,才故作平常地依偎過去。

    鼻尖是清新的松木氣息,并不難聞。

    可一想到這氣息的主人,我就忍不住皺眉,壓下心中作嘔的沖動,語氣帶上一些撒嬌的意味:“我剛才做噩夢了�!�

    那人一動不動,也不接話。

    有時候我覺得他跟木偶沒什么分別,死氣沉沉,毫無生機。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敢掉以輕心。

    萬一被他看穿我的謊言,我的處境只會更加嚴峻。

    我去牽他的手,他躲了一下,被我抓住的時候,還有些僵硬。

    嘖,更像木偶了。

    心中冷笑不已,卻輕輕地,用帶著淚痕的臉蹭他手背。

    我放低聲音,喃喃發(fā)問:“你都不問一問,我做了什么噩夢嗎?”

    那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仿佛舞臺下的觀眾,冷眼看著我賣力演出。

    我見慣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態(tài)度,提不起發(fā)怒的心思。

    眼珠轉了轉,又慢慢撩起他的衣服,將嘴唇貼在他腰腹,落下一個個輕啄的吻,逐漸向上,快要逼近胸口。

    他終于活過來,手掌抵住我額頭,冷冷地質(zhì)問:“半夜不睡覺,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不想干什么……”脖子一縮,仿佛受到驚嚇,瑟瑟地發(fā)抖起來,“我是想……我想……”

    我特意咬字含混不清。

    他果然皺眉:“別跟蚊子叫一樣,說大點聲。”

    我微微抿唇,惶然地看著他,卻不肯說話了。

    僵持不知道多久,他力氣松懈,防備不再無堅不摧。

    我趁機撲向他,仿佛八爪魚一般將他纏住,頭深深埋進他頸窩。

    “是想讓你干我……”呵出淡淡熱氣,我停頓幾秒,才艱難道,“老公�!�

    話說出口,仗著他看不見,我肆無忌憚地翻了個白眼。都過去快大半個月了,喊出這種肉麻的稱謂,還是讓我生理性感到不適。

    他“嘶”地一聲,倒吸涼氣,連推開我的動作都停下了。顯然在這方面,我們難得有著一致的想法。

    畢竟在我“失憶”前,他和我還是勢同水火的情敵,互相都看不順眼,恨不得把對方殺之而后快。

    失憶?不錯。

    半個月前,我從昏迷中醒來,頭疼欲裂,唇焦口燥,腿骨也隱隱作痛。

    我渾身軟綿綿,提不起力氣,只能轉動眼珠,打量四周。

    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裝修,一切都是陌生的。

    在床邊的柜頭上,擺放著一個相框,里面有一張合影。我挪動身體,想要湊近細看的時候,房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我下意識閉眼,裝作自己還沒醒。

    腳步聲忽遠忽近,過了一會,來人停在床邊,像是正在注視著我。

    神經(jīng)繃得過緊,當額頭傳來絲絲清涼,我不堪重負,猛地睜開眼睛,和來人四目相對。

    淺褐色的眼珠里,劃過一絲異樣情緒,但很快歸為沉寂。

    他直起身,抱臂看著我,居高臨下,臉上是一貫的冷漠神色。

    終于看清那張臉,我心中不免疑慮重重。

    俞忍冬……怎么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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