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天子心意
大玉的禁軍隊列整齊的等著天子出行,每一名禁軍士兵都足夠高大足夠雄壯。
百姓們遠遠的看著,被禁軍氣勢所震懾,不敢靠的太近。
這支禁軍站在這,不動如山,但只要動,便動如洪流。
天子從院門出來,站在臺階上往四周看了看。
所有禁軍士兵將右臂抬起來橫陳在胸,每個人的目光都充滿了熾熱的敬畏。
而遠處的百姓們,則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天子朝著百姓們揮手,然后邁步走向御輦。
萬域樓帶著留守百官恭送天子,每個人心里似乎都有著很復雜的感覺。
天子去孤竹,這代表著什么
剛剛聽聞大將軍林葉和東北經(jīng)略寧未末遇襲,陛下就要趕去孤竹,這是一種態(tài)度。
這態(tài)度是給孤竹人看的,也是給大玉的百姓們看的,是給文武百官看的,更是給在冬泊的某些人看的。
天子的意思是......朕派去遠疆的大將軍和地方主官全都遇到了伏擊,這種事,天子要過問。
朕派去的人,朕要給他們撐腰。
登上御輦,天子揮手,百官叩拜。
圣人。
古秀今在天子身后說道:貴妃娘娘已經(jīng)上車了,可以起行。
天子嗯了一聲:那就走吧。
在御輦后邊的便是萬貴妃的車駕,這位貴妃娘娘不管陛下去何處都能隨駕,其隆寵可見一斑。.
車里,天子坐下來,身邊只有古秀今一個人伺候著,還有兩大箱子的書籍。
天子喜讀書,興趣龐雜,什么書都會看。
這御輦足夠大,車廂兩側有足夠的地方站著護衛(wèi),如果滿員的話,兩側分別可站二十余人。
可是車廂兩側一共只有四個人,而且這四個人還都有他們的座位。
兩個身穿軟鱗甲的大內(nèi)侍衛(wèi),看起來面沉似水,不茍言笑。
還有兩個則是身穿紅袍的上陽宮神官,看那紅袍上的繡紋就知道其地位有多高。
而此時此刻,在萬貴妃的車駕后邊,第三輛馬車里坐著的人,誰也沒想到她們也會隨行。
一個是拓跋烈的妹妹拓跋云溪,一個是林葉的妹妹謝子奈。
沒想到,但是看到了,所以剛才滿朝文武才會心事重重,也不得不百般猜測。
如今大玉北疆有兩位大將軍,兩位大將軍還都有個妹妹。
現(xiàn)在,這兩位大將軍的妹妹都隨陛下的御駕出行......
林葉的妹妹為什么會隨行,其實不難猜,因為林葉遇襲,陛下帶上子奈姑娘一起去是情理之中。
可帶上拓跋烈的妹妹,這意義似乎就變得復雜起來。
馬車里,子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拓跋云溪的臉色,她在擔心,小姨會不會不開心。
連她都能想到陛下帶著拓跋云溪是為了敲打拓跋烈,拓跋云溪自己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人小鬼大。
拓跋云溪忽然說了一聲,她看向子奈,瞇著眼睛笑。
如果說子奈真的是個人小鬼大的小狐貍,那么在拓跋云溪面前,她的修行也是真的相差甚遠。
拓跋云溪只是看了她兩眼,就從子奈的眼神里看出來這個小丫頭在想什么。
不必去想那么多。
拓跋云溪微笑著說道:我聽聞孤竹那邊有著天下間最美的海灘,還有著天下間最秀的竹林,都是我一直想去看看的地方。
子奈道:那我就陪小姨一起看。
拓跋云溪道:小姨經(jīng)歷的事情比你多,小姨所看過的變幻也比你多。
她抬起手,在子奈的頭上輕輕揉了揉。
所以啊,你們這樣的小孩子,不用為小姨擔心什么。
她說:我只是有些心疼,如你和你哥哥這樣的孩子,因為自己經(jīng)歷過苦難,所以就更看不得別人受苦受難,慈悲心,早早的就在你們這樣不該懂事卻懂事了的孩子身上。
她的手好溫柔。
子奈一時之間,有些想哭。
拓跋云溪拿起身邊的盒子,遞給子奈道:帶了些糖果,我做的。
她說我做的這三個字的時候,眼睛里亮晶晶的都是小得意。
子奈接過來,像是迫不及待的打開盒子,看到那些糖果的時候眼睛也變得亮晶晶。
每一顆都好漂亮。
拓跋云溪說: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以后我可以過自己想過的日子,那就去個安靜的小城里,做糖果賣。
她看向車窗外。
只有喜事的時候才會發(fā)糖吃,所以來買糖的人,身上都帶著喜氣。
她說:喜氣,多好。
她看向子奈說:以后小子奈有喜事的時候,糖果小姨包了。
子奈嘿嘿笑。
拓跋云溪再次伸出手,在子奈的頭上輕輕的撫摸著。
她說:你這樣的年紀,就該甜一些,天下間所有的孩子,在該甜的時候,不該有苦。
子奈抬起頭看向小姨,見她的眼睛里還是亮晶晶的,只是,這時候的亮晶晶帶著水光。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小姨是怎么了。
吃吧。
拓跋云溪笑了笑,可是這一笑,眼睛就瞇起來,眼睛瞇起來,眼淚就滑落下來。
小姨......
子奈伸出手,幫拓跋云溪把那兩顆淚珠兒擦去。
風進了窗。
拓跋云溪扭頭。
她自言自語的說道:你說,風沙吹進窗口,迷了眼睛,那到底是該怪風沙,還是怪沒有關上窗兩邊都沒有錯,兩邊又都有錯......該怪誰
子奈聽不懂,哪怕她冰雪聰明,她也沒有聽懂,又或者她覺得金子不該懂。
另外一邊,御輦內(nèi)。
玉天子讓古秀今把地圖展開,他坐在椅子上斜靠著,視線在地圖上緩緩劃過。
古秀今問:圣人是在看,此去孤竹陽梓城要走多少天
天子搖頭:朕是在看,從仙唐城到陽梓城,要走多少天。
古秀今想著,圣人在想的應該不是路程,而是距離。
路程和距離不一樣,路程在腳下,距離在人心。
給陽梓城那邊傳旨,讓寧未末不要出城接朕,該養(yǎng)傷就養(yǎng)傷。
古秀今聽到這句話后,立刻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陛下可是要拿東北經(jīng)略大人遇刺受傷這事來辦事,如果寧大人好端端的跑出來很遠接駕,那這個事還怎么辦。
所以古秀今笑著說道:寧大人聰明,就算圣人不交代,他應該也會想到。
天子笑道:朕說過沒有,你是可以做封疆大吏的人才。
古秀今道:圣人說過好幾次呢,圣人也總說,臣會哄圣人開心,可臣覺得,陛下對臣才是真的好......
話沒說完,天子就笑了笑。
你是在說朕哄著你玩兒是在給你畫大餅吃騙小孩子
他說:你要是這樣想,朕說不定哪天就真的把你放出去做一任地方官,朕能把那么多廢物蠢材封侯封公甚至封王,難道不敢把你放出去做官
這話可把古秀今嚇壞了,連忙跪下來。
臣不敢,臣從無此心,臣......
起來吧你。
天子笑道:朕身邊有趣兒的人本就不多,再把你嚇死了,朕就更無趣了。
他停頓了片刻后說道:派人去仙唐城,告訴云孤鴻,冬泊戰(zhàn)報,送往孤竹陽梓城交朕知道。
云孤鴻,是大玉的另一位大將軍。
這次天子調(diào)集重兵往冬泊作戰(zhàn),帶兵過去的就是此人。
之前天子有旨意,此次北征,以北野軍大將軍拓跋烈為主帥,云孤鴻為副帥。
雖然云孤鴻帶去了五十萬大軍,北野軍只有十萬人,可拓跋烈的地位在那擺著呢,云孤鴻做他的副手,也不算丟人。
然而剛才天子的話,讓古秀今敏銳的察覺到,天子對拓跋烈的敲打又加了力度。
讓云孤鴻往孤竹送戰(zhàn)報,這份旨意里沒有提到拓跋烈的名字。
天子坐在那,看著陷入沉思的古秀今,笑了笑道:又在揣測朕的心思
古秀今連忙道:臣有罪,臣失神了。
天子笑問:說點和朝事無關的事吧,朕記得,你是故蘭州的老家隨你父母到歌陵定居,因為家道變故才入宮的。
古秀今回答:圣人好記性,臣確實是故蘭州人,七歲離開,走了一年多才到歌陵。
天子問:你覺得這一路上走,有意思嗎
古秀今道:那時候臣覺得沒意思,每天都在趕路,七歲的年紀,哪里能受苦,總覺得那樣的日子一天都不想過了。
天子點了點頭。
他說:你還記得不記得,你老家那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好看的風景
古秀今道: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有一條河,家在河邊,父親總是會和過往商船上的人聊天,聊的最多的就是歌陵。
父親說,攢夠了錢,就一定要去歌陵看看,無論如何都要去。
他說到這,沉默下來。
他父親說到做到,帶他和母親去了歌陵,可是才到歌陵沒多久,父親就病倒了。
為了給父親看病,正好趕上宮里收人,他母親哭著把他送進宮,換了二十兩銀子。
以后,朕帶你回故蘭州看看。
天子再次看向窗外。
他說:朕心中,歷來有兩大宏愿,一個,快成功了,還有一個......快開始了。
古秀今俯身道:故蘭州那邊和歌陵沒法比,臣還能記得,那邊日子苦。
天子說:都得看看。
就在這時候,天空上傳來幾聲嘹亮的鷹啼,像是在向地上行進的這龐大的軍隊示威。
天子笑了笑。
輕輕說了四個字。
羽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