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時晚吟站在圣保羅大教堂的彩繪玻璃下，感覺自己像個精致的提線木偶。</p>
陽光透過十二世紀的彩繪玻璃，在她身上那件價值連城的Vintage古董婚紗上投下斑斕的光影。婚紗是象牙白的真絲緞面，上面繡著繁復的蕾絲與珍珠，據(jù)說是上世紀某位皇室成員的嫁衣，如今像一團被揉碎的月光，披在她的身上。</p>
神父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堂里回蕩，莊嚴肅穆，仿佛來自遙遠的天國。</p>
"......無論貧窮還是富有，健康還是疾病......"</p>
她微微側(cè)頭，目光掠過身旁的男人。賀梟。她的"未婚夫"。賀氏集團唯一的繼承人，此刻正穿著Berluti定制禮服，身姿挺拔，側(cè)臉在透過彩繪玻璃的光暈里，完美得不似真人。</p>
他看上去那么專注，仿佛真的是一位即將步入婚姻的虔誠信徒。</p>
只有時晚吟能感覺到，他握著她的那只手，指節(jié)分明，力道掌控得恰到好處——既不會弄疼她，也絕不會讓她輕易掙脫。</p>
像最精美的鐐銬。</p>
她想起三天前，在賀家老宅的書房里，賀梟的父親賀振雄將一枚象征著賀家女主人的翡翠鐲子戴到她手上時的場景。</p>
"晚吟，從今以后，你就是賀家的人了。"賀振雄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賀家需要你這樣知書達理的媳婦。"</p>
她當時微笑著點頭，像個溫順的大家閨秀，心里卻在盤算著第九十九次逃婚計劃的每一個細節(jié)。</p>
是的，第九十九次。</p>
從她十六歲被選定為賀家未來的兒媳開始，她就一直在逃。從最初的翻墻爬樹，到后來的假扮女傭，再到借助各種交通工具逃離，她與賀梟之間早已上演過無數(shù)場你追我逃的戲碼。</p>
只是這一次，是他們的婚禮。</p>
"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開。"神父最后一句落下。</p>
"我愿意。"賀梟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靜的教堂里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p>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時晚吟身上。</p>
她抬起眼睫，唇邊漾開一個無比溫柔的、屬于書香世家千金應有的、恰到好處的羞怯笑容。這個笑容她練習過無數(shù)次，在鏡前，在父親期待的目光里，在那些數(shù)不清的社交場合中。</p>
她張了張嘴，那個"我"字即將吐出的瞬間——</p>
"砰！"</p>
教堂巨大的雕花木門被猛地撞開，一群戴著黑色頭套、手持沖鋒槍的匪徒闖入！</p>
"所有人趴下！打劫！"粗嘎的吼聲撕裂了神圣的氛圍。</p>
尖叫聲瞬間炸開，賓客亂作一團，精美的帽子和手包掉了一地。穿著高定的貴婦們驚慌失措地蹲下身子，男賓們則警惕地看著這群不速之客，有人已經(jīng)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機。</p>
幾乎是同時，賀梟猛地將時晚吟拽向身后，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她。他眼神銳利如鷹，掃向那群不速之客，冰冷的怒意在他周身彌漫。</p>
完美的反應，無懈可擊的未婚夫。</p>
只有被他緊緊箍在懷里的時晚吟知道，他貼在她耳邊的呼吸，沒有絲毫紊亂。</p>
"別怕。"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平穩(wěn)得令人心驚。</p>
時晚吟在心里冷笑。她當然不會怕，這一切都是她精心策劃的。</p>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新娘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p>
"計劃A，行動。"她藏在頭紗下的微型耳麥，接收到一個極輕微的敲擊聲，來自她的金牌搭檔，林序。</p>
下一秒，教堂側(cè)面的彩繪玻璃窗被從外部擊碎，數(shù)顆催淚瓦斯?jié)L了進來。濃密的煙霧迅速彌漫，視野徹底被遮蔽，咳嗽聲和驚叫聲更加混亂。</p>
"走！"賀梟當機立斷，護著她試圖從預設的安全通道撤離。</p>
但就在煙霧最濃的一刻，他感覺臂彎一空。</p>
那只一直乖巧地停留在他掌心、微涼柔軟的手，像一尾滑溜的魚，倏地抽走了。</p>
賀梟猛地回頭，只看到純白的頭紗飄然落地，被一只穿著平底鞋的腳毫不留戀地踩過。那只腳上的婚鞋，早已不知在何時被蹬掉了。</p>
煙霧繚繞中，他看見他的新娘，那個一分鐘前還柔順地依偎在他懷里的女人，正利落地撕開那件礙事的巨大婚紗裙擺，露出下面早已穿好的黑色勁裝。她甚至回頭，隔著彌漫的煙霧，精準地找到了他的視線。</p>
然后，她抬起手，對著他，清晰地、緩慢地、帶著極致挑釁地——</p>
比了一個中指。</p>
紅唇無聲開合，看口型是：再見。</p>
身影一閃，便消失在破碎的窗口。</p>
賀梟沒有立刻去追。</p>
他站在原地，昂貴的定制禮服上沾滿了灰塵，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在煙霧中翻涌著駭人的風暴。</p>
賓客們還在驚慌失措，匪徒們已經(jīng)趁亂撤離——他們本來就是時晚吟雇來的演員。整個教堂亂成一團，只有賀梟像個冷靜的島嶼，矗立在混亂的中央。</p>
他緩緩彎腰，撿起了地上那枚被她遺棄的、璀璨奪目的鉆戒。</p>
戒指在他掌心閃爍著冰冷的光。</p>
"第九十九次。"他輕聲自語，唇角勾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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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后巷。</p>
一輛臟兮兮的運貨卡車已經(jīng)啟動，后廂門敞開著。時晚吟如同最靈巧的貓，從窗口躍下，幾步助跑，利落地攀上車頂，輕盈地跳進后車廂。</p>
駕駛室里，戴著鴨舌帽的林序吹了聲口哨，通過耳麥笑道："大小姐，第九十九次，成功紀念。"</p>
時晚吟喘著氣，臉上卻揚起一個暢快淋漓的笑，抬手就要扯掉煩人的耳麥。</p>
她環(huán)顧這個經(jīng)過改裝的車廂，里面裝備著各種高科技設備，柔軟的座椅，甚至還有一個小型冰箱。這是他們多年合作的成果，一個移動的指揮中心。</p>
林序從后視鏡里看她："這次玩得有點大啊，連催淚瓦斯都上了。賀梟要是知道是你自導自演的..."</p>
"他不會知道的。"時晚吟自信地說，開始解開身上繁瑣的婚紗，"就算知道了又怎樣？反正我已經(jīng)逃出來了。"</p>
她脫下那件價值不菲的古董婚紗，隨意地扔在車廂地板上，露出里面合身的黑色勁裝。這身打扮讓她看起來英姿颯爽，與剛才那個溫順的新娘判若兩人。</p>
"說真的，晚吟，"林序的聲音認真起來，"賀梟可不是好惹的。這次是婚禮，你讓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丟臉，他不會善罷甘休的。"</p>
時晚吟不以為然地聳肩，從冰箱里取出一瓶水，猛灌了幾口："哪次他善罷甘休過？不都一樣追過來嗎？"</p>
"這次感覺不一樣。"林序皺眉，"我總覺得他..."</p>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透過她耳麥的公共頻道，清晰地傳了過來，帶著絕對的壓迫感，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笑容。</p>
"時晚吟。"</p>
是賀梟。</p>
他顯然接管了現(xiàn)場的通訊。</p>
然后，在時晚吟和林序驚愕的聽覺中，傳來一聲清晰的、金屬落地的脆響——咚。緊接著，是液體汩汩流動的聲音。</p>
"你逃一次，"賀梟的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的刀鋒，一字一句，鑿進她的鼓膜，"我炸一條跑道。"</p>
背景音里，隱約傳來她無比熟悉的、賀梟那架私人飛機"梟龍"的引擎啟動的轟鳴。</p>
"你看，"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的瘋狂，"是飛機快，還是我瘋得快。"</p>
通訊戛然中斷。</p>
時晚吟臉上的笑容僵住。</p>
瘋子！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p>
她下意識回頭，只見城市遠端的天空，一架銀灰色的私人飛機正呼嘯著拔地而起，以一種近乎挑釁的姿態(tài)，劃破長空。</p>
林序的聲音帶著凝重："晚吟，他好像...來真的了。"</p>
時晚吟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那絲莫名的悸動，重新戴上耳麥，眼神恢復冷靜。</p>
"按計劃C走。"她沉聲下令，"他想玩，我就陪他玩把大的。"</p>
卡車轟鳴著匯入車流，而天際的那架"梟龍"，正如獵鷹般鎖定著它的目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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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內(nèi)，賀梟站在指揮車旁，看著技術(shù)人員忙碌地操作著設備。</p>
"確認目標位置。"他的聲音冷峻。</p>
"信號顯示在皇后區(qū)的一輛貨車上，正向東行駛。"</p>
賀梟瞇起眼睛，看向遠方。他的私人飛機"梟龍"已經(jīng)升空，開始追蹤那輛貨車的動向。</p>
"賀總，真的要炸跑道嗎？"旁邊的助理小心翼翼地詢問。</p>
賀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說呢？"</p>
助理立刻噤聲。</p>
賀梟低頭看著手中的鉆戒，腦海中浮現(xiàn)出時晚吟逃離前那個挑釁的中指。他的唇角不自覺地勾起。</p>
這么多年，她一直在逃，他一直在追。從青澀的少年時期到如今的成年，這場游戲仿佛永無止境。</p>
但他從未厭倦。</p>
因為每一次追逐，都讓他更加了解這個注定要成為他妻子的女人。她的機智，她的勇敢，她的不羈，都讓他著迷。</p>
他知道她不喜歡被安排的人生，不喜歡被束縛的命運。但他更知道，他們之間的羈絆，早已超越了家族聯(lián)姻的范疇。</p>
這次婚禮，他本以為她會妥協(xié)。畢竟，時家的生意急需賀家的支持，她的父親幾乎是以懇求的語氣讓她接受這場婚姻。</p>
但她還是逃了。用這種極端的方式。</p>
賀梟并不生氣，反而感到一種奇異的興奮。這才是他認識的時晚吟，永遠不會屈服，永遠不會認輸。</p>
"準備直升機。"他下令，"我要親自去接我的新娘回來。"</p>
"那飛機..."助理猶豫地問。</p>
"讓它繼續(xù)追蹤。"賀梟說，"給她一點壓力。"</p>
他轉(zhuǎn)身走向等候的直升機，步伐堅定。</p>
這場游戲，他樂于奉陪。但結(jié)局，早已注定。</p>
時晚吟，終究會是他的妻子。</p>
不管她逃多少次，他都會把她追回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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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車上，時晚吟盯著追蹤屏幕，眉頭緊鎖。</p>
"他派出了直升機。"林序的聲音從駕駛室傳來，"看來是要親自上陣了。"</p>
時晚吟咬唇，快速在控制臺上操作著："改變路線，往碼頭方向。我們按計劃換船。"</p>
"你確定嗎？賀梟的海上力量更強。"</p>
"正因為如此，他才不會想到我們敢走海路。"時晚吟的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這叫反其道而行之。"</p>
林序嘆了口氣："隨你吧。不過我得提醒你，這次賀梟是認真的。你當眾逃婚，讓賀家顏面掃地，他不會輕易放過你的。"</p>
"他什么時候輕易放過我了？"時晚吟不以為然，"每次不都是費盡心思把我抓回去嗎？"</p>
"這次不一樣。"林序的聲音嚴肅起來，"這是婚禮，晚吟。你不僅逃了，還安排了那么一場鬧劇。賀家的臉都被你打腫了。"</p>
時晚吟沉默了一會，看向窗外飛速后退的街景。</p>
她知道林序說得對。這次確實玩過火了。但她別無選擇。</p>
她不能嫁給賀梟，不能接受這種被安排的婚姻，即使對方是無數(shù)女人夢寐以求的結(jié)婚對象。</p>
她想要自由，想要選擇自己的人生。</p>
即使這意味著要與整個家族為敵，要與那個權(quán)勢滔天的男人對抗。</p>
"我知道后果。"她輕聲說，"但我寧愿面對賀梟的怒火，也不愿犧牲自己的幸福。"</p>
林序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加快了車速。</p>
貨車在街道中穿梭，巧妙地避開主干道上的監(jiān)控，向著碼頭方向駛?cè)ァ?lt;/p>
時晚吟盯著追蹤屏幕，看著代表賀梟直升機的紅點越來越近。</p>
她的心跳加速，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莫名的興奮。</p>
這場追逐游戲，她同樣樂在其中。</p>
只是她不會承認。</p>
永遠不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