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未至亭榭，便能聽到一陣喧笑聲。</p>

    女人們摟著嫵媚多姿的小侍，手里提著酒壺，衣裳松垮，放浪形骸。</p>

    哪怕是在船上，也難掩這春色滿園。</p>

    見此情景，那個想走詩情畫意路線的杏花雨終究還是落了凡俗。</p>

    水上亭榭設有一主兩側臺，四周皆以帷幔輕紗成簾，墜著層層疊疊的流蘇，隨著湖風輕輕搖曳，別有一番意趣。</p>

    側臺上花團錦簇，各色花枝爭奇斗艷，尤以海棠盛放得最為嬌妍。</p>

    鴇父裹著身亮色衣裙，晃著腰肢上了臺，發(fā)髻上簪了朵海棠。</p>

    眉眼流轉間，似有風情萬種，一看便是在這風月場上浸煉了多年。</p>

    “極樂之宴，開宴�！�</p>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盞盞孔明燈從湖面四周升起。</p>

    暖橘色的燈火逐漸融入夜色之中，明明滅滅，若隱若現。</p>

    一群穿著紗裙的舞侍們蓮步輕移，伴著樂音翩然起舞。</p>

    賓客們都靜了下來，沉浸在這銷魂窟里。</p>

    就連孫瑛和賀冬也都專注于欣賞著臺上的舞。</p>

    顧涼只看了幾眼，便覺有些意興闌珊。</p>

    她懶散的半倚著船艙，斟酒仰頭灌了幾口，視線掠過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向水里燈紅酒綠的倒影。</p>

    現代歌舞劇院最頂級的歌舞不知都看了多少遍，再看這些舞就像鬧著玩似的。</p>

    味同嚼蠟。</p>

    尤其那些男的穿得又清涼，赤–裸裸的眼神跟勾了絲一樣，她實在是無心消受。</p>

    幾支舞畢。</p>

    “奴家西嫵，為各位大人奏一曲�！�</p>

    宛轉柔弱的嗓音落在耳畔，惹人憐惜，顧涼循聲看去。</p>

    一個輕紗拂面的男子掀起紗簾，盈盈走了出來，身段嬌柔，卻不諂媚。</p>

    他穿著湖藍色的輕衫，手里抱著琵琶，簡約的玉簪束發(fā)，面紗遮住了大半臉，余下一雙眼睛在外，瀲滟如水，顧盼生姿，似有無限柔情。</p>

    仿佛帶來了湖里的一絲清涼之氣，驅散了一些酒意。</p>

    “這便是那個琴郎？”</p>

    孫瑛驚呼出聲，被男人的美色震驚了一小把，眼底俱是驚艷。</p>

    賀冬點頭，“傳聞非虛�！币彩钦J可了這琴郎的姿色。</p>

    顧涼不太贊同的看著這兩個以色取人的好友。</p>

    這種半遮不遮的技巧要是利用得當，能讓人顏值直接提升幾個檔次。</p>

    再加上這種昏暗的燈光，無異于又疊了一層磨皮美顏特效。</p>

    一朵小白花都能塑造出頂級美人的氛圍感來。</p>

    不過，就連賀冬孫瑛這種貴女都覺得好，看來這杏花雨幕后之人還是有點手段。</p>

    西嫵并未與客人們對視，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抱著琵琶坐到椅子上。</p>

    “奴家今日奏《相思》�！�</p>

    這是讓他一次成名的曲子，也是大部分客人今日來此的原因。</p>

    西嫵面上帶著萬般柔情，余光掃過那些深情款款、神色激動的賓客的臉，其中不乏豪擲千金只為他一夜的世家貴女，心下冷嗤。</p>

    這世間可笑之事諸多。</p>

    其中之一便是，最不信情意之人，卻來奏這最多情之曲。</p>

    能成為杏花雨的頭牌，西嫵的技藝自是出眾，玉指輕攏，悠揚委婉的曲調便從他指尖流出。</p>

    顧涼閉目聆聽，隨著琵琶的音律起伏，指尖一下一下輕點著膝蓋，腦中自動勾勒出這首曲子的譜。</p>

    幼時，她曾被家里要求學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古典樂。</p>

    為了磨她的性子，也為了能跟父母想攀附的上等階層有共同話題。</p>

    此刻對于別人交口稱贊的曲子，心下還是有幾分期待。</p>

    西嫵演奏的曲子帶著婉轉的相思之意，粗放如賀冬，聽著都只覺得心情舒爽，只想陶醉在這柔美的音調里，很是享受。</p>

    只是顧涼的眉頭卻越蹙越緊。</p>

    一曲奏完。</p>

    孫瑛和賀冬忍不住拍掌叫好，周圍客人的聲音更為熱烈。</p>

    見到意料之中的追捧，西嫵彎了唇角，“奴家已奏完一曲，不知各位大人可還想聽什么？”</p>

    接下來就是明碼標價的環(huán)節(jié)了。</p>

    他知道那些眼中帶著狂熱、驚艷之意的人都會留下她們的“恩賞”，不經意間，卻對上一雙帶著遺憾和質疑的清冽眸子，順帶還有一聲低嘆。</p>

    西嫵怔了一下。</p>

    直覺這聲嘆息是對他所奏之曲的失望，忍不住又仔細看清楚些。</p>

    那人穿著附近書塾的衣服，應是個讀書人。</p>

    可轉念一想，會來這種聲色場買醉的，又會是什么正經讀書人？</p>

    他掩下心底的情緒，佯裝委屈的柔聲問道，“這位……小女君，可是奴家哪里彈得不好？”</p>

    說西嫵彈得不好？</p>

    誰�。�</p>

    怎么敢的��！</p>

    船里的賓客們看著臺上柔弱美男子泫然欲泣的模樣，早都心疼得不得了了。</p>

    紛紛探頭出來看是哪個不要臉的敢說她們放在心尖尖上的西嫵小寶貝兒。</p>

    孫瑛也想跟著去看熱鬧，結果剛探個頭出去，就瞧見西嫵直勾勾盯著自己這艘船，瞬間所有質問的視線都跟著投射過來。</p>

    心狠狠一顫，急忙擺手，“不是我��！”</p>

    賀冬作為皇家近臣，身份敏感，這種時候自然是美美隱身。</p>

    孫瑛咬牙，“顧涼，你快來幫我說句話��！”</p>

    顧涼用力揉了下發(fā)昏的頭，借著幾分酒意，只身走到船外。</p>

    一開口，就是王炸。</p>

    “西嫵公子，你方才漏彈了兩個音�！�</p>

    她有點惋惜。</p>

    雖然西嫵也算彈得極好了，但美雖美矣，卻少了些神韻。</p>

    只是她也沒想到，自己的動作會被正主眼尖的抓個正著，此刻被當眾點名盤問，多少有點頭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