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顧昉聽著雜雜的聲討聲，等屬下罵夠一通，這才低頭說：“杜為，你看到了，我的副將要殺了你，你給我個你退卻的理由�！�

    杜為舉著春秋鏡，慘淡一笑：“沒有什么具體的理由，杜為乃一介書生，不善軍旅之事，不能為何將軍謀劃。”

    顧昉沒有跟他打周旋，抬手散布出萬千光華，剎那間，春秋鏡中，杜為一生歷歷在現(xiàn)。

    靳朝門閥士族升遷牢固，但早在二十年五前，杜為便在尚書仆射處做公文匯總，后來跟隨遼東太守為其謀劃，最后做到了太傅府名士的幕僚首席，而當(dāng)時與他同在府中的幕僚皆是王、謝、庾、阮等靳朝頂級貴族，杜為雖然一直是各位大人物的入幕之賓，但在完全看中出身的靳朝官場還能節(jié)節(jié)攀升，已可見其不凡，而顧昉之所以選中他，是因為他早在十年崩潰前便已經(jīng)提出的一系列頗有遠見的軍事改革，他的主公們但凡有一任聽進他的勸諫，切實執(zhí)行下去，都有可能在在天下糜爛、異族蹂躪中原前扭轉(zhuǎn)部分局勢。

    顧昉知道杜為心中有一個巨大而完備的軍政變革理想，數(shù)十年的大起大落，讓他把自己的功力磨礪得爐火純青，顧昉也是等了很多年，等到何庭芳成勢，等到天時地利人和，等到北方局面開始出現(xiàn)變化的窗口，這本該是最關(guān)鍵的兩個人匯聚洛陽最關(guān)鍵的時候，只要他和何庭芳相交，就可以盤活北方一大片棋子，神功就要大成。

    可是在最后的關(guān)頭，杜為退了。

    現(xiàn)如今原本一片活棋的因果線上，大片大片的轉(zhuǎn)為黯淡。

    “本尊不懂�！鳖檿P看著杜為，深深困惑著：“先生想要什么？我們找到最能成全先生理想的將軍，把先生親手送到他的面前，先生為什么要退？”

    如果說遲遲等不來杜為的何庭芳的失落顧昉能勉強理解，但杜為是為什么呢？

    杜為看過春秋鏡后沒有失智發(fā)瘋，這說明他完全了解自己未來會有怎樣的際遇，真武帝君給出的是人間所有士大夫都無法拒絕的禮物，杜為會成就輝煌的功業(yè)，會得到何庭芳絕對的信任、倚重和尊重，會享受北方諸神最高等級的支持，他會是漢人的救世之臣��！這個壯志難酬的中年人、這個顛沛流離的流亡者、這個半生孤苦被人折辱的半殘之人，他到底為什么推辭了天賜的良機？

    顧昉一聲聲地叩問：“名望，財富，珍寶……您明明知道只要您開口，我無有不許�！�

    杜為狼狽地笑了，垂下臉，搖搖頭：“可我不要這些啊……罷了，多說無益，杜為感激帝君從關(guān)西到關(guān)中的護送之情……”

    “感激？”

    帝君身邊的副將忍不下去了，小鼉龍怒罵道：“你的感激就是這種感激？！”

    “君子居安以俟命！杜為你命數(shù)到了，真武帝君親自接引，你竟敢托大！”

    “我們活上百年，從未見過你這等不知好歹、矯揉造作之人！”

    三十二位副將再次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東盱一腔怒火，呼地沖了過去，一掌扼住杜為的咽喉，將他高高舉起，恨聲道：“現(xiàn)在何庭芳還沒死，你若是還知道個好歹就去找他！勸他振作起來，接近他，討好他，為他獻計，把你做錯的全補救回來！”

    他是顧昉身邊最親近的將軍之一，最是知道帝君在這盤棋上熬煞了多少苦心，至今仍不敢相信他們嘔心瀝血，竟然這樣失敗了？這個凡人當(dāng)他是誰��？他眼前的這群神仙那個不是叱咤風(fēng)云幾百年？什么樣的妖魔鬼怪沒對過手？什么上天入地蹈火赴湯的戰(zhàn)役沒經(jīng)歷過？他們一路所向披靡，竟然在這么一件事上被你這凡人擺了一道，不把你欠的全數(shù)補回來，我們心怎甘？

    可杜為和顧昉都知道，東盱的要求是不可能的。

    天數(shù)看上去只差了幾天，但大勢早已左右了整個時代，命運不可逆轉(zhuǎn)地翻過了這一頁，便已是覆水難收。

    杜為被東盱扼住，虛弱無力地在搖頭。

    紀成陵睜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喊出聲：“將軍手下留情！”

    巨大的憤怒要沖毀這群武將，變做狂風(fēng)怒浪朝著杜為當(dāng)頭而去！靈牙有些畏懼，小心拉了拉福仙的袖子，小聲問：“我們就不能抹掉杜為拿了春秋鏡的這段記憶嗎？不能再補救嗎？我們別殺人。”

    福仙搖了搖頭：像杜為這種精神貫于天地之人，抗拒之心已堅，怎么能抹除干凈？

    這個人太老了，太弱了，殺他神仙們都會覺得無聊，顧昉適時地開口阻攔了東盱：“東盱，放手�！�

    東盱一臉噴薄而出的怒火，聞言不情不愿地把杜為扔掉，杜為像一頁紙一樣被人扔在臺階上，沒能控制住還朝著下面臺階滾了下去，紀成陵跑下去扶，杜為狼狽地止住咳嗽起來，連咳嗽的聲音都很虛弱，紀成陵握著他細瘦的上臂把人扶坐起來時，茫然地想：他真瘦弱。

    他穿著并不厚的外袍，因為寬大，讓他的身體更顯空虛和瘦長，脆弱得就像是風(fēng)中獨立的一桿蘆葦，讓紀成陵忽然覺得他忽然就不該承擔(dān)那樣沉重的期待，承擔(dān)這樣的狂風(fēng)暴雨，更不該的是，杜先生選擇這個時候出現(xiàn)，他只要繼續(xù)藏下去，躲過這段時間，躲到天上的神仙忘記他就好了，而不是這樣迎著漫天諸神的怒火以卵擊石。

    紀成陵對杜為的同情顯然是引起了神明的不滿，顧昉垂著眼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無趣地轉(zhuǎn)身吩咐道：“別動他，免沾因果，讓他自生自滅罷�！闭f罷便不想理會杜為了，轉(zhuǎn)身要進玄帝殿山門。

    這個時候杜為卻嘶喊出聲：“帝顧昉背對著那凡人，繁復(fù)的衣擺長長地拖在玄帝臺階上，身側(cè)諸將拱衛(wèi)，他站在最中間，看起來神姿高徹，有恢弘之美。

    杜為又咳了幾聲，這才坐在地上開口：“帝君，投奔何庭芳，為他獻策，我這殘破書生原本是要做的……兩個月前秦家堡被滅，我一腔怒火，很想再做些什么搏上一搏，杜為感謝帝君與諸位的一路護持，但杜為也想問問諸位，秦家堡為什么會被突破？我一介廢人為什么會被剛巧救出來？神明在貫徹你們高超的謀略時，凡人總要受到傷害，你們說那是垂青，是得天之幸，可我這凡人，不要這份垂青！”

    紀成陵扶著杜先生的手都收緊了，不是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更是驚訝于他的膽量，杜為被打倒了，但是卻沒有低頭，他朝著玄殿的最高神公然叫囂！

    顧昉霍地回轉(zhuǎn)回來，他真漂亮，高人一頭的個子，光是站在那里就已有千軍萬馬的威壓。他表情森冷，開口問杜為：“我見眾生生與死，命運擺在我的面前，告訴我殺百人可以活百萬人，先生若是我，教我如何選擇！”

    杜為不接這一句，虛弱地搖搖頭，但仍一字一頓地說：“杜為想不了那么大的事，這也不是杜為一介殘廢該考慮的事。我只是凡人，此身不值一提，我只是不想活這一輩子，我的性命、回憶、死亡、恐懼，都是諸位翻弄的游戲，我知道的、經(jīng)歷的、看見的、都是由更高一層力量在主導(dǎo)操縱，我不順從這個法則，不受這份愚弄，也不擔(dān)這份期望。您問我為什么退了，這就是原因！”

    一時間，顧昉怔住了。福壽二仙也怔住了。玄英等一些心思細密的神明，全都怔住了。

    誰都沒料到杜為會給出這樣的回答。

    顧昉的春秋鏡中，因果線交織絢爛，磅礴廣大，但在杜為手中的小小的一塊碎片里，在杜為這句話說完，它也似有所感的折出一道道光暈，那是杜為看到真相的時候，真武帝塑像下，他沒有驚喜于自己的天命終于到了，他是憤怒，是恐懼，是想逃離，是在得知一切在被人操縱后，此時，此刻，必須離開此地，他快步又艱難地跨過了一重重的殿門、山門，因為過于用力，讓他的逃跑像是在暴風(fēng)驟雨中劃著單薄的小舢板，他在山中拄著拐，一步步痛苦地狂奔。

    “天良已死，妖魔皆在人間。”

    杜為在諸神最關(guān)鍵的時候還了他們狠狠一招，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反抗，若死了，不過剎那，若活著，生不如死，可他就是無法忍受了，他充滿理智又喪失理智地反叛諸神，他悲壯又絕望地朝著諸神發(fā)出質(zhì)問，非常不現(xiàn)實但又無比有力的，他在問：就算我生如螻蟻，你們又憑什么主宰我的命運？

    顧昉帶著紀成陵和那四個漢人小孩第一次從何庭芳營中出來的時候，曾對他們說，凡天下大才沒有一個是怕死的，晉文公曾經(jīng)強迫介子推出山，介子推堅決不出，晉文公后來放火燒山，介子推寧可燒死，絕不出山。

    對比今日情狀，一語成讖。

    ◇

    第24章

    世事大夢一場

    春秋鏡在玄帝殿的山門處無聲地涌動著。

    中原整片漢人的因果已經(jīng)被圍得密不透風(fēng)，一片死棋之中，還有那么一縷原本的啟明位的因果微弱掙扎，然四周援助已斷，支離破碎的局面再難力挽狂瀾，前途只有一片灰暗。

    顧昉低頭看著杜為，剛剛有某個彈指，他從這個男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他數(shù)百年計算天道要勝它半子的時候，每一次的阻攔想來都是杜為這個狼狽的樣子。

    顧昉抬起手，杜為那條受傷的右腿覆蓋上一層淡綠色的薄膜，緊接著，杜為被一股強橫的力量托起，半空中顧昉命他直立，眨眼間，杜為雙腿落地，那一條瘸腿至此治好。

    杜為不敢置信地撂開右腿的褲腿，輕輕踏地，一臉復(fù)雜地抬頭看向顧昉。

    顧昉：“我敬先生膽色，這條腿算作對您過去的犒賞。”

    緊接著，他在杜為的注視中繼續(xù)說：“但你壞了大勢，不可不罰，我不要你的性命，你是生是死于我無用，但關(guān)西關(guān)中河神山神曾一場辛苦為你開路，我會罰你永世走不出關(guān)中腹地，做這里最底層的苦役，好好看看北方中原因你遭到何等蹂躪——杜為，本尊此世不愿再見你�！�

    說罷，顧昉也不愿去聽杜為的辯白，令其自原地消失，直接送達關(guān)中無名的一地。

    待他做完這些，春秋鏡上那最后一子也被他了斷了，至此，北方大勢全部熄滅，顧昉親手廢去自己辛苦數(shù)百年功法，苦苦支撐，至此全成笑話。

    東盱不可思議：“帝君，難道就這樣敗了嗎？”

    玄帝殿三十二位副將顯然都難以接受這個結(jié)果，全身緊張著，蓄勢待發(fā)，又不知往哪里使力。

    顧昉瞥向自己的屬下，干干脆脆地承認：“就這樣敗了，再尋新法吧�！�

    說著朝階下喚道：“紀成陵！將春秋鏡碎片拿回來！”

    紀成陵恍然回神，仰頭看了看諸神，默默地坐在地上拾起杜為落下的碎片，隨后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

    按照道理，他也是凡人，是應(yīng)該與杜先生同仇敵愾的，但是因為杜先生和顧昉談?wù)摰膬?nèi)容有些高深，加上立場不同，他并不能完全的理解，一來紀成陵是胡人，不是漢人，不在春秋鏡的管轄體系內(nèi)，二來紀成陵十六歲，杜先生五十歲，他自己一切都不成熟，很難說所謂成長是出于自己的選擇，還是碰到了一個更強大的靈魂，被他牽引。

    他沒有杜為那么強烈的憤怒，他只是每想到顧昉曾經(jīng)落下的那滴眼淚，心里堵得慌，恨自己沒有杜先生的本事，沒有辦法替顧昉補上一子，挽住這危局。

    春秋鏡的碎片在面對它真正的主人時，從一面鏡子變回一片菱形的碎片，紀成陵拾起它，感受到它沉甸甸的重量。他垂著頭，心情失落，無意中瞥了那鏡片一眼，不想鏡中竟然剎那間閃過顧昉的臉，鏡中的顧昉穿著一襲寢衣，兩眼血紅，神情嚴肅，一言不發(fā)地擎著一杯酒遞了過來——

    紀成陵不知其意，只是驚慌于碎片中出現(xiàn)了顧昉，心頭一動，手指在鋒利的邊緣輕輕一擦，竟然被割破了手指！

    紀成陵嘶了一聲，正要換手去拿那鏡子，那鏡子卻于半空中自動復(fù)位于主鏡，紀成陵那割破的傷口自半空中暈出一道血線，蜿蜒迅速地入了因果線！

    玄英瞪大了眼睛，飛身就要把紀成陵拉開：“胡鬧！胡人血脈怎可入我漢人春秋鏡！”

    幾個神仙瞬間點腳飛身而起，投射出無數(shù)微光，想撲開那道鮮紅的血線！

    但那春秋的因果線交織變化極快，半空中縱橫交錯，將那幾道力量穩(wěn)穩(wěn)笑納，然后如山壯大，如海滂沱，催動出無窮真氣充盈于天地間，血線身處其中蜿蜒如蛇，迅疾得竟然無法追上！

    紀成陵睜大了眼睛，因果線的光芒映照得他臉孔明暗交換，他眼見著自己那一道血線匯入了中原一整片的黯淡！這亂填的一子，竟然掃開大片因果的棋盤，鮮明且明確地定入了春秋鏡中！

    顧昉如蛇般不動的瞳孔倏地抽了一幀！

    緊接著他目光有些狂亂地看向紀成陵！

    “帝君……這是……”

    諸神心情復(fù)雜，看了紀成陵一眼，欲言又止。

    顧昉抬手止住眾人的話。

    春秋鏡的確已經(jīng)開始變化了，這死去的一大片棋子宛如一潭死水，紀成陵的血脈卻在滿是綠色的漢人因果線中自在地生長變，雖然上面沒有他的同類，但是他正在朝著四周伸出觸角，嘗試與不同的勢力相交觸，雖然暫時無人與它援引，但不可否認，這條線已經(jīng)在整片北方的因果中打出了回旋的余地。

    而剛剛死去的一大片的棋子，為新的力量的注入空出了地方。

    巨變和滅絕中，正孕育下一輪的新生。

    玄帝殿外忽然傳來一陣轟鳴之聲！

    五千轉(zhuǎn)的飛光驀地點亮了萬燈，鐘鼓齊鳴，天穹之上，形成一整片漩渦的云層正在快速地旋轉(zhuǎn)，晃得大殿開始開始不穩(wěn)，春秋鏡連接著天臺上的春秋鏡本體都在震顫，太初混沌的眼睛混入了一道從未出現(xiàn)的血脈，這樣的變動，直接驚動了九重天長駐天臺山的真君們。

    顧昉低頭看著紀成陵，目光溫柔又困惑。幾百年來，顧昉時常覺得自己的頭腦無所不能，不管萬事萬物多復(fù)雜多龐大，他都可以輕易地整合，但是他現(xiàn)在看到那條綠色亂麻中的紅線，忽然陷入了困惑，下一步是要做什么呢？要如何收拾人間山河？

    如果眼前的人也是自己的盟友，那這一場浩劫的兇手是誰？他們堅守的底線又在哪里呢？

    ·

    與此同時，奇異的天象遠在健康的靳朝俞氏王庭也發(fā)覺了，這位已經(jīng)逃到的長江以南的中原皇帝，在高門大族的支持下登上了帝位，仍然逃不出處處掣肘的命運。

    洛陽來了使者會面御花園中，皇帝真帶著年幼的太子玩，三歲的太子坐在父親的膝頭，和父親聽著北方使者的匯報，皇帝聽完后，傷心地哭了起來。

    小太子很是不解，問他爹說：“父皇你哭什么呀？”

    皇帝說：“國家已經(jīng)完了，中原洛陽將成地獄�！�

    ·

    日原歷，三百零八年，北方天星全部到場。

    九重天上接到的消息是，真武帝君此次遭北方大妖緊那羅阻攔，天道扭轉(zhuǎn)失敗，春秋鏡將因中原人口銳減再次碎裂，但不知道為什么，玄帝還未回師，原本一派平和的春秋鏡忽然闖入了一條紅色異族的因果線，竟然在一片死局中維持住了搖搖欲墜的平衡。

    天臺上重地，春秋鏡所在一直是天庭與真武帝君麾下共同看守，這次出現(xiàn)了異樣，當(dāng)然迅速地上報天帝。

    天帝與西王母手拿奏章，沉吟著輕輕在手心上敲打。

    ·

    洛陽城外的荒山，與天臺山上的玄帝殿一般無二的起伏山墻外，顧昉低頭看著紀成陵。

    眼前的孩子太小了，他或許有些特別，但目前顧昉還看不出他超過常人的非凡之處，一個十六歲的小孩，陰差陽錯地被春秋鏡接納，真武帝君也有些看不出天道的深意，需要再觀察觀察。

    顧昉收起春秋鏡的萬千變化，示意身邊三十二位副將先行一步，轉(zhuǎn)眼間，長長的山道臺階上，只剩下顧昉和紀成陵，顧昉垂頭想了想，側(cè)頭示意說：“如果可以，你還是勸勸藍步蟾他們吧，能南渡便南渡，不要在北方苦苦支持�！�

    紀成陵預(yù)感到什么，難過地仰頭看著他：“你要走了嗎？”

    顧昉挺立階心，一雙低垂的眼睛，顯得異常溫柔：“我在人間的任務(wù)結(jié)束了，我要走啦�！�

    紀成陵：“你要去哪里呢？”

    顧昉：“回天上述職。”

    紀成陵蹙起眉頭。

    顧昉沒有說天臺山，而是說天上，他的用詞顯然是要將自己和他分隔開。

    紀成陵急迫又哀求地追問一句：“那我還能見到你嗎？”

    說到此，他恍惚般朝著臺階上面踏上幾步，眩暈著抓住顧昉的垂落下的衣帶，那衣服的布料順滑如水，抓在手中閃出溫潤的水一般的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