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中午，季中臨和小草、小梅一起放學回來。小梅一進門嘰嘰喳喳的說話，沈衛(wèi)軍迎出來，做一個“噤聲”的動作，說：“一凝睡覺呢，你們小點聲�！�</p>
沈衛(wèi)軍讓小草和小梅去廚房自己吃飯，他把季中臨拉到一邊，“李大有來了，和我爹我娘坐在里屋呢�！�</p>
季中臨點點頭，“我進去會會他�！�</p>
推開里屋的門，一個彪形大漢坐在炕沿兒，戴著頂灰帽子。</p>
季中臨愣住了。</p>
滿天星，亮晶晶，一臉橫肉，滿面麻子，色似羊肝，腮如豬肚，往那一坐，比廟里的金剛羅漢還能鎮(zhèn)宅。</p>
嫁這么個男人，沈一凝不跳河誰跳河，換成他，一個月能寫三十封遺書。</p>
季中臨深吸一口氣，“咳咳咳”，酸臭味嗆的鼻子疼。他指著李大麻子，開腔道：“大兄弟，幾天沒洗澡了，不行找個搓背的好好給你搓搓，風調(diào)雨順的，咱不差那點水�！�</p>
李大麻子三十多歲，天生不愛洗澡，他有點怕水，勉強洗洗臉，有時臉也不洗。</p>
村里女人小孩見到他，捂著鼻子跟他說話，他早就習慣了。</p>
李大麻子瞅一眼季中臨，沒好氣道：“你叫我來干什么？”</p>
沈連德說：“大有，叔先給你介紹下，這位是季首長，少校軍銜，來咱村學農(nóng)學工，歷練一個月。你跟首長說話，客氣點，注意文明。”</p>
李大麻子不屑的哼一聲，翻著白眼扭過頭去。</p>
這個社會主義的衛(wèi)生死角還挺他媽拽。季中臨挪步到通風的窗戶下，沈衛(wèi)軍遞給他一把凳子，他沒坐，放在面前，一只腳踩上凳子下面的橫桿。</p>
屋里不太明朗的氛圍里彌漫一股臭腳丫子味。</p>
季中臨說：“李大有同志，我聽說你對我和沈一凝有點誤會。我在這里簡明扼要的解釋一下�！�</p>
“當天沈一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掉進河里，我把她救上來的時候，她就剩一口氣了，面對此種情況，我及時采用人工呼吸、心肺復蘇等急救手段挽回她的生命。”</p>
“好在有驚無險，沈一凝重回我們溫暖祖國的懷抱。”</p>
“事情就是這么簡單，希望你不要受某些封建殘余思想的鼓吹，認為沈一凝同志不純粹了。從客觀事實來說，她仍然跟你們村頭頂?shù)脑埔粯蛹儩�。你該送的自行車彩禮還是要送�！�</p>
季中臨說完，掃視一圈，沈連德、劉愛英、沈衛(wèi)軍紛紛點頭表示認可。</p>
誰知李大有道：“這位首長，我就問你，你嘴唇碰她嘴唇了嗎？”</p>
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季中臨坦蕩道：“碰了，人工呼吸需要往嘴里吹氣，不對準怎么吹氣？”</p>
李大有又說：“那個什么復蘇，是不是摸著胸脯干？”</p>
“心和肺就在那下面，當然要在胸脯復蘇�！奔局信R臉龐繃了下，抿了抿唇，隱隱上火。</p>
李大有哼笑，“別拿那套有的沒的來蒙騙我們農(nóng)村人，你耍什么把戲，我還能不知道，看見凝凝長得好看，對她動手動腳，你當別人都是傻子呢�！�</p>
“她讓你又親又摸的，要不是衛(wèi)軍和連貴叔在，指不定鬧出啥事。也就是她還沒被你上，不然這樁親事都得黃�！�</p>
這回，沈連德兩口子都聽不下去了，劉愛英戳著李大麻子腦袋罵：“你麻子長進腦子里了，人家首長說了多少遍，溺水急救就是這么個法子，你豬腦子啊，怎么就尋思不明白？”</p>
李大麻子不聽這一套，一輛自行車一百多，當初沈一凝死活不肯嫁，沈驢蛋嫌彩禮少，他一狠心一咬牙才說陪送自行車。</p>
差點沒把他爹李大牙氣死。</p>
好不容易逮住機會，能省輛自行車錢，李大麻子鐵了心，雙手揣進袖口，老實巴交的耍橫，“她倆大桃都讓你摸了，要送自行車你送�！�</p>
季中臨拳頭捏的嘎吱作響，“你個二百五，我真他媽忍不了你了�！�</p>
他一腳踢飛前面礙事的凳子，箭步上前抓起李麻子的衣襟，抬手“啪啪”就是兩個耳光。</p>
不僅李大麻子愣了，全屋的人都愣了。</p>
“給你講道理不聽，逼我動手以暴制愚昧�！奔局信R怒瞪著李大麻子，“我告訴你，明天你就去給沈一凝買自行車，三天內(nèi)買不回來，我把你牙敲下來扔茅坑里�！�</p>
“你爹不是會鑲牙嗎，他敢給你鑲一顆，我連他的牙一塊兒敲掉�！�</p>
李大麻子反應過來，臉面火辣辣的疼，他不是被打不還手的主，跳起來一拳頭揮出去。</p>
季中臨頭微微一偏，輕巧閃開，一步繞到李大麻子身后，抬腳踹他屁股上。</p>
李大麻子沒站穩(wěn)，摔個大馬趴。</p>
季中臨一腳踩他背上，這時候，沈衛(wèi)軍忽然抬腳踩李大麻子頭上，還捻了捻。</p>
“干嘛你？”季中臨問沈衛(wèi)軍。</p>
沈衛(wèi)軍從小看李大麻子不順眼，長得丑出來瞎晃蕩，又老又丑還要娶沈一凝，“人民的渣子人民踩�！�</p>
季中臨：“......”</p>
這沈家莊的人都是什么德行。</p>
他俯下身，對李大麻子說：“三天之內(nèi)，把自行車送到沈一凝家，不然我以欺詐蒙騙罪，送你去牢里待著，我說到做到�！�</p>
李大麻子叫喚：“你什么人啊，當官的欺負老百姓�！�</p>
“我什么人？”季中臨直起腰，“我是個性情中人。你聽話，我絕對比春天還溫暖，保證是和藹可親的解放軍叔叔�！�</p>
“你不聽話，解放軍叔叔可就要開個班，給你上堂政治教育課，讓你領(lǐng)略一下什么叫比冬天還嚴寒�！奔局信R放開李大麻子，扶起剛才踢倒的凳子，坐在上面，語重心長，“貪得無厭坑蒙拐騙可不是好人民，大家工作都挺忙的，今天就到這兒。沈衛(wèi)軍，抬桿放人�！�</p>
沈衛(wèi)軍抬腳前，不忘罵：“死大麻子！”</p>
李大麻子趴在地上，渾渾噩噩的耍賴不起來，“我腰扭了，頭也疼，你們把我打壞了，賠藥費�！�</p>
季中臨深吸一口氣，平心降血壓，“腰扭了是吧，我給你正正骨。不吹不擂，推拿活血這一套，我全軍出名�！�</p>
這時，屋門開了，沈一凝站在門口，白著臉，剛才屋里人的話悉數(shù)落在耳朵里。</p>
她平平靜靜地走到李大麻子身邊，忍著疼蹲下身，對他說：“大有哥，你去買輛自行車吧�！�</p>
李大麻子立即爬起來，坐在地上，眼里露出心疼，“凝凝，我買，你要什么我都買。你還疼不疼，我去給你抓藥�！�</p>
沈一凝抬手輕輕掃掉李大有臉上蹭的灰，溫柔地說：“不用了,大有哥，你回家吧。我等你來娶我，以后我們......好好過日子�！�</p>
她認命了。</p>
“哎，我這就走，過兩天把自行車送到你家�！崩畲笥姓酒饋�，伸手想扶沈一凝，黑皴皴的手伸出去，“騰”一下又縮回來。</p>
他走出支書的家門，決定跳進黑龍河洗剝干凈再摸她的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