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本來就動搖的齊程立場變得更加不堅定。
“我在做你私廚之前，都睡得很早，到了這里之后每天睡那么晚早上卻還要起床準備食材，一直都睡不夠�！币关堊舆t稚涵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給予了最后一擊。
果然齊程愣了一下，迅速的答應(yīng)了。
他一直沒從這個角度想過這件事，之前三餐的時間表是所有私廚通用的，齊寧按照他的作息排的，遲稚涵來了之后一直嚴格按照這個時間，從來沒有抱怨過。
所以他以為，她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
“你應(yīng)該早點說�！饼R程很懊惱，為了自己的粗心和自私。
好不容易拐了齊程上鉤的遲稚涵洋洋得意的笑容才做了一半，就被齊程的自責弄得收了回去。
哭笑不得。
拿了張餐巾紙跪在吧臺椅上，伸長了手把之前黏在齊程鼻子上的面糊擦掉。
他真的是，只要是她往他身上擦的東西，從來都不會自己擦掉。
上次擠奶油一時興起在他額頭上弄了個圓點，一直到他上床了都還在。
問了他，說是舍不得。
他就是，整個人只要站在這里，就能讓她覺得心疼。
“我很擔心你的撤藥反應(yīng)�！边t稚涵聲音放輕，看著齊程的臉。
他臉色比剛開始好了很多，而且也圓潤了一些，眼底不再灰蒙蒙的，所以琥珀色的眼瞳變得更加清澈。
安靜的看著她的樣子，美好的讓她會覺得慌。
她也是個安全感缺失的人，尤其是對待太美好的東西，總覺得會稍縱即逝，就像她的父母。
齊程的減藥風(fēng)險本來就大，卻可能還要面對失去爺爺這樣的打擊。
所以她這幾天，擔心的幾個晚上沒辦法睡好。
關(guān)心則亂，她甚至?xí)运降南胍蝗贿@藥就一直吃下去，只要齊程能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就好了。
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得找趙醫(yī)生那位徒弟聊聊了。
她真的太喜歡齊程了，每一天都能變得更喜歡。
從告白到現(xiàn)在一個月都不到，她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如果齊程出現(xiàn)什么三長兩短，她這一輩子可能也就毀了的危險想法。
所以這一次，她前所未有的投入，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做回那個一直正能量的治療工具，然后很無奈的發(fā)現(xiàn)，以前齊家人犯的錯誤，她都有些想再犯一遍的沖動。
比如，把齊程當成易碎玻璃這樣供著……
比如，治療要是真的那么難過，要不就不治了，她一直貼著他，他應(yīng)該找不到機會獨處自殺。
直到昨天趙醫(yī)生郵件里提醒讓她關(guān)注下齊程的頭痛癥狀是否減弱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不但不知道齊程最近有頭痛的癥狀，齊程大部分服用藥物后的身體副作用，都沒有跟她提過。
一個字都沒有。
齊程不舒服的時候，就只是安靜，選擇去畫畫，或者拿一本大部頭的書。
他的皮膚因為常年室內(nèi)生活，本來就白的有些病態(tài)，普通的病痛在他臉上也很難看出端倪。
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遲稚涵仍然無法徹底掌握他的病痛。
他的好轉(zhuǎn)，并沒有達到遲稚涵想象中的和普通人沒有區(qū)別的程度，他只是不想讓她擔心，所以從來沒提。
包括昨天半夜他睡不著進了衛(wèi)生間吐了很久。
他也一個字都沒提。
早上還為了這個脆皮蛋糕，顯得情緒高昂。
甚至安慰她這個健康人，撤藥反應(yīng)沒有她想的那么可怕。
“只是有可能會拉肚子�！彼佳蹘е�，摸摸她的頭。
然后在遲稚涵小貓一樣撲過來抱住他的時候，看著玻璃窗的倒影微微皺起了眉頭。
遲稚涵這兩天，神經(jīng)繃得太緊了。
每次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心疼和擔心。
他并不喜歡這樣，但是也知道，這樣是人之常情。
他們之間感情越深，這樣的情緒就越無法消除。
而他一直擔心的，遲稚涵的笑容遲早會因為他的病慢慢消失的猜測，也正一點點的變成真實。
無計可施。
這就像是他生命中的惡性循環(huán)，他渴望被關(guān)心，但是身邊每一個關(guān)心他的人，都會慢慢的變得沉默，因為太關(guān)心他，也因為太心疼他。
而他，就又會開始質(zhì)疑自己存在的價值。
一個一直給身邊人帶來悲傷的人，活著的價值是什么？
遲稚涵抬頭的時候他還在看玻璃窗的倒影，眉頭沒來得及展平，眼里的悲傷也沒來得及收回。
所以眼底的那抹灰色又一次被遲稚涵看到，他這段日子藏的很好的，關(guān)于求生意志喪失的灰色。
“我不喜歡苦情戲。”遲稚涵阻止了齊程想要避開的眼神，“但是如果你繼續(xù)這樣，什么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扛著，我一定會天天哭給你看�！�
說完之后，眼眶就立刻開始變紅。
齊程來不及做任何反應(yīng)，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遲稚涵在他面前一秒變臉。
“你什么都不說，我反而會怕�！边t稚涵眼眶越來越紅。
她被嚇著了，之前木炭和安眠藥的陰影，還有齊程剛才以為她沒看到，一閃而逝的了無生趣的表情。
她以為最起碼，他應(yīng)該沒有那么想死了。
就算這幾天的檢測報告那個數(shù)值又一動不動了，她也仍然樂觀。
“你這兩天的開心都是裝的？”最后這句問出來的時候，眼淚已經(jīng)開始搖搖欲墜，語速開始變快，腦子也漸漸地開始跟不上，“有意思么？我什么都跟你說，來了例假肚子痛還讓你幫忙揉，結(jié)果你自己頭痛不說，半夜三更去衛(wèi)生間吐不說，連畫室里藏著木炭和安眠藥這種事情，也一直瞞著我�！�
“我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的看護，你什么都不跟我說就是不在乎我！”
“你根本就不愛我！”
然后打了一個嗝。
后面那兩句絕對是自己最近看太多的結(jié)果……
但是她是不是一不小心把安眠藥的事情說出來了……
看著面前呆若木雞的男人，遲稚涵咬嘴唇。
她也是吼出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她更在意的，是齊程的隱瞞。
在她眼里，人生的大部分坎坷都是可以熬過去的，生命本身很頑強，時間總是能治愈很多表面的傷口，而那些深可見骨的，會在頑強的生命中痛成習(xí)慣。
齊程的病痛，藥物反應(yīng)和求生意識，在她看來，都是可以熬過去的，尤其，他們是兩個人在熬。
可她，真的無法忍受他的隱瞞。
所以，她只是在吼出來之后慌亂的看了一眼監(jiān)控儀，確定沒有問題之后，她發(fā)現(xiàn)她并不后悔剛才的口不擇言。
只是齊程發(fā)呆的時間似乎有點久。
“你……沒事吧？”拽了拽他的衣角。
“你不讓我進畫室，是因為木炭和安眠藥？”他終于知道那天下午她在樓梯下面坐著的原因是什么了，難怪她當時的表情會那么嚴肅。
她知道他頭痛，知道他想自殺，也知道他半夜去衛(wèi)生間吐。
他不說，她也就憋著。
她這樣的個性，居然也憋了那么多天。
所以才會神經(jīng)越繃越緊。
“我胃不舒服，昨天吐過之后很空。”所以他早上才會想吃脆皮蛋糕，說的時候并不知道做蛋糕需要那么長時間。
等到現(xiàn)在，胃已經(jīng)空的開始翻絞，烤箱里飄出來的香味居然讓他有點想吐。
他忍住了，沒說。
“但是現(xiàn)在聞到烤箱的味道，更不舒服了�！边@次，他說了。
遲稚涵愣了一下。
“蛋花粥？”她記得他上次生病挺愛吃這個的。
齊程想了下：“不想吃有味道的。”
“玉米糊？我給你加一勺牛奶？”遲稚涵已經(jīng)轉(zhuǎn)身開始翻冰箱。
齊程又想了下，點點頭：“好�！�
“我都說了，你不會覺得壓力大么？”看著遲稚涵又開始在廚房忙東忙西，齊程問。
遲稚涵攪拌的動作停了下，似乎也在思考。
然后搖搖頭：“不會，現(xiàn)在感情正濃，你說什么我聽著都覺得幸福�！�
“……”齊程臉紅了一下。
“而且，親人生病，最痛苦的其實是無能為力。”遲稚涵低頭的樣子和平時不太一樣，劉海蓋過半張臉，整個人很柔和，“你提了要求，反而會讓人放心�！�
加了半勺牛奶，把溫熱的玉米糊遞給他。
“就像你如果早點說，就不用空著肚子等那么久�！边t稚涵皺著眉頭看著齊程吃了一口，然后似乎忍了一下，又想繼續(xù)吃，“還是想吐就先不要硬塞�！�
“不是�！饼R程搖頭，“有點東西在胃里，才能吃藥�！�
這些話，他從來沒和她說過。
說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其實也可以很自然。
胃仍然在翻涌，但是溫熱的玉米糊下去之后，慢慢的開始暖和。
遲稚涵沒有像前兩天一樣盯著他，她收拾完廚房就跑到對面又抱來一些瓶瓶罐罐，說是預(yù)防他以后半夜吐的時候用的。
“都是可以直接泡了吃的粉，萬一吐了馬上就可以熱了吃下去暖胃�！彼憩F(xiàn)的，也很日常。
眼神里也有心痛，但是比之前直勾勾看著他的樣子好很多。
“木炭和安眠藥，我沒打算用了�！饼R程在遲稚涵轉(zhuǎn)身洗碗的時候，走到了她的背后。
幫她把快要浸濕的袖子重新挽好，看著她因為那幾個字睫毛顫了顫。
她應(yīng)該擔心了很久吧。
齊程心底更軟。
“我愛你�！比齻�字說出口之后，他從背后抱住了她。
然后看著懷里的人，轉(zhuǎn)過了身，紅著眼眶，噘著嘴。
“你，煩死了！”她居然氣乎乎的，紅著臉，“滾滾滾，我洗碗。”
完全的不解風(fēng)情。
卻讓他眉眼的暖意，慢慢的蓋過了蒼白。
☆、第五十章
齊程減藥前，
遲稚涵出了一趟門。
走之前，把屋子里所有的木炭和安眠藥都丟到了垃圾桶，
然后又讓齊程演示了一遍門口安保如何能在五分鐘內(nèi)沖進房間。
最后打開了監(jiān)控，
裝好了客戶端。
齊程一直好脾氣的由著她鬧，看著她跑來跑去最后蹲在衛(wèi)生間很認真的研究裝攝像頭的位置。
“你也要在這里上廁所洗澡的……”齊程很無奈的提醒。
正在腦補齊程洗澡畫面的遲稚涵臉紅了一下。
“我真的可以出門么？”問得小心翼翼。
趙醫(yī)生希望減藥后一個月內(nèi)齊程身邊都有能有人，
明天不出門，
意味著她這一個月都脫不開身，而她，
真的已經(jīng)離開現(xiàn)實世界太久了。
她需要去看看爸爸，回家處理物業(yè)費這些瑣事，
還得去公司規(guī)劃春季的美食視頻。
都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所以當齊程問她近期需不需要出門的時候，
她猶豫了。
齊程在確定兩人的關(guān)系后，
明顯的有了更多的安全感，趙醫(yī)生也建議在減藥前，給齊程留一天的獨處時間。
現(xiàn)在，
確實是不錯的時機。
可當所有事情都準備妥當之后，遲稚涵就又一次開啟了嘮叨模式，
嚴肅著小臉皺著細眉絮絮叨叨。
“你只是出去一天。”齊程在她開始交代冰箱里食物的保質(zhì)期的時候，揉了揉她的頭，“我沒事的。”
他一個人獨處了十年，
沒道理現(xiàn)在連一天都撐不過去。
況且她還求助了齊寧，找了周景鑠在對面陪他一天。
***
可是真到遲稚涵第二天走了，他起床看著她做好后熱在鍋里的早飯，和一屋子熟悉了十年的安靜，
心里仍然抽了一下。
然后手機就很適時的響了起來，遲稚涵打來的，而且還是視頻電話。
她戴了一頂毛茸茸的白色帽子，被風(fēng)吹得臉有些紅，在鏡頭里對著他揮了揮手。
陽光直射在她的臉上，她瞇著眼，笑嘻嘻的。
這是齊程第一次看到遲稚涵在戶外的樣子，和陽光融為一體，真正青春洋溢的樣子。
他嘴角也跟著揚了起來，心底卻開始鈍鈍的痛。
她真的明明可以過得更好的，現(xiàn)在卻被關(guān)在這種地方，跟著他一起無聊的看看書研究研究柴米油鹽。
“你這什么鬼表情？”遲稚涵那邊有風(fēng)聲，把她的聲音吹得零落四散，“先去刷牙洗臉刮胡子，然后吃早飯�！�
“看完爸爸我會先回家一趟。”遲稚涵先交代了下行程，然后呲著牙威脅，“我開著監(jiān)控視頻，別試圖干壞事�！�
“……好。”齊程強行忽略掉心里面的鈍痛，一步一指令的往衛(wèi)生間走。
他明明說過，他想陪著她去看她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