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囚鳥(3)
陸昭猛然弓起身子,仿佛有千把冰刀剮蹭著他的骨髓。
身上皮肉竟寸寸緊繃開裂,體內經(jīng)絡在皮下詭異地扭動,胸口那道疤痕脹成駭人的紫紅色!像是有什么活物在掙破束縛。
他死死摳住雪地,指尖在凍土上抓出十道血痕。
腰間廢靈玉忽然發(fā)出蜂鳴,發(fā)出陣陣“嗡嗡”的聲響!
原本渾白的玉身裂開蛛網(wǎng)般的金紋細絲,那些細絲竟像活蛇般游出玉面,在半空交織成符。
霎時間陰風驟起,濃稠如墨的黑霧憑空浮現(xiàn),轉瞬間將陸昭與那龐然巨蟒一并吞噬。
霧中,妖瞳忽然浮現(xiàn)!
陸昭右眼只覺一陣灼痛,眼前被血色浸透。
眼前的金絲發(fā)瘋似的扎進巨蟒額間那塊血色寶石般的蛇眼。
巨蟒小山般的身軀劇烈抽搐,蛇身上冰鱗竟一片片脫落!
剝落時血肉飛濺,隨著金絲的汲取,巨蟒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像是被抽空的面口袋。
“咳...嘔....”
陸昭被一陣氣浪掀翻在雪堆里,喉間涌起一股腥甜味兒。身上麻衣早已被浸滿血漿,他分不清是蛇血還是自己的。
只覺得頭一陣昏眩,右眼視線忽然開始扭曲徹底化為豎瞳,冰川深處的幻象突兀地撞進腦海:
深不見底的冰川深處......萬年玄冰鑄就的囚籠里,碗口粗的金鏈貫穿黑影胸腔......
身著白衣的女子跪在冰階上,臃腫衣物絲毫遮不住那曼妙身姿,宛如柳絲般輕拂�?膳訁s忽然反手將匕首刺入心窩,紅唇微動:“以吾魂為祭……永鎮(zhèn)此孽……”
血順著冰階紋路蜿蜒成符......
幻象驟然破碎。
陸昭嗆出一口黑血,這才發(fā)覺有塊冰苔正砸在肩頭。
融化的雪水混著血滴進了右眼,豎瞳在刺痛中緩緩收縮消散,映出霧散后的滿地蛇鱗。
......
日落西山,天上如潑了血般紅艷。正應景,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村道上已然沒了白日那般熱鬧景象。
少年拖著渾身是血的身子,一步一瘸地走在村道上。藤筐里裝著幾株染了黑血的寒髓草。
他晃了晃沉甸甸的胳膊,左臂的灼傷已結了一層薄冰,冰下血肉模糊,隱約可見白骨。
右眼瞳孔仍殘留著一絲金線,視野中不時閃過那巨蟒被吞噬時的慘狀:
妖獸的血肉與黑霧融成一團,鉆入廢靈玉的裂縫里,玉石表面忽地浮出一張模糊人臉,低語著:“還不夠…呵呵…繼續(xù)吃……”
陸昭用力搖頭,迫使自己不去回想,右手緊攥著那塊廢靈玉,玉表散發(fā)著熱浪燙得他掌心發(fā)麻。
每走一步,胸口都像壓著一塊巨石,呼吸間帶著血腥味。褲腿被巨蟒的毒液腐蝕成了碎布,露出小腿上密密麻麻的金色鱗片。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影子,夕陽下竟拉得極長,像條蜿蜒爬行的蛇......
村口的槐樹下,幾只烏鴉盤在樹上嗚呀嗚呀地叫著。陸昭走近時,烏鴉突然驚飛,羽毛落在他肩頭,竟化作一團灰燼。
樹下蹲著個身著破爛白衫的老乞丐,正用枯枝在地上畫著奇異紋路�;ò椎拈L發(fā)上布滿臟泥和那滿口黃牙看得令人作嘔。
見陸昭行至跟前,渾濁的眼珠閃過一絲金芒,丟下枯枝開口:“小子,你身上有妖氣……是被什么東西纏上了?”
陸昭并未言語,只是轉過頭,麻木眼神與那乞丐渾濁眼神對上。
乞丐起身指了指陸昭胸前的廢靈玉,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這東西……可不是凡人能碰的。”
一股子酸味沖得陸昭直犯惡心,警惕著后退幾步:“你....是誰?”
老乞丐彎腰撿起枯枝在地上劃出一道血痕:“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娘還活著。”
陸昭瞳孔瞬間放大,丟下藤筐猛地沖到乞丐跟前揪起破爛白衫:“我娘?你...你騙人!我娘早已......”
卻不想,手里白衫忽然化作碎片,乞丐身影突然消散,只留下一枚刻著“隱”字的銅錢。
陸昭抬頭望著血空。
這些年來,養(yǎng)母一家的茍待如枷鎖把他折磨得成豬狗一般,有時覺得自己的心性早已泯滅,那乞丐的話像條鞭繩一樣忽地抽在他這顆快停下的陀螺上。
此刻心里仍然燃起對十幾天后的執(zhí)著。
過了那晚,他幻想著自己就能像常人一般活著,與同齡少年玩樂,去學堂聽教書先生教四書五經(jīng)......或許自己娘親真的還活在世上,若能找尋團聚,自己一定要好好敬孝心!
所以哪怕現(xiàn)在讓他喝尿,做牛做馬他也心甘情愿!
陸昭咧開嘴笑了起來,嘴角干裂的傷口疼的鉆心:“再忍忍,再忍忍就可以了......”
夕陽落日徹底沉到海面,一輪彎月迎上枝頭。
陸昭推開陸家的院門,院子里靜得詭異。養(yǎng)母王氏的房門虛掩著,透出一線昏黃的燈光。
他正欲推門交差,忽聽見屋內傳來低語聲,還夾雜著靈石碰撞的清脆響動。
屋里頭養(yǎng)母養(yǎng)父端坐在木凳上,上位坐著一個身著黑袖袍金線的修士,鞋拔子臉型,面帶歧黑。
“做得不錯,此時刻大概被我那冰鱗蟒吞噬,成了祭靈脈的祭品�!�
修士露出一絲冷笑,拋給王氏一袋靈石,袋口微微敞開,里頭泛著幽藍光芒。
“呵呵,你夫妻二人倒是心狠手辣之輩�!�
王氏一把奪過那袋子靈石,生怕有人搶了似的,拿出顆靈石舔在舌尖一邊諂笑:“仙長謬贊,那孽種最聽他爹的話……哦,他爹的墳早被我刨了,骨頭就埋在您剛踩的磚下�!�
言罷,王氏輕輕蹙起了眉頭,眼底閃過一抹怒意,“那孽畜,還敢背著我偷藏碎銀子,該死!該死!”
桌上隨意散落著一堆沾著黃泥的碎銀子,這都是陸昭一朝一夕攢的。燭光搖曳,將這堆銀光輕輕籠罩。
她扯了扯袖口,露出銀鐲內側的符紋:“那韁繩上多虧仙長給的那引妖散,以后若有機緣,仙長可要多多關照我家寶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