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沈十安和姥姥姥爺一起生活了將近六年，受老人影響，培養(yǎng)出了十分健康的生活習(xí)慣和極為規(guī)律的生物鐘，每天早上六點整，必然在鬧鐘響起之前睜開眼睛。</p>
可是今天的情況好像有些不一樣。</p>
帶著小黑一起入睡之后，沈十安沒再做夢，但迷迷糊糊中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不知名的困惑在潛意識里沉沉浮浮捉摸不透，直到凌晨時分終于逐漸清晰：</p>
他忘記小黑需要尿尿拉屎了。</p>
「狗子可能已經(jīng)在家里某個角落甚至是他枕頭邊排了便」，這樣的念頭驚得沈十安從床上「噌」地坐起來，背后全是冷汗，猛地轉(zhuǎn)頭，目光如利劍般刺向身旁的小黑——</p>
一尺長的小東西四腳朝天，毛茸茸軟乎乎的肚皮微微起伏，喉嚨里打著輕微的小呼嚕，顯然睡得正熟。床單上沒有明顯的異物，空氣里也沒有可疑的氣味。</p>
呼。沈十安長長松了口氣�？戳丝词謾C半，抬手往小黑肚子上戳了兩下：「快起來，帶你出去拉屎�！�</p>
冬天天亮得遲，這個點窗戶外依舊是昏沉沉一片，所以當(dāng)沈十安換好衣服洗漱完畢，穿過走廊進入客廳時，并沒有立即察覺到異常。</p>
直到他從茶幾上拿起馬克杯，無意間朝著陽臺的方向抬起了眼睛。如果不是定力好反應(yīng)快，他手里的杯子恐怕已經(jīng)摔了下去。</p>
沈十安大步?jīng)_向陽臺，「唰」地拉開了客廳和陽臺之間的玻璃門——因為動作太急，玻璃門的金屬邊緣重重撞到了門框上，滑輪在軌道里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于寂靜無人的深冬凌晨顯得尤其響亮而清晰。</p>
一片足有蒲扇大小的葉子在玻璃門打開后擠了進來，擦過沈十安的臉頰垂落在他耳邊。沈十安怔怔抬著頭，修長優(yōu)雅的頸項上，喉結(jié)快速顫動幾下——</p>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家陽臺上長出了一片原始森林。</p>
昨天還蔫噠噠萎靡不振的蘆薈，此時就像是一只變異過后的深海海妖，三角形的肉葉如同海妖龐大粗壯的觸角，每一根都有成年男子腰粗，從陽臺地板上呈放射狀直直長到天花板那么高，就連葉片邊緣鋸齒狀的小刺，也從芝麻粒大小變成無數(shù)把堅硬鋒利的西瓜刀。</p>
而原本放在陽臺一角的那盆立體式綠蘿，數(shù)根藤蔓如深綠色的巨蟒般蜿蜒攀爬彼此纏繞，蒲扇大的葉子蒼翠欲滴，沿著藤蔓瘋狂生長，將偌大的陽臺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如果陽臺上的窗戶沒有關(guān)好，沈十安絲毫也不懷疑這些藤蔓會穿過窗欞，肆無忌憚地沿著樓體墻壁繼續(xù)攀爬生長。</p>
一大早天沒亮就在熟睡中被人戳醒，超兇小黑表現(xiàn)出了憤怒值爆棚的起床氣，沈十安去哪兒它就跟到哪兒，一路在他腳邊來回?fù)潋v，使勁撓他拖鞋和褲腳。因此當(dāng)沈十安疾行幾步后突然在玻璃門前停了下來，小黑收勢不及一頭撞上他小腿，在反作用力下往后一倒屁股著地「噸」地坐到地上，甩甩頭還沒來得及齜牙，就看到了和沈十安所見一樣的場景。</p>
沈十安有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低頭和狗子四目相對：目瞪狗呆.JPG。</p>
為什么？沈十安眉峰緊皺，心中的震驚仍然如波濤般洶涌：明明昨天還是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間，就發(fā)生了如此驚人且違反常理的變化？到底是什么因素導(dǎo)致的，物種變異還是人為影響？他除了澆水根本什么都沒——</p>
沈十安渾身一震：澆水。他給蘆薈和綠蘿澆了靈泉水。</p>
仿佛一道閃電從腦中劃過，沈十安猛然間想起了什么，瞬間消失在原地，閃身進了空間。</p>
溪水環(huán)繞的空地上，三十一行、二十一列他昨晚才種下去的種子，此時已經(jīng)長成了每棵足有四米多高、郁郁蔥蔥蔚然成林的番茄樹。成人手臂粗的「樹枝」上，上千顆籃球大小的西紅柿紅彤似火，在空間內(nèi)的天光下閃爍著誘人光澤。</p>
沈十安站在小溪邊，神色一時有些恍惚。</p>
他希望番茄能長得快一點沒錯，但這好像也太快了。</p>
半晌抬手捏了捏眉角，現(xiàn)在最起碼有一件事情可以確定了：蘆薈、綠蘿以及番茄之所以會發(fā)生這種違反自然規(guī)律的變化，都是因為靈泉水。</p>
沈十安轉(zhuǎn)頭看向那汪霧氣環(huán)繞的靈泉，恍覺自己好像太過低估了靈泉水的神奇和作用。</p>
不過眼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小黑屎還沒拉呢！</p>
心中一緊，立刻又閃身回到客廳，換好衣服鞋子，又從玄關(guān)處的柜子里拿了幾個一次性鞋套，對著小黑招手：「過來�！�</p>
家里沒有狗繩，沈十安直接抓住后頸皮把它拎了起來，冷聲斥道：「別扭，想不想吃肉了。」</p>
狗子喉嚨里「呼�！箮紫拢徊粍恿�。</p>
沈十安鎖好門剛拔下鑰匙，對面的門就被打開了，保鏢萬鋒走了出來，衣著齊整面無表情，沖著沈十安點點頭：「早�！�</p>
「早，」沈十安同樣頷首示意，心中有些驚奇：「你難道一整夜沒睡嗎？」</p>
他在住院期間也保持著規(guī)律的生物鐘，每天早上六點鐘準(zhǔn)時起床，這個習(xí)慣并不難發(fā)現(xiàn)。但今天起得比平時都早，而且又不住在同一戶，這位萬先生是怎么做到自己前腳出門，他后腳就跟上來的？</p>
萬鋒言簡意賅：「睡了�！共]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p>
另一位保鏢范國平從他身后走了出來，一邊鎖門一邊笑道：「那肯定得睡覺啊，床是子彈人是槍，休息好了才有力量，不睡覺誰撐得住，我們兩個輪班呢。沈先生今兒個起這么早��？」</p>
說完還彎下腰跟小黑打了聲招呼：「哎喲，昨天瞅著黑乎乎一團，洗干凈后還挺漂亮嘛�！�</p>
小黑沖他兇狠地一齜牙。</p>
沈十安捏了捏手里的后頸皮，示意小東西安分。同時回道：「出去遛狗，也不走遠(yuǎn)，就在小區(qū)里，現(xiàn)在天色還早，兩位可以繼續(xù)休息不用跟著的�！�</p>
「那怎么行，」范國平連忙揮手不同意：「顧先生聘請我們的時候就說好了，要求24小時貼身保護，拿人錢財給人辦事，這點職業(yè)素養(yǎng)我們還是有的。沈先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們倆工資高著呢�！�.</p>
如此沈十安也不再推辭，點點頭便當(dāng)先走進電梯里。小黑被他提在左手上，前肢翹起后肢僵硬，隨著步伐來回晃動，像是一塊風(fēng)干的老臘肉。</p>
臘肉在沈十安走出一樓門禁后被放了下來，邁著小短腿蹬蹬蹬往前跑。</p>
太陽還沒出來，氣溫正處于一天中最低的時段，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再吐出去時便是一片霧氣騰騰的白。</p>
沈十安掏出濕巾將左手手掌仔細(xì)擦了一遍，修長筆直的雙腿不快不慢，以一種賞心悅目的頻率跟在小黑后面往前走。羽絨服帽子上的一圈白狐貍毛圍在臉邊，越發(fā)襯得他唇紅齒白，眉目間有逼人的精致冷艷。</p>
時間太早，溫度太低，今天又是周六，除了沈十安一行之外小區(qū)里幾乎沒人，偶爾才能在樹木和樓棟的間隙中瞥見環(huán)衛(wèi)工人的身影。</p>
沈十安拿出手機看了看：上面顯示的氣溫為零下四度，可他并不覺得有多冷，骨節(jié)分明的雙手隨意垂在腿邊，皮膚上依然泛著暖融融的血色。</p>
小區(qū)里綠化環(huán)境極好，到處都是樹木以及半人高的灌木叢。小黑跑了一陣，便往其中一處灌木叢里鉆了進去。</p>
沈十安站在灌木叢旁，只要一想到待會兒還得給它撿粑粑，臉色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冰封。第三次開始由衷后悔：他到底為什么要把這狗子撿回來。</p>
大概是憋得太久，小黑處理生理問題所花的時間比沈十安預(yù)想的稍微長一點。等它終于從灌木叢里鉆出來之后，沈十安雙手握拳深吸一口氣，往右手手掌上套一次性鞋套，這才冷著臉彎下腰，左手撥開灌木叢的樹枝，上半身朝里面探進去——</p>
將目光所及處接連找了好幾遍，也沒發(fā)現(xiàn)狗屎的蹤跡。</p>
犬類糞便如果不及時處理，風(fēng)干破碎后容易形成粉末，將附著其上的細(xì)菌病毒通過空氣進行傳播，而如果直接接觸草坪的話，不僅不能使土壤增加肥力，反而會因為發(fā)酵和分解產(chǎn)生大量熱量和有機酸等有毒物質(zhì)，灼傷植物或造成「燒苗」現(xiàn)象——</p>
沈十安及時打斷了自己的思緒，他最近好像農(nóng)業(yè)種植類信息看得太多了。</p>
可是不管他怎么找，小黑的粑粑依舊毫無蹤影。</p>
沈十安將上半身從灌木叢中收回來，看著一旁的小黑滿臉狐疑：「……你不會吃掉了吧？」</p>
反應(yīng)過來他是什么意思后，小黑氣得在他褲腳狠狠撓了幾下，然后被沈十安一把抓住爪子——爪尖有明顯的泥土痕跡。</p>
啊，自己挖坑埋起來了啊。沈十安心里松了口氣。</p>
轉(zhuǎn)頭看向灌木叢——就算再清楚寵物糞便直接接觸土壤的種種不良影響，他也沒辦法說服自己鉆進去找到小黑挖的坑，再把它埋的屎刨出來了。</p>
算了，今天日行兩善，將功補過。</p>
從小區(qū)外的早餐店買了早餐，回到家里一人一狗吃完之后，沈十安開始面對最棘手的問題。</p>
足有十幾平的陽臺被變異后的蘆薈和綠蘿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連根系都看不見在哪兒，沈十安思考良久也沒想出妥善解決的辦法。</p>
有些發(fā)愁地捏了捏眉角，沈十安閃身再次進入空間。</p>
相比較陽臺上體積受限的「原始叢林」，一夜之間從種子長成大樹的番茄林帶來的視覺沖擊顯然更加強烈。</p>
沈十安數(shù)了一遍，總共2362棵番茄樹。昨天他挖了三十一行、二十一列，一共651個淺坑，每個坑里放入三到四顆種子不等——如果每坑按照四顆種子計算，一共2604顆種子，這也就意味著成活率高達(dá)90.7%。</p>
就算在農(nóng)業(yè)上涉獵極少，沈十安也能猜出來這是個極高的數(shù)字，并且實際成活率肯定比這還要高。</p>
腦子里思緒紛繁，繞著番茄林接連走了三圈之后，沈十安才忽然意識到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事實——</p>
由于番茄林帶來的沖擊性太大，導(dǎo)致他一時間竟然忽視了除番茄樹以外最明顯的異常：</p>
種植面積變大了。</p>
他昨天播種時，劃出來的試驗田只有三乘三米，總共九平方米的面積。但眼下這片容納了兩千多棵番茄樹的「森林」，別說九平方米，九百平方米都不止。</p>
可當(dāng)他從小溪對岸看過來時，番茄林給人的感覺仿佛又只有九平方米那么大——就好像，這片空間被折疊了一樣。</p>
當(dāng)他站在遠(yuǎn)處看，竹樓前的空地面積沒有任何變化，給當(dāng)他走到番茄樹底下，周圍的空間仿佛瞬間就被放大了數(shù)百倍。</p>
所以，空地是可以隨著其上的植物需要，自由變化面積？</p>
那如果他昨天劃出來的試驗田沒有九平方呢，只有一半，但依然種那么多種子，試驗田內(nèi)部的實際面積，還會擴張到此時這么大嗎？</p>
沈十安下意識咬住了右手拇指：無論如何，空地不可能無限擴大，它能夠擴大的倍數(shù)肯定有一個最高值，超過這個最高值，哪怕往一片空地上塞的東西再多，其空間也不可能繼續(xù)變化。</p>
而這個最高值究竟是多少，還需要進一步實驗研究。</p>
沈十安深呼一口氣，手指在右手手腕處的佛蓮刺青上摸了摸，神色有些凝重：這個隨身空間，比他想象得還要復(fù)雜許多。如果他能掌握閱讀書房里那本「歸墟功法」的方法，估計還會發(fā)生更多不可思議的變化。</p>
不過眼下事情太多，先一件一件解決。</p>
沈十安思考片刻，繞開番茄林，穿過青草小徑走上竹樓走廊，他昨天收進來的仙人掌，就放在了走廊的欄桿旁。</p>
仙人掌沒有澆灌靈泉水，因此也沒發(fā)生蘆薈綠蘿那樣驚人的變化，但體積明顯比收進空間之前長大三倍有余，陶制花盆被根系撐得四，輕輕一碰便碎落一地。</p>
看來不光是靈泉水，空間內(nèi)的空氣也能促進植物生長，對人體應(yīng)該同樣大有裨益，他在空間里待得時間長了，乍一出去時便覺得外界的空氣著實難以忍受。</p>
沈十安看著仙人掌上足有半根縫衣針那么長的尖刺有些頭疼：算了，先放著吧，不澆靈泉水短期內(nèi)應(yīng)該不會長得太夸張，什么時候找把鐵鍬進來再處理它。</p>
離開空間之前，沈十安想了想，走到一棵番茄樹下摘了顆籃球大小的西紅柿：既然結(jié)了果，先嘗嘗味道如何。</p>
西紅柿的表皮光澤鮮亮，隱隱可見底下細(xì)膩通紅的果肉。沒切之前就已經(jīng)能聞見明顯的果香，等到沈十安洗干凈放到熟食板上，拿西瓜刀一切兩半，鮮紅色的汁水飽滿四溢，橘黃色的內(nèi)瓤晶瑩透亮，更加濃郁的酸甜香氣瞬間撲鼻而來。</p>
沈十安捧起一半咬了一口，滑嫩而富有彈性的果肉包裹著充裕汁水，隨著咀嚼在口腔中完全炸開，濃郁的果香氣迅速盈滿口鼻，酸度和甜度達(dá)到了一個完美到極致的平衡點，酸得爽快甜得誘人——</p>
這絕對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番茄。</p>
小黑早在他閃出空間后便跟了過來，見他捧著西紅柿咬了一口又一口，急得使勁撓他鞋跟——</p>
它算是明白了，這個人類不僅有一個隨身領(lǐng)域，領(lǐng)域里還有生命之泉。而他竟然用生命泉水澆花種菜��！</p>
「奢侈！浪費！敗家！我也要吃�。 �</p>
沈十安將另一半也一分為二，其中一份切成小塊，放在了小黑專用的瓷盤里：「喏�！�</p>
小黑撲過去一陣風(fēng)卷殘云，然后又開始撓他褲腳，沈十安煩得不行，只能把另外四分之一也給了它：「你怎么這么能吃，誰能養(yǎng)得起�！�</p>
小黑把頭埋進盤子里，才不理他。</p>
吃飽喝足了，陽臺上的「原始森林」還是要處理。沈十安住的樓棟位于小區(qū)外緣，再遠(yuǎn)處就是醫(yī)科大學(xué)，對面沒有高層建筑。但蘆薈和綠蘿顯然不能就這么放著，不盡快處理遲早會被人發(fā)現(xiàn)異常。</p>
但究竟該怎么處理，著實是件令人頭疼的事情。</p>
難道拿鏟子一點點鏟干凈再拎出去扔掉？工作量太龐大了，他一個人，最少也要三天。</p>
唉。沈十安坐在沙發(fā)上忍不住嘆了口氣，早知道昨天就跟仙人掌一起收進空間——</p>
等一下。</p>
沈十安猛地挺直了脊背：他往空間里收東西，一直是以「整體」的形式進行，比如疊好的一套衣服，放在一起的一雙拖鞋，裝滿了洗漱用品的收納包……</p>
只要將手掌接觸這個「整體」的某個部分，心念一動，整個「整體」都會被收進去。</p>
吸收了靈泉水之后的蘆薈和綠蘿太過龐大，并且攀著墻壁相互纏繞難以分割，所以他一開始才沒有考慮「收入空間」這個方法。假如他只接觸蘆薈或者綠蘿的一部分，空間能自動識別「整體」，并將其從另一株植物的纏繞中分離出來嗎？</p>
沈十安立刻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走到「原始森林」旁邊。稍稍吸了口氣，將手掌輕輕放到蘆薈足有西瓜刀那么長的尖刺上——</p>
收。</p>
眼前的景象似乎微微一閃，被蘆薈和綠蘿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年柵_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大片空隙。</p>
蘆薈整個消失，原本攀附在蘆薈肉葉上的綠蘿藤蔓失去支撐，「啪」的一聲落到地上。</p>
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