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衛(wèi)民瞬間啞火了。</p>
他像是被宋蘭花那聲”不怕你大哥心寒”的質(zhì)問，憑空抽走了脊梁骨。方才因兒子偷錢和忤逆而升騰起的怒火，被一種更深、更沉的東西壓了下去，只剩下一片灰敗的茫然。</p>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昊東，偷錢是不對的�！彼凵耖W爍地避開了周知微投來的視線，那視線像冰錐，帶著洞穿一切的冷意。</p>
他又轉(zhuǎn)向宋蘭花，語氣一如既然的維持一絲客氣，卻掩不住那份息事寧人的軟弱：“大嫂，你也……消消氣。孩子胡說的，別往心里去�！�</p>
宋蘭花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得逞的輕蔑。</p>
她臉上立刻又堆起那種假模假式的寬容：“唉，衛(wèi)民啊，嫂子是氣這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傷了知微的心。不過你也別太苛責他，孩子嘛，慢慢教。昊東，走，跟伯母出去，別再氣著你媽了。”</p>
她最后意味深長地瞥了周知微一眼，那眼神混雜著警告和一種“看你能如何”的得意，拉著李昊東，扭身出了門。</p>
周知微靠在那張舊書桌旁，將這一切盡收眼底。</p>
她丈夫臉上一向以來對“大哥情面”的顧忌，清晰地映在她那雙深不見底，寒潭般的眸子里。沒有失望，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p>
夠了！ 和這個永遠偏向他媽他大哥的男人，還有宋蘭花那惡毒的女人糾纏，只會浪費她重活一次的寶貴時間。</p>
她的兒子，她真正的骨血，還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里受苦！每一分每一秒的耽擱，都是對親生骨肉的背叛！</p>
周知微沒再看李衛(wèi)民一眼，她沉默地轉(zhuǎn)過身，把手里的錢放進兜里，再拉開書桌那個剛被李昊東翻動過的抽屜，探手進去，摸索片刻，拿出一個小布包，那里面是存折。這輩子，她得把錢都握在自己手里。</p>
她又徑直走向那個陳舊的木立柜，從里面拿出一個半舊的帆布挎包。動作緩慢，帶著病后的無力，卻異常堅定。她沒拿幾件衣服，只塞了幾樣貼身用品。</p>
“知微？你……你這是要去哪？”李衛(wèi)民看到這里，心頭莫名一跳。</p>
“我頭疼得厲害，想去我大哥那兒住兩天�！敝苤逊及吃诩缟�，身子晃了一下。</p>
李衛(wèi)民下意識的想去扶她。周知微卻在他手伸過來之前，微微側(cè)身避開了。這個細微的動作，讓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頭也莫名沉了一下。</p>
“快到晚飯時間了，再說，這天好像要下雨了。不如等明天，我陪你去�！崩钚l(wèi)民再次伸手想拉她。</p>
“不用�！敝苤荛_他的手，往院子里走。</p>
院中，宋蘭花正拉著李昊東得意的看著她，他們身邊，還站著宋蘭花的兩個孩子，李翠翠和李強。</p>
周知微看向宋蘭花，那目光冰冷得像淬了毒的針。宋蘭花下意識的要避開那視線。</p>
“大嫂，”周知微嘴角扯出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昊東這孩子......心思重，你多費心教導吧。偷拿東西，說謊，忤逆長輩......這些毛病不改，以后只怕是要吃大虧的�！�</p>
“哎喲，孩子嘛，就是要慢慢教。你一個大人，氣性這么大......”宋蘭花大聲嚷嚷道。</p>
“慢慢教？心壞了，根子是壞的，怎么教？”周知微臉上帶著譏笑看著宋蘭花。</p>
宋蘭花神情一滯，臉上一陣慌亂。</p>
周知微沒再理他們，抬腳走到院里，推了院里的自行車就往外走。</p>
“媽，你要去哪兒？”李昊東下意識的想追上去。</p>
“讓她走，有伯母和哥哥姐姐陪著你呢�！彼翁m花拉住李昊東。</p>
院外，鄰居王嬸和馬嫂子正在外面收衣服，見周知微出來，忙上前問道，“周老師，這個時候了還出去？小孩子嘛，做錯事是有的，你也別太嚴格了�！�</p>
她們在外面，早就聽到了宋蘭花故意大聲斷章取義的話。以為李昊東只是調(diào)皮惹怒的周知微，便上前勸說。</p>
周知微苦笑一聲。前世，宋蘭花就是這樣，故意讓別人對她生了誤會，覺得她這個有工作的縣城人，嫁到這郊區(qū)，高傲得很，看不起這些鄰居。所以鄰居們都不太跟她來往。</p>
“王嬸，馬嫂子，哪里是我太嚴格，實在是我家昊東他......”</p>
周知微詳細的把剛才發(fā)生的事跟兩人說了，然后嘆了口氣，一臉苦相，“我也不是氣性大出去。只是，對于孩子的教育，家里得意見統(tǒng)一。每到我教育昊東的時候，大嫂就跳出來護著他�！�</p>
“如今，他都開始偷家里的錢了，大嫂還護著。我只能避開一下，免得與大嫂有什么沖突�！�</p>
“你們也知道，我家衛(wèi)民，最聽大哥大嫂的話。我若是堅持，家里因為孩子教育問題，大人吵起來了，孩子更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p>
王嬸和馬嫂子對視了一下，原來是這樣！她們鄙夷的往院子里看了看，那宋蘭花是個什么東西，她們能不知道？</p>
論教育孩子，她比不上周知微半個小指頭。那李昊東，就是她給寵壞的。都到了偷錢的地步了，還不讓人家親媽管教，她這是安的什么心？</p>
那李衛(wèi)民也是，一個大男人，什么好東西都盡著他媽和他大哥一家來。孝順?gòu)尶梢�，可他大哥李衛(wèi)國，好好的一個人，沒病沒殘的，自己不能養(yǎng)家嗎？</p>
總之，李衛(wèi)民是個拎不清的。這是左鄰右舍的一致評論。</p>
以前，周知微冷冷清清的，總是挺著個腰板走路。加上她又是有鐵飯碗的人，這些女人們都不怎么跟她說話。</p>
今日，聽她這么一說，王嬸和馬嫂子也對她有了不同的看法。</p>
“周老師啊，你不能太軟了，有些人，就得硬剛�！瘪R嫂子憋了許久，忍不住說了一句。</p>
王嬸倒沒說什么，只憐惜的看了她一眼，催促她，“周老師，你快去吧。眼看天快要下雨了，可別淋著了�！�</p>
“誒！”周知微跨上自行車，沖著王嬸和馬嫂子揮揮手，往城里騎去。</p>
她大哥是濱河縣教育局副局長，住在教育局家屬大院里。離城郊有十四五里路。她緊趕慢趕，卻因身體太虛弱了，還是騎了一個小時才到。</p>
那場盛夏傍晚的瓢潑大雨，正好被她趕上了。等她敲開大哥家門時，她已如落湯雞，不但是身上，心中也是濕漉漉一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