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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自那天之后,連著幾日我都未曾看見她的人影。
這倒讓我落得清閑。
我只想趕緊找機會從這個破院子里逃出去。
直到放在她門前的飯菜也未曾動過之后,我怕她死在了屋子里,讓我擔上了罪責,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她面色潮紅,見我進來,張嘴說了些什么,我聽不清,離得近了些,才聽清她想要水。
我起身給她倒了杯水,見她病的快要死的模樣,內(nèi)心毫無波瀾。
如今我若是心疼她,何人心疼上一世同樣快要病死的我?
文鴛拉住了我的手,眼淚一滴滴滑落。
"阿妍,以前是我不對,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我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臉冷漠。
我本來就不會原諒,能給她倒杯水,就算老娘我善心大發(fā)了。
文鴛見我不說話,還想再說些什么,院子里一陣騷動。
"搜,給我搜!一個角落都不許放過!"
我聽著像墨娘的聲音,還未等開門,墨娘身邊的侍衛(wèi)就一腳踹開了房門。
見屋里是我與文鴛,還是恭敬地行了個禮,退回到墨娘身側(cè)。
墨娘搖曳著腰肢走了進來,笑得猖狂。
"姐姐,我也不想這樣的,但是家主說了,我丟了東西可是大事,還是要來姐姐這搜上一搜才好。"
說完,眼色示意身側(cè)的侍衛(wèi),侍衛(wèi)立馬開始在房間里翻找起來。
我瞥了一眼文鴛,她咳嗽了兩聲,仍是淡淡的神情,沒有什么表示,任由一個妾室騎在她的頭上拉屎。
在上一世,即使我高熱未退,仍強撐著身子擋在文鴛面前,喝止墨娘的行為。
誰知她卻反過來發(fā)難于我,說我為難人,出風頭,人家想搜就搜好了,這樣反而還能讓她的少年郎相信她。
只是她不知,墨娘丟了的東西,就藏在她的屋子里。
是墨娘上一次來找茬,找機會藏進來的。
上一世我發(fā)現(xiàn)了此事,提早將東西換了地方,才讓文鴛躲過去這一遭。
而如今,我側(cè)過身子,讓出了一條道路,任由侍衛(wèi)搜查。
果不其然,沒多久便在床下翻出了墨娘提前藏好的盒子。
墨娘拿著東西在文鴛面前晃了晃,神情蔑視。
"姐姐,這東西算不上貴重,但卻是家主送給我的,你若想要,我送你幾件便是,何必要偷呢?"
文鴛看著被搜出來的東西,驚恐地搖著頭。
"不……怎么可能?我沒有!"
說著,她撐起身子,想從床上起來,但雙腿沒有力氣,倒在了地上。
墨娘將盒子遞給侍衛(wèi),掩嘴而笑。
"走吧,東西找到了,去稟報家主吧。"
我站在原地一言不發(fā),生怕引火燒身。
文鴛掙扎著爬到我的腳邊,可憐兮兮地搖著我的衣服。
"阿妍,你說句話啊,你一直同我在一起,你知曉我是沒有偷她的東西的!"
墨娘也將視線投向我,眼神中滿是警示。
我本就不畏懼一個小小的墨娘,更別說她的警示。
但此刻,我是絕無可能與文鴛站在同一條線上的。
我往后撤了一步,朝著墨娘微微福身。
"墨姐姐明鑒,此事可與我無關,我也不是時時都與姐姐呆在一處,不敢為此事做擔保。"
我看了一眼傻在原地的文鴛,嘆了口氣。
"姐姐你也是,偷了就是偷了,何苦讓墨姐姐找了那么久?大家都是姐妹,怎得如此不體諒別人呢?"
墨娘得到她想要的結(jié)果,笑得花枝亂顫,帶著一眾侍衛(wèi)去回報家主了。
還躺在地上的文鴛被陰影籠罩,滿臉灰敗。
"阿妍,為什么?你明明可以為我證明的?你為什么不為我說話呢?"
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著她,不覺得她有多可憐,反而是罪有應得。
我替自己也倒了杯茶,一入口卻是刺骨的冰涼。
"姐姐,以前我替你說話,你總是要責怪我一番,說我為人處事太過張揚,說我故意為難人,說我是為了引起家主的注意。"
"如今我按你的叮囑,老實做人,姐姐為何還是不滿意呢?"
我咬著下嘴唇,楚楚可憐。
"我竟如此不討姐姐的喜歡,我還是走好了。"
只是我還沒走兩步,家主身邊的侍衛(wèi)就來了。
"奉家主令,二位夫人請去正堂一見。"
8.
文鴛身子弱,沒有力氣,侍衛(wèi)只能架著她走。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后面,遠遠地我就看見家主黑著的臉。
等我們到了之后,墨娘哭著跪在家主身側(cè)。
"江郎,姐姐害得雨桐妹妹一尸兩命,竟還不知反省,我本是好意邀她來我屋里相聚,誰知她竟順手拿走了祖母送我的玉佩。"
墨娘眼眶紅紅,哭得那叫一個我見猶憐。
"要是別的也就罷了,但這是祖母生前送給我的,墨娘有罪,沒能保管好,墨娘這就以死謝罪!"
說著,墨娘起身作勢往旁邊的柱子上撞。
家主哪能舍得,連忙將人撈進了懷里,細聲安慰。
這一系列操作給我算是看呆了。
我以前過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家主安慰完墨娘,冷著臉從我和文鴛的身上掃視而過。
"文鴛,你可認罪?"
文鴛慘白著臉,無力地倒在地上,卻還是倔強的抬著頭。
"我百口莫辯,還望家主還我清白。"
看著她向家主投去那熟悉的目光,我就知道,這姐又要整少年郎那一套了。
以前家主還是向著她的,事事替她開脫,站在她身后替她撐腰。
我也以為他們二人情比金堅,所以才決定跟著文鴛身后混。
沒想到這姐們是一點不想著擔當起主母的責任來,只想著與家主談情說愛,時不時還來一次"百口莫辯"。
次數(shù)多了,家主也煩了,對她的情愛也漸漸消磨。
如今更是消磨殆盡。
"既然你百口莫辯,那就繼續(xù)回西院禁足去吧,任何人不準探視!"
他的態(tài)度陡然嚴厲,我被嚇得一激靈。
稍稍抬眼望去,沒想到家主正冷冷地看著我。
他對我也算是厭屋及烏。
以前我為了文鴛據(jù)理力爭,惹得家主極其不悅。
后來自愿隨著文鴛禁足于西院,怕是家主都快漸漸忘了我這個人了。
我學著墨娘的樣子,哭著跪倒在家主的身側(cè)。
"夫君,奴家甚是思念您��!"
家主本以為我會同三年前一樣,堅決地要隨文鴛一同禁足。
如今我來了這么一出,他倒愣住了。
在他愣神之際,我站起身子,擠走了墨娘的位置,攀附在家主的懷里。
"夫君,離別三年,奴家日日都在思念夫君,如今愿回到夫君身側(cè),盡心侍奉!"
家主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文鴛,頓了片刻后,開口道:
"你不是與文鴛姐妹情深?如今怎得要拋棄她奔我而來?"
我知道此時的回答馬虎不得。
家主是個重情義的人,若我此刻走得太過無情,反倒引起他懷疑。
我更加放肆地攀附住他的脖子,將臉貼得更近了些。
"夫君有所不知,我確與姐姐姐妹情深,但經(jīng)過這三年禁足,我早已想通,侍奉夫君才是我應當擔起的責任。"
我嬌滴滴地跪倒在地,抱著家主的大腿不松手。
"夫君,奴家錯了三年,如今不能一錯再錯,夫君若是不能原諒奴家,奴家愿以死謝罪!"
說罷,我掙扎著起身,學著墨娘做作的樣子,作勢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家主果然是吃這一套的,如剛剛一般,將我擁進了懷里,細聲安慰。
我躲在他懷里,看著邊上氣得跺腳的墨娘,偷樂了一番。
這玩意,誰學著算誰的唄!
在侍衛(wèi)架走文鴛之前,我淡淡道:"姐姐,你不會怨我吧?"
"不會。"
她笑得勉強,但還是保持一副淡淡的神情。
只是她漸漸捏緊的雙手出賣了她真實的情緒。
9.
從那破地方出來后,我開始勤學苦練。
唱曲練舞,琴棋書畫,我像干涸許久的土地,盡力地去吸收這些養(yǎng)分。
以前為文鴛獻計,她用了我的方法奪得恩寵,卻反過來指責我是狐媚惑主。
如今她口中的狐媚之術,卻是我最好用的利器。
家主似乎極其喜愛墨娘這樣嬌滴滴的女子,我也一改以前虎頭虎腦的作風,整日偎在家主身側(cè),小鳥依人。
一晃又三年,我早已取代墨娘,成了家主的獨寵。
而家主終是念著往日情分,解除了文鴛的禁足,從西院將她放了出來。
到底是青梅竹馬,二人一見面又立刻回到了以前情意濃厚的時候。
家主連連幾日都只召見文鴛前去伺候,二人干柴烈火,情意綿綿。
墨娘時不時來我的院子里嘲諷我,天道報應,風水輪流轉(zhuǎn),怕是會如同她一般,丟了寵愛。
她也是恨透了我。
我將她狐媚子的功夫?qū)W了個十乘十,纏得家主一年多沒去見過她。
不過我是信她嘴里的報應的。
只是這個報應不該在我身上,而是在文鴛身上。
我與文鴛再次相見,是偶然,也是必然。
三年未見,她似乎顯得更加成熟了起來。
她拉著我寒暄,面上并未對我有什么敵意,宛若以前一般要好。
但我知道,她的心腸如蛇蝎,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
我被她半推半就地進了她的院子。
家主到底還是念著她的,一放她出來,就將這最好的院子給了她。
以前她若是有這份心,再有我的助力,我們二人算是再也沒有什么煩憂之事。
只是她不聽,反而怨恨于我。
我與她同繡著帕子,聊著以前一起經(jīng)歷過的事。
她說她對不起我,要向我道歉。
她說的言語懇切,我也只是對她笑了笑,并未回答。
幾日后,預料中的事來臨,她與侍衛(wèi)曖昧之事被家主得知。
家主震怒,派人將她與侍衛(wèi)押到了正堂。
等我趕到時,文鴛正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與她私通的侍衛(wèi)早已被打的皮開肉綻,不知道還有沒有氣息。
我看著嗐人,扭著腰肢躲進了家主的懷里。
"江郎,何故如此啊?奴家怕。"
家主一鞭子又抽在侍衛(wèi)身上,他痛呼一聲,如同死魚般又動了動。
他看了一眼被嚇呆的文鴛,又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你這賤婦!我待你不薄,你竟然敢與他人私通!"
這一腳估計也沒收力,文鴛身子又弱,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我順了順家主的后背,緩緩開口:"姐姐此次怕也是百口莫辯,您先消消氣,再說如何懲處之事吧!"
我扶著家主坐下,文鴛突然爬了過來,宛如瘋魔。
"是你!是你與他私通!"
我?
又我?
我都重活一世了,她還拿我擋刀?
10.
"賤婦!胡說什么?自己做了如此不恥之事,如今還敢來攀咬阿妍,我看你真是不知羞恥!"
文鴛沒想到家主會對她如此惡語相向,臉色白了白。
片刻后,她又舉起顫抖著手指著我。
"江郎,從那侍衛(wèi)身上搜出來的帕子,是她繡的,與他私通的,也是她!"
我嗤笑一聲,攀附住家主的脖子,嬌滴滴地道:
"江郎,你信我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很顯然,他動搖了。
我點了點頭,操起了侍衛(wèi)手里的刀,一刀刺入心臟,侍衛(wèi)再沒有了呼吸。
文鴛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但她沒有動,只是如同靈魂被抽走了一般,呆立在原地。
前一世她便是如此將我推出頂鍋。
我為她遮掩,她卻說那侍衛(wèi)身上的帕子,是我送的。
家主對我沒有感情,不聽我辯駁,當即下令將我亂棍打死。
我將刀一丟,拿帕子擦了擦手,文鴛沖到我的面前,一把奪走了帕子,遞到了家主面前。
"江郎,你看,蘇妍她繡的帕子,喜歡暗繡上她的名字,你大可以拿那侍衛(wèi)身上的帕子,與之一對便可得知!"
我冷眼看著她,家主也同樣冷眼看著我。
我跪倒在家主身側(cè),淡淡道:
"妾百口莫辯,家主如若不信妾,大可前去對比一番,妾只求家主還妾一個清白。"
家主沉默了半晌,還是差侍衛(wèi)去將帕子拿了過來。
他拍了拍我的手,安慰道:"阿妍別怕,只要一對,便可還你清白。"
我點了點頭,任由他拿著兩張帕子看了又看。
但隨即,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猛然扭頭看向我,嘴唇因生氣而有些顫抖。
"原來是你!竟然是你!"
他將兩張帕子摔在我的臉上,一腳將我踹倒在地。
我捂著肚子,一股腥甜涌上喉嚨。
我仍是神情淡淡:"家主,為何不信我?"
文鴛在一旁陰陽怪氣道:"此刻還裝什么深沉,心里怕的要死吧?既然怕就不該做出這樣的丑事!你怎么對得起江郎?"
我扭臉陰測測地盯著她,她心虛地回避著我的目光。
我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
"裝的人不是我,是你吧?"
如今侍衛(wèi)已死,再怎么樣都是死無對證,她只要咬死是我與侍衛(wèi)私通,便可以把她從此事中摘干凈。
文鴛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著我。
"我何時裝過?我做的一切都是遵循我的本心而已。"
"本心?"
聽見她這樣說,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那你與這侍衛(wèi)私通,也是你的本心?"
文鴛臉上神情慌亂了一瞬,隨即又平靜了下來。
"這帕子上都繡了你的名字了,你還想以此來污蔑我?蘇妍,你好惡毒的心!"
"夠了!"
家主一聲喝止,在場之人只剩喘息之聲。
他看著我的眼神里不帶一絲感情。
"拖出去,亂棍打死。"
聽到這熟悉的幾個字,我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瀕死之際。
那樣絕望的時候,我絕不會再經(jīng)歷第二次。
"且慢!這帕子不是我繡的!"
11.
"死到臨頭了,你還在狡辯!"
文鴛有些氣急敗壞,催促著侍衛(wèi)趕緊將我?guī)ё摺?br />
但無一人敢動。
大家都等著家主發(fā)話,我也一樣。
僵持了片刻后,家主還是軟了心,將我喚了過去。
我將兩張帕子放在他的面前。
"我繡的帕子確實喜歡帶上自己的名字,但每個名字的最后,我都喜歡再添朵凌霄花,侍衛(wèi)身上這張,沒有。"
家主皺了皺眉,將兩張帕子又拿了起來,仔細對比,果然如同我說的那般。
我繼續(xù)道:"江郎大可再去派人去我的院子內(nèi),取我以前繡過的帕子一起對比,便可知我說的真假。"
家主按我的意思,揮手下令,讓侍衛(wèi)將我房內(nèi)所有繡過的帕子都拿了過來。
無一例外,帕子花紋的暗處,都有一朵凌霄花。
家主的神色緩和了許多,牽起了我的雙手,將我?guī)нM了他的懷里。
"阿妍,我不該懷疑你的。"
我搖了搖頭,依偎在他的懷里。
"妾無妨,若能不再讓江郎憂心,我就算被亂棍打死,也是愿意的!"
"只是姐姐……"
我扭臉看向早已心如死灰的文鴛,心里暗爽。
在她故意向我示好,主動拉我去她的房間時,我就已經(jīng)起了警惕之心。
為了今天這一局,我整整等了三年。
前一世她利用一個破帕子來冤枉我,那這一世,我必得用這張帕子扳回一局。
文鴛還想辯駁,此刻卻是真正地百口莫辯。
她是大家族的嫡女,不會如同我一樣,被亂棍打死。
家主不想將此事宣揚出去,只說她品性敗壞,削去當家主母之位,永遠禁足于西院之中。
12.
我很順利地當上了當家主母。
家主對我寵愛非常。
我?guī)е镍x最喜歡的栗子糕去看她。
她躺在床上,宛若沒了氣息一般。
我輕輕放下栗子糕,嘆了口氣。
"你為何要嘆氣呢?如今的一切都如你所愿,你贏了。"
她嗓子因為缺水,變得沙啞難聽。
"我贏了是因為,我已經(jīng)輸過一次了。"
她哼笑了一聲,慢慢地撐起身子。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骨瘦如柴,不但面容憔悴,頭發(fā)也已經(jīng)發(fā)白。
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子,伸手拿了一塊栗子糕。
往日她那般愛護的雙手,此刻也已經(jīng)糙得如同樹皮一般,讓人生厭。
她將栗子糕放在嘴里,吃的滋滋有味。
"我是真的愛江郎。"
"但是你和侍衛(wèi)私通。"
她紅了雙眼,手中的栗子糕也落了地。
"那是因為他不愛我了,我只有如此來聊以慰藉。"
內(nèi)心不純,還要這許許多多的借口來掩蓋。
兩個男人她一個都不愛,她最愛的只有她自己,只是她還不自知。
"姐姐,在這里永遠呆下去吧,一輩子很短,忍一忍就過去了。"
我抬腳準備離去,文鴛大笑一聲,頭頂撞墻,沒了氣息。
與此同時,系統(tǒng)音傳來:
"恭喜您,人淡如菊任務三完成,獲得終極獎勵——幸�?鞓返剡^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