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帶你一起下山�!�</p>
事隔多年,祁央再次從他人口中聽到這句話。</p>
她愣了愣神,驚愕地看著來人。是和她一起來爬山的朋友,她走不動道,這不落在最后面,朋友不放心,跟了過來。</p>
仿佛被打破的幻境一樣,美夢碎了一地,祁央很快回神,“好,謝謝啊�!�</p>
語畢,一路無話。</p>
直至她們一群人都下了山,同行的朋友才忽的開口:“你上山那么積極,看起來永遠不知道疲憊,怎么下山怏怏的?”</p>
“有嗎?”祁央歪了下頭,似乎在認真想這個問題,“或許吧。”</p>
祁央模棱兩可的回答,朋友便沒再問。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這是無解的謎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喜歡上了爬山,習慣了一份期待,又在隱隱約約中,埋沒了那份遙遠的悸動。</p>
她不得不承認,她一直在等待。人群擁擠,內(nèi)心充斥著恐慌,不安,對比,觀望,不知此身何處,靈魂漂浮,神游天外。這時候,她就想起一個人的孤獨了,她想要被人尋覓,被人找到,在那個狹小的角落里,蜷縮的她。她渴望著山河,陽光,和最美好的他,他會向她走來,給她擁抱,說原來你在這里,我尋你已久。</p>
最荒蕪的時候,她過著不被找尋,不被呼喚的日子。越來越困,像在一望無邊的沙漠里,干渴無力,想逃到苦海無邊外。正是這樣處境的她,在某一年開始了一場奇遇。</p>
我們在黑夜里相愛,在白天分開。這是一個極其平淡的故事,當祁央開始回憶的時候,命運中既定的結(jié)局就已經(jīng)寫好了。</p>
七月里,祁央突發(fā)奇想,在某個酷熱的午后獨自踏上了旅途。就只是因為一個念頭,她想出去走走,并非為游山玩水,或許無它,就只是一種純粹的逃避一些事情,尋找迷失的自我。</p>
一個人走在路上,靈魂踽踽獨行。果然美景青山綠水必不可少,祁央抬眼望去,無風的夏天,烈日更顯得翠綠欲滴的樹林,而大山如同迷霧,將三三兩兩行人層層包裹。四面環(huán)山,而其中湖泊點綴,倒影清澈。這并不是一個旅游景點,看起來也人跡罕至,寧靜的山林像是沉默了千百年,無聲無息,流水傍山,訴說當年明月。</p>
這地方其實距離祁央居住的城市很近,只是一直未曾來過,于此,她一人來此也并不覺得畏懼,準備的足夠充分。但當親自到達以后,祁央才真正領(lǐng)略到了一種夢回前世的感覺。即一個地方從未來過,卻有一種格外熟悉的感覺,像夢回縈迂,有一種千山萬水終于回到這里的悵然若失感,不過,很快地,祁央便將這種錯覺拋卻了。</p>
她的膽子比較大,其實她更想夜里來這里,清風拂來,月影搖曳,這樣的夜晚必定是群星閃耀的吧,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那樣的星空了。</p>
祁央想在日落之前登上山頂,海拔不高的一座山,在丘陵遍布的南方,她想在山頂駐扎,迎接日出。</p>
然而,事與愿違,一切并不像祁央想的那么輕松。太累了,才過了個把鐘頭,她便覺得汗水濕透了衣衫,再這樣下去,她可能要中暑了。祁央很快就打了退堂鼓,她向下望去,只覺得這山過于陡峭。最后祁央決定在這山腳的湖泊旁駐扎,這樣也不錯,有山有水,夜晚湖泊前也足夠清涼。</p>
視線所到處,雖有月光,仍是模糊一片,唯一的人造光就是祁央手中的手電筒了。湖邊有一船只,貌似是廢棄許久的,沾滿淤泥,充斥著干涸破裂的感覺。夜晚寧靜得此地就如一座孤墳,而祁央站在唯一的亮光里,抬頭望天,果然是一片璀璨星空。一切準備就緒,帳篷已經(jīng)搭好,她就準備這樣過幾天了,倒也自在,遠離了那些紛擾和流言蜚語,除卻,那從來刻骨的寂寞。</p>
是夜,祁央點著蚊香,躺在帳篷里看著夜空,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一個人出來野營。好像是被逼急了,看透了一切,不顧生死一般,當然,她也沒那么任性,來之前也做好了勘察。</p>
這邊雖是鄉(xiāng)下,近年也受開發(fā)影響,雖未成景點,白日里也有人來游玩,什么野獸的更不可能會有,所以夜里祁央一個人倒不覺得害怕。相反,她反而想去樹林里散散步,月光霜華,不用手電筒都能看清路。祁央正想的出神,忽然聽到幽幽的笛聲,那聲音忽遠忽近,似乎在蠱惑她走出帳篷,深入森林。</p>
祁央很快就從帳篷里爬了出來,她很好奇,這樣的夜里,當真有人和她一樣在這邊露營嗎?越走越遠,林中樹木密集,祁央的衣服不小心被勾住了,她也沒在意,就任它扯下一角。這樣的樹林里,怕的反而是蚊蟲和蛇類,為這祁央可是用不了不少辦法。她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什么不明動物。</p>
祁央靠著聲音的來源前進著,那笛聲明明越來越近,卻忽的停住了!祁央一下子沒了方向感,不知道要去向何處,她想著算了原路返回,卻猛地得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竟然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四周全是樹,根本毫無方向。一時間,風聲,草木窸窸窣窣的聲音,呼吸聲,心跳聲,無限放大,她被感覺支配主權(quán)的身體又被大腦奪了回來。</p>
這是哪兒?她為什么到了這里?一個人?怎么會?月光照耀下,樹影斑駁,祁央低頭,只能看見自己灰色的鞋,暴露在遍布落葉的黃土地里。眼前樹木密密麻麻的,黑漆漆一片,沾滿草木味道的衣服,充斥在鼻尖。一時間,她竟然忘了害怕。</p>
她迷路了,找不到原來的路。祁央逼著自己冷靜,最差不過在這里睡一夜,等到白天她就知曉了路徑,只因夜晚她視覺障礙,一時搞不清方向。即便用最壞的結(jié)果安慰自己,祁央緊握的雙手也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張皇失措。但是,比起她現(xiàn)在面臨的處境,她仍然不覺得后悔,不后悔離開那個是非之地。</p>
她本來是差一點就要去死的,在那崩潰來臨前,祁央?yún)s忽然想通了,她沒錯,錯的是那個隱瞞已婚欺騙感情的渣男,錯的是不分青分皂白就指指點點肆意辱罵的圍觀群眾,錯的是流言蜚語,對,她這樣安慰自己,于是將自己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她一點都不怨那人的妻子,哪怕她在她單位大鬧,從此她的生活再無平靜。是啊,祁央想著,怪自己蠢,最大的問題,其實還是在她身上,如果,如果她聰明點,是不是就不會造成這樣無法挽回的余地。好了,這樣的自怨自艾很愚蠢,她知道,主動把所有包袱背在身上,不過是她被流言蜚語亂了心性,懷疑自我罷了。她終究是要回去的。</p>
眼前的一切還是那么寧靜,可卻再也無法撫慰被回憶亂了心的祁央。星空也無法為她指路。這一切是那么讓人絕望,祁央干脆在坐了下來,靠著一棵樹,雙手環(huán)抱自己,雖然這樣也給不了她安全感,太微弱了。</p>
她要死在這里了嗎?祁央把頭埋在雙臂里,她再也見不了那些她愛的人,愛她的人的面了嗎?會不會因為死亡她就可以被人遺忘,長久地,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她不期待有人能同情她,她并不是拆散他人的小三,她只是,只是,祁央啊。前半生毫無波折,過著最平凡生活的蕓蕓眾生。</p>
不行,她并不要大老遠來一個陌生地方赴死的,她是來尋找答案的。祁央這樣向自己解釋。她可以尋找被勾破的衣服,慢慢摸索回去。可是眼淚讓她無法理性。</p>
那吹笛者似乎是了解她的心情一般,中斷的笛聲竟然又開始飄蕩了,聲聲肝腸寸斷,迷茫,絕望,那些感情交織著,沖入在祁央心扉里,打開長久以來的情緒之門,她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地哭泣,微弱的回音在這樹林里回響,滋生一種陰森可怖的感覺。</p>
死了又如何?生又如何?那些人世間的艱難,徘徊在生死間的悲歡離合,又豈是這一二字可以解決的?祁央哭到最后泣不成聲,胸腔里的大石非但落下,反而愈加堵塞。</p>
有腳步聲慢慢靠近,祁央哭的太投入毫無察覺,悲傷浸透了她的骨血,仿佛要溢滿出來。</p>
“我來帶你下山�!�</p>
冷不丁一句話進了祁央的耳朵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