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行軍
整支軍隊的“假”指揮使陳澤,和真都監(jiān)張光友都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去上谷郡,此事便再無可議。
再說到這自昨日梁國滅國、蒙昂戰(zhàn)死之后,御臨衛(wèi)軍中就多了不少冠“假”稱的職位——這也是慣例。
與陳澤原本生活的世界中的歷史不同,這個世界中,地方上或者軍中,有要緊職位的官員殉職,又急需人接手事務(wù),便由眾議或總領(lǐng)之人指定一人暫任,故稱“假”職,為“權(quán)以給之,不常與”之意,與真假的假無關(guān),而是“攝”的意思。
當(dāng)然,對于陳澤而言,他這個假指揮使,可是實實在在“假的”指揮使。因為他既不會分配軍中政務(wù),也不懂如何安排拔營趕路之事,只得立在張光友身旁,張光友說什么,他要么點頭稱是,要么拊掌說好,并不多加置喙。
及至上了路,他方有了幾分不真實感——
無他,因為這趕路方式,和想象的完全不同!
陳澤看著浩浩蕩蕩的、發(fā)著瑩瑩紅光的兵卒,又再三看了看自己周身若隱若現(xiàn)的紅光,于馬上瞠目結(jié)舌,壓低了聲音,問向身旁與自己并排駕馬的張光友:“張都監(jiān),為何我等皆身帶紅光?”
張光友正駕馬于與陳澤并行,他聽到問話,偏了偏頭,答道:“此為諸行軍陣法之一,乃‘地火明夷陣’,須借地火將旗做引,由諸修地火真氣的百戶、總旗領(lǐng)隊,方能成陣。擺行軍陣趕路,省不少氣力,平日一日行四十里,借此陣可一日八十里,若是急行軍,百十里都行得。你修的萬象火真氣與地火真氣同出一源,昨日又吸了蒙昂的真氣,故今日燃起的將旗還將用,便能成陣,若是再過上十天半月,就不行了�!�
陳澤又問:“軍中都用此陣嗎?”
張光友點頭道:“諸國各有所異,但大致不差。于趕路一道上,最得用的乃‘巽風(fēng)三品陣’,須巽木真氣作引,一日至多能行二百里。”
步兵一日行軍二百里!這怕是得跑著走的吧!?
不愧是高武修真世界!
陳澤心中震驚,口中也不由感嘆:“好生神異!”
“從此處繞霍山向東,至多三日,就能到沙丘縣,就算是離了雍京,進(jìn)到幽州白郡了。有地火明夷陣,從白郡穿過去,到上谷郡也只用兩三日的腳程�!睆埞庥颜f著,看了眼似乎仍在震驚于“行軍陣”的陳澤,問:“將軍是想去郡治上谷,還是去南邊的孤竹縣?”
陳澤反問:“張都監(jiān)以為呢?”
沒想到張光友卻道:“將軍乃御臨衛(wèi)都指揮使,應(yīng)當(dāng)有自己的決斷�!�
“我不過區(qū)區(qū)假都指揮使,能有什么決斷?”陳澤一語雙關(guān)道:“況且我失憶一事,并非虛言,實是不記得任何事了!”
張光友又道:“天下將亂,假的也能成真的。”
“這天下還不夠亂嗎?”
陳澤望著遠(yuǎn)處無人耕種,以至雜草叢生的棄田,神色晦暗不明,虛指道:“張都監(jiān),您看,好多的田,無人耕種!昨日蒙將軍與您清路時也見到,大好的屋舍,也無人居��!這天下還不夠亂嗎?”
“還要更亂!”張光友篤定道:“自魏國二分,前梁皇帝謀國后,廟堂之上就荒唐起來�!�
“此話怎講?”
“竭天下之力,以全君王之功,如何不荒唐?”張光友語氣里難得帶了些憤慨的情緒,他冷哼一聲,繼續(xù)道:“得社稷之易者,莫過于梁。易甚,故不能慎之重之,榨民力不惜,以致反旗遍地。輕視諸胡,而使雙關(guān)盡失。北地一片焦土,如何不荒唐?”
陳澤哪里知道這個世界的歷史,只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面帶歉意,心平氣和地解釋:“這里不好,實是半點記不得了!”
張光友并未解釋,反而繼續(xù)說道:“更荒唐的是,前梁末帝為鎮(zhèn)壓百姓,又不肯停修離宮,竟使諸太守自行募兵鎮(zhèn)壓,至如今藩地林立,國不將國!”
陳澤聞言微微側(cè)目——想不到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居然還是個“憤青”?
他想了想,說道:“我以為張都監(jiān)引我等去上谷郡自立,乃是存了待賈而沽的心思�!�
張光友居然坦言道:“自保之心是有的,卻也并非待賈而沽。世道將亂,局勢不明,唯幽州或可立。長孫昭年近半百,二子一女皆成器,縱然不能定天下,安守幽州還是無慮的。你我攜地火真氣一脈修法和諸道法投靠過去,長孫昭還不至于吝嗇一郡之地,如此,方有來日。”
陳澤聞言,有些奇怪。
張光友這個人,雖然只和他接觸了不到兩日,但陳澤自認(rèn)為還是有些看出來的——眼高于頂,上不屑皇親貴胄,下瞧不起百姓庶民,放在現(xiàn)代來講,這叫“憤青”。不過與普通憤青不同的是,其智多妖、膽大心細(xì),單從他于蒙昂死后,當(dāng)機立斷推陳澤出來當(dāng)個“假將軍”,就能窺見一斑。
這種人,是不可能推心置腹跟你講他的謀劃和所思所想的,故剛剛一番話,雖說正撓到陳澤癢處,卻也恰恰令他悚然一驚。
此人果真可怖——自己兢兢業(yè)業(yè)當(dāng)了不到兩天傀儡,話都沒說許多,竟也能讓他摸透自己的想法!
陳澤背后汗毛倒豎,面上卻只不動聲色地附和:“張都監(jiān)說的有理�!�
……
且說張光友試探了一次陳澤后,把他嚇得夠嗆,一連兩天都沒怎么說話。
直到第三日,眾人趕到沙丘縣,才讓陳澤緩了過來。
大營在距離沙丘縣十里地的地方扎下,沙丘縣縣令胡子花白,年近八十,是地方三老之一借名上位的——這又是一位“假”縣令。
不過,他也是個修者,據(jù)說已修成外照之境,故只帶了十幾人,來營外拜見了陳澤和張光友。
待聽得陳澤二人并無侵?jǐn)_沙丘縣之意,那縣令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方叫身后抬著好幾只牲畜的僚佐、從吏上前,贈了一頭豬、兩只羊、十幾只雞、兩筐雞蛋并若干米面,言說為諸將士加餐云云。
陳澤大約明白,這是花錢保平安的意思。
畢竟,這沙丘縣縣令也怕陳澤他們不管不顧非要進(jìn)縣,損失的就不只是這些豬羊雞鴨了!
這個時代的軍隊可不是什么好東西,否則也不會自古有老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