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姜意眠隱隱猜到季子白想以此試探她的任務,或者試探她是否識字、接近人類的意圖。更甚者,搞不好他打算以文件為誘餌,直接捕獲人魚?
但她還是徐徐朝他游去。
水面漾起微妙的漣漪,她逐漸走進他的勢力范圍。
他跪在岌岌可危的石頭邊緣,一掌壓著密密麻麻的白紙黑字,向她伸出另一只手——
第一次,姜意眠沒來及看清任何字眼。
因為對方猛地壓下身,企圖趁機摸她的臉。
身體比意識更飛快地逃走,她好像受到驚嚇的小鳥,還以茫然畏懼的神色。
季子白笑。他的視線沉沒在寂靜的夜色里,潮濕的眼神愈發(fā)‘溫柔’,散發(fā)著蝰蛇般的致命氣息,朝她輕輕招著手。
“過來一點�!�
“再過來一點,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才不會那么簡單殺掉你。
只是看看而已。
只想親手摸一摸而已。
他想觸碰她,想了太久,以至于執(zhí)念沒能實現(xiàn)的每一秒,肌膚都像感到被火燒灼般的疼痛。
心臟疼,眼睛疼,頭也疼。
見不到她的時候,胃部接連不斷的抽痛讓他無法進食,難以入睡,整夜整夜做著光怪陸離的夢。
有時候,季子白恍惚覺得,這具身體并非真正的他,僅僅是一個暫時寄居的軀殼而已。
它其實承受不住他濃烈的情感。
就像一塊草坪受不住噴涌的火山巖漿。
好在現(xiàn)在一切都要解決了。
他的渴望快要實現(xiàn)了。
按捺著體內(nèi)瘋狂滋長的欲念,季子白瞇著眼睛細細端詳他心愛的寶物,看著她一點點、一點點地靠近,忍不住用指尖眷戀地摩挲她的臉龐。
而姜意眠抬起頭,最先看到文件上方的一行清秀的字,標題。
【超自然計劃指導文件·柒】
作者有話要說: 天涼了,明天就掏了季子白的心,讓他給可憐的陸堯做墊底板吧。
第94章
深海(16)
超自然計劃,上回看到這五個字,還是在副本【諸神之子】里。
當時經(jīng)歷的星際時代極其缺乏歷史記載,饒是身處高位的陸堯,也只能說出無比官方的概要:
從猿人到人類,稱為遠古時代;
以蒸汽機的發(fā)明應用為劃分線,之前是全寄生時代,之后是次寄生時代,二者統(tǒng)稱寄生時代;
百年大災害過后迎來黑暗時代、失落時代;
而后,超自然計劃歷經(jīng)七次修改最終確立,標志著人類進入白銀時代;再過上千年,人類逃離地球,脫離自然,成功打造全人工生態(tài)環(huán)境,以此開啟無比漫長的超自然時代,向著超自然計劃的終極目標發(fā)起挑戰(zhàn)。
除了這段口頭歷史之外,議會還持有一個秘密武器:虛擬記憶體。
那是一段通過科技模擬創(chuàng)造的記憶,按照規(guī)定,必須在所有星際公民成年日植入腦內(nèi)。
觸碰記憶的剎那,他們將瞬間被拉回災難模擬發(fā)生的當下,切身體會連綿不斷的暴雨、劇烈震動的大地、滾滾而下的泥石流,缺乏規(guī)律的溫度驟變,濃郁詭異的霧霾,還有海嘯、山洪、沙塵暴……
昔日溫和蔚藍的地球驟然進入狂暴狀態(tài),多種多樣的自然災害接踵而至,源源不絕。
這與【深�!繗v史高度吻合。
兩廂結合,總算證實姜意眠終的猜測,即:【深�!亢芸赡芴幱跒暮χ�,恰好是星際人諱莫如深的黑暗或失落時代。
至于顧明口中的返舊派……那些極力反對屈服于自然,主張將人類大腦發(fā)揮到極致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未來星際人的始祖。
由此一切都有了解釋。
為什么星際人要不顧一切的超越自然?
因為他們經(jīng)歷過自然的制裁,也嘗試過服從自然的規(guī)則,二者差異不過是一場噩夢與另一場更緩慢的種族滅亡。
他們自認為無路可走,只得背水一戰(zhàn)。
為什么埋藏歷史?
因為很大一部分歷史已經(jīng)被「新人類」毀去其次,議會也不愿意承認人類毀壞自然在先,一度臣服于自然的事實。
邏輯上可以說通。
只是這樣一來,這段歷史前后一共出現(xiàn)過三種人類派系,分別為:最初的舊人類、熱愛自然的新人類,最終化作星際公民的返舊派。
究竟誰才是任務要求的舊人類群體?
是字面意義上的,傳聞中自作自受、滅亡已久的舊人類?
又或者,新舊本是相對的、流動的概念,當「舊」消失,「新」便隨之消失。
當「更新」出現(xiàn),曾經(jīng)的「新」自然而然也會淪落為「舊」。
依時間順序而言,如今正在被未來格局逐步淘汰的自然派,才是真正的任務對象?
……
思緒起伏,姜意眠的視線落回季子白身上。
大海靜謐無波,漆黑的潮水吻上礁石,他就伏在那塊石頭上,仍然無比著迷地肆意地端詳著她。
觸碰她。
像對待一件心愛的、失而復還的私人藏品,他輕柔的撫摸里帶著幾分寵愛,居然有些溫情款款的氣氛存在。
就這一秒,姜意眠下定判斷。
返舊派大肆猖狂,向往和平的自然派被迫流落霧島,與世隔絕。
無論季子白是什么人,懷抱什么目的。作為臥底,他手持最新、最終版本的超自然計劃,足以說明他在島外有著其他同伴,雙方始終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
——是了。
任何派系都無所謂,只要季子白擁有同伴,一個就夠。
她只需要趕在同伴滅亡之前解決他,取走他的心臟,他就永遠不會成為最后一個舊人類。
如此既能減少一個危險的不可控因素,又能以此換取魚姥姥的情報。
一舉兩得。
*
深海版本的季子白畏水,姜意眠正想就地下手,出其不意地把他拖進水里溺死了事。
季子白仿佛覺察到近在咫尺的危機,忽然往后退了兩步。
捏著文件的手指輕輕一松,單薄的紙張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瞬被風卷走好遠。
他看著,指了指身邊的文件夾,“這里還有很多,都是別人不能看的秘密,但是你可以要。”
“你想要嗎?”
還差十幾厘米,就差十幾厘米。
只要想辦法讓這條懵懂的小人魚放下警惕,往前游上一小段。
他完全可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細長的脖頸,將她一把拽離大海,從此淪為他漂亮又可憐的玩具,沒人再能搶奪。
為了達到目的,他不得不壓制體內(nèi)強烈到幾乎令人發(fā)抖的興奮感,將自己擁有的紙張、蘋果,或者低劣的陷阱,什么都好,緩慢地往前推一點兒,再推一點兒。用那張?zhí)搨蔚男δ槪泡p聲音,不厭其煩地發(fā)出誘惑:“只要你愿意過來這里,只要你想要,這些全部都是你的�!�
“不管你喜歡什么,就算是月亮也可以,你知道我會想辦法送給你的,不是嗎?”
語氣幾乎稱得上真摯。
可惜姜意眠聯(lián)想到的事實是,他曾用這雙手制造過數(shù)不清的殺戮。
孩子,老人,女人。
包括成年男人,身材健碩的pual,無一例外都被這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殘殺。
她從來沒有握過他的手。
但她能夠猜到,他的力氣一定很大。大到可以在她靠近的瞬間,一把將她拽上陸地,屆時萬劫不復的人就成了她。
不能再靠近了。
人魚一聲不吭,看一眼前方黑漆漆的礁石,又回頭去看遠處彌漫的霧氣,好似正在猶豫要不要冒險靠近兩條腿的生物。
躊躇間,她不自覺地揪了揪衣領,一根由植物根莖纏繞而成的繩子從領口鉆出來。
那東西外形看著像項鏈,可不同于人魚們普遍愛好的貝殼、珍珠等精致無比的海產(chǎn)裝飾物。這條項鏈中間掛著居然是一個指節(jié)大小的玻璃瓶,木塞完好,瓶里裝著濃郁近黑的液體,活像一片縮小版的海洋,搖曳起伏,墜在人魚雪白的鎖骨邊,無端地令人感到厭惡。
這可不符合人魚的審美觀。
相比人魚,更像人類的作物。
所以很可能有人試圖接近他的所有物,還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
得出結論,季子白笑意收斂,突然缺乏表情的臉在夜里顯得格外陰冷。
“那是什么?”他問。
果然引起注意了。姜意眠左看右看,作出茫然的樣子,老半天才摘下項鏈,晃一晃瓶子。
這里面裝著的,她依靠謊言向陸堯要來的東西�!难�。
既然初代海怪是曾經(jīng)肆虐的格陵蘭病毒的起源,那么陸堯作為海怪混血,即使經(jīng)過數(shù)千年的傳承稀釋,如今用來殺區(qū)區(qū)一個人類,應當不成問題。
季子白伸出手:“給我看看?”
人魚沒有立刻給予回應。
她眨了眨眼睛,光是撿起他先前丟下去、漂浮在海面上的瓜果,一邊觀察著他的臉色,邊小心地咬了一口。
隨后丟掉舊的,撿起一枚新的果子,慢吞吞地拔出玻璃瓶木塞,將深藍色液體涂抹上去。
經(jīng)過這一系列的動作,季子白意識到,那液體大致是類似果醬的東西,涂在食物上會讓味道變得更好。
然而還是堅持:“給我�!�
“……”
大約能夠理解伸手的意思,人魚雙手捧著果子,皺著鼻子良久,也伸手指向他身邊的文件夾。
意思是交換。
季子白面無表情,激烈的情緒冷卻之后,反而冷靜下來。
看似單純的人魚其實狡猾非常,對話題沒有興趣就裝傻充愣,有需要了才愿意理睬人,一下子連以物換物都無師自通。
她的警惕心太強,連他給的食物都不肯多咬兩口,看來今天的計劃注定落空。
也許,不該指望她主動靠近,而是提前布下陷阱抓捕?不過那樣動作太大,得想個借口敷衍那些嚷嚷著保護動物的蠢貨才行。
他無聲打著算盤,人魚則是嘩嘩拍起尾巴,水花四濺,表示催促。
“好了,知道了�!�
必須安撫好人魚,沒有把握就不能輕舉妄動,免得她被激怒,被嚇到,一個不高興便逃之夭夭。
但也不能一味順從她,以免她獲得所有喜歡的物件之后,輕易將他忘之腦后。
這樣想著,季子白從文件夾中隨機抽取兩張,換來一顆半黑不紅的果子。
濕淋淋的海水混著黑色液體,沿著光滑的果皮表面緩緩流進手心。
質地有些粘稠。
氣味倒不難聞,一股淺淡的、古怪的甜味兒久久不散。
自然界幾經(jīng)變異,有一條鐵律更古不變:越是危險的東西,越是長得斑斕芬芳,以此吸引獵物的注意。
季子白打量完畢,原本不準備食用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
不料頭一低,恰好撞上小人魚那雙湛藍色的眼珠。
仿佛過了水的琉璃珠,難得地專注、又安靜地看著他,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
季子白把玩著果子,微微偏過頭,半邊臉盛著月光:“你想讓我吃這個?”
——是的。
想讓你就這樣死去,對大家來說都比較省事。
姜意眠在心里坦誠地回答,模仿他的姿態(tài),歪著腦袋,拍了拍尾巴:“啊……噗。”
“這還是你第一次送我禮物,雖然看起來不像什么好東西�!�
他笑了一下,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里含著微妙的譏嘲:“是不是我吃了這個,你就高興?高興了才愿意下次找我?”
“�!�
姜意眠不吭聲,依然保持著一派天真的神情。
季子白定定看了她許久,終究還是鬼使神差地,將果子丟進嘴里。
咀嚼。
吞咽。
喉結上下滾動。
他不知道,僅僅這短短幾秒,一種詭異又霸道的病毒已經(jīng)入侵他的身體,迅速繁殖。很快他就會被重病纏身,衰竭死去。
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許什么都知道,只是執(zhí)著地過分可惡,近乎可憐。
“明天、后天,我都會在這里,一直在這里等你�!彼捶磸蛷偷貑枺骸澳隳�?”
“你來不來見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挨打了,大家節(jié)日快樂!
有男朋友的跟男朋友一起快樂,沒有男朋友的就,跟炸雞可樂大薯條,燒烤油炸小龍蝦一起快樂?
第95章
深海(17)
許是分量太少,又或許陸堯混血的關系,一直到食用果子的三天后,季子白才終于病倒。
而那位負責出島尋找同伴的顧明先生,習慣對著人魚自顧自地談天說地,經(jīng)常提起有關這方面的內(nèi)容。
“季教授好像又生病了�!�
先是突發(fā)高燒,沒有征兆,找不到理由。高燒持續(xù)整整24小時不退,季教授意識昏沉,出現(xiàn)排斥進食的狀況,連溫水都難以吞咽。
如此嚴重的反應可不像是普通感冒引起的。
小組成員十分重視這場突如其來的怪病,迅速聯(lián)想到總是獨來獨往的教授,不小心被某種體內(nèi)含有猛烈毒素的異變生物抓撓,以至于感染未知病毒的可能性。
正當他們準備深入研究之際,當事人醒了。
“教授能恢復意識,本該是不幸中的萬幸。”
說這句話時,顧明的眉心下沉,表情里并沒有喜悅,反而流露出幾分反常的煩惱情緒。
姜意眠耐心等著,果然,他再度開口:“季教授其實是個比較冷淡的人,不愛說話,也不喜歡跟別人相處。不過我始終認為他年紀輕輕知識淵博,又那么受自然聯(lián)盟的重用,稱一句天才都不為過,性格上有點怪也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