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李副鎮(zhèn)長的關懷下，蘇譽的宿舍很快就收拾好啦，雖說只是一間平平無奇的小平房，不過里面的墻面很是白凈，床鋪也是全新的，生活用具更是一應俱全。鎮(zhèn)政府里頭有個食堂，可惜只有中午能開飯，早飯和晚飯還得蘇譽自己想轍。好在他就一個人，鎮(zhèn)上的街道上有幾家飯館，倒也方便得很，蘇譽對此還算滿意。</p>
美中不足的是，下班后實在有點無聊，偌大的鎮(zhèn)政府里就只有蘇譽和看門的老陸頭。這次走得匆忙，忘了把吉他帶上，每天只能靠看書來消磨時間。自己背包里除了幾本基本的經(jīng)濟類學科書籍，能拿來消遣的書是一本都沒有。</p>
從上班的第二天起，每天早上都有人給他帶早餐，都是自家做的，不是包子就是熱花卷配小菜。一開始蘇譽還有些不適應，委婉地拒絕了，可架不住幾位大姐的熱情，慢慢地大家混熟了，蘇譽也就不再客氣，給啥吃啥。偶爾他也會出去買些女人們愛吃的小零食作為回禮，幾個人也不客氣，嘻嘻哈哈地搶著收下。</p>
蘇譽的崗位有點虛，每天除了在辦公室翻翻以前的文件，了解一下鎮(zhèn)里的情況，都來了一周了，一件具體的事兒都沒干過呢。</p>
其實，蘇譽也看了，幾位大姐每天也沒啥事情可干，除了每周做個沒啥用處的匯總表，平時不是打毛衣就是東家長西家短，一群女人的葷段子蘇譽都聽得麻木了。</p>
偶爾下班，拿公家電話和自己的歐陽煲個電話粥，說一陣相思話，這也是蘇譽最開心的時刻。</p>
“親愛的，我想你了，這十一啥時候到呀？”歐陽佩佩撒嬌著說道。</p>
“呵呵呵，快了，快了，明天你睡起來就是十一國慶節(jié)，我就站在你床邊看著你�！碧K譽耐心的開導著。</p>
“騙人，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吧�？h委辦怎么樣？領導有沒有給你小鞋穿？有沒有書到用時方恨少的窘迫感？”歐陽佩佩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壞笑著道。</p>
剛想著怎么應付歐陽佩佩的胡攪蠻纏呢，突然聽到這樣的問題，蘇譽都有點懵了。他是為了安歐陽的心，才把自己的工作環(huán)境說的優(yōu)越了點，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p>
“嘿嘿～，還行吧，大家都很照顧我這個新人的，領導都…都挺好。至于知識嘛，暫時還能應付�！碧K譽小心的應對著，就怕一個不小心哪里出紕漏。</p>
“別遮遮掩掩的，隔著電話我都感覺到你的泥土氣息了�！睔W陽佩佩沒好氣的說道。</p>
這話讓蘇譽始料不及，他心里一驚，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佩佩，你…這是…”</p>
“昨天沒事干，我給你打這個電話過去，接電話的是一位大姐，他說你分配到了胡楊鎮(zhèn)，目前還沒有具體的工作安排……”歐陽佩佩直接說道。</p>
聽到這話，蘇譽腦袋嗡的一聲，心里卻反而輕松多了�！斑@不，怕你擔心嗎……”蘇譽不好意思說道。</p>
“看你那小樣，我的格局有那么小嗎？到哪里不是工作，這有什么好擔心的。是金子在哪里都會發(fā)光，你看看那位大領導沒有在基層待過？雖然說被泥土埋了的也有一大把，但那都是庸才，我家蘇譽是天才。好好干，姐相信你，過不了幾年又能殺回縣政府。到時候，讓他們看你的臉色吧！”歐陽佩佩認真的說道。</p>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這小女子竟然如此的豁達。</p>
能得到歐陽的鼓勵，蘇譽很高興，兩人聊起了仕途，聊起了前景……</p>
蘇譽坐冷板凳期間，唐鄉(xiāng)長過來了解了情況，讓他不要心急，多了解了解鎮(zhèn)里的情況，以后有的是機會大展拳腳。并告訴蘇譽，趙書記被縣里派往外地考察優(yōu)秀鄉(xiāng)鎮(zhèn)建設去了，估計就這幾天回來，希望蘇譽不要懈怠業(yè)務。</p>
周五下班，唐鄉(xiāng)長聽說蘇譽不回家，就特意讓家里老娘們做了幾個拿手好菜，叫上李副書記和鎮(zhèn)派出所所長董磊，信用社主任范秉陽，五個人坐在自家庭院里開懷暢飲。</p>
除了蘇譽是個新面孔，其他四個都是一二十年的老熟人了。</p>
鎮(zhèn)派出所所長董磊三十多歲，黑臉龐身體魁梧，省警校畢業(yè)，是土生土長的胡楊鎮(zhèn)人，來鄉(xiāng)派出所從小干警干到鎮(zhèn)派出所所長，也奮斗了十幾年，鄉(xiāng)土氣息很濃。</p>
范秉陽中等身材，身體微胖，說話之前總是先微笑，看著挺和藹的一個人。</p>
蘇譽根本想不到，今天晚上喝酒的這幾個人，對自己在胡楊鎮(zhèn)崛起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p>
酒喝過三巡，幾個人嘮起了鎮(zhèn)上的情況。就聽唐鄉(xiāng)長說道：“撤鄉(xiāng)并鎮(zhèn)這么兩年，咱們鄉(xiāng)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發(fā)展，只是煤礦開采發(fā)展的比較迅速。鎮(zhèn)上十里八鄉(xiāng)的后生都在煤礦里做起了礦工，聽著挺不錯，每月能拿回去千兒八百的，實際上都是拿命換錢……”</p>
唐鄉(xiāng)長話音剛落，派出所所長董磊嘆了一口氣說道：“賣資源誰不會？可是資源有賣光的時候，到那時，你讓大家怎么生活？上一周，黑石山又發(fā)生一起塌方事故，死了十幾個人，家屬在礦上鬧騰。馬祥棟和劉忠義上去處理的，我們派出所也出動了，給家屬賠償了三萬塊錢，又給家屬解決了一個曠工名額，這事就這么壓下去了。”</p>
說到這里，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氣憤的說道：“一條人命三萬塊外加一個礦工名額，你讓那孤兒寡母今后咋生活？就這三萬塊錢賣命錢，能拿到孤兒寡母手里也不足一半……”</p>
董磊的話說完，大家都沉默了起來，唐鄉(xiāng)長端起酒杯和大家碰了碰，幾個人沒有說話，都仰頭干了。</p>
片刻后，信用社主任范秉陽說道：“說起這事，有些事我不得不說，書記鎮(zhèn)長還有鎮(zhèn)上的幾個主管領導，去年在信用社每人借了好幾十萬，聽說都投在煤礦上了�！�</p>
說到這里，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在坐幾位，接著說道：“你們說他們會不會出啥事，一旦出事，他們進去了，信用社的錢咋辦，那可是胡楊鎮(zhèn)老百姓的救命錢。到時候，我估計只有死路一條�！�</p>
幾個人聽完都有些詫異，李副鎮(zhèn)長側頭看向旁邊的老唐，老唐也看向李副鎮(zhèn)長，兩個人默默對視了片刻。</p>
李副鎮(zhèn)長笑嘻嘻地說道：“貸款那都是有憑有據(jù)的，你有啥好怕的？誰借的錢誰負責唄，就算他們出了事，不還有家人在，還有礦山在嘛。難不成他們出了事，這錢就打水漂啦？”</p>
說到這兒，他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酒，樂呵呵地說道：“貸款都有期限的，到時候你直接上門收錢就行啦，別管他是誰，別忘了你們是替全鎮(zhèn)十數(shù)萬老百姓管錢呢，這錢可不是你們自己的。”</p>
稍作停頓，他一臉狐疑地看著范秉陽，打趣地說道：“你該不會給他們批了無期貸款吧？”</p>
聽了這話，范秉陽無奈地笑了笑，想了想說道：“不瞞各位，這是我特批的信用貸款，期限兩年，明年才到期呢。”</p>
聽到這話，大家都如釋重負，董磊端起酒杯笑嘻嘻地說道：“為范主任沒有貸出無期貸款，干杯！”</p>
大家也都笑嘻嘻地端起杯子，相互碰了碰，然后一飲而盡。</p>
酒杯一放，董磊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話鋒一轉(zhuǎn)說道：“你們聽說沒，隔壁鎮(zhèn)的礦被私自轉(zhuǎn)賣給別人了，上面好像在查呢，聽說縣紀律書記也被害了……”</p>
聽到這里，蘇譽心里“咯噔”一下，派出所的人都覺得自己父親是被害的，看來這事還真有可能。他強壓著內(nèi)心的悲憤和激動，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想聽聽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說的。</p>
“這事我也聽人講過，好像是意外墜崖死的�！崩罡辨�(zhèn)長一臉認真地說道。</p>
“鬼才信！調(diào)查的關鍵時刻，辦案人就意外墜崖了，電影上好像也是這樣演的。你們不知道，我們這一行，貓膩多了！”董磊不屑的說道。</p>
“這些人也太大膽了，國家的礦山也敢底價轉(zhuǎn)讓，紀律書記也敢害，就不怕黨規(guī)國法嗎？”唐鄉(xiāng)長憤憤的說道。</p>
也許是酒精的原因，事故實際情況被董磊像講故事一樣說了出來�！拔矣幸粋�同學在縣交警大隊，有一天我們在縣城喝酒，他說墜崖發(fā)生后，是他們先上現(xiàn)場的。并說左側車頭被外力撞毀，事故車缺半截保險杠，現(xiàn)場死活找不到。他判斷是大貨車撞擊下山崖后，保險杠剛好在路上，就被大卡車隨手拿走了。他還說在事故車上發(fā)現(xiàn)了東風卡車特有的藍色車漆痕跡。并透露上面下令他們移交勘測記錄和相關材料，并勒令他們守口如瓶……”董磊神秘兮兮的說道。</p>
聽完這話大家又集體沉默了，蘇譽的拳頭捏的啪啪響，心臟都有些絞痛，但他知道自己力量太弱，無論如何都要忍，他強忍著痛苦，又端起一大杯酒，仰頭一口喝干。</p>
沉默了片刻，李副鎮(zhèn)長說道：“這些事不是我們能討論的，我相信，正義會遲到，但不會缺席，事實真相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那些天良喪盡的雜碎一個也跑不了�！�</p>
也就從這一天開始，蘇譽有意無意的接近董磊，他就想有一天能認識董磊說的這個同學。</p>
……</p>
時間就在無所事事的平淡中度過，轉(zhuǎn)眼蘇譽在胡楊鎮(zhèn)已經(jīng)整整十天了。</p>
這一天上午十九點多，蘇譽正在辦公室看書打發(fā)時間，就聽閆翠翠進來，神秘兮兮的說道：“蘇譽，我看見趙書記的車回來了。黨政辦叫著十點開會呢，你也是黨員干部，也要開會去嗎？”</p>
對蘇譽而言，趙隆泰就是個傳說，他來了這么久，這家伙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胡楊鎮(zhèn)的當家人成天不在胡楊鎮(zhèn)，天天在外面瞎忙啥呢，有這樣的領頭羊，鎮(zhèn)上工作能干好就見鬼了。</p>
心里不爽歸不爽，他可不敢在臉上表現(xiàn)出來，聽到小丫頭的問話，蘇譽稍一思考說道：“那不一定，人家叫我就去，人家不叫也正常，畢竟領導有領導的規(guī)矩�！�</p>
兩個人剛說完，就見劉娟走了進來，開心的說道：“一會要開會，趙書記讓我通知你也參加，估計要給你具體安排工作呢�！�</p>
九點五十分，蘇譽跟著劉娟走進會議室，會議室已經(jīng)有幾個人在吞云吐霧，因為兩位都不是領導，蘇譽和劉娟主動坐在后面靠墻的椅子上。</p>
不一會，三三兩兩黨員干部都進來了，大家相互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這時候，副鎮(zhèn)長劉忠義走進會場，向大家點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蘇譽，轉(zhuǎn)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p>
十點整，馬祥棟，李濟源，唐玉山三人一起走進會場，幾個人都看向了蘇譽，李濟源和唐玉山向蘇譽微微點點頭，然后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p>
十分鐘后，趙隆泰終于出現(xiàn)在門口了，蘇譽第一次見胡楊鎮(zhèn)的領頭羊，有意無意的打量了一下。</p>
趙書記五十歲左右，黃臉皮上兩只陰沉的三角眼，中等身材有些虛胖，頭發(fā)梳的油光锃亮。蘇譽第一感官就是：“一個難纏的角色。”</p>
趙隆泰走進會議室，掃視了在場人員，眼睛在蘇譽身上停留了三秒，接著直接到首席位置坐下。</p>
“人都到齊了，我們現(xiàn)在就開會。今天只有一個議題，就是鎮(zhèn)鎮(zhèn)府的扶貧工作，這是目前我縣主要的工作任務，希望大家都有個思想準備。我這次去中部地區(qū)考察了一下，從中也受到了很多啟發(fā)�！�</p>
說到這里，他端起水杯掃視了一下會場，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鑒于我鎮(zhèn)的實際情況，我提議，扶貧工作必須要細化工作，實行包村蹲點扶貧，具體如何細化，大家現(xiàn)在嘮嘮吧�！闭f著，他看向了馬鎮(zhèn)長。</p>
馬祥棟有點不爽，心里暗腹：“你他娘的突然放出這么大的炸彈，也不提前給老子通通氣�！�</p>
正嘟囔著呢，瞧見趙隆泰瞅向了自個兒，他心里沒底兒，心情也不咋地，笑嘻嘻地說道：“劉副鎮(zhèn)長分管鄉(xiāng)村振興辦，要不先讓老劉講講唄�！闭f完，端起茶杯滋溜滋溜喝起了茶。</p>
劉忠義正琢磨著趙隆泰扔出來的“炸彈”，尋思著蹲點扶貧到底是個啥意思。他心里跟明鏡兒似的，雖說有個鄉(xiāng)村振興辦，可這辦公室就是個花架子，光掛了個牌子，里面除了幾件辦公家具就只�；覊m了。連個辦事的人都沒有，難不成讓自己這個副鎮(zhèn)長親自下去駐村蹲點扶貧？</p>
正琢磨著呢，就聽到馬祥棟的話，心里那叫一個不痛快，沒好氣地說道：“振興辦連個人影兒都沒有，這活兒我可干不來，我提議，任命一個振興辦主任，這一塊兒就交給他，我負責打打下手就行啦�！�</p>
這話一出口，全場瞬間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誰不知道這是個燙手的山芋啊，又費勁兒又不討好，還出不了啥成績，一個不小心，扶貧會把自己的飯碗扶沒了。一群沒啥職位的小干部，都低著腦袋，就怕領導點自己的名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