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我通知助理,準備招標文件,并對幾個廣告公司發(fā)出投標邀約。這其中,自然包括天成。</p>
雖然成立沒幾年,天成在業(yè)內(nèi)也算小有名氣。幫助幾個品牌設(shè)計的廣告,因為新穎有創(chuàng)意,多少掀起了一些水花。</p>
創(chuàng)業(yè)路上坑太多,就算走到今天,也是危機四伏。我調(diào)查過,天成正在進行第二輪融資,公司財務(wù)吃緊,很需要找項目賺錢。</p>
所以,張屹之可以放下身段,就為了爭取到一個入局的機會。</p>
某天下班后,開車行駛在走了無數(shù)遍的回家路上,我忽然心生厭倦。</p>
轉(zhuǎn)了轉(zhuǎn)方向盤,到另一條岔路上。</p>
到了天成所在的樓層,前臺攔住我,詢問我有沒有預約。</p>
我笑了笑,「沒有,不過你告訴他我的名字,他會讓我進去的�!�</p>
前臺顯然不信,不答應(yīng)放行。</p>
恰巧這時,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取外賣回來,那天酒局他也在場。</p>
他認出了我,帶我到張屹之的辦公室。</p>
我輕輕推開門,把飯盒放到他辦公桌上。</p>
張屹之正低頭看文件,白襯衫的衣袖卷至手肘處,頭也不抬地說:「謝謝�!�</p>
果真是長大了,比以前有禮貌多了。</p>
我想著,嘴上卻沒開口。</p>
察覺到異樣,張屹之抬頭看了看,然后僵住了。</p>
不過一瞬間的怔愣,他馬上切換面孔,笑得露出八顆牙齒,「沈經(jīng)理,來視察工作嗎?」</p>
「來給你送飯�!刮椅⑻掳停疽庾郎系娘埡小�</p>
等做完這個動作,自己也愣住了。</p>
因為以前的張屹之最喜歡這么做。</p>
「去把球撿過來,土包子�!�</p>
「看見那只豬了嗎?你和它有得一拼。」</p>
「喏,女廁所在那邊�!�</p>
……</p>
與這幾句話一起閃過腦海的,是他微抬下巴的動作,眼神倨傲,嘴角下撇,很不耐煩的樣子。少年臉上是一種清澈的惡意,好像他不喜歡誰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哪怕那個人并沒有做錯什么。</p>
我在他對面坐下,看他不動筷子,問道:「怕我在飯里下毒嗎?」</p>
「怎么會。你吃了嗎?」</p>
我點燃一支煙,煙霧繚繞下眼神含情脈脈,「我想看你吃。」</p>
或許這句話太肉麻,張屹之的眉頭微凝,有些警惕看了我一眼。</p>
「你到底想干什么?」</p>
我不回答,自顧自抽著煙。</p>
歪頭思考了片刻,他審視我?guī)籽�,然后翹起唇邊,像是看穿了我,「我知道了,你是想報復吧?」</p>
我悶笑出聲,「報復你?你覺得我有那個功夫嗎?那時候不過是不懂事的小打小鬧。我早就忘了�!�</p>
看他沉默,我收斂了笑,頗為正經(jīng)地說:「你如果真怕我報復,那就別接受競標邀請啊�!�</p>
我知道,他不會放棄這個機會。</p>
果然,張屹之眉心舒展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沈經(jīng)理肯定不會計較到現(xiàn)在吧——畢竟你也說了,小打小鬧而已�!�</p>
我吐出一口煙圈,幾乎噴到他臉上,「你也知道,我向來心寬體胖。」</p>
心寬體胖。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久遠的記憶,張屹之看向我:「沈笑然,你怎么瘦成這樣了?這些年……過得還好吧?」</p>
還好吧?還好吧。</p>
在沒有空調(diào)的圖書館,忍著嚴寒酷暑,背書背到幾乎昏厥。</p>
餓著肚子跑步,最后跌跪在操場上,粗糲的地面不停出現(xiàn)深色的圓點。</p>
因為曾經(jīng)被欺負的太狠,再也無法真正相信任何人,所以永遠獨來獨往。</p>
被人迎頭扔了文件,白紙像雪片似的,飄在半空,又緩緩落下,我蹲在地上,一張張撿著,仿佛永遠也撿不完一樣。</p>
心尖一下一下地抽痛,我摁滅香煙,低頭看著煙灰缸,「我現(xiàn)在好到可以做你的甲方�!�</p>
張屹之緊繃的肩線松弛下來,仿佛松了口氣。</p>
他點了支煙叼在嘴里,眉眼間漾起笑意,「甲方爸爸,以后多指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