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掛斷電話,手機(jī)屏幕逐漸熄滅,倒映出她怔然的神情。</p>
結(jié)婚了……結(jié)婚對象是周京臣……</p>
當(dāng)初回清北任課引得萬人空巷的周教授,還是她的長輩。</p>
伴隨著飛機(jī)起飛,不實際的感覺愈發(fā)濃烈。</p>
她閉上眼睛,再睜開,甚至覺得自己還在夢中。</p>
沈母莞爾一笑:“緊張?還是期待?”</p>
沈星漫倏地掀眸:“媽。”</p>
沈母拍拍她手背,笑容和藹,道:“嫁給周京臣,也不算委屈你。”</p>
果然是親媽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委屈?周京臣可是清北論壇里排名第一的教授,關(guān)鍵詞是英俊、溫柔、儒雅、隨和。</p>
世界上用來形容男人最褒義的詞匯,都用在了周京臣的身上。</p>
在這之前,沈星漫一直認(rèn)為她和周京臣是兩個世界的人,像是數(shù)學(xué)里的兩條平行線,永遠(yuǎn)不可能相交。</p>
飛機(jī)起飛后一個多小時,突發(fā)氣流顛簸,落地遙墻機(jī)場周轉(zhuǎn)。</p>
飛機(jī)艙門打開,撲簌簌的風(fēng)雪迎面而來。</p>
今年濟(jì)南下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雪,飛機(jī)接泊車無法前行,旅客只能拖著行李步行至航站樓。</p>
因為飛機(jī)延誤,航站樓烏壓壓擠了許多因為飛機(jī)延誤被滯留的旅客,機(jī)場開著暖氣卻不足以充盈偌大的航站樓,有些小孩被凍得瑟瑟發(fā)抖,被父母抱在懷中。</p>
沈星漫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提著行李帶著沈母往前走。</p>
迫降的飛機(jī)十多臺,旅客不是小數(shù)目,航站樓內(nèi)人擠人,已經(jīng)無法容納這么多人。</p>
暴風(fēng)雪將至,呼呼的冬風(fēng)猶如刀子般往臉上刮,沈母拉起了羽絨服的拉鏈,戴上了帽子,冬風(fēng)刮在身上,無孔不入,因為江浙沒這么冷,回來時并沒有穿太厚。</p>
被擋在外面,不少旅客都抱成團(tuán)縮在了一塊抵御風(fēng)雪,還有的沖上前大聲叫嚷讓前面的人快進(jìn)去,地勤頂著風(fēng)雪維護(hù)秩序,避免發(fā)生踩踏事故。</p>
沈星漫踮腳試圖尋找可以進(jìn)入的捷徑,可因為太冷所有人都在往里面鉆,無孔不入。</p>
她用身體擋在風(fēng)口護(hù)住沈母,沈母身體一直很不好,這些年靠著吃藥調(diào)理,受不了這風(fēng)吹。</p>
剛看到有個位置可以進(jìn)去,沈星漫往前走了一步,就有一個中年男子拉著他妻子孩子往前擠。</p>
沈星漫收回了腳步,腦袋被風(fēng)吹得有點(diǎn)疼,一皺眉更疼了。</p>
“啊——”</p>
中年男子還沒帶著老婆孩子擠進(jìn)去,有個小孩摔倒了,后面的人剎不住車,連帶著摔了一片。</p>
等沈星漫進(jìn)航站樓,已經(jīng)在風(fēng)雪里凍了將近半個小時。</p>
沈母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沈星漫跑去排了十多分鐘的隊,接到了熱水,往回走的路上,航站樓內(nèi)宛若綠皮火車車廂,記得大一她和寧柔坐綠皮火車去西藏,沒買到臥鋪?zhàn)能涀彩沁@番景象。</p>
“讓讓。”沈星漫捧著水杯往前擠,被一個到處亂跑的小孩撞到,熱水灑出來,沈星漫輕輕吸了口氣,手背瞬間紅了一片。</p>
手機(jī)在手里震動,沈星漫騰出一只手拿出手機(jī)。</p>
“柔柔?”周遭亂糟糟吵哄哄,以為是寧柔,沈星漫沒有看來電顯示,“我這邊太吵了,好多人,我不是給你發(fā)消息了,暴雪迫降濟(jì)南了,我媽媽好像感冒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重新起飛�!�</p>
“剛剛還有個熊孩子撞了我。”</p>
沈星漫柔聲抱怨。</p>
“撞到哪了?疼不疼?”</p>
猝不及防的,盡管周圍吵哄哄,周京臣溫柔極具穿透力的嗓音,還是讓沈星漫一下子就聽清了。</p>
“……周,周教授?”</p>
她脫口而出,嗓音微顫。</p>
拿起手機(jī)定睛一看。</p>
屏幕上赫然三個大字,哪里是寧柔?</p>
沈星漫原本中氣十足的嗓音,忽地輕了,道:“沒事,燙了一點(diǎn),等會吹吹就好了�!�</p>
周京臣:“在哪?遙墻機(jī)場?”</p>
沈星漫:“嗯�!�</p>
想到了什么,沈星漫又道:“你還在機(jī)場嗎?先回去吧,我們可能今天回不去了,暴風(fēng)雪會持續(xù)到明天上午�!�</p>
周京臣:“蔣平�!�</p>
沈星漫一愣:“什么?”</p>
周京臣道:“記一下電話,這是我在濟(jì)南的一個下屬,他在航空公司工作,在附近有住處,暫時歇歇腳等我過去。”</p>
然后沈星漫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道電音女音:「已為您規(guī)劃最快路線,您所在位置距離濟(jì)南遙墻機(jī)場417公里,全程4小時30分,暴雪路段擁堵無法前行,預(yù)估8小時,暴雪預(yù)警,溫馨提示您暴雪天出行需注意安全�!�</p>
“漫漫呢?”</p>
沈星漫回過神:“您說。”</p>
不自主的用了敬語,周京臣對她的關(guān)照仿佛長輩對小輩,讓她肅然起敬,更有種尊敬的感覺。</p>
周京臣似乎笑了一下,語調(diào)上揚(yáng),念完號碼,道:“等我,現(xiàn)在出發(fā),天黑之前或許能到�!�</p>
盡管是上午,暴雪壓得天空黑沉,航站樓內(nèi)開著燈也顯得仿佛烏云壓頂,不流通的空氣,充斥著二氧化碳,稀薄的空氣令人頭暈?zāi)垦!?lt;/p>
掛斷電話,沈星漫腦袋里眩暈了好大一會,才往前走。</p>
回到位置,沈母正在同一個女人攀談,頭上貼著退燒貼,女人懷里抱了個孩子,身邊走過一個中年男人,打了一壺?zé)崴貋�,倒了一杯給沈母。</p>
“漫漫。”沈母握著杯子,朝沈星漫招手。</p>
“媽,人太多,讓你等太久了�!鄙蛐锹觳缴锨埃紫律韥淼缴蚰干磉�。</p>
“這就是我女兒,剛才給我倒熱水去了。”沈母笑道:“剛才李太太看到我發(fā)燒,拿了小孩的退燒貼給我,還給了我感冒藥�!�</p>
沈星漫道了聲謝,只知道沈母健談,沒想到一會兒的功夫,在人來人往的機(jī)場,迅速交了朋友,還受到了對方的幫助。</p>
剛才還萎靡不振的沈母和身邊的女人有說有笑。</p>
沈星漫舒了口氣,抿了口溫水。</p>
手機(jī)震動,看了眼號碼,居然是那位‘蔣平’。</p>
擠出機(jī)場,蔣平的車就停在外面,幾分鐘的功夫就落了一層厚雪,道路上的雪足足有十多厘米厚,工作人員清掃開一條路,車子也只能一點(diǎn)點(diǎn)往前挪動。</p>
沈母帶上了剛才認(rèn)識的那一家三口走出機(jī)場,蔣平戴著金絲框眼鏡,身穿毛呢大衣,里面赫然是正裝。</p>
蔣平開車,擠一擠剛好容納下五個人,沈母坐的副駕駛,上了車系安全帶,莞爾笑道:“辛苦您來接我們,蔣總�!�</p>
沈星漫吃驚,蔣總?</p>
周京臣用風(fēng)輕云淡的語氣說‘他在航空公司工作’,沈星漫幾乎以為只是周京臣的一位下屬。</p>
“不辛苦,周董特意打電話吩咐我了,讓我務(wù)必接到沈小姐�!�</p>
沈母笑意更濃,側(cè)身睨了一眼沈星漫。</p>
“姐姐。”咬著棒棒糖的小女孩,微涼的小手指抬起來,戳了戳沈星漫的臉蛋,“冷不冷?姐姐你的臉都被凍紅啦�!�</p>
小女孩才三歲,手指上沾了甜膩的棒棒糖味道。</p>
-</p>
航站樓附近的航空宿舍,安排了一間房,是員工宿舍,有兩張單人床。</p>
在這暴雪天,已經(jīng)是最佳居所。</p>
沈母喝了感冒藥也不奏效,昏沉睡了一會咳嗽了起來。</p>
沈星漫睡不著,放好行李,妥善安排好后,走到小客廳倒了杯水。</p>
微信彈出消息:「安頓好了?」</p>
僵硬發(fā)冷的手指回暖,沈星漫打字:「嗯�!�</p>
又發(fā)送過去:「你怎么沒告訴我蔣平是航空公司的副總裁?」</p>
周教授:「漫漫好像沒問呢。」</p>
即便是看字也能感受到對面男人的溫柔,讓人無法反駁的溫柔。</p>
周教授:「媽媽好點(diǎn)了?」</p>
沈星漫聽到咳嗽聲:「感冒還沒好�!�</p>
周教授:「等會讓人給你送藥過去�!�</p>
沈星漫握緊手機(jī):「不會是蔣平親自送吧?」</p>
周教授:「漫漫很有想象力呢。」</p>
沈星漫……她怎么有種被罵了但是又說不出來哪里怪異的感覺。</p>
沈母吃了感冒藥藥物作用的緣故,昏沉睡了四五個小時。</p>
沈星漫蜷縮在客廳沙發(fā)上也瞇了一會,直到聽見小女孩甜糯糯的聲音:“哥哥!你好帥呀!我要嫁給你!”</p>
沈星漫揉揉眼睛,坐起身的瞬間,毯子從身上掉了下來。</p>
怔了怔,略帶睡意的杏眸惺忪。</p>
她睡前似乎沒有蓋毯子。</p>
抬眸,小客廳的門打開,門外的男人蹲下身,單膝跪地,和面前的孩子齊平。</p>
也不知道是因為孩子太小,還是因為男人的身量太有壓迫感,對比之下更顯得男人身形極具份量,寬肩偉岸。</p>
那只冷白修長的手抬起來揉了揉女孩的頭發(fā)。</p>
“哥哥不能答應(yīng)你,因為哥哥已經(jīng)有了新娘子的人選�!�</p>
小女孩轉(zhuǎn)動眼珠,眼睛一亮,奶聲奶氣喊道:“我知道哥哥的新娘子是誰!是漫漫姐姐!”</p>
沈星漫疊好毯子,從沙發(fā)上站起身,冷不丁聽到小女孩的話,身形一晃,險些栽倒。</p>
周京臣瞥眼,抿唇藏起嘴角笑意,摸了摸女孩的頭發(fā),站起身。</p>
那一家三口也回北京,暴雪空中管制,好在道路上的雪被清理了一部分,留了一條車道,車上五六個小時才回到了北京。</p>
駛?cè)氡本┦袇^(qū),車內(nèi)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松了口氣,小女孩迷迷糊糊在母親懷里睜眼醒來,“媽咪,我們到啦。”</p>
“是啊,到家了,外婆做好飯等我們�!�</p>
北京市區(qū)內(nèi)的積雪被清理的干凈,入夜后暴雪漸輕,一路暢通無阻,送一家三口到了胡同路口。</p>
“飽飽跟姐姐姐夫說謝謝�!迸吮е∨⑾萝嚒�</p>
“漫漫姐姐再見!帥哥哥再見!漫漫姐姐結(jié)婚要請飽飽吃喜糖哦!”</p>
周京臣攤開手掌心,沈星漫定睛一看,男人掌心里躺著一顆大白兔奶糖。</p>
“好耶!漫漫姐姐和帥哥哥的喜糖!”小女孩拿起大白兔奶糖,笑得眉眼彎彎。</p>
沈星漫一頓,等周京臣坐回車內(nèi),忍不住問道:“你愛吃糖嗎?”</p>
“偶爾�!敝芫┏歼f來一顆,是橘子口味的,“漫漫要嘗嘗嗎?”</p>
沈星漫接過,糖衣還帶了點(diǎn)溫度,含進(jìn)嘴里甜絲絲的。</p>
小時候她最喜歡吃長輩給的糖,一塞就是一大把,吃起來格外的甜。</p>
-</p>
回北京幾天,暴雪紅色警告撤去,沈母的病也養(yǎng)好了,周爺爺來看望過一次,還帶了聘禮,擺滿了沈家別墅客廳,甚至把沈星漫親手布置的圣誕樹也挪到了餐廳才勉強(qiáng)容納。</p>
晚飯時刻,北京的冬天黑的格外早,五六點(diǎn)鐘天空便抹了灰,沈星漫到了周家公館,是周爺爺平時住的老宅,周嶼池鮮少來這,沈星漫倒是經(jīng)常來,她輕車熟路走進(jìn)去,左顧右盼。</p>
果不其然,瞄到了熟人。</p>
周以晴正在同周爺爺講話,瞥見沈星漫,快步走來給了沈星漫一個大大的擁抱。</p>
“我的寶貝,好久不見!每次見到你都被你美到!一年比一年漂亮了!”</p>
周以晴嘆了口氣,“哎!可惜了!我眼看著的大白菜就要被豬拱了!”</p>
周京臣?豬?</p>
沈星漫實在很難聯(lián)絡(luò)起來,哪怕是豬,周京臣也是豬里的天蓬元帥。</p>
沈星漫和周以晴有講不完的話,周以晴是周爺爺?shù)睦蟻砼侵芫┏嫉男」�,比周京臣還要小兩歲,是周爺爺試管生的女兒。</p>
小時候沈星漫經(jīng)常來周家玩,一是為了周嶼池,二是為了找周以晴。</p>
周以晴雖然比她大,心氣卻像個小孩,這些年在東京創(chuàng)業(yè)居住,打扮的比她還要潮流,挑染的頭發(fā),穿得打扮朋克,不像是周京臣的小姑,倒像是周京臣的小妹,性格開放。</p>
小時候總能玩到一塊。</p>
“是不是爺爺逼你的,還是周京臣?我跟你說,周京臣他可……”</p>
“咳咳!”</p>
周爺爺放下茶水杯,重重咳嗽一聲。</p>
周以晴噤聲。</p>
周京臣也是這個時候從外面回來的,脫了外套交給來叔,他里面穿著墨綠色襯衫配深灰色的馬甲,菱格條紋的領(lǐng)帶,手臂上纏繞著襯衫固定帶,馬甲白色的扣子十分精致,口袋里的鏈條纏繞在第三顆扣子上,馬甲腰部收緊,寬闊的肩膀一路延伸至腰線的弧度優(yōu)美流暢。</p>
極具觀賞價值。</p>
風(fēng)度翩翩,英俊儒雅。</p>
家長商議婚事,周爺爺特意留了位置給周京臣,坐在沈星漫的左手邊,沈星漫愛吃蝦,隔得遠(yuǎn),周京臣將那道菜放在了沈星漫面前。</p>
兩家長輩調(diào)侃,來叔和阿姨也跟著笑。</p>
飯后,沈星漫被周以晴叫去房間,周以晴定制了一條旗袍給沈星漫,要沈星漫試穿。</p>
沈星漫拿著旗袍進(jìn)了試衣間,隱約聽到周以晴和誰的說話聲,窸窸窣窣,若有似無傳來。</p>
腳步聲響起,沈星漫正在系旗袍的盤扣,忽然聽到周以晴問:“漫漫,你嫁給周京臣,是為了氣周嶼池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