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她一直先入為主是寧濯羽去處理的。
現(xiàn)在重新推翻了設想。
寧商羽是要在太平洋航運圖上打造出一條屬于寧氏家族商業(yè)的生態(tài)鏈,自然就繞不過深城百年航運基業(yè)的裴家。
他要吞裴家的港口,除了強勢激進的收購手段外,最快捷的一種方式就是換個人坐上裴氏一家之主的位子。
這個位子,裴以稀能坐。
裴家眾多私生子女的任何一個人,也能坐。
如果裴觀若沒有為母弒父這環(huán)節(jié),裴胤也遲早會被寧商羽一手扶持的裴嘉因趕下位,從而,裴氏成為了依附寧家生存之一的家族。
這也就變相意味著,裴觀若從始至終無論手握多少籌碼,都不可能打動寧商羽。
他自有人選。
裴家能易主,卻不能毀滅。
林稚水眼眸豁然開朗了一般,微微亮了亮,沒忍住去看寧商羽,把心中猜想的說出來:“裴嘉因暗中潛伏了那么久,手頭上一定有裴觀若脫罪的證據(jù),對嗎?”
寧商羽很平淡的看了她眼。
“她肚子里是寧家的血脈,老爺子要留,寧惟羽要護,他們都得求你。”林稚水突然意識到寧商羽這盤棋下的太大,把所有人都算計在了里面,都是棋子。
他高高在上默許一切發(fā)生,甚至現(xiàn)在都不告訴寧惟羽身世的真相。
恐怕就是要寧徽詔做出選擇:
是為了維護祖孫多年深厚的養(yǎng)育感情,永遠把這個秘密埋藏進棺材。還是為了保血脈,親口跟寧惟羽坦白當年的一切。
林稚水有點恍神起來,時間在彼此間慢得離奇,直直望著他這張面容的神色里全是漫不經(jīng)心的漠然。
一時間,感覺想要得到他的心,難上加難。
下秒,寧商羽親了親她無辜又憐憫的眼眸:“善善,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裴嘉因能現(xiàn)身在法院。
證明寧徽詔終究是選擇了保孩子,飛機落地深城后,林稚水見到了那位聽命于寧商羽的裴家族譜中不存在的私生子。
裴嘉因親自來接機,他的相貌完美繼承了裴家傳統(tǒng),俊雅得像是峭壁懸崖邊上的一株君子蘭,眉眼偏偏又生得極招人。
林稚水多看了兩眼。
等一行人都到休閑室時,寧商羽把她安置在了四方落地玻璃的小茶室內(nèi),他就在隔壁跟人儀事。
過片刻,林稚水正坐在沙發(fā)慢悠悠的喝茶,裴嘉因主動步近,遞來了一份開庭要獻上的證據(jù)資料。
“寧太太�!�
林稚水好奇很久了,哪怕逐漸琢磨到了點兒端倪,卻百思不得其解裴嘉因是收集到了什么關鍵線索能保下裴觀若。
直到這份資料打開。
她卷翹的睫毛始終垂著逐字看完,訝然了會兒,“裴觀若自首時不是說四十二刀嗎?你這份尸檢報告怎么會多出一道致命傷?”
裴嘉因言語溫和:“裴胤身體的傷口確實是四十二道,這一刀是被司法機構尸檢第三次過后,才發(fā)現(xiàn)秘密隱藏在喉管處,稍有偏移的覆蓋在了裴觀若留下的傷口上。”
之所以能叫致命傷。
是因裴觀若離開案發(fā)第一現(xiàn)場后,其實裴胤沒死,還尚有一口氣茍延殘喘著,而且她剛下樓,六十秒的時間差,裴家就有人發(fā)現(xiàn)了裴胤倒在了書房血泊里。
倘若沒有人暗中補刀,而是緊急呼叫家庭醫(yī)生的話,裴胤未必真會死。
畢竟當初陳寶翠割喉zisha,也能被強行搶救回來。
這方面,裴家很有經(jīng)驗。
“兇手是誰?”林稚水指尖壓著這份證據(jù),繼而,看向了裴嘉因,而裴嘉因偏巧也靜靜的注視著她這雙無雜質(zhì)的琉璃眼眸,說,“誰補的刀,尚未查明,這個只有真正兇手自愿投案才知道真相�!�
“要愿意投案就不會照著裴觀若留下的傷口補了。”
話音落地,林稚水朝沙發(fā)靠,雪白的裙擺掃過高跟鞋尖,微揚起臉,對裴嘉因的證據(jù)提出質(zhì)疑,語氣很輕:“我要是裴家的律師,就會當庭質(zhì)疑這刀是裴觀若自己補的,為了故意在自首后提供假的供詞來洗脫殺父罪名�!�
如果寧氏家族不下場,這份新的尸檢證據(jù)就會被裴以稀給抹去。
而寧氏家族下場了,找不出真兇,裴觀若還是殺害裴胤的第一嫌疑人,難逃罪責。
裴嘉因依然能溫和姿態(tài)道:“寧太太,裴觀若有罪,卻不至死,她的死刑改判無期徒刑,這是寧家的態(tài)度�!�
寧徽詔要救的是她腹中那個無辜的孩子。
這份證據(jù),雖然不足以給她徹底洗清罪名,卻能讓她猶如涸轍之鮒的危難處境里獲得一絲機會。
只要是無期徒刑,一切皆有可能。
畢竟這個案子疑點重重,就看律師怎么去收集證據(jù)辯護了。
林稚水很慢笑了下,用極其冷淡的一張臉問他:“裴嘉因……嘉樹因枝條,琢玉良可寶,我想給你用這句詩詞取這個名字的人,一定很珍視你�!�
裴嘉因雖不知她為何突然把話題移到這上面,卻坦蕩道:“是我母親取的,這也是我年幼時脫離裴家后,唯一僅剩的東西�!�
林稚水問:“你為什么要回來?”
“因為恨。”
裴嘉因斯斯文文地說:“裴家出去的每一個私生子女沒有不恨的,能逃離付出的代價太大,我母親羅曼,跟陳寶翠一樣,都是被裴胤長期獻祭給達官顯貴取樂的可憐女人。”
只是羅曼覺醒的早,心知繼續(xù)留在這個榮華富貴打造的籠里,會先被賣掉皮囊再賣掉靈魂,所以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豁出命打定主意要帶他一起走。
裴嘉因話頓幾秒,沒有回避林稚水這雙平靜又天生憐憫的眼睛,“她走之前,正得寵,名下分到了裴家一些產(chǎn)業(yè),后來為了帶我走,先是把這筆財富如數(shù)退回,還親自毀容又剁了一只手�!�
一個毀容又殘疾的瘋癲女人,對裴胤就徹底沒有利用價值了。
裴嘉因又道:“我是母親苦難的來源,她帶著我身無分文離開,沒了賴以生存的美貌,只能落魄到流落街頭乞討路人給予的一口飯吃,后來到港區(qū),又因她是殘疾人,我們意外被一家慈善機構贊助了�!�
林稚水聲音輕低,“慈善機構?”
“林氏慈善機構�!迸峒我驑O好看的眉眼之間含笑,甘愿把姿態(tài)處于下風:“我沒說錯的話,你母親盛明瓔女士,每一年三月二十一號都會以你名義往一家慈善機構捐款,來救助社會上的孤苦無依婦女孩童�!�
盛明瓔是在為林稚水積德行善,她還未出生前就被醫(yī)學界地位權威的醫(yī)生斷定難以存活,后來多活一年,林家就為女兒多做一次善事。
整整到了她十八歲……而如今身為私募基金創(chuàng)始人的裴嘉因也受了這份恩澤十五年,至今羅曼依舊是居住在那家慈善機構的福利院里做義工。
林稚水聽完,下意識地看向一玻璃墻之隔的寧商羽,他此刻西裝挺拔,被金色的光拂過,身影就像是一棵高大的落羽杉,略停兩秒,又轉(zhuǎn)眸問裴嘉因:“他知道嗎?”
“知道�!迸峒我蛳惹敖o寧商羽遞投名狀,主動把裴家百年基業(yè)獻上,連帶他的絕對忠誠,“我如果有所隱瞞,想必寧總吩咐秘書背調(diào)時也能查的一清二楚�!�
林稚水重新打量了幾許裴嘉因,裴胤其實也有獨當一面的優(yōu)秀子女,一個他,一個裴觀若,如果拼盡全力為家族效力,裴家在深城地界還能持續(xù)強盛下去。
裴嘉因眉眼不如寧商羽那種攝人三魂七魄的鋒利好看,卻含著溫潤亮光時,尤其干凈,繼而,在她靜到透著微妙的壓迫感視線下,親自為她涼掉的茶,重新?lián)Q了一杯:
“寧太太,我會永遠忠誠于你和寧總。”
是四十三刀。
這個證據(jù)在開庭時公布于眾后,四下一時鴉雀無聲,唯有裴觀若晃了晃身形,在怔愣之余,轉(zhuǎn)頭看向了代表裴家出席的一群人。
她沒有提供假供詞。
這一刀,怎么會無端多出來?
“是我。”
倏地間,齊純芝穿著一身絲綢質(zhì)地的殷紅旗袍站了出來,而位于旁邊,裴文濱正驚訝裴家藏著哪個心狠的內(nèi)鬼,猝不及防地,就看到自己母親起身了。
短短時間,眾人的視線全部都往這兒聚集,他心理壓力極大的伸手去扯著齊純芝衣角:“媽,你老糊涂了亂說什么,快坐下�!�
齊純芝沒給他任何眼神,說話輕聲慢調(diào),無別的異樣:“裴胤最致命割喉那刀,是我補的�!�
她補的。
裴觀若離開后,是她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書房的案發(fā)情況,進去后,目睹到裴胤正痙攣虛弱的倒在地板上,淋漓的鮮血就這么沿著他身下蜿蜒到她的腳尖,他瞪大一只驚怒交加的血絲眼球,拼命地想讓她去叫人。
齊純芝在門前僵站了十秒。
這整整十秒里,她閉上了眼冷靜地做出了選擇,又睜眼,抬手關上了書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