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天后,蘇譽回到了學校。他沒有回宿舍休息,也沒有去見歐陽佩佩,徑直走向了經(jīng)管系教研樓。</p>
吳教授辦公室門開著,老頭正坐在電腦前專注地看資訊。聽到有人敲門進來,吳教授抬起頭來,一眼就看到門口的蘇譽。</p>
眼眶深陷,臉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無比憔悴。吳教授心中一驚,連忙站起身來,關切地問道:“蘇譽,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會變成這樣了?發(fā)生什么事情了?”</p>
教授關切的眼神,一連串的詢問,蘇譽不知道如何應答。他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故作鎮(zhèn)定地說道:“老師好,我剛剛回來。家里出了一點事情,但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解決好了,謝謝您的關心�!�</p>
盡管他盡力保持平靜,但眼神中的疲憊和哀傷卻無法完全掩飾。</p>
吳教授叫吳匯東,是國內有名的經(jīng)濟學教授,多年致力于社會經(jīng)濟改型和老舊工業(yè)轉型研究方面。發(fā)表了很多這方面的學術報告,在行業(yè)領域威望很高,受到有關方面的重視。</p>
吳教授是蘇譽的《政治經(jīng)濟學》的主講教授,蘇譽的才華和對經(jīng)濟指標把控的敏銳感,很被吳教授看重,已經(jīng)決定收蘇譽為自己下一屆研究生,就等著新學期開學了。</p>
見蘇譽不愿意說自己的情況,吳教授也沒有再詢問。“你小子不聲不響的就走了,還是那天歐陽佩佩過來告訴我的。說你家里出了一點事,可把我擔心壞了,事情解決了就好�!眳墙淌谶呴_柜子拿茶葉邊關切的說道。</p>
教授的話很暖心,蘇譽的心很糾結,不知道如何開口。就在這時,看見吳教授要為自己倒茶,他急忙上前搶過他手里的杯子,動情的說道:“教授我來,哪里有老師給學生泡茶的道理�!�</p>
吳教授慈愛的笑了笑,也沒有堅持,就把杯子交給蘇譽。</p>
父母的去世是蘇譽心里一道很深的創(chuàng)口,他輕易不愿意提起。但是他感覺到教授的關愛之情,也知道接下來要退學,必須得有個說的過去的理由。否則,很難說服這個倔老頭。</p>
“老師,我父母車禍去世了,我怕是要辜負您老的期望,我…我不能再跟著您學習了。今天過來就是向您當面說一聲,希望能得到您老的諒解�!碧K譽盡量讓自己說話平靜一點,他不想被人同情,更不想被老師誤解。</p>
聽了蘇譽的話,吳教授一臉的驚愕,都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安慰蘇譽。</p>
片刻后,蘇譽端著兩杯熱氣騰騰的茶走到茶幾旁,他小心地將一杯遞給了吳教授。吳教授接過茶杯,隨意抿了一口,卻被燙得立刻吐到了地上。</p>
見老師思想走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關切的問道:“老師您沒事吧?”</p>
老頭擺擺手,尷尬的說道:“沒事,沒事!”</p>
見老師若有所思,他不是個拖拖拉拉的人,既然已經(jīng)開口了,他就沒有再顧忌什么,接著說道:"老師,有些事情似乎是命中注定的,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只能勇敢地去面對。即使等到三年后再做這個決定,倒不如現(xiàn)在就勇敢地走出去,因為我再沒有強有力的依靠,我的山倒了。”</p>
聽到這里,吳教授嘆口氣道:“可惜了,你是我?guī)н^學生里面最有靈性和悟性最強的一個。如果能在這個領域繼續(xù)發(fā)展,將來你的成就不會比我差…”</p>
能被這種權威給這么高的評價,蘇譽被感動了,緊張的心情也平復了許多。動情的說道:“謝謝您老的看重與厚愛!老師也知道,我并不喜歡從事學術研究,更沒有耐心去做教育工作,即使再讀三年研究生也只是浪費時間。還是把這個寶貴的機會讓給更需要人,也許下一個蘇譽,才是老師真正的衣缽傳人�!闭f到最后,他更加的輕松自如,連玩笑話也隨口就出來了。</p>
吳教授用指頭點點蘇譽,無奈的搖搖頭。</p>
蘇譽接著說道:“老師,聽說我們這一屆是最后一批享受國家分配政策的畢業(yè)生。今時不同往日,我父母也不在了,既然縣委向我拋出了橄欖枝,我要把握住這個機會。" 蘇譽誠懇地說著,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p>
聽完蘇譽的講述,半天后,吳教授定了定神說道:“蘇譽,節(jié)哀順變吧!幾天不見,你的生活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故,老師知道你心里難受。但是,我還是想勸你繼續(xù)深造,將來是的學歷為尊的社會,無論你干什么行業(yè),能力再強,沒有學歷人家不會用你。同理,學歷高了你的擴展空間也會更大�!�</p>
說到這里,他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真誠的說道:“如果你是為了學費而擔憂,我可以資助你,也可以向學校申請減免你的學費,你的條件也完全可以申請獎學金。總之,我不希望你因為經(jīng)濟原因而放棄學業(yè)。”</p>
吳教授的話猶如春風吹進冰封的谷底,滋潤著那個失去溫度的心。讓蘇譽渾身感覺到無比的溫暖。某一瞬間,他都想放棄那種堅持。但是,眼前又出現(xiàn)了父母傷痕累累的面容,他猛地打了一個激靈。</p>
再次抬起頭時,眼里只有果決。他站起身來,深深的鞠了一躬,感激的說道:“老師,再次謝謝你!我意已決,您不要再勸了。您也不要擔心,我走出這一步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我父母去世后政府給了十幾萬塊錢的補助,如果我想上學,學費是不成問題�!�</p>
看到蘇譽決然的眼神,吳教授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落寞之情。他緩緩地從鼻梁上取下那副略顯陳舊的老花鏡,用衣襟輕輕擦拭著鏡片,仿佛要抹去歲月的痕跡。隨后,他重新將老花鏡戴上鼻梁,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p>
"好吧!既然你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那么老師也就不再多言了。如果將來想要繼續(xù)深造,隨時都可以來找老師。我相信以你的聰慧和才華,無論身處何地,都能夠展現(xiàn)出非凡的光芒。記住,老師一直對你充滿期待,可別讓我失望哦。"說到最后,吳教授黯然的一笑。</p>
出了辦公樓,走在林蔭道上,看著熟悉的環(huán)境,聞著熟悉的氣息,心里有千萬個不舍,此時的他很失落。</p>
其實,老師沒有看錯,他的夙愿就是做一個杰出的經(jīng)濟學家,他不喜歡官場仕途上的爾虞我詐。父母不明不白的去世,更加導致了他對仕途的排斥。</p>
但是,父母的死的不明不白,作為他們唯一的孩子,他更加明白自己的責任。他沒有理由逃避,他要查清父母的死因,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p>
猛地一抬頭,圖書館在望,這是他和歐陽佩佩最喜歡去的地方,不知不覺中走了進去。</p>
“蘇譽,什么時候回來?”</p>
他感覺被人從肩膀上拍了一把�!笆切鞚�,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也來圖書館了,這不浪費青春嗎?”</p>
徐濤是蘇譽的足球鐵友,這家伙是個富二代,也是蘇譽的老鄉(xiāng),家就在黑水省首府冰城,學校唯一一輛保時捷跑車就是這家伙的。除了正常的上課,就是和不同女孩約會,這家伙從來不上圖書館,因為,他覺得那是浪費青春。</p>
見蘇譽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徐濤驚訝道:“蘇譽,幾天不見,你小子怎么瘦成這樣了,發(fā)生啥事了?需要哥們幫忙直接說。”</p>
被好哥們關心,蘇譽心里很感動,他知道徐濤大氣豪爽,家庭背景不一般。自己有事只要說出來,徐濤會不遺余力的幫他,但是自己都一頭霧水,不知從何入手,也許以后還真能幫上忙。</p>
“家里出了點事,都過去了,如果以后需要你幫忙,我一定不會客氣的�!�</p>
徐濤點點頭,堅定的說道:“我們倆是好兄弟,不管發(fā)生啥事,哥們一定站在你身后。”</p>
“你還沒有告訴我,今天怎么進圖書館了?難道…”蘇譽也不想談家里的事情,急忙轉移話題說道。</p>
“呵呵,又被你猜中了。國際金融掛科了,又給了一次補考的機會,我得當回事,不然拿不上學位證,回去老爺子會扒了我的皮�!毙鞚χf道。</p>
“這個好辦,晚上我給你劃個重點出來,回頭給你,你就看那幾個部分,保證順利通關�!碧K譽認真的說道。</p>
“這才是兄弟,那我明天過去找你拿,今晚回去能睡個好覺了。</p>
快進去吧,我看見你的歐陽仙女一個人在發(fā)呆。”徐濤打趣道。</p>
蘇譽上了三樓,來到熟悉的拐角位置,遠遠的就見歐陽佩佩手里拿本書,靜靜的坐在角落里,神態(tài)顯得很是憂慮。他明白她的心,蘇譽的心猛地一揪,心臟像針扎一樣的疼。</p>
他靜靜的站了會,調整好心態(tài),輕輕的走了過去。</p>
也許是感覺,也許是心有靈犀,蘇譽剛到身后,就聽見歐陽佩佩聲音顫抖的說道:“蘇譽,是你嗎?我知道你會在這里找我�!�</p>
蘇譽沒有回答,緩緩的蹲了下去,輕輕的從側面摟住她纖細的腰肢,腦袋靠在她溫暖的腋下,想到了即將要離別,心中的傷感,久久不能釋懷。</p>
她溫柔地撫摸著他有些凌亂的頭發(fā),默默的流下了眼淚……</p>
最近一段時間,呼蘭縣縣長錢永利的日子也不好過,每天提心吊膽。聽說市紀律委的猛老虎發(fā)飆了,揚言要重啟蘇新民車禍案。因為,老孟看了紀律委一位工作人員在現(xiàn)場拍的照片,發(fā)現(xiàn)了諸多疑點和線索,認為交警隊給的事故鑒定報告水份很大。</p>
這一天是周五,錢永利下午沒上班,也沒有帶秘書,帶著司機兩人就去了市里,傍晚就在龍騰大飯店擺酒請客。</p>
這個飯店的老板是錢永利的朋友,也是縣里的重點企業(yè)家,大名石墩子,外號石大腦袋。在呼蘭縣銅山鎮(zhèn)有銅礦,鋅鐵礦。在胡楊鎮(zhèn)有煤礦,采砂場等。是呼蘭縣的第一利稅大戶,在安順市絕對的黑白兩道通吃的人物。</p>
傍晚七點剛過,龍騰飯店二樓餐飲雅間仙鶴庭燈光明媚,偌大豪華的廳堂里只坐著兩個人。里面煙霧繚繞,煙灰缸里已經(jīng)落滿了煙頭。</p>
“縣長,他不會放咱們鴿子吧?”一個膀大腰圓,碩大的腦袋上瞪著一雙牛鈴大的眼珠,讓人看了不寒而栗。</p>
“墩子,你耐心點,做領導的誰沒有不得已的應酬。相信我,他一定會來的。”說話的就是呼蘭縣縣長錢永利。</p>
這個人吶,就經(jīng)不起念叨,兩人剛說完,就聽到樓道里傳來腳步聲。錢永利第一個站起身,他有一種預感,他來了。</p>
果然,門被從外面打開,一個大腹便便,眼皮耷拉,留著一個大背頭的魁梧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沒有寒暄,只是禮節(jié)性的點點頭,三兩步便走進了包間,身后跟著一個文質彬彬年輕人,兩人進來后,年輕人隨手關上了門。</p>
大背頭走進門,毫不客氣的坐在主位上,視線掃了兩人一眼,隨口說道:“這么急著見我有啥事嗎?”</p>
錢永利滿臉諂笑,急忙為大背頭倒茶,大腦袋笑顏如花,急忙拿起中華煙為大背頭點上。</p>
倒上茶后,見老大背頭表情很不錯,急忙也招呼了大背頭的秘書坐下,錢永利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老大,是這樣的,市紀律委下文說要委派一處處長張哲接任縣紀律書記詢問我們的意見,讓縣里給頂了回去。聽說孟老虎很生氣,揚言要重啟車禍調查。您看這事弄的……”</p>
大背頭美美的吸了一口煙,緩緩的吐出幾個殘破不全的煙圈,盯著門口思慮了片刻,不屑的一笑說道:“怕什么,讓他查,該處理的都處理干凈了,他們能查出什么花來不成?”</p>
聽到這話,石大腦袋急了,急忙說道:“領導,不能呀,這事牽扯的人不少,一旦進入程序,保不準誰那里會出出簍子,您還是想想辦法按住才是�!�</p>
“噢~?”聽了這話,大背頭不自覺的驚呼了一聲,猛地抬起頭,一臉的不可置信,扭頭看向了錢永利。</p>
聽石大腦袋已經(jīng)把話說透了,錢永利想阻止也來不及了,心里一聲哀嘆。又見大背頭犀利的眼光看向自己,知道也瞞不住了,他只能壯著膽子,諂媚的笑道:“老大,墩子說的不錯,這件事知道的確有幾個關鍵人,但人都比較可靠,不會亂說的。比如;縣公安局長王海峰,縣交警隊隊長張東洲,銅山鎮(zhèn)書記……”</p>
聽錢永利說完,大背頭手里的煙頭開始抖動起來,猛地吸了一口煙,把煙頭狠狠地按在煙灰缸里,大手在桌子上一拍,怒喝道:“人命關天,這么機密的大事情,知情人竟然多達十幾個人,你們都是豬腦子嗎?這是要我的老命呀!”</p>
見大背頭發(fā)飆了,石大腦袋也感到事態(tài)嚴重,發(fā)現(xiàn)錢永利被訓的像個孫子一樣,他急忙說道:“領導,您消消氣,您聽我解釋�!�</p>
“解釋,解釋,還有什么好解釋的,難不成把他們都滅口不成?”大背頭怒氣更甚,隨口又是一陣咆哮。</p>
見兩人都低頭不語了,大背頭心里一身嘆息,放緩了語氣說道:“說說吧,怎么補救,雖然不能把這些人怎么樣,但是要絕對保證他們在關鍵時刻不會亂說。否則,我們都得進監(jiān)獄吃槍子的�!�</p>
聽到大背頭語氣有所緩和,兩個人心里剛有些松懈,但當聽到最后一句話話時,兩人不由得渾身一顫,抬頭對視了一眼,額頭上冷汗直冒。</p>
錢永利連忙說道:“老大,礦上的那幾個都是墩子的鐵桿兄弟,辦完事后,墩子已經(jīng)安排他們去外地了,應該問題不大。至于這幾個知情人,他們都是你我的下屬親信,只要打好招呼,應該也不會有啥事情。畢竟他們都是這起車禍的策劃人和參與者,也都不是政治小白,這一方面比猴都精,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應該不會有人多嘴。”</p>
都已經(jīng)是這樣了,還能怎么樣,大背頭嘆了一口氣說道:“唉,但愿你說的都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方面你們一定警鐘長鳴,讓他們給我老實點,如果感覺誰不可靠,你們知道該怎么辦,這些就不用我再重復了�!�</p>
停頓片刻,他喝了一口茶,石大腦袋又給殷勤的點了一支煙,他美美的吸了一口,接著說道:“縣紀律書記的事情你們就不要再阻擋了,你們也擋不住,他們有N個理由插手下級縣的案子,而且還都合法合理。你們只要盯住縣紀律委這些老人,讓他們?yōu)槲覀兯镁托辛�,一個光桿司令,沒有下面的配合,也翻不起什么浪花�!�</p>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接著說道:“你們的縣委書記李希堯,這個人很關鍵,如果他能倒向我們,那呼蘭縣的這盤棋就好下了,你我以后就沒有后顧之憂了�!闭f完,他意味深長的看向了錢永利。</p>
都是官場上的老狐貍,有些話一點撥就通,錢永利信誓旦旦的說道“老大,你的苦心我明白,我知道怎么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