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搶走孩子的廖文杰頓時成為追捕目標(biāo),孩子的父親一聲聲高呼‘抓人販子’,導(dǎo)致越來越多的市民參與到這場蓄意制造恐慌的行動中。
“停!”
‘變聲器’一聲低喝,廖文杰猶如被絆了一下似的抱著孩子撲到在地,頓時被奮起直追的人群團(tuán)團(tuán)圍住。
邢朗看著幾十米開外對著‘人販子’拳打腳踢的群眾,維持和周圍趕去看熱鬧的人群一致的步調(diào),低聲道:“目標(biāo)完全脫離監(jiān)控,快點檢查‘包袱’!”
韓斌:“一組,快過去干預(yù)!”
邢朗扒開幾個人的肩膀擠到最里面,看到廖文杰躺在地上被揍的花紅柳綠,裝著錢的挎包就扔在他不遠(yuǎn)處,沾滿了污水和塵土。
帶著‘管理員’袖章的男人很快趕到了,邢朗在他袖口處看到了這次行動人員的身份標(biāo)識物——一枚黑色的五角星。
“你們再打下去可就出人命了!”
‘保安’如此說,然后把廖文杰從地上拽起來,面向人群解釋道:“已經(jīng)報警了,等警察一到,就把他交給警察�!�
說著,他在人群中尋到邢朗的眼睛,和他對視一眼,然后把挎包撿起來扔到廖文杰懷里。
廖文杰迫不及待的打開挎包,即使臉上糊滿了血和泥,也掩不住一臉驚恐:“我的錢!我的錢!”
邢朗上前一步,撕開挎包拉鏈,只見里面鋪滿了報紙。
“行動暴露,‘包袱’已經(jīng)不見了,立刻封鎖各個通道!”
耳麥里頓時亂成一鍋粥,邢朗拔掉耳麥,對帶‘管理員’袖章的警察說:“你把廖文杰帶到指揮車?yán)��!?br />
那人應(yīng)了一聲是,拽著廖文杰迅速從菜市場側(cè)門消失。
剛才參與鬧劇的人還不知事件的真正原因,尚在心有余悸,議論紛紛。
邢朗頓時感覺四面八方的聲音都灌入耳廊,嘈雜的一刻也停不下來,一張張面孔在他視線中迅速劃過,卻找不到剛才趁亂將挎包掉包的人。
他手腳發(fā)麻,掌心出汗,前所未有的緊張感是他使前一陣暈眩。但是他只僅僅怔住了幾秒鐘,其后,他強(qiáng)迫自己迅速的冷靜下來,回想剛才事發(fā)的整個過程。
既然挎包被調(diào)換,說明綁匪事先已經(jīng)擬定好了計劃,那么從廖文杰走入菜市場開始,就正式啟動了綁匪的計劃。
疑點,一定有疑點,疑點在哪里?參與掉包的又是什么人?
是批發(fā)橘子的老板嗎?不,那輛貨車的車牌號是外地車牌,而且車身蒙了積雪和灰塵,可以看出是夫妻兩個長途跋涉趕往蕪津販?zhǔn)坜r(nóng)產(chǎn)品。
既然不是他們,那就只能是趁亂參與到捉拿人販子的群眾中的一員,但是裝錢的挎包那么明顯,就算‘他’能夠趁亂將挎包調(diào)換,又該怎么把挎包帶出重重圍堵?
一定有特殊運送挎包的載體,是什么?
‘�!�!
忽然間,他想起來了,當(dāng)廖文杰抱著孩子狂奔的時候,綁匪曾勒令他停下。
那么廖文杰停下的地方就是……
邢朗猛然回頭看向剛才廖文杰跌倒的地方,一間蔬菜店的門口。
蔬菜的門口一定有一樣?xùn)|西跟隨者挎包一起消失了,當(dāng)廖文杰在蔬菜店門口被人群毆打的時候,有什么東西就站在旁邊,伺機(jī)而動……
“指揮車!”
邢朗拿起耳麥低聲喊道:“目標(biāo)是一輛銀色金杯!前三位車牌號是J53!”
韓斌沒有絲毫遲疑,立刻下令追捕目標(biāo)車輛。
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到了陽光最盛的午后,毒刺般的陽光扎的人渾身發(fā)癢。
邢朗大步往菜市場出口走去,拿出手機(jī)播出代號是‘0001’的號碼,想和小趙取得單線聯(lián)系。
雖然他已經(jīng)分析出了綁匪開一輛銀色金杯離開菜市場,但是他卻不能理解這樣的做法。綁匪儼然是一個聰明人,從‘他’可以看破陸明宇的偽裝,想到利用慌亂調(diào)換‘包袱’,就可以看出‘他’對警方的行動很敏銳,能夠迅速的做出分析和決斷。
既然他能夠猜到警方的行動,必定也能想到警方會將整個批發(fā)城圍住。那‘他’開著一輛銀色金杯,究竟想如何離開布控現(xiàn)場?
還是‘他’自信心過于強(qiáng)大,百密一疏?
邢朗依舊心存疑慮。
等待通話搭建時,邢朗脫掉身上的外套,無意間瞥到袖口處的一個‘黑色五角星’。
這次參與圍捕行動的人員眾多,上到支隊,下到派出所,無法確保每個警員都相互認(rèn)識,所以參與行動的警員都在袖口佩戴一枚黑色五角星證明身份,以便分清楚警察和群眾陣營。
他也戴著一枚黑色五角星。
邢朗看著袖口的黑色五角星,腦海中恍惚了一瞬。
對了,既然綁匪的計劃是趁亂掉包,開車出逃,那‘他’一定猜到了警方今天的行動,這一串計劃不過是障眼法。
既然‘他’事先已經(jīng)確認(rèn)了警方會參與,為何故作不知‘識破’陸明宇
邢朗覺得綁匪‘識破’陸明宇這出戲碼多此一舉,因為當(dāng)陸明宇被識破后,警方非但不可能停止行動,還會更加警惕和小心。
既然如此,綁匪為什么要這樣做?
順著推理,既然綁匪‘識破’陸明宇是蓄意,那他也一定猜到了當(dāng)陸明宇被識破后就會退出行動。然后,跟進(jìn)廖文杰的人就會少一個。
剛才就是一個例子,現(xiàn)場人員不夠,臨時調(diào)派一人增援。
邢朗忽然撕掉袖口的五角星,緊緊捏在手里,心中異常惱火。
參加行動的警員都會戴五角星,而且是正著戴,但是剛才那個‘管理員’,卻是反戴!
原來如此,原來早從‘大舅哥教訓(xùn)酒鬼妹夫’時起,警方的行動就已經(jīng)徹底暴露了。原來從那一幕起,綁匪的計劃就正式開啟。原來大舅哥和妹夫制造混亂是為了吸引人群中的警察進(jìn)行干預(yù),趁機(jī)取走他們身上的身份標(biāo)識。
為的就是現(xiàn)在,假扮警察,帶走廖文杰!
廖文杰身上一定有東西值得被帶走……那個挎包!剛才他只是看到挎包內(nèi)部表面鋪了一層報紙,并不能確定挎包里都是報紙!
邢朗拔腿往側(cè)門方向飛奔,同時,對著耳麥喊道:“全都回防!那輛車?yán)餂]東西,立即封鎖菜市場所有出口!”
菜市場側(cè)門外是一條高墻深巷,廖文杰躺在雪地上,挎包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邢朗跑過去探了探他人中,見他只是被打暈,沒有生命危險,便沿著雪地上留下的足跡往南方追,拐過一道彎,看到了偽裝成警察的‘管理員’背著挎包正在玩兒命狂奔。
“站�。 �
雖然明知對方不會聽他的,但邢朗還是喊了一聲。
那人回頭看到他,頓時跑的更快,鞋底濺起一片片雪沫子。
老天垂憐,就在那人經(jīng)過岔路口向左拐了一道急彎的時候,和一輛摩托車正面相撞,車頭狠狠的栽倒了他懷里。
那人捂著肋骨條子躺在地上掙扎了一會兒,以百折不撓的精神抱著挎包爬起來接著跑。
邢朗雖然心里有了譜,但依舊沒有放慢速度,很快追上負(fù)傷前行的目標(biāo),正要抬手撈他肩膀,那人掄著挎包朝他掃過去,成捆的鈔票撐開拉鏈撒了一地。
邢朗看都沒看那些鈔票一眼,快跑幾步使了個虎撲把那人撲在地上,扭住他胳膊上了銬子。
“你他媽真是要錢不要命!”
邢朗咬著牙往他后腦勺扇了一巴掌,然后歇了幾口氣,往包里撿散了一地的鈔票。
意外幫助警察成功抓捕綁匪的年輕人看著滿地的錢,在幫忙和趁火打劫間猶豫著,被邢朗一瞪,立馬推著摩托車走了。
收拾好挎包,邢朗就勢往雪地上一坐,把位置發(fā)給小趙。
很快,韓斌開著車過來了,告訴他:“銀色金杯也找到了,司機(jī)就是早上挨打的胖子。”
“團(tuán)伙作案?”
邢朗問。
雖然人都抓到了,但是韓斌依舊愁眉不展,道:“不,那個胖子不承認(rèn)綁架了蔣紫陽,他說他們只是被人收買。”
“被收買?”
韓斌的眼睛很黑,很冷:“計劃不是他們擬定的,他們也只是計劃中的一顆棋子。”
兩邊高墻遮住了陽光,地上的積雪還在經(jīng)久不衰的散發(fā)著寒氣,深巷里陰冷的猶如白晝里的黑夜。
邢朗這才感到冷似的,拉緊了領(lǐng)口,有些乏累的后退兩步依著車頭。
正無言間,他的手機(jī)響了,是短信提示音。
緊接著,他聽到韓斌的手機(jī)也響了,隨之,所有在場警員的手機(jī)都陸陸續(xù)續(xù)的或響鈴,或震動。
邢朗拿出自己的手機(jī),打開一條未讀的短信——警官們,今天只是演習(xí),好戲還沒開始。下一次,籌碼加到一百五十萬。
第86章
冷酷仙境【25】
港口農(nóng)貿(mào)城的圍捕案最迅雷之勢見報,幾家擁有龐大量的媒體爭相對這件蕪津市十幾年難遇的大型圍捕行動展開捕風(fēng)捉影添油加醋的報道;一條名為‘警方抓捕綁匪失敗,綁匪再加贖金,納稅人的安全究竟由誰來保障’的頭版頭條迅速傳入千家萬戶。
一場隱蔽的圍捕行動演變成網(wǎng)絡(luò)、媒體、和群眾時時刻刻監(jiān)視跟蹤的公開項目。受難者家屬廖文杰一瞬之間成了名人,此時人還在支隊待著,警局門口已然排起了記者組成的長隊。
魏恒從出租車上下來,在警局對面看到了幾輛媒體車。
記者都是唯恐天下不亂,不讓好事出門,助力壞事行千里的矛盾角色。既然支隊已經(jīng)吸引來了記者,那么肯定意味著綁架事件的暴露,而且,這些記者等待著的不是被成功解救的人質(zhì)的高功頌德,而是受害的人質(zhì)家屬的漫談苦水。
博取同情、煽動輿論、吸引眼球。這是每一家媒體必備的策劃方案。
警局的電閘門都沒開,魏恒從保安室借道,一進(jìn)大樓就感受到了今日不同往日的緊張又嚴(yán)肅的氛圍。來往的警員匆匆走路,連個多余的眼神和話語都沒有,看到魏恒也只是草草點頭,低聲叫一句‘魏老師’。
魏恒就在這送喪出殯般的氣氛中上到三樓,在走廊里看到沈青嵐和小趙,及另兩名技術(shù)隊的女警站在樓道邊低聲討論著什么。
“魏老師。”
最先發(fā)現(xiàn)魏恒的是小趙,幾個女警齊刷刷的朝魏恒扭過頭,不約而同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魏恒把大衣脫掉掛在手臂上朝她們走過去,先看了一眼空蕩蕩,但煙霧橫飄的三樓會議室,才問:“邢隊長呢?”
沈青嵐頗有女將風(fēng)度,此時還有閑心說笑:“魏老師,你今天可真帥�!�
幾個女警再次保持默契,抿嘴笑了笑,像是對這話的認(rèn)可。
魏恒也笑了笑,又問:“邢隊長在哪兒?”
“去指揮中心開會了�!�
“就他自己?”
“怎么會,還有這次的總指揮,韓隊。”
魏恒往前走了幾步,融入她們之間,倚著墻壁,看了她們一圈:“誰能告訴我詳細(xì)的行動過程?”
沈青嵐抓的住重點,敘述能力也很好,再加上小趙在技術(shù)層面的補(bǔ)充,魏恒很快就在腦子里重現(xiàn)了圍捕行動的全部過程。
“廖文杰呢?”
魏恒問。
沈青嵐:“輕微腦震蕩,在樓下法醫(yī)室休息�!�
正說話間,側(cè)梯傳來颯沓紛疊的腳步聲,至少五人起步。
魏恒轉(zhuǎn)頭看向樓道盡頭,很快看到邢朗領(lǐng)頭從樓梯上來,韓斌落后他一步,其次是陸明宇、小汪、還有幾個西部隊的骨干。
邢朗看都沒有往他們這邊看一眼,徑直的走向隊長辦公室,推開房門走了進(jìn)去,陸明宇有意落在最后面,朝沈青嵐招了招手,示意她趕快過去。
沈青嵐一路小跑,在最后走進(jìn)邢朗的辦公室,然后關(guān)上了房門。
小趙等人也散去了,只留魏恒一個待在原地。
魏恒拿出手機(jī),想給邢朗發(fā)一條信息告訴他自己先走了,又覺得不妥。正猶豫間,秦放呼嗵呼嗵的從沿著樓梯跑上來,抹掉額頭上的一層汗,問魏恒:“魏老師,韓斌是不是回來了?”
魏恒指了指邢朗的辦公室。
秦放二話沒說又往那邊跑過去,先貼在門板上偷聽了一耳朵,發(fā)現(xiàn)什么都聽不到,于是靠著墻往旁邊一站,抱著胳膊開始等。
魏恒也慢悠悠的走過去,倚著墻壁,和秦放對視一眼,也開始了沉默且目的不明的等待。
沒一會兒,秦放就不耐煩了,看似想離開,但最終都忍住了,和魏恒聊天:“這次市局要追責(zé)�!�
魏恒解開西裝外套:“追誰的責(zé)?”
秦放的臉皺在一起,說不清什么表情:“本來應(yīng)該是邢隊,現(xiàn)在變成韓斌的責(zé)任�!�
“抓住了幾個人,錢也沒丟,為什么還要追責(zé)?”
“面子上不好看唄,外界給市局壓力,市局就給咱壓力。”
秦放又說:“這次去市局開會,指不定姜政委怎么呲嘚他們。他們倆心里憋著火兒,早晚打起來�!�
魏恒沒有多問他口中的‘他們’
是誰,很明顯,是邢朗和韓斌。邢朗和韓斌氣場不合,偏又是強(qiáng)勢又自信的人,這倆人在一起共事,本來就是針尖對麥芒,倘若出現(xiàn)意見分歧,各不退讓口角相爭反倒是小事一樁。
秦放說的‘打起來’指的當(dāng)然不是明爭,而是暗斗,就算外化到肢體沖突,他們也會找個合適的形式和機(jī)會,將激烈沖突合理包裝。
因為這倆人都不是粗魯莽撞,給被人留以把柄口舌的類型。
不一會兒,門開了,韓斌率先走出來,臉色陰沉沉的。
見他出來,秦放扭頭就走了。
韓斌面無表情的對魏恒點了點頭,朝秦放的背影走了過去。
緊接著,幾個西部隊的警員接連走出辦公室,陸明宇和沈青嵐最后出來。
人很快散凈,辦公室里就剩了邢朗一個人,魏恒走進(jìn)去,關(guān)上門,把大衣掛在衣帽架上,朝邢朗走過去。
邢朗坐在窗邊沙發(fā)上,忙著抽煙和走神,沒留意誰進(jìn)了他辦公室,直到魏恒進(jìn)入他的視線,他才正眼瞧了一下魏恒。
“你晚上不是聚餐嗎?”
邢朗看了看手表,問道。
魏恒靠在辦公桌桌沿,抱著胳膊:“看到消息就趕回來了�!�
邢朗把桌角的煙灰缸拉到面前,煙頭扔在里面,拿起煙盒和打火機(jī)又點了一根煙,吐出一口白霧,道:“站著干嘛,坐�!�
說著拍了拍大腿,沖魏恒一笑:“過來。”
魏恒靜靜看他一會兒,扯開兩顆襯衫扣子,還真朝他走過去了。
不過不是坐他大腿,而是坐到了他對面。
魏恒疊著雙腿,抬起胳膊支在沙發(fā)扶手上撐著額角,慵懶又淡漠的看著邢朗:“說正事�!�
邢朗看了他好幾圈,才明知故問道:“什么正事?”
“會議上的內(nèi)容�!�
“沒什么好說的,給我和老韓一個星期的時間解救人質(zhì)。”
“那就說說廖文杰。”
邢朗彎下腰,身體前傾,在煙灰缸邊沿磕了磕煙灰,正色道:“這個人有問題。”
魏恒沒接話,等他繼續(xù)說下去。
邢朗習(xí)慣性的摸了摸被煙霧熏的干燥發(fā)白的下唇,漆黑的眸子閃射暗光:“我懷疑他和綁匪暗中有聯(lián)系。”
這件案子,魏恒還沒真正參與過,一直游離在案件之外,對案情的了解不如邢朗深刻。但是他作為一個旁觀者,也察覺到了一直存在于廖文杰身上的疑點。
“你懷疑蔣紫陽的失蹤是廖文杰自導(dǎo)自演嗎?”
魏恒一針見血的提出問題。
邢朗微微皺眉,用手指撥弄著灼熱的煙頭:“自導(dǎo)自演倒不至于,我只是懷疑……他也是綁匪計劃中的一部分�!�
魏恒試著理解:“你是說,廖文杰和綁匪里應(yīng)外合,演了一出戲?”
邢朗忍不住抬頭看他,覺得他用‘一出戲’這個詞匯來概括圍捕行動,非常的精準(zhǔn)。
“沒錯,就是一出戲。”
邢朗道。
他從褲子口袋里掏出手機(jī)遞給魏恒:“看最新的一條短信�!�
魏恒依言打開,眉心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