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秋時

    京城，天邊夕陽似火，熱氣未消。齊安堂內(nèi)，裴子奕剛結(jié)束完一場問診，摘了帽，額上還在浸出汗來。寧希顏拿了帕子，顧不得自己腹前沾上的血，就急切地抬手去擦裴子奕額間豆大的汗珠�？刹淮�她落下絲帕，裴子奕便面露嫌惡地格開了她的手�！白愚�，我只是……”寧希顏的手頓在半空，卻還要極力掩飾好自己的落寞�！皩幭ｎ仯�你就這么不長記性？”裴子奕冷冷看了一眼她�！澳銊e忘了，你當初是怎么和我保證的�！睂幭ｎ仧o言以對，苦澀一笑。呆愣間，打雜的孫婆婆提著掃帚幡布就走上前來：“寧大夫，快去將外衣?lián)Q了吧，這沾了血可不吉利。”“說起來裴大夫與寧大夫皆是婚配的年紀了？”“若是有意，郎才女貌，何不結(jié)為夫妻？”孫婆婆又開始亂點鴛鴦譜起來，吹噓著她以往當媒婆促成佳話的往事。聽聞此，寧希顏臉上笑容一僵。她側(cè)眸看向裴子奕，眼底是翻涌的酸澀。其實，不用外人說，他們二人早已是夫妻。裴子奕卻只是皺了皺眉，突然開口：“我有要事，先行一步。”徒留寧希顏一人尷尬地在原地。寧希顏一愣，沖孫婆婆笑笑，強作鎮(zhèn)定地趕忙朝裴子奕追上去�！白愚�，等等�！迸嶙愚饶_步一頓，不耐回頭。寧希顏快步走至他跟前，小心翼翼開口：“今日中秋，母親告知我今晚設家宴，務必讓我們……”“我沒空。”裴子奕毫不猶豫打斷，聲音冷淡：“外頭還有那么多等著把脈的病人，你走得開？”寧希顏心底猛地一抽痛，還想挽回時，裴子奕卻已經(jīng)走遠。她徒勞地張了張嘴，落寞地看著他的背影，明亮的眼眸黯淡下來。先前裴子奕還會對她柔聲細語地解釋緣由，如今卻次次都以同樣的理由來打發(fā)她。空曠的連廊內(nèi)，寧希顏慌忙擦掉眼角的濕潤，抬起灌了鉛似的雙腿，緩步離開。最后，她只得獨自一人回了裴府。“母親，我回來了�！甭劼暎�裴母從堂中起��。裴母拐杖落地敲了敲，朝寧希顏身后打量了許久，眉頭緊蹙：“子奕呢？”寧希顏連忙跪伏在地。她請罪般說：“今日醫(yī)館中來診病的百姓太多，子奕他，抽不開身……”“顏兒啊，算起來，你與子奕已經(jīng)成婚三年了吧�！薄翱勺愚葏s從未攜你回裴府，說出去不怕人笑話么？”裴母抬頭看向?qū)幭ｎ�，面色不虞：“顏兒，你與子奕，是否有事瞞著我……”寧希顏心底一慌，還是強擠出一絲笑容：“母親，我與子奕皆有懸壺濟世之愿，暫時還未考慮太多，您就莫要擔心了。”裴父早亡，裴母早早在府中主事，見寧希顏面色有異，心底頓時了然。裴母威嚴高坐：“顏兒，我年事已高，如今只想含飴弄孫、承歡膝下�！薄白愚仁仟氉樱�你也是時候該為裴家誕下個一兒半女了，不是嗎？”寧希顏咬著唇，不知該如何奉承，只好說：“顏兒明白。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笨伤�與裴子奕已有三月未再同房，如何讓她懷得上孩子呢？原是中秋，團聚之時，各路親戚歡聲笑語、觥籌交錯，而她身邊卻始終空著。就如她空蕩孤單的心，捂不熱、填不滿。入夜，寧希顏又孤身從裴府離開。抬頭一望，無邊無際的天幕間，入目竟是燃燒著燭火的花燈。不知不覺間，淚水就盈滿了眼眶。這世間，還有誰記得她寧希顏，是中秋月圓之夜降生的呢？團圓，卻仿若詛咒。馬車噠噠的聲響終于停止，寧希顏的思緒也終于從往事抽離。她掀開車簾，正要踏出時，便見著一雙黑靴。她心中一喜，以為他來迎她進門，正要叫“子奕”，卻仿佛被石頭堵了喉口。一雙柔弱無骨的手，就貼在裴子奕后背。寧希顏忽然不敢再看，可眼前的場景卻如滲毒般刺進她雙眼。那女子緊緊摟著裴子奕，和他臉貼著臉，在他懷中扭動著，正旁若無人地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