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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冷霧 (1)

    大概是因為那層冷霧的關(guān)系，我們一開始以為外面的空間會很大，因為能見度極低，看不到光線的盡頭，所以有這樣的錯覺。我和王四川哆哆嗦嗦地沿著我來時候的鐵絲板田壟又走回去了一段，就已經(jīng)看不到2號鐵艙的艙門了。

    王四川第一次出來，注意力都被外面混凝土池里冰凍住的黑色影子吸引了，他不時停下來，想照出厚冰下的影子到底是什么，但這里冰的通透性實在不好，加上冷霧的散發(fā)，要想在冰上看清冰下的東西確實是不可能的。

    我一邊走一邊看，這一次比來的時候看得更加的仔細，心里也疑惑這個地方是日本人用來干什么的。這么冷的話，顯然已經(jīng)低于地下水的溫度，這里肯定有制冷用的壓縮機。當(dāng)時還沒有冰箱的概念，冷凍壓縮機都用于大型冷庫，而這里，很像一個水產(chǎn)用的冷庫。

    我們走到一個地方時，王四川提議走上邊混凝土池和混凝土池中間的"縱向"田壟，這些長條的混凝土突起，一直通向霧氣的深處，走在上面雖然比較難保持平衡，但是比踩著冰走要現(xiàn)實。

    我同意，一起走了上去，小心翼翼好像走鋼絲一樣一點一點向霧氣的深處走去。

    離開那條鐵絲板的正規(guī)田壟，讓我多少有點心虛，因為這東西就好比一條生命線，離開了這條線，總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那是很漫長的一段行進，大概是因為實在太冷了，或者是走得太小心，我們其實走得相當(dāng)?shù)穆�，所以實際走了多少時間我們沒有把握，只覺得走了很長的路。期間因為太過寒冷，而且四周全是霧氣，也沒有什么可以討論的，也就一直沒有和王四川說話，到后來神志都有點恍惚了。

    最后，王四川先停了下來，他其實走在我后面，他叫住了我。這個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前方的霧氣中，出現(xiàn)了一排排很大的大概半人高的影子。我們加快腳步向它靠近，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個空間的邊緣到了，那些影子是靠墻安置的不知名機器，上面全是凍霜。很多管子從這些機器里衍生出來，插入到混凝土水池的冰里。

    這些機器的上方，有很多的標(biāo)志牌子，王四川把幾塊標(biāo)志上的凍霜敲掉，發(fā)現(xiàn)都是編號，機器上是"冷-03-A"之類的字樣，一直排列著。管子上則是復(fù)雜的多的編號，似乎是標(biāo)志這些管子負(fù)責(zé)哪個混凝土池的制冷的。

    我猜測這些就是制冷用的壓縮機，我們順著邊走，感到這里冷得離譜，很快牙齒開始打戰(zhàn)。

    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一個開在混凝土上的大型門洞，用的是扭矩門閂，有一道厚實的鐵門半掩著，門上全是白霜。王四川踢了幾腳，這門紋絲不動，厚度驚人。我看著這道門感到很眼熟，一時間也沒想起在哪里看到過，等王四川掰掉門上的幾塊霜，露出了門上的字時，我才醒悟過來。

    那門上寫著很大的：53，謀略。

    和我們在暗河第一段從石頭下挖出的那道大鐵門幾乎一模一樣，當(dāng)時有人說里面是引爆炸藥的地方。

    我心里說難道這后面也是引爆炸藥的地方但也覺得不是很可能了。

    門剛好了開了能容納一人進入的縫隙，整扇門其實已經(jīng)和邊上的混凝土凍成了一個整體，輪軸處的霜凍硬得驚人，想要再開一點根本不可能。

    我深吸了口氣，和王四川魚貫而入，里面的溫度要高一點，所以霧氣特別的濃，往里走了幾步就好多了。我們定睛觀瞧，門后是一個鐵皮走道，很高，橫寬都和門齊平，有五米左右，似乎是用來運送大型東西的通道。我們往里再走，鐵銹的味道越來越濃，并且腳下感覺不太穩(wěn)。

    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前方一片漆黑，連手電都照不到盡頭，這讓人有點恐慌。就在我開始猶豫要不要深入時，王四川又發(fā)現(xiàn)了東西。他拍了我一聲，指了指墻上，我轉(zhuǎn)頭一照，照到邊上翻著無數(shù)鐵銹鱗的鐵皮上被人用手擦過了，留下了一條長長的印跡。鐵銹片落了一地，我們在地上看到了清晰的腳印，而且有兩對。

    這些痕跡相當(dāng)?shù)男拢�我頓時興奮起來，看樣子，似乎是找到袁喜樂的線索了。

    跟著這些痕跡，我們加快了腳步，一直往通道的深處跑去，同時手電不停掃射四周，唯恐錯過什么。大概跑了半支煙的工夫，我們終于從出口出來，來到一處平臺上。

    平臺上下方豁然開朗，上方相當(dāng)?shù)母�，出現(xiàn)了鋼結(jié)構(gòu)的橫梁。往下照的時候，令人吃驚的場景出現(xiàn)了，只見下面好像是一個巨大的吊裝車間，兩根巨大的鐵軌卡在車間的地板上，好

    上，好像兩道巨大的傷疤，特別的顯眼。

    由平臺邊上的鐵絲梯，可以下到下方的吊裝車間，下到下面之后，更加感覺到這個車間有多么巨大。那里到處都堆著器械，老舊的積滿灰塵的篷布蓋著一堆又一堆的東西，頭頂上吊著起重用的鉤子，二十多年時間的荒廢在這里倒不是很顯眼，至少沒有嚴(yán)重的鐵銹味。

    后來我們才發(fā)現(xiàn)，車間墻壁的踢腳線位置上，也有相同的換氣裝置，顯然其中的一些二十年來還在運行，使得這里常年保持著相對干燥和潔凈的空氣。

    我們打著手電，不知所措地在里面搜索，日本人在東北留下的建筑，少有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大部分都在離開前焚毀了，這里的情況實在有點奇怪，難道日本人當(dāng)時離開得過于倉促了

    不久我便在一段墻壁上，看到了大量粘貼上的東西，乍一看很像"大躍進"時候的衛(wèi)星招貼，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都是日文的計劃表，以及一系列我看不懂的結(jié)構(gòu)圖。這些圖紙上都有少許霉斑，整個兒已經(jīng)發(fā)黃酥軟了，一碰就整片整片往下掉。

    我不敢多動，一直用手電照著，往前看去，偶爾有幾張戰(zhàn)爭的宣傳畫和黑白照片夾在里面。

    我對王四川說，這里肯定是小日本組裝"深山"的地方，當(dāng)年分解深山運下來，顯然需要分解到最小的尺寸，重新組裝的工作可能持續(xù)了好幾個月，在這里，那些零件要重新保養(yǎng)，上油，然后組裝成大型的組件，比如說發(fā)動機、起落架等。

    雖然不知道這些結(jié)構(gòu)圖是不是"深山"的，但這里的大小和設(shè)施基本可以證實我的推斷。

    王四川說，那把這些東西運到上面去，肯定要有一個巨大的升降機，我們得去找找，說不定那就是出路。

    我們邊走邊看，到一處地方的時候，墻上的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塊掛在墻上的木板，上面貼滿了黑白照片，大大小小的，有合照和單人照，都是電視上的那種小日本的軍裝，都帶著可恥的笑容。這些可能是他們在這里過什么節(jié)的時候拍攝的東西，我不知道這塊木板對他們有什么用，其中的一張，引起了我的興趣。

    那張照片上，我看到了十幾個中國的勞工，骨瘦如柴，他們正拖著什么東西，那個東西從水里拖出來，還有一半在水里，黑黑的好像一團水母，一個日本兵在邊上查看。因為照片太模糊了，我實在無法看清這些人在看什么。

    我剛想叫王四川過來一起看，卻發(fā)現(xiàn)他也在叫我，他已經(jīng)走到了很遠的地方，正把一塊篷布掀開，表情非常的不妥當(dāng)。

    我忙走了過去，他正好把那篷布扯開了一半，我看到篷布的下面，有一只慘白的人手。

    篷布扯開之后，我看到了慘不忍睹的一幕，篷布內(nèi)是分段的鋼筋和水泥錠，一具穿著工程兵軍裝的尸體，夾在兩堆鋼筋的中間，我們將他搬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尸體已經(jīng)完全僵化了，大概是因為這里的溫度，整個人硬得好像石頭�？隙ㄋ懒擞卸螘r間了。

    翻過來看，是一張陌生的臉孔，呈現(xiàn)驚恐的表情，眼睛瞪得幾乎要鼓出眼眶。這又是一張年輕的臉，我認(rèn)不出他是不是和我們同期進來的四支隊伍中的人，不過看尸體的情況，最大的可能還是袁喜樂的隊伍，這樣算我們發(fā)現(xiàn)的尸體，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三個人了，兩個死了，一個瘋了，那其他的人，又在哪里呢

    不管怎么說，又犧牲了一個，我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主要是因為這個戰(zhàn)士太年輕了，我總認(rèn)為讓這些還沒有真正開始享受生命的孩子冒險，非常的不公平。

    王四川并不多愁善感，他們蒙古族對于生命的流逝相當(dāng)看得開，表面上他總是說自己是唯物論者，其實我認(rèn)定他心里還是個純種的蒙古人，他總認(rèn)為死亡是受了長生天的召喚，回到蒼狼和白鹿的草原上去了。

    這樣的超脫并不是不好，不過我后來和他討論的時候，總是和他說，一個人對死亡越超脫，也意味著他對敵人越無情。你們的成吉思汗對敵人毫不手軟，也許在心里，他只是認(rèn)為自己把他們送回到天上去了。但是王四川當(dāng)即反駁我說，秦始皇對于死亡并不超脫，如此怕死的人照樣殺人如麻，你的論點根本就不成立，與其如此，不如超脫一點的好。

    尸體上凝結(jié)著大量的血，幾乎半個身體都是，王四川感到有點不正常，我們解開了尸體硬邦邦的衣服，才發(fā)現(xiàn)，他的背上有兩個大拇指粗的血洞，皮都翻了起來。作為軍人，這種傷口太熟悉了，這是槍傷。

    他竟然是被人用槍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