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飛上枝頭變鳳凰
而她,甘語晴,身為一國太后,卻連身邊的一個下人,都護(hù)不住。
甘太后氣息漸弱,痛苦地閉上眼睛。
不愿看顧氏帶著黑壓壓的一大片人,趾高氣昂地走出殿宇,去準(zhǔn)備著接受帝后的朝拜,那風(fēng)光的一刻。
整間大片里,只剩下太后一聲比一聲更為艱難的喘息聲。
顧氏一走,江書拼命地推開屏風(fēng),踉踉蹌蹌地奔到太后身邊,想要把她的身子從冰涼的地上扶上床榻。
太后吃力地睜開眼睛,壓低嗓音;不要!別、別動哀家身子……
她就這么蜷縮著倒在地上,剛才精心梳好的發(fā)型全亂了,花白的頭發(fā),一絲一縷地從挽好的發(fā)髻中鉆出,華貴而沉重的發(fā)簪也滑落在地上,有根翡翠的,摔成了兩半。甘太后身上似乎是出了大量的汗,打濕了脖頸處的禮服領(lǐng)子,緊緊地黏在她蒼白松弛的脖頸上。
原本華貴莊嚴(yán)的禮服上,弄的褶子,江書怎么抹都抹不平。
傻孩子,別弄了……甘太后氣若游絲,哀家……只能這么死。
手指一僵,江書渾身顫抖。
到最后一刻,甘太后還想著護(hù)住她的一條性命。她不叫她動她的身子,寧可死得這般狼狽,就是不讓顧氏的人,知道她身邊曾經(jīng)有人來過。
太后緊緊攥住江書的手,出宮,去找無妄……她雙目赤紅,至少,哀家還有他這一個孩子,是做不得假……
她在帝后大婚前期,派沈無妄出宮去救走被圈禁的景瀚,一方面是預(yù)感皇帝未必容得下他這本該已死之人,另一方面,也是可憐景瀚,好好一個孩子,只能在圈禁中蹉跎一生。
沒想到,倒是陰差陽錯,救了自己的孩兒。
她這一輩子,雖然錯得離譜,可好歹也,辦的最后一件事,不糊涂。
江書攥緊甘太后漸漸冷下去的手指,太后,我不走。
別、別讓哀家,再為你懸心……甘太后每一個字,都說得那般吃力,無妄也是哀家的孩兒,哀家不能、不能叫他心愛的人,沒在這吃人的宮里……
江書,走!快走!
江書顫抖著手指,把自己剛剛找到的彩鳳銜珠鎏金簪,為太后別到鬢邊。
這原本應(yīng)該是這個女人一生中,最風(fēng)光,最為安寧幸福的一日。
她盼了大半輩子的一日。
可她,就要這么悄無聲息地,死在這一日。
江書哭得說不出來話,第一次恨自己的無能,自己的渺小,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別想著報復(fù),快走……甘太后虛弱的聲氣快要支撐不住她故作嚴(yán)厲的語氣,哀家看你第一眼,就不喜歡你、你的眉眼�?赡魏�、奈何哀家的妄兒喜歡。江書,你、你得好好活著,你知不知道!
太后用盡全身的力氣,回握江書的手,哀家、哀家沒時間了,往后,替哀家好好照顧妄兒,好不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也感覺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輕。
甘語晴越來越覺得,她這漫長的一生,就是一個荒謬的大夢。那些痛苦的記憶,一片片地,在她腦海中碎裂,露出那之后的——
甘甘,甘甘!這也能睡著,你真是豬!
一道聲音,從她久遠(yuǎn)的記憶中,劍一樣刺來。
甘雨晴揉揉眼睛,慢慢睜開。她這是……在哪兒啊
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綠水,和兩岸青山。
還有同在竹筏子上,一下子湊到自己臉前,把自己搖晃醒的
小笨!
甘語晴只覺渾身輕快,剛才她好像夢到了什么很不開心的事,現(xiàn)在也全都忘了,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玩啊,你不記得了嗎小笨滿臉?biāo)顬槭煜さ穆詭С爸S的痞笑,咱們不是約好了,要玩遍名山大川,要看遍這全天下的美景嗎!
小笨的聲音突然低下去,難得正經(jīng),甘甘,從今往后,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再也不會把你讓給旁人,再也不會。
一葉輕舟,載著少女的笑聲,順流而下,慢慢消失在蒼色的天際。
太后……江書扶著甘太后漸漸冰冷的身子,吞聲痛哭。
太后臨終前,還在叫她逃。
可那顧氏,今天弄出這么一出,能取代甘太后,她定是在�?祵m左右,已經(jīng)布下天羅地網(wǎng),江書一個小小的女官,又能逃到哪兒去
逃出宮她想都不敢想。
可她知道,甘太后交代沈無妄辦的事,也是叫他辦完了就要回宮。算著日子,快的話,明后天沈無妄就會回來。
不行!
甘太后沒了,能護(hù)著他的人沒了,江書確定,沈無妄一踏進(jìn)�?祵m,就會死得身首異處!
她得想法子告訴他,別回來!千萬別回來!
想著,江書輕輕放下甘太后尸身,到底還是忍不住,為她擦去了臉上的淚痕,才直起身。她在�?祵m生活了這么久,知道有一條小路,能避過旁人眼目,去到京山之上。禮部燃放煙花之處。
就在江書擦干眼淚,轉(zhuǎn)身奔向那條小路之時。
大婚的禮炮響了。
天色微明。
鴻慶帝背手站在丹殿石盡頭,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兩頂裝飾著彩鳳的十六抬大轎,在莊嚴(yán)的禮樂聲中,慢慢抬近。
禮儀官周麒捏著嗓子,皇后,落轎!
他步履蹣跚地往周心眉那頂轎子奔去,想要為自家姐姐掀開轎簾,先一步讓姐姐下轎。
坐實她周家女才是皇后。
可畢竟他去勢不久,走得慢了些,叫一旁送嫁的崔家人看出了端倪。
一只纖白玉手,從轎內(nèi)伸出,直接為自己撥開了轎簾。
崔思宜一身皇后禮服,緩緩下轎。
周心眉還未來得及下來,崔思宜已經(jīng)仰首,接受了群臣叩拜。
她才是皇后!
滿頭累累的珠玉之下,崔思宜仰頭,看向遠(yuǎn)處大正殿下佇立的鴻慶帝。
他看起來,也就那么渺小。
崔思宜深吸一口氣,也沒等身后的周心眉,自己在禮樂官的擁簇下,帶著身后兩個捧著托盤的陪嫁丫鬟,一步步走向皇帝。
禮畢的臣子,無不偷看看著崔思宜身后,丫鬟手中蒙著綢緞的托盤。
是玉劍和兵符。
崔家沒有旁的路走,到底只能選擇臣服。
不遠(yuǎn)處,被擔(dān)架抬著的崔拙,睜大著渾濁的老眼,兩行清淚,滾滾流下。他的女兒,就要去向景慶那個沒良心的混蛋下跪,屈服。
可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崔思宜身后,蓋著紅蓋頭的萬吟兒狠狠咬唇�?傻降撞桓抑苯幼哌^去,越過崔思宜,只能把手搭在周麒手臂上,狠狠地掐他泄憤。都怪這個蠢貨,慢了一拍,害自己當(dāng)不上皇后!
不遠(yuǎn)處,鴻慶帝唇角含笑,看著兩個向自己緩緩走來的女人。
崔思宜真傲啊。她就傲吧,等她交了兵符,看她還能傲到哪里去!
眼前似乎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崔思宜得知自己從皇后變成了妃子,滿臉的不甘,鴻慶帝唇角的笑容更為愉悅。
轉(zhuǎn)眼間,崔思宜到了跟前。
行禮畢,崔思宜聲音清朗,臣女崔氏,為陛下帶來我崔家兩件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