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陸牧生搖了搖頭,“沒聽過,俺是從南邊逃荒過來的,到這地界還沒多久,什么都不曉得。”</p>
老漢蹲在土溝邊,用袖口擦了擦摸來的銀元說道:“你沒聽過也正常,張麻子這桿大旗豎起來,也就兩三年光景。雖說頂著個土匪的名號,可跟那些喪盡天良,殺人如麻的土匪完全不一樣。自古以來,絕大多數(shù)土匪都跟畜生沒啥兩樣,慘絕人性,燒殺搶掠,啥惡事都能干得出來�!�</p>
老漢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接著說道:“可張麻子這伙人不一樣,他們對咱窮人老百姓那是秋毫無犯,干的都是劫富濟貧的營生,專挑那些為富不仁的土豪劣紳下手�!�</p>
話到這兒,老漢的眼里泛起光來,低聲哼起了一段歌謠,“德武張麻子喲,大德大武,窮人見了歡呼鼓舞喲……”</p>
陸牧生聽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難怪剛才那些土匪不殺咱們,反而把咱們放了!原來他們是一群專門幫窮人的綠林好漢!”</p>
“可不是嘛!要說張麻子真是咱窮人心頭的菩薩!前兒個還聽人說,他們在王家鎮(zhèn)那邊劫了個土財主,那土財主平日里凈干缺德事,販糧販鹽,卻總抬高鹽價,壓低糧價坑咱窮人,張麻子不僅搶了他家,還把他囤的上千斤鹽全分給了周邊村子!咱們這次可真是多虧遇到張麻子一伙人了,要不然今兒個可就難整咯!”</p>
說完,老漢看了看陸牧生,“小哥兒,要不要結(jié)伴一起去縣城?路上也有個照應(yīng)�!�</p>
陸牧生點頭同意。</p>
于是,兩人結(jié)伴朝著縣城的方向走去。</p>
至于中年漢子和年輕后生,由于摸到了好幾塊大洋,就沒去縣城,而是各自折返回家。</p>
一路上,陸牧生和老漢閑聊著。</p>
老漢講了不少關(guān)于張麻子的事,什么劫富濟貧、打抱不平,一件件事兒聽得陸牧生直咋舌。</p>
下午時分。</p>
終于走到了鳳臺縣城。</p>
遠(yuǎn)遠(yuǎn)望去,縣城的城門樓子矗立在眼前,雖說比不上大城市的氣派,但也透著股子莊重勁兒。</p>
只見城墻高大厚實,上面布滿了歲月的痕跡。城門上方掛著一塊斑駁的匾額,上面“鳳臺”兩個大字雖有些褪色,但依然能看出當(dāng)年的氣勢。</p>
城門洞口人來人往,有挑著擔(dān)子的農(nóng)民,有穿著長袍馬褂的商人。</p>
還有十來個背著槍的保安團士兵,站崗巡邏,時不時攔住一兩個人盤問搜查。</p>
城門兩側(cè)一些小攤販們,有的在賣小吃,有的在賣雜貨,吆喝聲此起彼伏。</p>
不遠(yuǎn)處的城墻下方還有一群流民乞丐,瘦骨嶙峋,衣不蔽體,正被兩個保安團士兵喝斥驅(qū)趕離開。</p>
陸牧生站在城門外,仰頭看著城門樓子,墻面上貼滿了一張張告示,被風(fēng)吹得嘩嘩作響。</p>
進城的道路坑坑洼洼,鋪滿了碎石子,一輛馬車駛過,揚起一陣塵土。</p>
老漢用拐棍指了指城門洞口,對陸牧生說道:“小哥兒,這就是鳳臺縣城了,別看這地兒不大,里頭可是啥都有。一會兒進了城,咱就分開了,你自個提心些,這城里頭啊……比鄉(xiāng)下要復(fù)雜多!”</p>
“多謝老伯提醒�!�</p>
陸牧生點點頭,跟老漢走進了城門。</p>
通過城門洞口,眼前豁然開朗。</p>
街道兩旁是一些低矮的店鋪,有米鋪、布店、當(dāng)鋪等等。</p>
街道上十分熱鬧,驢車、獨輪車、人力車穿梭其中,各種交談聲、叫賣聲、驢嘶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繁華的市井畫面。</p>
看著眼前一切,陸牧生心中充滿期待,也有些迷茫。</p>
縣城里的機會雖多,但自己人生地不熟。</p>
不過,陸牧生相信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一定能在這個縣城里找到一條生存之路。</p>
與此同時。</p>
另一邊的官道上,八匹快馬揚起滾滾煙塵,從大平坳村方向疾馳而出。</p>
領(lǐng)頭之人戴著唱戲面具,腰間駁殼槍的皮套隨著馬身顛簸晃出冷光。</p>
身后跟著七個人,也是個個戴著唱戲面具,短打勁裝,斜背漢陽造,槍管泛著烏沉沉的光。</p>
如果陸牧生在這里,一定會認(rèn)出來正是之前在哨卡遇到的土匪。</p>
“大哥,瞅大平坳村那慘樣,鐵定是一窩蜂那幫畜牲干的!敢來咱德武寨的地盤劫掠村子,這是騎在咱脖子上拉屎啊!”</p>
左側(cè)一個騎棗紅馬的土匪扯著嗓子喊,他摘了面具露出左臉一塊胎記。</p>
“二哥說得對!”</p>
右邊另一個瘦高的土匪應(yīng)和道,“一窩蜂那幫畜牲連三歲娃兒都沒放過!大哥,咱干脆點,干了他們!”</p>
“對,干了這幫畜牲!”</p>
又一個土匪咬牙切齒,“留著他們指不定還要禍害多少人!”</p>
領(lǐng)頭匪首勒住韁繩,胯下白馬仰立而起,前蹄刨得黃土飛濺。</p>
只見他摘下唱戲面具,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一對劍眉此刻正擰成深溝,“老三、老四、老五、老八,你們幾個咋想法?”</p>
被點到名的老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率先開口道:“大哥,不是兄弟怕事,只是一窩蜂去年吞了劉黑七的桿子,聽說眼下足有六七十號人,還有一門土山炮,咱德武寨就三十幾桿槍,硬拼怕是要折不少弟兄……”</p>
“放屁!”</p>
最先開口的胎記臉土匪(老二)瞪圓了眼,“難不成就眼睜睜看那幫畜牲禍害人,咱德武寨的旗號,怎能讓這幫畜牲玷污?”</p>
老三梗著脖子回嘴:“二哥,咱是土匪,又不是官府的兵!剿匪那是保安團的事兒,咱犯得著拿命去拼?況且,上回在黑風(fēng)口一戰(zhàn)受傷的弟兄,還沒好利索�!�</p>
老二攥緊了下拳頭,然后看向領(lǐng)頭匪首,“大哥,你說句話,我聽你的。”</p>
“都別吵!”領(lǐng)頭匪首突然開口,聲如洪鐘。</p>
他轉(zhuǎn)頭看向老二,眼神軟了幾分,“老二,你脾氣還是這么爆,滅一窩蜂是肯定要滅,但得想個周全法子�!�</p>
接著又看向老三,語氣平和了些,“老三,你說得也沒錯,咱人單槍少,硬拼要吃大虧……所以,咱得找個盟友�!�</p>
“盟友?”</p>
幾個土匪一聽,都是面面相覷,“大哥,咱土匪還能跟誰結(jié)盟?”</p>
領(lǐng)頭匪首的嘴角扯出了抹笑意:“姑橋白家�!�</p>
“啥?”</p>
老三聞言,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大哥,白家是姑橋鎮(zhèn)最大的地主,光是護院就有五十號人,人家為啥要跟咱土匪合作?”</p>
“因為咱可以給他們想要的東西�!�</p>
領(lǐng)頭匪首道,“白家的糧車上個月在十八里坡被一窩蜂劫了,損失了五百擔(dān)麥子,昨晚那位白大少奶奶又被一窩蜂帶人偷襲,差點被抓走,這會兒白家怕是比咱們還想滅了那幫龜孫�!�</p>
“大哥,白家的糧車被劫我知道,但白大少奶奶昨晚被偷襲,你是從哪里打聽到這種消息?”</p>
老三有些不解問道。</p>
領(lǐng)頭匪首指了指自己心口說,“老三 ,多用些心深入到村民百姓中,去聆聽他們的肺腑之言�!�</p>
然后,領(lǐng)頭匪首看向旁邊老二,“老二,你去一趟姑橋白家,找到那位白大少奶奶說,只要肯借二十桿漢陽造,掏了一窩蜂的老巢,錢財糧食歸白家。”</p>
“得嘞!”老二咧嘴一笑,“我現(xiàn)在就動身,保證把事兒辦妥!”</p>
領(lǐng)頭匪首重新戴上唱戲面具,胯下白馬刨著蹄子:“老二,記住,別說是德武寨的人,就說白家的老朋友路過,看不過眼想除害�!�</p>
說完話,突然抬手朝天放了一槍,槍聲驚起了高粱地里的一群鳥雀。</p>
“好咧,大哥,我明白!”</p>
很快。</p>
八匹馬再度揚起一陣煙塵,消失在了官道盡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