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不信我?
沈青卿頓時一慌。
一天內(nèi)被他撞見兩次在哭,實在太難為情。
方才匆匆看一眼涼亭里還以為并沒有人,如今想來是被檐柱擋住了。
微風(fēng)拂過,男人身上淡淡的酒味也飄了過來。
他今日剛回傅家,難免跟傅家各房設(shè)宴飲酒,想來是酒后來這里休憩,反而被她打攪了氣氛。
他心情明顯不好,沈青卿不敢觸他霉頭,行禮道:“不知三爺在此,青卿失禮,青卿告退。”
“站住。”傅衡之淡聲。
他語氣自帶一種上位者不容置疑的氣勢,沈青卿不由自主停住腳步。
他聲音微涼:“問你話,為什么又哭?”
沈青卿抿唇——這種事,怎能對他一個外男說?
她遲遲不語,又聽他道,“怎么?又崴了腳?”
沈青卿臉色微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好在宋聞這時來了。
他一手拎一盞琉璃燈,一手拎著一個食盒,跑過來道:“爺,你剛才用了不少酒,還是喝一碗醒酒湯�!�
一轉(zhuǎn)頭看到沈青卿,頓時一愣,“沈姑娘怎么在這兒?”
沈青卿垂眸,沒應(yīng)聲。
傅衡之示意宋聞將食盒放在涼亭的石桌上,接過那盞燈道:“去外頭守著�!�
宋聞心中驚愕,連忙答是。
他家爺自從中了狀元后京中說親的大家閨秀比比皆是,其中不乏皇親貴胄,更有不少女人明里暗里投懷送抱,從沒見他對哪個姑娘有興趣。
今天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對沈青卿破例了。
只是——這位沈姑娘好像定親了��?
他們爺不會?
想到這個可能,守在門口的宋聞不覺雙腿一軟,往里看了眼,那兩道身影仿佛離得近了些。
傅衡之將手里燈往上一提,平聲道:“上來�!�
燈下,沈青卿一張蒼白小臉上透著幾分倔強,眼角微紅,她沒動。
傅衡之又道:“那你是要我下去?”
沈青卿朱唇微抿,片刻后,才是提裙而上,進了涼亭后,又對他行一禮。
傅衡之將燈罩摘下放到?jīng)鐾さ膱A桌上,坐下后打開食盒拿出那碗醒酒湯慢條斯理地喝完,才開口。
“傅衍怎么欺負你了?”
沈青卿不覺微微一驚。
不似白天他問她“誰欺負你了”,這回開口是篤定的語氣,不愧是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人,竟然猜到了。
沈青卿垂眸,一時并未答話。
傅衡之等她片刻,又道:“說出來,我替你做主�!�
語氣竟頗有耐心。
沈青卿更加驚詫,猶豫片刻,最后也只是低聲道:“沒有�!�
他是大房的人,憑什么替她做主呢?
能替她做主的無非也就是外祖母,但外祖母身子骨大不如前,她不可能拿這種事來煩她。
何況,憑眼前人的才能,她就是不說,他也能很快查到緣由。
真的說出口,反而可能會被指責(zé)不懂事。
憑借多年寄人籬下生活的本能,沈青卿很快便知道該怎么做。
傅衡之起身,上前一步。
他存在感極強,有種壓迫力,沈青卿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抬頭。
傅衡之一襲月白長衫,清冷孤高如皚皚雪山上的皎月不染一塵。
他面若冠玉,鬢若刀裁,眉眼清冷,聲音微冷:“你不信我?”
語氣分明透著不快。
沈青卿沒應(yīng)聲。
傅衡之眸色微深:“何妨一試?”
沈青卿垂眸:“青卿不敢,當(dāng)真無事,青卿只是想家了。”
這話半真半假,也不算完全敷衍。
傅衡之打量她片刻,沒說信還是不信。
沈青卿再度行禮:“夜深了,三爺早些安寢。”
傅衡之終于沒再說什么,將手里燈遞給她:“路上當(dāng)心�!�
沈青卿想拒絕,看到他一雙幽沉的眼,又下意識地將燈接過來。
“多謝三爺,這燈明日我會命人送回�!�
“不必�!备岛庵溃拔視巳ト�。”
沈青卿松一口氣,這就方便多了。
她的丫鬟去前院找他,總歸不那么妥帖,容易落人口實。
難過的情緒被傅衡之一打岔,沈青卿好了許多,回到房中便歇下,很快睡去。
隔天一早起床,沈青卿去給外祖母請安,幾位太太都在,柳氏也立在一旁。
傅老太太昨夜有點著涼,頭昏昏沉沉的,戴著抹額,見到她還是親切地招手:“青卿快來,昨日下了雨夜里睡得好不好?有沒有著涼?”
沈青卿眼眶微微一濕,湊到老太太懷里:“青卿都好。這話該我問外祖母才是,您是不是貪涼夜里出去玩,才著了涼?”
傅老太太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戳她臉頰一下:“看你這小皮猴兒說的什么話。”
沈青卿照例在傅老太太這里用了早飯。
傅老太太強行打起精神道:“我活了一把年紀也該到頭了,但怎么也要看著我們青卿嫁人才行。”
沈青卿心中不覺浮起一股酸澀。
柳氏立刻道:“呸呸,母親長命百歲。您何止要看著青卿嫁人,她生了太孫您還得幫著她照看幾年呢!”
傅老太太頓時喜笑顏開:“你們看你們太太多懶,當(dāng)婆婆的不照看竟叫我照看,這算什么事?”
大家登時都笑起來。
沈青卿一言未發(fā),她知道柳氏是故意如此說,為了就是讓她老實跟傅衍成婚。
出了老太太房間,柳氏一面賠笑,一面將沈青卿拉入房中。
傅衍果然早在房內(nèi)等著她,見她進來,先扇了自己一巴掌。
“沈妹妹,昨天都是我的錯,原是我該死�!�
這一巴掌連個響聲都聽不見。
傅衍過來拉她的手,被沈青卿甩開。
傅衍立刻討好般拿出一塊通透的玉佩遞給沈青卿。
“沈妹妹,這是我特意為你挑的,就當(dāng)是賠禮,在我心里,你永遠是第一位。”
沈青卿接過玉佩,上頭鐫刻著蘭花花紋。
她不喜歡蘭花,她喜愛牡丹。
她也不喜歡玉石,玉石易碎,不如金銀堅固。
沈青卿這時才發(fā)覺,這么多年來他送過她不少東西,但卻沒有一樣她喜歡的。
竟然還口口聲聲說她是第一位。
見她沒拒絕,傅衍心底一喜,忙道:“我不過是可憐嫣然身世罷了。她父親早逝,生活貧困,她哭著跟我說她就要及笄卻連個像樣的簪子都沒有,我這才陪她去首飾鋪子里逛了逛。”
“你放心,我只想娶你�!�
柳氏見她接了玉佩,也緊接著牽了她的手笑道:“這就對了,衍兒不過是一時糊涂,青卿你大方些別跟他一般見識,就快是一家人了哪有天天吵架的理。”
沈青卿倏地冷笑一聲,用力將玉佩扔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柳氏和傅衍皆是一驚。
沈青卿冷聲道:“可惜我不想嫁你。這親我一定要退,原因你們二人心知肚明,再說下去只會傷了情分。我給舅母半月時間,舅母若是辦不好這件事,我只好去求外祖母�!�
柳氏大喝一聲:“胡鬧!這等小事也值得去勞煩你外祖母?你外祖母身子骨不好,你豈能如此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