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哥哥。</p>
此前少女在他面前，都是規(guī)矩喊他大哥，從未有過這樣親近的稱呼。</p>
倒是現(xiàn)在因為發(fā)燒，剛醒來還有些神志不清，吐露了心聲。</p>
這聲哥哥也驀地讓姜硯川原本冷硬的內(nèi)心，生出幾分柔軟。</p>
茯苓連忙上前：”小姐，你不是做夢，是大少爺真的過來看你了�！�</p>
聞言，床上的少女似乎清醒了些。</p>
迷茫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露出幾分無措：“大哥？你怎么會……”</p>
“既然發(fā)燒了，怎么不昨晚就去找大夫？”</p>
說到一半，姜硯川才想起之前茯苓說的，薄唇微抿，“就算是不想去打擾父親，也可以去找我�！�</p>
姜初霽似乎愣了一下，小聲道：“我……也不敢去打擾大哥。”</p>
姜硯川一怔。</p>
是啊，此前自己不也是像父親一樣，對這個妹妹厭煩又不聞不問。她又怎么會在無助的時候去找他？</p>
姜硯川莫名有些煩悶，讓茯苓把他讓人煎好的退熱散遞來。</p>
又想到，一個女孩子家，這般憔悴病態(tài)想必也不愿讓外人看見，便讓茯苓和自己的小廝出去了。</p>
卻沒有意識到，他已經(jīng)下意識將自己與外人區(qū)分開來。</p>
姜硯川端著藥碗，看向床上的少女：“還能坐起來嗎？把藥喝了。”</p>
“嗯……”少女艱難地想要撐坐起來。</p>
見狀，姜硯川伸手將人扶�。骸啊懔�，我喂你喝吧�！�</p>
姜硯川深吸口氣，把藥碗放在一旁的桌上。他一手扶著姜初霽，一手用湯勺舀起藥汁，送到少女無甚血色的唇邊。</p>
少女顯然有些受寵若驚，語氣輕輕，又帶著感激：“…謝謝大哥�！�</p>
一碗退熱散喝完，姜初霽額前又出了不少虛汗。</p>
不過臉色還是比之前好看了些。</p>
這是，姜硯川看見，自己昨夜的斗篷就搭在不遠處的衣桁上。</p>
看起來，像是已經(jīng)清洗干凈，并且烘干好了。</p>
他不禁一怔：“這斗篷……”</p>
少女像是怕被嫌棄，解釋道：“我昨晚已經(jīng)幫哥哥洗好了，又放在火爐邊烘干……”</p>
“我不是說這個，”姜硯川忍不住皺眉，“我是問，這斗篷是你親手洗的？”</p>
雖然壓根沒洗，只不過讓茯苓過了遍水，少女面上仍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p>
就見姜硯川眉頭皺得更緊了，語氣都帶上幾分躁意：“你怎么這么傻，這樣的事情，交給下人做就行了�！�</p>
“你昨夜泡在湖里那么久，回房也那樣晚了，還洗什么衣服？”</p>
這么大的斗篷，就是府上負責(zé)浣衣的嬤嬤清洗，也要耗費很久。何況少女這樣單薄瘦弱，不知要耗費多少力氣。</p>
本就受了涼，還強撐著受累做這種事，怎么可能不生病發(fā)燒？</p>
一件衣服而已，哪有人的身體重要。</p>
“因為……”姜初霽輕輕咬了下嘴唇，“因為這是大哥第一次關(guān)心我，借給我的斗篷。我想自己洗干凈，還給大哥�！�</p>
聞言，姜硯川不由得深吸口氣。</p>
一種內(nèi)疚，席卷而來。</p>
因為他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她，因為這關(guān)心來之不易，所以才如此珍視么。</p>
半晌，姜硯川才終于別開目光。</p>
聲音沉悶：“喝了藥就好好休息吧。這藥對治療風(fēng)寒有奇效，睡一覺就會好起來�！�</p>
說完，他便要起身離開。</p>
可剛一轉(zhuǎn)身，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道輕顫的呼喚——“哥哥”。</p>
這一聲哥哥，帶著幾不可聞的隱隱哭腔，讓姜硯川的心不自覺一顫，立馬轉(zhuǎn)過頭來。</p>
床上的少女不知何時又紅了眼。</p>
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顯脆弱。彎翹纖長的睫毛顫動著，眼里噙滿了淚水，宛如晶瑩的珍珠在眼眶中打轉(zhuǎn)。</p>
“怎么突然哭了，還是不舒服？”</p>
姜硯川心頭不由得一緊。少女這脆弱無助的模樣，讓他無法再挪動腳步。</p>
姜初霽像是鼓起勇氣，帶著幾分卑微祈求：“哥哥，你可不可以晚些走，陪陪初兒？”</p>
果然，人生病時會格外脆弱。</p>
自己這妹妹，說到底也才未滿十五，從小幾乎沒感受過什么來自親人的關(guān)懷。如今發(fā)著燒，怎么會不渴望親情和陪伴。</p>
看見少女這副樣子，姜硯川嘆了口氣，終究還是重新坐了下來：“……別哭了，那我再陪你一會兒，等你睡著我再走就是�！�</p>
姜硯川扶著少女躺下，替她掖好被角。</p>
然而下一秒，他就聽見少女像是下定某種決心，聲音悶悶道：“…我知道哥哥討厭我，府上的人也一樣�？墒歉绺�，我真的沒有偷祖母的玉鐲�！�</p>
姜硯川的動作頓時僵�。骸澳阏f什么？”</p>
姜初霽不動聲色。</p>
原主每次被人誣陷，都只會百口莫辯，默默流淚。</p>
什么都不說，難道指望別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蟲，像你一樣知道你的清白？</p>
之前在這相府，連個下人都能對原主頤指氣使，然而現(xiàn)在她來了。</p>
她要以后哪怕她什么都不做，這相府也會有人愛她、護她、寵她、順她。她的委屈有人心疼，她的冤枉有人主動替她洗刷。</p>
姜初霽對上男人的眼睛，如扇的睫毛微微顫動：“哥哥，發(fā)生那件事的時候，我不過才回到相府半月�！�</p>
“我在寺廟待了十年，好不容易才能重回父親和哥哥身邊，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父親再將我送去寺廟，又怎會做出偷竊祖母玉鐲這樣膽大妄為的事情。”</p>
“那日午后，我的確去看望過祖母。下午祖母發(fā)現(xiàn)桌上的玉鐲不見，接著就有丫鬟指出我離開時神色鬼祟。再接著，玉鐲就在我臥房找到�！�</p>
“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可是我說我沒有做，沒有人愿意相信我……”</p>
說著，晶瑩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從少女蒼白的臉頰滑落，讓人看著心都不禁揪起來。</p>
姜硯川神色一震：“你是說，這件事，是有人故意誣陷你？”</p>
先前的事情，有人證物證，他還真沒有細想過。但聽少女這么一說，這些事情也實在太過巧合了。</p>
“……我不知道，哥哥�！�</p>
姜初霽神色迷茫，噙著淚搖頭，輕輕將額頭抵在自己哥哥身上。</p>
有時候，多說不如少說，少說不如不說。</p>
什么都不說，才能顯得自己夠脆弱無辜，才能讓別人往深處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