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家軍入城時(shí)，我名義上的夫君寧王已經(jīng)連夜逃了。</p>

    我站在城門下，仰頭看端坐高馬之上的少年將軍。</p>

    他和三年前似乎并無不同，唯一不同的大抵是，三年前我退婚那晚，他在階下等了我整整一個(gè)雨夜。</p>

    后來我不耐煩了，將曾經(jīng)定情的玉佩甩到他面前。他在我跟前彎下腰，微微顫著手，在泥濘中撿起了那枚碎掉的玉佩。</p>

    曾經(jīng)于高處俯看他的人是我，如今換作我仰頭看他。</p>

    我在沈雋衣最愛我的那年，拋下他，做了寧王的姬夫人。</p>

    如今寧王謀反不成，拋下我獨(dú)自逃了。我落到沈雋衣手里，倒也算是不負(fù)因果。</p>

    我揚(yáng)起笑：「許久未見啦，沈小將軍�！�</p>

    他沒有看我，策馬從我跟前走過。塵灰撲了我滿臉，我捏著帕子咳了半晌。</p>

    塵灰迷眼，咳到最后就連眼淚都出來了。</p>

    后來幾月，我被押著送往延京。</p>

    我雖是寧王的姬夫人，卻也還是當(dāng)朝丞相唯一的嫡女。</p>

    我爹為了保下我，在殿前跪了三個(gè)時(shí)辰。最后圣上開恩，說是罪不株連。</p>

    我回到延京那日，下了好大一場雪。</p>

    我爹不愿太過聲張，迎著大雪，命人抬著小轎將我送回府中。</p>

    當(dāng)晚我便病了，臥榻月余。再出府時(shí)雪也霽了，人間已是春三月。</p>

    太子妃召我入宮問話。</p>

    內(nèi)侍奉命領(lǐng)我前往東宮，迎面便撞見了榮儀公主。這是圣上最寵愛的女兒，自幼便被養(yǎng)得嬌縱刁蠻，同我也算舊相識。</p>

    她和從前也沒什么不同。猶記那時(shí)她也喜歡沈雋衣，卻不滿沈雋衣同我的婚事，明里暗里給我使絆子，和我沒少結(jié)仇。</p>

    后來我為權(quán)勢嫁給了寧王。她沖到我府中，紅著眼睛狠狠甩了我一個(gè)巴掌。她因此禁足一月，而我遠(yuǎn)嫁盼州，自然不曾再見過她了。</p>

    今日撞見她，想來也絕非偶然。既如此，我也只能自認(rèn)倒霉。</p>

    她掀了眼皮，身后的宮女便將內(nèi)侍打發(fā)走了。幾個(gè)宮女鉗制住我的雙手，押著我的肩逼我跪下。</p>

    榮儀迤迤然上前，朱紅的丹蔻又艷又亮，她捏住我的下巴，刺痛蔓延開來，我輕輕皺了皺眉。</p>

    她眉間流露出不虞之色，「你這張臉，倒是一如既往的惹人生厭�！挂慌缘膶m女聞言，便自作主張上前，抬手將我推入湖中。</p>

    春寒料峭，湖水冰冷刺骨，傷寒還未痊愈，我嗆了口水，一時(shí)久咳不止。</p>

    泛起的湖水濺濕了榮儀的裙擺，她站在岸上，神色倨傲：「本公主的玉鐲落入湖中，就讓江姑娘待在這湖中找。沒有本公主的吩咐，誰也不準(zhǔn)讓她起來。」真是久違了，榮儀。</p>

    如若放在三年前，我定是不會就這樣吃下啞巴虧。拉著榮儀一同落水自是最好，將事情鬧大，最好鬧到圣上跟前。</p>

    榮儀最好面子，不管是禁足還是賠禮道歉，只要最后是她不情愿做的事，我都樂得其見。</p>

    可如今我已經(jīng)沒了同榮儀糾纏的心思。初回延京，我不愿多生事端。</p>

    方才那內(nèi)侍雖被打發(fā)走了，總歸還是會回東宮尋太子妃稟明此事。</p>

    我在湖中打著顫，心想，至多再等一刻，我便能從這湖中上來了。</p>

    「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