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另一邊，劉全有臉色微變之后，很快換上了笑容：“知遠同志，你這是說的哪里話，同志間起碼的信任還是有的吧？再說了，沈書記大駕剛剛上任，連口熱水都沒喝上，那許多菜農(nóng)要一一調(diào)查，還不知到什么時候？不如......”</p>

    不等劉全有的話說完，許知遠眉頭一皺地接過話頭：“劉副書記的意思是以后再慢慢調(diào)查？”</p>

    “是啊是啊，不然要沈書記餓著肚子辦公不成？”</p>

    劉全有點了點頭：“有句話說得好，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證據(jù)就在那里，也跑不了。這樣鬧下去，別讓人看了沈書記的笑話！”</p>

    這位副書記隨便扣了一頂帽子，眼神似乎很有深意地掃了許知遠一眼，大有給你一個眼神，你自己體會的意思。</p>

    實際上，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眼神里究竟藏了什么內(nèi)容。</p>

    許知遠知道這是自己人生中可能最寶貴的一次機會，絲毫不理會劉全有的眼神，從兜里掏出了一個封面皺皺巴巴的小筆記本。</p>

    隨手翻了幾頁，當眾念道：“7月1日，參加完黨會，去下洼村，先后去了菜農(nóng)劉大帽、董臣、蕭永光......的大棚！”</p>

    許知遠一連念了十幾個名字后，又翻了一頁，才把內(nèi)容念完整。</p>

    “7月2日，早六點，去下洼村，聯(lián)系出菜順序，確定順序如下李春光、趙亞東、彭三順......”</p>

    “7月3日，早七點去下洼村，與菜農(nóng)落實車輛費用，爭取能取得最大的優(yōu)惠......”</p>

    許知遠一連念了五六頁，才舉起筆記本在劉全有面前晃了晃：“不用一一去調(diào)查，我念哪些名字就去哪家的大棚調(diào)取錄像，一直到月末，每天都有記載......”</p>

    自從許知遠掏出了那個上面帶著泥水污漬的小筆記本，沈玉茹的目光就始終沒有離開。</p>

    這個時候，她順手拿過小日記本，隨意翻了翻。</p>

    的確是每一天的工作日記，有的詳細一些，有的很簡略。</p>

    頁面上都是臟兮兮的，泥手印比較多，有些頁面還沾染了不少綠色的汁水。</p>

    因為已經(jīng)干涸，顯得頁面皺皺巴巴頗不美觀。</p>

    “全有書記，這個筆記本你看過嗎？”草草翻了一遍，沈玉茹當著眾人的面，舉到劉全有面前，聲音嚴厲地問道。</p>

    “看，看過，開會的時候，看到知遠同志用過�！�</p>

    劉全有有些懵了，臉色很難看地回道，心里開始有了不好的預(yù)感。</p>

    “僅止于此？連知遠同志每天的行程都不核實，就給定論？飯可以不吃，但是，事一定要弄清楚。走，全部去下洼村！”</p>

    ......</p>

    “許主任！”</p>

    “許主任，你怎么又來了，也不好好歇歇！”</p>

    “許主任，秋菜還沒下種，這里我們自己能照顧得開，您就好好歇歇吧，別太操勞了！”</p>

    四十分鐘后，澤水鎮(zhèn)政府一行二十多名大大小小的官員，在新任鎮(zhèn)黨委書記沈玉茹的帶領(lǐng)下，到了下洼村。</p>

    這些人步行過來的，許知遠走在人群中顯得很不起眼，但是下洼村的菜農(nóng)還是絡(luò)繹不絕地過來熱情打著招呼。</p>

    反倒是劉全有和其他一些官職大得多的領(lǐng)導(dǎo)，鮮有人過去搭話。</p>

    所有人的熱情都放在了許玉茹一個人身上。</p>

    沈玉茹輕輕抱起雙臂，看著眼前一幕，再印證了與許知遠第一見面時的情形，眼中的光更加濃郁起來。</p>

    事實勝于雄辯。</p>

    到了這個時候，監(jiān)控錄像其實已經(jīng)不重要了。</p>

    “各位鄉(xiāng)親，這位鎮(zhèn)里的劉副書記，你們認識嗎？”</p>

    看看那邊打招呼的聲音已經(jīng)逐漸消停下來，沈玉茹指著劉全有問道。</p>

    “沒見過！”</p>

    “知道有這么個人！”</p>

    “他就是劉副書記��？”</p>

    “見過，他侄子搶了我只雞，讓我找劉副書記要，被劉副書記趕了出來！”</p>

    菜農(nóng)的回答稀稀拉拉，內(nèi)容也讓劉全有一陣臉紅。</p>

    “你這個鄉(xiāng)親可不要亂說話，你認錯人了吧！”</p>

    最后那個說話的人，劉全有瞪著眼睛喝問。</p>

    那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見到劉全有這副模樣，縮了縮脖子，急忙跑到了人群后面不再吱聲。</p>

    但是人群卻就此靜了下來。</p>

    最終還是沈玉茹說道：“我是咱們澤水鎮(zhèn)新調(diào)來的鎮(zhèn)黨委書記，我叫沈玉茹。鄉(xiāng)親們有什么情況，以后可以到鎮(zhèn)里去找我反應(yīng)�！�</p>

    “這次到下洼村是調(diào)查鄉(xiāng)村振興辦，辦公室主任許知遠的出勤情況，我調(diào)來之前，知遠同志因為線上考勤經(jīng)常缺勤，導(dǎo)致績效考核不合格，據(jù)志遠同志解釋，是因為經(jīng)常出外勤，或到下洼村來，所以忘了考勤......”</p>

    沈玉茹剛說到這里，剛才還鴉雀無聲的下洼村菜農(nóng)立刻就炸了鍋。</p>

    這些菜農(nóng)原本都是粗人，鄉(xiāng)村里生活慣了，說話直性粗狂，有的人還說的很難聽。</p>

    “他娘的，哪個狗養(yǎng)的說許主任不合格......”</p>

    “許主任每日下鄉(xiāng)，都來我們這里，怎么就不算考勤了？反倒那些天天坐辦公室的才算上班？”</p>

    “你們鎮(zhèn)里的雞笑鴨笑什么的，咋這個奏性��！”</p>

    菜農(nóng)們口吐芬芳，紛紛為許知遠抱不平。</p>

    許知遠站在一邊，眼睛竟然有些濕潤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心酸，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p>

    他覺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值了！</p>

    現(xiàn)場中，只有副書記劉全有和高玉娥等少數(shù)幾個人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十分難看。</p>

    其余一些人，也是默不作聲，思緒頗不寧靜。</p>

    “鄉(xiāng)親們！”</p>

    沈玉茹壓了幾次手，才止住菜農(nóng)的聲音。</p>

    “這么說，許主任是個好干部��！他不在鎮(zhèn)里的時候，都是在你們這里�。俊�</p>

    “當然是好干部！”</p>

    “當然了，許主任白天黑天都長在我們這里了！”</p>

    “我們可以受委屈，可以坐大牢，但是不能讓人家許主任這樣的好干部受委屈��！”</p>

    又有人紛紛為許知遠說話。</p>

    沈玉茹笑著說道：“鄉(xiāng)親們放心，鎮(zhèn)里不會冤枉許主任的。你們有什么關(guān)于許主任的事跡，用你們最樸素的語言寫出來，鎮(zhèn)里要樹一個典型，還要給他壓壓擔子！”</p>

    “我兒子是大學(xué)生，剛好放暑假了，我說，讓我兒子寫！”</p>

    有人立刻回應(yīng)。</p>

    “該寫！許主任的事跡，早該寫了！”</p>

    “我也算一個！”</p>

    當沈玉茹揮手與菜農(nóng)告別的時候，還有人興奮地追著許知遠絮叨。</p>

    至于視頻的事，沈玉如安排村民自己調(diào)取上交，此時再看就多此一舉了。</p>

    “沈書記，借一步說話！”</p>

    回去的路上，劉全有不但臉色非常難看，而且頗為沉默。</p>

    將要到鎮(zhèn)政府的時候，他才走到沈玉茹的身邊小聲說道。</p>

    沈玉茹的目光在劉全有的臉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很不客氣地說道：“我若是不借呢？有什么話，就當著這么些人面說吧！事無不可對人言�。　�</p>

    這位美女鎮(zhèn)長絲毫沒給劉全有面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