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魏恒疊著腿,夾著香煙的右手擱在膝蓋上,煙灰簌簌而落。
“為什么?”
魏恒問。
周毅清望著烏云密布的天空,臉上揚起即使嫉妒,又是羨慕,又帶著不屑的笑容,道:“說起來也夠他媽的浪漫�!�
“怎么說?”
魏恒耐著性子追問。
周毅清咂舌:“沖冠一怒為紅顏唄�!�
他撣了撣煙灰,簡明扼要道:“三年前,當(dāng)時你還在教書。蕪津有一伙飛車黨,專門在各大醫(yī)院搶奪病人的醫(yī)藥費。有規(guī)模,有組織,還具有反偵察能力。搞的當(dāng)時百姓哀聲怨道,治安公信力一降再降,還鬧出了兩條人命。這案子一步步惡化,就被一層層的報到了西港區(qū)東部隊,說來也巧,邢朗剛接這個案子,他女人就遭搶了。不禁遭搶,還受了重傷,據(jù)說是被飛車黨在地上拖行了十幾米。他領(lǐng)著東部隊的刑警掃街,從西城掃到東城,動用了上百警力,和他自己發(fā)展的特情,不到一個星期,把飛車黨連窩端了,大大小小抓了四十多個地痞流氓,審出十幾個帶案底的,還有三個背著命案。那些天,從派出所到預(yù)審,再到拘留所,全都被他塞滿了人,整個司法系統(tǒng)上上下下跟著他連軸轉(zhuǎn)了十幾天�!�
魏恒不動聲色的聽著,時不時往下按一按煙頭,避免煙灰落在褲子上。
周毅清又點了一根煙,‘啪’的一聲合上打火機,吐出一口白煙:“牛逼不在這兒,在后面。后來他把他女人帶到警局指認那個搶劫她的人,嘩——一通好揍。不過也不是瞎揍,后來我跟他聊過,為什么把那家伙朝死了打,他說看出那家伙眼神不正,絕對不是個簡單的搶劫犯。結(jié)果還真給他審出一樁命案,懸了好幾年,沒成想破在一個飛車黨身上。”
周毅清在鞋底磕了磕煙灰,接著說:“不過破案歸破案,他用的法子不對,刑訊,當(dāng)年正查這個。事兒鬧的挺大。不過劉青柏把他沉到治安隊也就是個過場,三個月后又調(diào)回去了,還升了職,從副支升到正支。按我說,老劉也是沒人用了,邢朗在支隊的時候,他是各分院局的鐵腕子,結(jié)案率數(shù)一數(shù)二。邢朗下沉后,他的位置險些坐不穩(wěn)。所以才把人又接回去,扇了一巴掌又給了個甜棗。這事兒雖然了了,但是被傳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邢朗也背了個‘刑訊’的污點,監(jiān)察委有事兒沒事兒就盯著他,雖然有劉青柏罩著他,但是始終不好聽,我看啊,他的官路也就斷在西港支隊了�!�
周毅清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中帶有不加掩飾的竊喜和不屑。
魏恒對他們之間對同僚的風(fēng)言浪語沒有興趣,只把他的話當(dāng)故事聽,聽完后,莫名其妙的點出一個不算重點的側(cè)重點:“他結(jié)婚了?”
周毅清倒是對這種八卦消息門兒清:“你是說他當(dāng)年沖冠一怒為的紅顏?結(jié)個屁婚,早吹了,也是一條光棍兒�!�
閑話到此,十三路公交車搖搖晃晃的披著風(fēng)雨來了。
魏恒站起身,把煙頭扔進垃圾桶,等待公交車進站。
兩個女孩兒好像趕時間,急急忙忙的跑過來搶在他前面上車,他不慌不忙的跟在女兒身后走出站臺,淋了幾步雨。
公交車發(fā)車在即,周毅清習(xí)慣了他從不與人告別,只坐在長椅上目送他,看著他拄著雨傘穩(wěn)步上了公交車,拿出兩枚硬幣投入幣孔。
趕在公交車關(guān)門的前一刻,周毅清忽然叫了他一聲:“魏恒�!�
魏恒回頭看他。
周毅清笑問:“你到底瘸不瘸?”
還沒等到魏恒的回答,公交車就開走了。
很快,他收到一條微信,魏恒簡潔明了的給他發(fā)了一個字——瘸。
附贈一個聊天終結(jié)者表情,一個禮貌的笑臉。
第2章
女巫之槌【2】
公交車上人不多,魏恒挑了一張靠近后門的座位坐下,褪下手套,十根手指來回捏了捏潮濕冰冷膚色蒼白的指尖。
公交車走走停停,下車的人多,上車的人少。兩站過后,上來一名四十歲出頭的婦女,魏恒看著她步伐沉重的一路尋找支撐點坐在了自己前面的空坐上。
魏恒注意到她的原因是她神色十分憔悴,形容枯槁,久病不治似的。而且她臉上外傷顯著。職業(yè)病促使他迅速的給這名婦女相了相面,從她眼窩,顴骨,額頭上的那些淤青的浮腫程度和皮下組織挫傷的面積,以及傷口的施力方向來判斷,她臉上那些傷出自同一只拳頭,而且新舊傷交替。
又是一個被家暴的……
不知不覺,魏恒開始觀察前方的女人。
女人一上車就神情麻木的看著窗外。她皮膚皴裂,眼珠上蒙著一層絮網(wǎng)狀濁物,想必是眼眶的浮腫催生了眼球上的分泌物。她雖然看似只有些皮肉傷,但是魏恒看的出,她那只蒙著一層濁物的右眼如果不盡快治療,很有可能轉(zhuǎn)為青光眼,造成失明。
大雨天出門,肯定是有一定的目的,但是他在這個女人身上卻看不到手提包等物,她手里只拿著一把一看就是粗制濫造的雨傘。雨傘倒置著被她靠在座椅邊上,傘蓋上匯集雨水留下傘頭,順著不平整的車廂地板往后淌,很快淌到了他腳下。魏恒抬起踩在雨水中的左腳疊起雙腿,看了一眼還在不斷淌水的雨傘,只在傘蓋夾縫中看到依稀有‘旭’‘集’字樣。
一個遭受家暴的女人不足以引起他過度的關(guān)注,魏恒很快把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看著窗外略有所思,只在女人下車的時候又向她看了一眼。
雨天路滑,公交車也減速,十幾分鐘的路程走了二十幾分鐘。
魏恒下了公交車,立在站臺下,望了一眼馬路斜對面的公安局,然后撕開煙盒點著一根煙。
煙圈不知不覺的燃到盡頭,他扔掉煙頭,邁步走出站臺。
過馬路的時候,他抬手扯下了綁在腦后的一根發(fā)圈,一頭微卷的黑發(fā)頓時垂下,不長不短的蓄到了頸窩,遮住他臉上一部分顴骨,和脖子兩側(cè)修長的線條。
警局門口保安室的窗口前趴著一個老太太,操著一口南方口音,或許是因為她自己耳背,所以生怕別人也聽不清,把嗓門扯的很高。
魏恒走過去的途中已經(jīng)聽清楚了老太太的來意,老太太說火車站西街那邊有大批女人在攬客賣淫,要警察去管一管。
保安在大聲勸老太太去找火車站轄區(qū)的派出所,沒留意老太太身后什么時候站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男人沒打傘,也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樣,就站在老太太身后淋著雨。
乍一看他那冷白色的面孔和蓄到頸窩的長發(fā),保安把他當(dāng)成個女人,稍一細看他的眉眼,才發(fā)現(xiàn)他是個極俊俏的男人。
“你有事��?”
保安越過老太太問他。
魏恒把證件遞給他,道:“我找劉局長�!�
“你等一等,我核實一下�!�
保安拿起內(nèi)線電話打到了局長辦公室,無奈老太太一直纏著他,還激動的扯著他的胳膊要把他從保安室里拽出來,導(dǎo)致他沒能成功的和局長通話。正當(dāng)他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個撐著綠傘的女人解救了他的尷尬。
來人是一個留著干練短發(fā)的漂亮女人,她走路的聲響很輕,直到一把傘罩在頭頂,魏恒才察覺到這個女人站在了自己旁邊。
女人提著幾個打包的飯盒,對保安說:“不用核實了,我?guī)M去。”
這個女人體型纖瘦頎長,和魏恒站在一起,竟不比魏恒低多少。她眉眼間的氣韻有些冷漠,還有些不近人情,屬于那種男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敢明目張膽的看第二眼的類型。
魏恒向她道謝,然后主動接過她手中的傘,和她并肩走向警局辦公樓。
路上,女人只淡淡的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向他伸出左手,用比他有過之無不及的清冷的嗓音道:“沈青嵐�!�
魏恒握住她的指尖,很快放開,道:“魏恒�!�
“你就是陳教授的助教?”
“是。”
話題點到即止,誰都沒有更進一步了解對方的意圖,兩人就這么一路無話的進了大樓。
沈青嵐告訴他局長辦公室在六樓,然后就消失在樓梯拐角。
魏恒獨自上了六樓,途中不斷用警員在上下樓途中和他擦肩而過,有兩三者對他略一張望,以示好奇。更多的人則是直接無視了他。警局辦公樓內(nèi)忙碌且有秩序,并沒有因為一個外來者而亂了運轉(zhuǎn)已久的步調(diào)。
局長辦公室門半敞著,魏恒站在門口,第一次見到這位劉青柏局長。
劉青柏身材魁梧,粗壯結(jié)實,臉型方闊,額頭上沒有一絲皺紋,光潔堅硬的額頭像是被文火細細的烤過。過半百的年紀使他看起來像是一位征戰(zhàn)沙場的老將。
魏恒敲響辦公室門的時候,他正站在辦公桌后看文件。他一手夾著一根煙,一手遠遠的拿著一份文件,鼻梁上駕著一副老花鏡。雖然歲月把他的外表打磨的愈加堅強不催,但是耐不住老花眼的折磨。
魏恒笑道:“劉局長�!�
劉青柏轉(zhuǎn)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年輕人,僅用了幾秒鐘思索他的身份,隨后摘下眼鏡笑道:“進來吧,我正好在看你的資料�!�
早在他來之前,所有的聘用事宜已經(jīng)事先交涉好了。魏恒和劉青柏的談話很順利也很短暫。劉局只談了談陳教授,談了談對陳教授舉薦之人的信任,然后談了談他那幾毛錢薪水,就揮揮手,讓他下樓述職。
恰好沈青嵐從門口經(jīng)過,他就叫住沈青嵐:“小沈,你帶小魏熟悉熟悉環(huán)境,見一見同事�!�
沈青嵐見了領(lǐng)導(dǎo)依舊是不冷不熱的樣子,站在門口道:“那我先帶他隨便參觀參觀,邢隊還沒回來�!�
“嗯,邢朗回來了讓他上來找我。”
于是沈青嵐領(lǐng)著初來乍到的新同事從一樓到四樓,在每個部門辦公室里都轉(zhuǎn)了一遍,轉(zhuǎn)到四樓隊長辦公室的時候,站在走廊里,道:“這是我們隊長辦公室,樓下那間是副隊長辦公室。副隊長基本不管事兒,以后你和正隊長打交道的時間比較多,邢隊現(xiàn)在還沒回來,我先帶你去你的辦公室看看,待會兒他回來了,你再來見他�!�
魏恒抬頭看了一眼門框上印著‘隊長辦公室’的標(biāo)牌,點點頭,才要跟她走,就聽樓下傳來一陣嘈雜腳步聲和說話聲。
警員們雖然忙,但是他從來了到現(xiàn)在,還沒見人敢高聲大氣的說話,人人都是自顧自的低頭忙碌,和同事交流也控制在正常的音量當(dāng)中,很有作為執(zhí)法機關(guān)的嚴肅性和紀律性。但是此時從樓下傳來的聲響則是把辦公樓外圍一層框架堆砌的透明外殼擊的粉碎。
上下兩層樓道里頓時喧鬧起來,氣氛在瞬間大變。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習(xí)慣了這種變化,臉上均是習(xí)以為常。沈青嵐凝神聽了聽樓下幾個男人的說話聲,懶懶的往墻上一靠,扣著食指圓潤的指甲道:“回來了,在這兒等等吧。”
似乎預(yù)感到這層樓道即將人來人往,魏恒往旁邊站了一步貼著墻根,看著前方樓梯口方向。
很快,從三樓上來幾個披著統(tǒng)一樣式的黑色雨衣的男人,把樓下的喧鬧帶到了樓上。走在最前方的男人身材挺拔又修長,拿著步話機和頻道里的人對話。
“省道又怎么了?行了行了行了,我派兩輛車過去給你們開道兒,盡快把人拉到醫(yī)院……找個安靜的地方跟我說話!聽不到?讓你們技術(shù)員再架一條線啊天才!”
領(lǐng)頭的男人微低著頭,魏恒沒看清他的臉,只看到他那兩條緊鎖的眉毛,和他黑沉沉的眼睛里因不耐煩而迸發(fā)出的逼人后退的兇意。
在這個男人露面的同時,原本寂靜的樓道果然變得匆忙起來,幾個辦公室的門不約而同的打開,刑警們一個接一個的沖他喊話。
“邢隊,西環(huán)路的施工工地非法占地,框架倒塌砸死人的案子,檢察院讓咱們盡快調(diào)查清楚。”
邢朗站住了,甩著步話機上的水滴,回頭看著那個警員,擰眉不耐道:“還查什么?查承包商和項目部長喝了幾頓酒酒桌上點的什么菜?說了什么話叫了幾個小姐?檢方嫌證據(jù)不夠就自己出手,只要能把那條人命摟回來,誰他媽敢有二話。”
這邊方了,那邊又道:“頭兒,高速公路103路段被大雨沖毀造成塌方,發(fā)生一起連環(huán)車禍,治安隊讓咱們拆調(diào)幾個人,去現(xiàn)場幫忙�!�
“你別管了,我在和武警隊協(xié)商�!�
邢朗脫掉身上濕淋淋的雨衣拿在手里朝辦公室走來,拿起步話機又道:“我說再架一條線!架一條單線,單線!我聽你們那兒比開音樂會都熱鬧!”
隨著他疾步走近,魏恒聞到他身上那層雨衣也蓋不住的長時間坐在封閉的車廂里特有的汽油味,和煙熏火燎的煙味。
邢朗似乎裹挾了一陣冷風(fēng),視若無人的從魏恒身邊走過,進了辦公室。
沈青嵐走到門口扣了扣房門,正要開口卻被里面的男人搶了先。
“你帶著小李去一趟法院�!�
邢朗把雨衣搭在衣架上,走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熱水,吹散杯口飄散的白霧,道:“剛才法院那邊來電話,姓吳的忽然在法庭上拒不認罪,還改口供,你去看看�!�
沈青嵐秀眉一擰,冷冷道:“這老王八蛋安的什么壞心眼,所有人都一清二楚,他既然能在法庭上改口供,那就肯定是拜了那座菩薩了。”
邢朗喝了一口熱茶,滾燙的茶水順著他的喉管往下淌,讓他忍不住皺眉,聲音愈加低沉道:“有困難嗎?不行我就派別人。”
沈青嵐極其輕蔑的冷哼一聲,道:“沒有,既然他不想為金融欺詐罪買單,那下次就讓他死在法庭上,他才知道做一個詐欺犯的好處!”
魏恒暗暗向她側(cè)目,明白了她是準(zhǔn)備往更深處扒拉這人的罪狀,意圖把這人一腳踹到無人可營救的深淵里。
邢朗倒是習(xí)慣了她的行事作風(fēng),擺了擺手示意她趕快出發(fā),然后把水杯擱在茶幾上放涼,移步到窗邊的文件柜前。
沈青嵐卻沒走,看著他沉郁的臉色問:“你沒休息好?”
邢朗從褲子口袋里摸出煙盒,磕出一根點燃了叼在嘴里,打開文件柜邊找文件邊說:“暴雨天,所有航班都被取消。我和小徐只能開車從銀江回來,還沒進家門兒就被他們拽到高速公路塌方現(xiàn)場,眼睛都沒闔一下,酒他媽的還沒醒�!�
“小徐也喝酒了?”
“沒有,我放他回家休息了�!�
“你跟誰喝?”
“還能有誰,楚行云那幾塊料�!�
沈青嵐要走時才想起站在門口多時的魏恒,拍了拍腦門道:“差點忘了。”說著又轉(zhuǎn)身向里道:“邢隊,這位是劉局聘請的顧問。”
“砰”的一聲,一大摞文件被扔到地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重響。
邢朗正要蹲下挑撿文件,就聽沈青嵐說起了前兩日劉局和他說過的‘顧問’。連日奔波的疲憊讓他站的懶倦又隨意,逆著背后窗戶打進來的一層黯淡的天光,雙手習(xí)慣性的掐在腰上,抬起一雙又深又沉的眸子朝門口看了過去。
魏恒站在門口,迎著他的目光,微微笑了笑:“您好,邢隊長�!�
作者有話要說: 注:楚行云是【死無罪證】的男主角。
第3章
女巫之槌【3】
邢朗看著他,沒動靜。
魏恒定了定神,正要抬腳朝邢朗走過去,就見一個還來不及脫下雨衣的警察先自己一步,走進辦公室。
“邢隊,華陽區(qū)派出所那邊傳來消息,郭建民死了�!�
邢朗接住他遞過來的手機,笑道:“呦,周所�!�
邢朗轉(zhuǎn)身靠在桌邊,側(cè)對著門口,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話的時候,時不時的往門口看一眼。
“死了?”
他皺著眉,拇指撣了撣煙灰:“怎么死的?”
魏恒被他晾在門口,吃了一會兒冷風(fēng),靜靜的聽著他和周毅清聊起了郭建民的案子。
大概五分鐘后,邢朗掐掉電話,把手機還給前來報信的刑警,捏著煙抵在唇邊,扯起一側(cè)唇角似笑非笑道:“操,真便宜他了�!�
說完轉(zhuǎn)頭看著門口,抬手朝魏恒打了個響指,笑道:“請進�!�
于是魏恒拄著雨傘慢慢的走進去,停在邢朗面前,道:“您好,我是魏恒。劉局長應(yīng)該和您說起過�!�
邢朗臉上很靜,靜的沒有表情,他微微瞇著眼睛,似乎是想把這位新來的顧問看的清楚些。
人的第一觀感只來自于一個人的外貌和氣場,此刻在邢朗眼中,魏恒的確和上一任精英不太一樣。新來的顧問長得極好看,好看到挑不出差錯。更為扎眼的是他留著一頭微卷的長發(fā),不算很長,剛到蓄到頸窩,但在男人當(dāng)中也是相當(dāng)少見了。
在他之前,邢朗見過不少留長發(fā)的男人,一種是滿臉絡(luò)腮胡扎著馬尾辮的糙漢類型,一種是即文藝,又憂郁,轉(zhuǎn)了性的林妹妹的類型,還有一種不成風(fēng)格,不三不四的類型。但是留長發(fā)留的這么順眼,這么沒有違和感,即不邋遢又不娘氣,反而襯托出一身清貴之氣的類型,他還是第一次見。
不知不覺的,他就盯著魏恒看了好一會兒。
魏恒被他盯著,起初還能保持鎮(zhèn)定,后來就有些慌了神,但又躲不開,只好硬扛著。
邢朗沒發(fā)覺他陡然的緊張和不耐,只注意到他別臉看向別處,眼褶微微顫動,交握在一起拄著雨傘的雙手,右手拇指重重的碾磨左手虎口。
邢朗這才恍然,哦,這個人是在緊張。
“……我們見過?”
這是邢朗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魏恒全面警戒且緊繃的大腦迅速的把他這句處理了一遍,然后笑道:“我想,今天應(yīng)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邢朗發(fā)現(xiàn),雖然魏恒一直在直視自己的眼睛,但是魏恒的目光卻是虛浮的,甚至可以說是躲躲藏藏。魏恒微微收起的下顎,說話時刻意帶出的笑意,不卑不亢的姿態(tài),以及他那雙目光沉靜的眼睛都表明這個人在刻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絲毫不愿乍泄鋒芒,只想靜悄悄的隱于人后。
從窗外吹進來一道風(fēng),吹斷了邢朗銜在唇角,光圈染過后化成灰燼的香煙,‘啪嗒’一聲,煙灰掉在他手里的文件封皮上。
邢朗抖落掉在文件上的煙灰,笑問:“這么緊張什么?我長得很嚇人嗎?”
魏恒微微抬眸看他一眼,客客氣氣,禮貌疏離道:“沒有,房間里有點冷�!�
他隨便找了個借口,沒想到邢朗還真的去關(guān)窗了。
邢朗關(guān)上窗戶拍掉手上的雨水,又回到他面前,伸出手道:“邢朗�!�
魏恒隔著手套和他握手:“魏恒。”
邢朗低頭看了一眼他帶著手套的右手,眼中陡然揣了些意趣:“我應(yīng)該怎么稱呼你?”
魏恒收回自己的手,不易察覺的往后撤了小半步,道:“都可以,在學(xué)校里學(xué)生都叫我魏老師。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邢朗笑道:“那多沒禮貌,我也叫你魏老師。你覺得怎么樣?魏老師�!�
他本來的嗓音就低沉,叫出‘魏老師’三個字的時候又刻意壓低了聲音。這三個字聽在魏恒耳朵里,就像被一道鋼刷輕輕的擦過耳廊,往耳蝸深處刮瘙。
雖然對方無意撩撥,且渾身的氣場和臉上都大寫著四個字——鋼鐵直男。但是魏恒仍舊因為他看自己的眼神,叫自己名字的聲音而心口一燥,小腹一緊。
因為他是GAY,對男人的目光總是很敏感。然而邢朗在他眼中就屬于極其適合滾到床上發(fā)展為炮友的那一類男人,有一種男人天生適合做炮友,只消看他一眼,或者聽他說一句話,就很容易被他撩動情欲。
邢朗就是這種男人。
魏恒以不變應(yīng)萬變道:“可以�!�
說完,他站不住似的往后退了兩步,倚在桌邊。
邢朗留意觀察他每一個動作,看著他不離身的雨傘問:“魏老師,腿腳不方便?”
魏恒道:“一點小毛病。”
邢朗咂舌:“真可惜�!�
魏恒抬頭看他:“可惜什么?”
邢朗笑道:“可惜你身上這點小毛病,我剛才一進樓就聽到幾個女警圍在一起說什么‘嵐姐領(lǐng)進來一個神仙似的哥哥’,就你這模樣,如果腳上沒有那點小毛病,你能在從我這兒離職后領(lǐng)走幾房妻妾�!�
魏恒明白了,自己這是被他擺了一道下馬威。他是陳教授塞進來的關(guān)系戶,再者年輕又面嫩,沒人相信他有幾分真本事,這人也把他當(dāng)成了空有其表的朽木。
魏恒早在他冗長的‘相面’中心生煩躁,此時又被他奚落,心中不免大為光火。魏恒迎著他的目光,并不想自己爭辯,只想惡心他。
短暫的對視后,魏恒干脆利落的笑了笑,道:“邢隊長不用擔(dān)心,我領(lǐng)不走你的小姑娘�!�
邢朗饒有興趣的問:“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