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周后的傍晚，病房內(nèi)。
葉青禾穿著病號服靠在床頭，整個人消瘦又蒼白。
那澄清的發(fā)布會沒開成，這幾天，關于她的事鬧了不小的風波。
那個明光日報，就是給她塞名片的孫旭江手下產(chǎn)業(yè)之一。
琴姐忙于和公司溝通，每天只有晚上才能過來看看她。
并不讓葉青禾詢問一切關于外面的事情。
“青禾，你就好好休息，等過幾天我們再澄清�！�
說這話時，琴姐眼底劃過愧疚的神色。
公司已經(jīng)明確告訴了她，葉青禾這個人，暫時先放棄。
說的是暫時，但如果這次翻不了身，那就是永久了。
琴姐不打算把這個糟心事告訴她。
葉青禾還在病中，不能再讓她受刺激。
她木然點頭：“好。”
沉默了會兒，又說：“那個電臺……我想繼續(xù)�！�
琴姐猶豫：“要不還是停了吧？”
葉青禾執(zhí)拗地看著她。
她有一條專屬的電臺頻道，以往是用每天空閑的時間在上面唱一首歌。
雖然有時候也會有聽眾來電，但出于公司的要求她從來沒有接聽過。
琴姐拗不過她，只能答應。
電臺頻道里，葉青禾唱完了一首歌。
突然有聽眾來電，葉青禾看了一眼錄音室門外背對著的琴姐，按下了接聽。
出乎意料的，是個年紀很小的女孩聲音。
“青禾姐姐你好，我叫張榮娣。”
“自從我弟弟出生之后，爸爸媽媽好像就不愛我了。爸爸用凳子砸我，把我關起來不讓我上學，媽媽也斥責我不該吃弟弟的雞蛋�！�
“青禾姐姐，我好痛啊，如果活著永遠都這么痛的話，我已經(jīng)不想活著了……”
葉青禾愣住了。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柔婉：“小張妹妹，人生不是永遠都這么痛的�！�
“你不能死，因為你將來會遇見很多重要的人和事，會有人愛你，把你當成珍寶�！�
“而首先，你應該好好愛自己�！�
剛說完，電話那頭突兀地掛斷了。
葉青禾怔住，久久不能回神。
而緊接著，她自己的電話響起，是李承澤打來的。
她遲疑接起，卻被對面?zhèn)鱽淼穆曇舢旑^棒喝。
“葉小姐，承澤說他的藥在你那里，可不可以麻煩你叫人幫忙送一下�！�
“我們的地址是君和酒店1301……”
是王吟湫。
葉青禾眼前一陣眩暈。
她狠狠掐住手，忍著哽咽和心痛：“李承澤呢，讓他自己跟我說�！�
“好吧�！蓖跻麂腥鰦扇ズ埃俺袧�，別洗啦，葉小姐說讓你接電話�！�
洋洋灑灑濺落的水聲停住，李承澤的聲音很快響起：“什么事？”
葉青禾再也忍不住，淚掉了下來。
她竭力保持著語氣的平靜：“承澤，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再過兩天，我就三十歲了�！�
李承澤愣了一會，原本以為她是要問王吟湫為什么這個時間還和他在一起的事。
沒想到是這個問題。
他當然記得，十年前，他信誓旦旦：“青禾，我們?nèi)畾q就結婚好不好�！�
那時候葉青禾笑得眉眼彎彎：“好，我只愛你到三十歲�！�
“但如果你那時還不娶我的話，我就再也不要你啦！”
聽到對面的沉默，葉青禾扯起苦澀嘴角：“放心，我沒想逼你娶我的意思。”
“陪我再過一次生日，好嗎？明天晚上九點，我在我們第一個家里等你�！�
旁邊王吟湫在催促，李承澤壓下心中不安，語氣平淡：“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葉青禾獨自離開了電臺。
夜深，街上沒幾個人。
她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沒人認出來。
身影孤單。
葉青禾走進一家蛋糕店，選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奶油蛋糕。
又兜兜轉轉，去了一棟破舊的居民樓。
爬到房子頂樓，她用懷中那把銹跡斑斑的鑰匙擰開鎖。
屋子里已經(jīng)布滿了灰塵，昭示著無人來過。
她把蛋糕放下，獨自將整個房子打掃干凈。
就好像，他們從未離開過。
葉青禾在這里從天黑等到天亮，又從天亮等到天黑。
鐘表顯示晚上十一點半，她的生日只剩下半個小時了。
李承澤還沒有出現(xiàn)。
她將蠟燭插上，點燃。
然后用固定電話打給了李承澤。
那邊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葉青禾心頭苦澀：“原本還想聽你說最后一聲生日快樂！”
她趴到桌上，眼淚洶涌落下：“李承澤，你又失約了！”
從搬出這里，李承澤就對她越來越漠不關心。
一次兩次三次……
直到她不得不習以為常，再也數(shù)不清。
現(xiàn)在，她也不得不承認，那個曾經(jīng)滿眼都是她的李承澤，不愛她了。
過了很久，葉青禾抬起頭。
雙手合十，許下心愿。
“希望下輩子的葉青禾可以活得單純一點、快樂一點。”
她睜開眼吹滅蠟燭。
下一瞬，起身走去了陽臺。
身后，是一口都沒動的蛋糕。
走去陽臺，葉青禾打開了錄音的程序，安靜地講述了一個故事。
“從前有個小姑娘，媽媽濫賭成性，還總是打她和妹妹。那時她就發(fā)誓，將來一定要賺很多錢�！�
“可后來她成了大明星，她一直保護的妹妹，卻在談戀愛后也開始討厭她。”
“她們把她當作搖錢樹，每次只是要錢，沒有一點關心�！�
“直到她遇見了愛她的男生，他說等女生三十歲的時候他們就結婚�！�
說到這里，葉青禾的眼睛一點點紅了。
“這個女孩就是我。對不起，我所有的粉絲朋友們，我真的很累了……”
“我沒辦法等到三十歲了……”
葉青禾輕聲哼著歌，將這條消息被發(fā)送到了電臺頻道。
包圍著心臟的絕望像啃食的蟲子，將她心如刀割。
天臺的風好大，葉青禾張開雙手。
在風中，她縱身一躍。
砰——
時間定格在11點58。
葉青禾死在了29歲的最后兩分鐘。
離30歲，只差兩分鐘。
也是她與李承澤約定的十年里，最后的兩分鐘。
李承澤坐在車上，山路崎嶇顛簸。
他看了一眼手表，眉頭緊縮。
身旁的士兵問：“李營長，您剛結束任務，怎么這么急著回來？”
李承澤只覺得莫名心悸，卻找不到原因。
沉默半晌，他沉聲道：“今天是我未婚妻三十歲生日，我答應陪她一起過。”
士兵頓了頓，有些訝異，但什么都沒說。
看著漆黑不知道還有多久的山路，李承澤煩躁地解開了一顆扣子。
降下車窗，沉悶的夜風也沒讓他覺得多暢快。
士兵見狀，打開了車上的電臺。
輕柔的音樂聲傳出來。
但沒幾秒，音樂戛然而止，變成主持人哽咽的聲音。
“今日凌晨，著名歌星葉青禾發(fā)表自殺遺言后，于城南某小區(qū)跳樓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