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客上門

    紅姑見陳秀麗變了口風(fēng)，以為她年紀(jì)小，不想離家，勸她說：“廠子里的宿舍是10個人一間，到時候你和我住上下鋪，我保證沒人敢欺負(fù)你。我去這個廠子快3年了，里面的人我都熟，你就放心吧，到時候給你安排個輕松省事的活兒�！�

    “不是。”陳秀麗生性單純，很快說出了實話，“紅姑，我是覺得8000有點少，留在村里的話，從春天開始采山菜，刨根，到了秋天撿蘑菇，一年下來肯定不止這個數(shù)�！�

    “哎呦，我的傻侄女兒呀�！奔t姑點著陳秀麗的腦袋，“你這孩子就是讀書讀傻了。”

    陳秀麗掙錢攢學(xué)費的事，紅姑也有所耳聞。

    “像你暑假里那么干，確實比出去打工掙得多，可是到底多累你自己知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犯不上把自己熬得這么苦哇�！�

    紅姑拉過陳秀麗的手，不過小半年的時間，上學(xué)時還算白皙細(xì)膩的手掌，如今已是布滿老繭，粗糙的像砂紙。

    紅姑拿出一盒萬紫千紅，給她的手掌細(xì)細(xì)涂上一層薄薄的香脂。

    “家里欠的錢太多了，我必須得想辦法多掙錢�！毕阒�的味道鉆入陳秀麗的鼻子，刺激得她打了兩個噴嚏。

    “就說你讀書讀傻了。”紅姑涂完秀麗的手，不忘給自己挖了一塊，一邊輕輕按摩，一邊對秀麗點明了一件她從未想過的事情。

    “你不去念書了，很快家里就會給你張羅相看婚事。如果你在農(nóng)村，也不過就是咱們村，或者是鎮(zhèn)上其他村里的。條件再好，也就那樣。”

    陳秀麗瞪大雙眼，心沒來由的劇烈跳了幾跳。

    “你和我去廠里打工，廠里有很多市里的本地人，條件比咱們農(nóng)村好一萬倍。將來找個這樣的成家，住樓房，落城市戶口，怎么也比你在農(nóng)村窩著強多了�！�

    說話間，紅姑臉色蕩起一抹羞澀，“我也不瞞你，我就在廠里處了一個對象，家是市里的，給我們廠里開車，不算有錢人，但是人挺好，父母都有正式工作。”

    紅姑說的事，于陳秀麗而言，實在過于遙遠(yuǎn)，她先前從未想過，被紅姑一提，她突然意識到，村里沒有去讀書的女孩子，的確很早就結(jié)婚嫁人了。

    紅姑接著勸她，“廠子里真的有不老少好小伙兒，到時候我讓我對象幫你挑個好的。你當(dāng)初讀書為了啥？不也是想跳出農(nóng)村嗎？我和你說，找個市里的對象，一樣可以�！�

    陳秀麗的心亂了，這小半年她被家里的債務(wù)壓得喘不過氣，對自己的未來并未做過絲毫打算，滿腦子都想著掙錢二字。

    現(xiàn)在被紅姑一說，她很清晰的明白，結(jié)婚嫁人不是她想過的日子，如果將來有機會，她還是想去讀書。王老師曾經(jīng)和她提過，在市里有很多提升學(xué)歷的方法，夜校，函授都可以。

    “紅姑，謝謝你，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标愋沱惒缓靡馑籍�(dāng)面拒絕。

    紅姑不疑有他，她是真的想為這個侄女好，“雖然我比你大不了幾歲，但也是看著你長大的，我哥和我嫂子你指望不上，啥事還得多為自己想想，別太實在了�！�

    陳秀麗點點頭，準(zhǔn)備回家，紅姑把那盒萬紫千紅塞到她手里。

    過了年以后，紅姑偷偷來家里找過一次秀麗。這次秀麗說了實話，直言自己想盡快把家里的錢還上，等家里松口氣了以后，她還要找機會去讀書。

    紅姑看她打定了主意，也不好再勸，留下一聲嘆息，回了自己家，沒過幾天，又坐著客車回了廠里。

    陳大發(fā)和王萍見陳秀麗沒有去打工，心里有些不痛快。話里話外點著她。

    “小紅一年一個人頂他們?nèi)���，你比她有文化，比她麻利，到了廠里，肯定比她掙得多，為啥不去？”

    陳秀麗和他們算起了帳，“紅姑去了三年所以工資高一些，我第一年去一個月500塊錢，一年是6000。我留在家里，地里的活能幫上忙，晚上粘工藝品，其余時間還可以采野菜，刨根，采蘑菇，這些加起來怎么都比6000多�！�

    事實勝于雄辯，陳大發(fā)夫妻二人一琢磨的確是這個道理，便不再提讓陳秀麗去打工的話。

    冬去春來，又一年春耕開始了，陳家因為多了一員生力軍，早早種完了地。在那之后，陳秀麗又拿出了當(dāng)年攢學(xué)費的盡頭，輾轉(zhuǎn)于山頭和鎮(zhèn)上，只要是有人收的藥材和野菜，陳秀麗來者不拒。不過半個多月，整個鎮(zhèn)上都知道黃泥崗有個叫陳秀麗的小丫頭，賣的野菜又干凈又整齊，刨到的藥材又大又好。

    除此之外，陳秀麗還時刻關(guān)注鎮(zhèn)政府的消息，她希望能找到適合她的致富門路。

    日子倏忽而過，六月的一天，陳秀麗從山上回來，家里多了一個人。

    來人叫齊鳳英，原本是村里醫(yī)療點的大夫，后來調(diào)到了鎮(zhèn)醫(yī)院。按照輩分來論，陳秀麗該叫她一聲三姨。

    齊鳳英看見陳秀麗進(jìn)門，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番，笑著對王萍說，“好多年沒看著了，一轉(zhuǎn)眼都成大姑娘了，當(dāng)年你領(lǐng)她到我這打預(yù)防針的時候，才這么點大。”

    陳秀麗笑著點了點頭，喊了一聲三姨好。

    齊鳳英露出笑容，不忘夸贊陳秀麗，“這孩子好，還能記得管我叫什么，你不知道，我早出晚歸的，村里好多這么大的孩子都不認(rèn)識我了�！�

    王萍附和著，“是啊，現(xiàn)在的孩子和我們那時候不一樣，連個輩分都論不明白�！�

    齊鳳英點頭稱是，習(xí)慣性的抬起右手，把耳邊的碎發(fā)塞到耳后。陳秀麗的目光隨之抬起，看見對方白皙的手掌，在光潔的臉龐留下一道殘影，那道由手指劃過的痕跡，似乎在空氣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清香。

    陳秀麗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母親，一頭亂發(fā)，隨意的披散著，黝黑的臉上滿是皺紋，五官中最為漂亮的雙眼，如今也變得渾濁，兩片眼袋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仿佛在訴說著主人的疲憊與不如意。

    人與人之間境遇的天差地別，殘酷而直白的展現(xiàn)在陳秀麗面前。知識帶給人的改變，在這一刻具象化了。

    陳秀麗暗下決心，無論如何，她不能走王萍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