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樣告訴她這和戀愛不同的，還有回洋房的路上，齊寧單獨給她打的電話。
她的態(tài)度還是那樣，冷靜的，聽起來沒什么情緒，和那天在電話里求齊程不要公開澄乙筆名的語氣完全不同。
但是這一次，倒是讓遲稚涵感覺到了一點真心。
“趙醫(yī)生是徹頭徹尾的醫(yī)生，他不了解感性的東西，在他的心里面，只有病人和康復(fù)這兩個詞，所以他會有一些完全不顧及別人感情的治療方案，甚至也不會覺得這樣的感情傷害有什么問題，在他看來，救人一命，比這些風花雪月重要得多�！�
“所以這些話，只有我能來提醒你。齊程是個病人，他對你的依賴首先是病態(tài)的占有欲，這么多年脫離社會，他不一定會懂得什么是成年人的喜歡。”
“有時間的話，你可以把他的漫畫都看一遍，很多評論家對澄乙的評價都是赤子之心，你明白么，他的很多東西，都在十九歲那年定格了�！�
“這條路會很累，你隨時都可以反悔，齊家不會怪你�！边@是最后一句話，說完之后沒等遲稚涵感動，就直接掛了。
齊寧還是不怎么喜歡她，和她一樣，所以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她齊家不會為難她之外，其他的也沒什么好寒暄的。
說真的，遲稚涵撇撇嘴，如果齊家人現(xiàn)在開始抱著她的大腿鼻涕眼淚的求她救救齊程，她反而會覺得壓力太大，現(xiàn)在這樣，她因為動心選擇了這條看起來異常艱難的路，而齊家給的支持就是讓她放手去做，她卻反而覺得……舒服。
她可能真的有病了……
捂住臉呻吟了一聲，做了這么非人類的決定，居然心里面沒覺得絲毫不妥……
***
然后很快就被打臉了。
事實是……真的……非常不妥。
齊程的急性胰腺炎進入最后的康復(fù)階段，他的活動范圍也從床慢慢的開始擴大，存在感逐漸的變得無法忽視，然后遲稚涵終于遲鈍的發(fā)現(xiàn)，她好像……和自己喜歡的男人同居了。
這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為她已經(jīng)把自己喜歡齊程的事情告訴了齊家人也告訴了他的主治醫(yī)生，潛意識里面，她覺得這件事已經(jīng)算是見過家長了——雖然形式和正常見家長不太一樣。
所以，她對這樣的既成事實，少了一些負罪感和隱秘感，經(jīng)常一不留神，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把他當成了男朋友。
而有一個長成這樣偶爾病嬌三十歲還帶著少年感的男朋友，不能說不能碰，還得在這么敏感的男人面前隱藏掉自己的狼性，真的是一種煎熬。
其中最最難熬的是，夜深人靜……
為了靜心，她甚至拿出了齊程歷年的病例，煞有其事的開始記筆記。
結(jié)果真的看進去后，眉頭越皺越緊。
齊程，真的經(jīng)歷了很多，各個階段的藥物過敏，病情反復(fù)，抵抗力降低之后各種各樣來勢兇猛的疾病，他堅持了十年，然后在各項指標都趨向穩(wěn)定的時候，突然沒有了求生意志。
趙醫(yī)生的治療筆記和他的個性很像，東一下西一下的，只愿意記下關(guān)鍵點。
所以她只在為什么突然喪失求生意志這一欄，看到了幾個問號，家庭原因，工作原因或者是社恐加重，沒什么參考價值。
齊程注意她很久，一開始以為她又在看那些稀奇古怪名字的書，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拿出了筆記本，然后臉色越來越凝重。
那疊資料裝訂的樣子異常熟悉，他借著倒水的名義繞過去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你在看我的病例？”
那位應(yīng)該覺得心虛的人抬起頭眼眶紅紅的點了點頭。
……
齊程抿嘴，拿著水杯站在原地。
“趙醫(yī)生為什么會把這個給你？”臉色仍然不太好，語氣也有點硬，說話的時候拿著水杯的手用了點力，然后順手把水杯放在了一旁的書桌上。
他不愿意她看這些東西，已經(jīng)過去的，他所有的在泥潭里掙扎的記錄，如果贏了或許還能稱得上是勛章，但是他輸了，十年的仗，他一敗涂地。
所以，看這些東西真的毫無意義。
有點煩躁，想伸手去把這疊資料拿過來，卻又被她的眼神弄得不上不下，最后只能站在原地皺眉抿嘴。
面前的女人完全無視他的低氣壓，看起來也沒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低著頭翻過了一頁，大概是又看到了他的應(yīng)激禁忌，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上又多添了一條。
“不要看了！”終于忍不住，走近了一點，用手徒勞的蓋住病例上的字跡，上面一串串的紅色字體和器官白描讓他眉心直抽，頭又開始痛。
遲稚涵卻迅速的抓起他的右手，撩起他的袖子，手指精準的摸到他關(guān)節(jié)處的刀疤。
他某一次試圖自殺留下的疤痕，手腕太明顯，所以他直接割了手肘部分的動脈，為了阻止血液凝固還吃了阿司匹林，那算是他比較成功的一次自殺行為，所以被很詳細的記錄在案，包括治療方式，傷口愈合等等。
傷口凹凸不平，他的抵抗力本來就差，凝血功能低下，傷口反復(fù)發(fā)炎用了很長時間。
不過現(xiàn)在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遲稚涵的動作，她摸了兩下，估計是沒有勇氣去看，或者突然想到了他不能被碰觸，所以又很快的把他的袖子拉好，松了手。
她為什么每次主動拉手之后，松手的動作都那么快。
齊程并沒有意識到剛才的頭痛已經(jīng)消失，他現(xiàn)在的注意力都在遲稚涵的表情上。
“你……干什么？”明明動手的人是她，現(xiàn)在卻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完完全全惡人先告狀的樣子。
“就是……”遲稚涵心里面壓抑的一塌糊涂，開口的時候也完全沒過腦子，“就是太心疼了。”
……
遲稚涵吸了吸鼻子。
齊程維持著站立的姿勢一動不動，面無表情。
“我的意思就是……”遲稚涵吞下心里一萬噸自我唾棄的臟話，汗流浹背的企圖圓回來，“就是看到這種，就覺得抑郁癥病人很可憐……”
“不是……我不是覺得你可憐！”遲稚涵使勁搖頭。
“……也不是……就是，就是感覺你以前一個人經(jīng)歷這些很……值得心疼……”最后聲音小的快要聽不見，面紅耳赤的又開始使勁搖頭。
“就是基于人道主義的心疼！”索性閉著眼睛開始胡說八道。
所以說她這個說話不過腦子的習慣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改掉……
……
齊程安靜了片刻。
哦了一聲，很鎮(zhèn)定的走開。
走開的時候還順便又叮囑了一句：“不要看了。”
……這樣的鎮(zhèn)定，就顯得她剛才的慌亂很莫名其妙……
“……你都沒有想歪么？”遲稚涵突然又不爽了。
……齊程準備上床的動作停住，回頭，有些不解：“想歪什么？”
“……沒什么�！边t稚涵吶吶的。
心疼這種詞說出來，他居然都沒有想歪么……
她最近看了點抑郁癥相關(guān)的書，說患者因為缺乏安全感，悲觀，所以思考事情的角度會非常消極。
他是不是消極的認為，她不會心疼他，所以干脆就沒有想太多。
“齊程，我是真的心疼。”不甘心的遲稚涵又大聲的宣布了一次，沒臉沒皮的，不想他那么消極。
齊程坐在床上嗯了一聲，很冷靜的蓋好被子躺平。
……
遲稚涵撇撇嘴，告訴自己路還很長，但是方向?qū)α司涂偰茏叩健?br />
而被子里的齊程，臉紅到即將爆炸。
他的手不痛，頭不痛，但是血壓有些高。
撐著自己躺在床上已經(jīng)用了全部力氣，剩下的，就只有捂著臉揚起嘴角瞇著眼睛。
遲稚涵剛才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的樣子，讓他很想上前揉一揉她的頭。
“你知道心疼的意思的吧？”遲稚涵似乎仍然不甘心，上床后還是嘟囔了一句，然后沙發(fā)被她蹭得悉悉索索的響。
……
齊程翻了個身，又嗯了一聲，然后安靜了片刻，擔心遲稚涵又要再問，又補充了一句：“知道�！�
……
遲稚涵捧著臉兩只腳無聲的在半空中蹬了兩下，然后后知后覺的開始后悔……
安穩(wěn)的感情……她剛才是不是有點……激烈了……
☆、第三十四章
齊程那天的血壓情況，
讓趙醫(yī)生給她連發(fā)了兩封郵件。
他現(xiàn)在吃的抗抑郁藥本身就有高血壓的副作用風險，所以耳提面命的告訴她，
一定要安穩(wěn)。
于是遲稚涵外出的次數(shù)開始變多。
也真的切實的見識到了澄乙的名氣，
她的，還有無數(shù)個私信她問她怎么會有澄乙門路的人，
善意的惡意的都有。
公司的，
幸運的是，她的冬季視頻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都掛在熱門搜索上，
人氣爆棚。
林經(jīng)武自然是開心的，一直嚷嚷著要請澄乙和齊寧吃飯，
但是也只是嚷嚷而已，
上次齊程那位面無表情的經(jīng)紀人把十幅畫交給林經(jīng)武的時候，
遲稚涵注意到他手都是抖的。
同樣是經(jīng)紀人，氣場差太多……
一樣氣場差太多的，還有遲稚涵本人。
齊程太敏感，
她最近頻繁外出，加上刻意和齊程保持了兩米左右距離，
這些事，讓他也開始刻意的避開她。
畫室的門自從上次之后就再也沒有關(guān)過，但是齊程的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畫室里，
出來的時候，也只是沉默的吃飯。
遲稚涵很努力的逗他，卻經(jīng)常會因為他看她一眼，就迅速的紅了臉，
小鹿亂撞之后想重整旗鼓，卻發(fā)現(xiàn)齊程已經(jīng)吃完進了畫室。
這樣反復(fù)了幾次之后，遲稚涵開始煩惱度的問題。
不是煩惱齊程，而是煩惱自己。
因為動心，靠近之后，她會克制不住的想觸碰他，因為他不能被觸碰，所以不敢靠得太近。
說話說得多，總是會多說多錯，為了安穩(wěn)，她有時候甚至連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
她掌握不好這個度，齊程會被她越推越遠，他這樣的人，想再重新靠近估計就很難了。
她弄不好真的會弄巧成拙，尤其是齊程這兩天的報告數(shù)據(jù)并沒有明顯起伏，齊鵬又發(fā)了一封美國心理醫(yī)生給趙醫(yī)生的郵件，巨長巨長的英文，全是專業(yè)單詞，遲稚涵看不懂，但是覺得心更慌了。
心不在焉導(dǎo)致她這幾天摔跤撞桌角的次數(shù)急劇增加，最后發(fā)展到切菜都能切到手的狗血程度。
起因只是因為齊程路過的時候問了一句中午吃什么。
她就直接一哆嗦把菜刀往自己的指肚子上劃了一道，傷口不深，但是血很迅速的就流了出來。
……
作為私廚，在雇主面前切菜劃破手算是大忌，作為女人，在喜歡的男人面前笨手笨腳也不符合她的性格。
所以遲稚涵吸了吸鼻子，很勇敢的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換了個角度繼續(xù)切菜。
只是那一把青翠欲滴的芹菜，被血染成了恐怖片效果。
……
遲稚涵抿嘴。
眼睛余光看到去而復(fù)返的齊程手里拿著醫(yī)藥箱，面無表情的站在她身后。
“……你會不會暈血？”下意識捂住傷口，腦子里開始回放那些注意事項，生怕他病發(fā)。
齊程搖頭，眼底的情緒一閃而過。
松口氣，卻還是沒有遵循心意厚著臉皮伸出手指，只是拿過了齊程的醫(yī)藥箱，閃到一邊先給自己消毒然后貼上創(chuàng)口貼。
剛開始做菜的時候經(jīng)常出現(xiàn)這種事故，她處理起來很熟練，甚至還給自己裹了一層保鮮膜預(yù)防待會燒菜的時候進水。
齊程一直在一旁一言不發(fā)的看著，直到她處理完轉(zhuǎn)身打算重新洗菜切菜的時候，迅速的走過來，拿走她的菜刀，順便很順手的把她手里血淋淋的菜丟到垃圾桶。
靠的很近。
拿菜刀的時候還碰到了她的手。
遲稚涵臉紅了，心跳加速，感覺自己狀況不對只能低下頭問了一句：“你干嘛？”
說完之后臉更紅，明明是指責的語氣被她這樣說出來簡直像在打情罵俏……
穩(wěn)定的感情這種東西似乎真的不太適合她這樣的花季狼性少女……
齊程神色復(fù)雜。
遲稚涵已經(jīng)這樣好多天了，低著頭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只看她的耳朵就知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在面紅耳赤。
只要他靠近或者和她說話，她就會這樣。
所以這幾天，遲稚涵很努力的一直和他保持兩米左右的距離，跟同級磁鐵一樣，靠近一點立刻彈開。
一開始以為是趙醫(yī)生又說了什么。
可遲稚涵真的不像是趙醫(yī)生說了什么就能臉紅成這樣的個性，而且，她也藏不住話。
他甚至有點擔心是不是和他在一起時間久了，所以也變得不習慣和人靠近或者接觸，但是看她和安保還有每天來清潔一次的阿姨相處的倒是非常和諧。
而且這段時間，她外出的次數(shù)也挺多，完全不像是社恐的癥狀。
“為什么臉紅？”百思不得其解后只能直接問。
低著頭的遲稚涵馬上像踩著尾巴的貓一樣一蹦半天高，嚇得都結(jié)巴了：“我我我我，我臉紅什么？你你你你你，你別亂說！”
……
于是齊程的神色變得更加復(fù)雜。
她確實是有事，只是他猜不透是什么事。
那天那句心疼之后，她非常明顯的努力和他劃清界限，他猜測大概是因為血壓的原因。
本來以為她這種個性，忍一兩天就會自動忽略醫(yī)生的警告一切恢復(fù)原樣，但是這一次，她堅持了很久。
久到他心里開始悶悶的難受。
“在你手好之前，點外賣吧，安保那邊有聯(lián)系電話。”說完之后就自動退到了兩米以外。
她似乎開始排斥他的碰觸。
和家里人一樣，一開始急于想碰他給他安慰，發(fā)現(xiàn)他有了這樣的幻覺后，就產(chǎn)生了陰影，不敢碰，碰了之后就會立刻道歉。
遲稚涵也是這樣，不得已碰到也會迅速的查看他的表情。
所以為了讓她自在，他干脆就離得更遠，也不想解釋幻覺這東西，并不是百分之百一定會出現(xiàn)的，有時候甚至是等到碰到的人道歉后才突然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