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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968 年4月，福建省平潭縣中甲村仍被夜幕籠罩，霧氣在石厝間彌漫，村口老榕樹在海風中輕輕晃動。</p>

    凌家那座老舊的石屋里，昏黃的燈光不住搖曳。凌如意的母親翁愛蓮躺在狹窄的木床上，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她的發(fā)絲被汗水浸濕，凌亂地貼在臉頰上，雙手緊緊攥著床單，因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一旁的產(chǎn)婆神色專注，一邊麻利地忙碌，一邊輕聲安慰：“再加把勁，孩子馬上就出來了！”</p>

    翁愛蓮咬緊牙關，拼盡全力，一聲又一聲的呼喊在屋內(nèi)回蕩。此時，窗外傳來第一聲雞啼，曙光緩緩穿透云層。隨著一聲清脆的啼哭，凌如意呱呱墜地。</p>

    “是個閨女！”產(chǎn)婆欣喜地把裹在襁褓里的凌如意遞到翁愛蓮面前。翁愛蓮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她顫抖著輕撫凌如意皺巴巴的小臉，眼中滿是溫柔。</p>

    凌家世代以打魚為生，凌如意的父親凌木發(fā)，是個老實憨厚的漁民。每天天還沒亮，他就和村里的男人們一起出海，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上勞作，直到傍晚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母親翁愛蓮則操持家中瑣事，雖然生活不富裕，但一家人相互扶持，日子過得簡單而溫馨。</p>

    凌如意的誕生，給這個家庭帶來新的生機。她清脆的哭聲，像是歡快的樂章，讓凌家沉浸在喜悅之中。然而，喜悅很快被擔憂取代，家人發(fā)現(xiàn)凌如意體質(zhì)異常虛弱。</p>

    凌如意小臉總是蒼白如紙，小小的身軀在襁褓里顯得格外瘦小。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咳嗽發(fā)燒，讓翁愛蓮操碎了心。村里的郎中來看過幾次，只是無奈地搖頭，開了幾副藥，卻不見明顯效果。</p>

    “這孩子先天不足，怕是要多遭些罪了�！崩芍械脑�，如同一記重錘，砸在翁愛蓮的心上。</p>

    看著病懨懨的女兒，翁愛蓮整日以淚洗面。她四處打聽偏方，甚至去廟里求神拜佛，希望能保佑女兒平安健康。但凌如意的病情依舊時好時壞，不見好轉(zhuǎn)。</p>

    在那個醫(yī)療條件落后的年代，孩子的健康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先天體質(zhì)和后天養(yǎng)護。凌家本就生活艱難，為給凌如意看病，花光積蓄，還欠下不少債務。凌木發(fā)每天更加拼命地出海，期望多打些魚換錢給女兒治病。</p>

    隨著凌如意慢慢長大，她的身體狀況并未改善。她比同齡人瘦小很多，走路搖搖晃晃，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別的孩子在外面嬉笑玩耍，她卻只能待在家里，眼巴巴地望著窗外。每當聽到小伙伴們的歡聲笑語，凌如意的眼中就會流露出羨慕。</p>

    “媽，我也想出去玩�！币惶欤�凌如意拉著翁愛蓮的衣��，怯生生地說。</p>

    翁愛蓮看著女兒渴望的眼神，心中一陣刺痛。她蹲下身子，輕輕撫摸凌如意的頭，溫柔地說：“等你病好了，媽媽就帶你出去玩�！�</p>

    凌如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病何時能好，但她相信媽媽的話。</p>

    凌家是個大家庭，除了凌如意一家三口，還有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和幾個堂兄弟姐妹。在這個大家庭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不能干重活，卻會幫忙照顧家里；叔叔嬸嬸和凌木發(fā)一起出海捕魚，為家里的生計努力；堂兄弟姐妹年紀和凌如意相仿，他們有空時會陪凌如意玩耍，給她帶來不少歡樂。</p>

    然而，隨著凌如意病情加重，家里的氣氛愈發(fā)壓抑。大人們?yōu)樗�的病發(fā)愁，孩子們也感受到緊張氛圍，不敢像以前那樣盡情玩耍。凌如意仿佛成了家里的負擔，讓每個人都憂心忡忡。</p>

    “這孩子可怎么辦��？”奶奶常常坐在門口，唉聲嘆氣。</p>

    “都是我們沒本事，沒能給孩子一個好身體�！蔽虗凵徸载煹卣f。</p>

    凌木發(fā)雖然沒說什么，但他的眼神中透著深深的無奈和擔憂。他明白，女兒的病成了家里的心病，如果不能盡快治好，不僅影響女兒的未來，還會讓整個家庭陷入更深的困境。</p>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凌如意漸漸變得沉默寡言。她小小的心靈似乎已明白自己和別人不同。她不再哭鬧著要出去玩，而是靜靜地坐在角落里，看著家人忙碌。有時，她會一個人發(fā)呆，眼神中滿是迷茫和無助。</p>

    命運似乎并未打算放過這個可憐的孩子。凌如意三歲那年，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讓她的生命再次受到嚴重威脅。</p>

    那天，凌如意突然發(fā)起高燒，體溫高達40度。她昏迷不醒，嘴里不停地說著胡話。翁愛蓮嚇得臉色蒼白，緊緊抱著凌如意，不停地呼喊她的名字，淚水止不住地流。</p>

    “木發(fā)，快去找郎中！”翁愛蓮沖著正在院子里忙碌的凌木發(fā)喊道。</p>

    凌木發(fā)聽到喊聲，立刻放下手中的活，飛奔出家門。他一路小跑，來到村里郎中的家。然而，郎中不在家，說是去鄰村看病了。凌木發(fā)心急如焚，不知所措。</p>

    “這可怎么辦？如意還等著郎中救命呢！”凌木發(fā)在郎中家門口來回踱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p>

    就在凌木發(fā)不知所措時，村里的一位老人走了過來。他看著凌木發(fā)焦急的樣子，說：“木發(fā)啊，你別急。我聽說隔壁村有個老中醫(yī)，醫(yī)術(shù)很高明，或許他能治好如意的病。”</p>

    凌木發(fā)聽了，眼前一亮。他連忙問：“老人家，您知道那個老中醫(yī)住在哪里嗎？”</p>

    老人指了指遠方，說：“順著這條路一直走，過了那座橋，再往前走幾里地就到了。不過，那個老中醫(yī)脾氣有點古怪，你去了可得好好求他�！�</p>

    凌木發(fā)謝過老人，轉(zhuǎn)身跑回了家。他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帶著凌如意和翁愛蓮，朝著隔壁村的方向趕去。</p>

    一路上，凌木發(fā)心急如焚。他抱著凌如意，腳步匆匆，翁愛蓮在后面緊緊跟著。海風呼嘯，吹在他們臉上，仿佛在為他們加油鼓勁。</p>

    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奔波，他們終于來到隔壁村。按照老人的指引，找到了老中醫(yī)的家。</p>

    老中醫(yī)的家是一座簡陋的茅屋，門口種著幾棵草藥。凌木發(fā)輕輕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p>

    “請問，您是老中醫(yī)嗎？”凌木發(fā)恭敬地問。</p>

    老人上下打量他們一番，點了點頭，說：“我是。你們找我有什么事？”</p>

    凌木發(fā)連忙把凌如意的病情告訴老人，懇請他救救自己的女兒。老人聽了，沉思片刻，然后說：“把孩子抱進來吧。”</p>

    凌木發(fā)和翁愛蓮連忙走進屋里，將凌如意放在床上。老人仔細為凌如意檢查一番，又為她把了脈。過了一會兒，老人皺著眉頭說：“這孩子的病很棘手，先天不足，又加上后天調(diào)養(yǎng)不當，身體已經(jīng)非常虛弱了。我可以開幾副藥試試，但能不能治好，我也不敢保證�！�</p>

    凌木發(fā)和翁愛蓮聽了，心中雖有些失望，但還是連忙向老人道謝。他們明白，這已是唯一的希望。</p>

    老人開好了藥方，交給凌木發(fā)，說：“這藥要按時服用，每天三次，一次一劑。服藥期間，要注意孩子的飲食和休息，不能讓她著涼�！�</p>

    凌木發(fā)接過藥方，連連點頭。他從口袋里掏出一些錢，遞給老人，說：“老中醫(yī)，這是藥錢�！�</p>

    老人看了看錢，擺了擺手，說：“錢就不用給了。我看病不為賺錢，只要能治好孩子的病，我就心滿意足了。”</p>

    凌木發(fā)聽了，心中十分感動。他再次向老人道謝，然后帶著凌如意和翁愛蓮離開。</p>

    回到家后，凌木發(fā)按照老人的囑咐，每天按時給凌如意煎藥。翁愛蓮則細心照顧凌如意的飲食起居，不敢有絲毫馬虎。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凌如意的病情終于有了一些好轉(zhuǎn)。她的體溫逐漸降了下來，也不再昏迷不醒。</p>

    然而，這場大病雖暫時過去，卻給凌如意的身體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她的身體更加虛弱，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粗�女兒瘦弱的身體，翁愛蓮心中充滿憂慮。她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想個更好的辦法照顧凌如意。</p>

    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翁愛蓮和凌木發(fā)決定將凌如意寄養(yǎng)在外婆家。外婆家住在一個寧靜的小村莊，那里山清水秀，空氣清新，非常適合養(yǎng)病。而且，外婆是個細心善良的人，一定會把凌如意照顧好。</p>

    當翁愛蓮把這個決定告訴凌如意時，凌如意眼中滿是不舍。她雖年紀小，卻也明白這意味著要離開爸爸媽媽，離開熟悉的家。</p>

    “媽媽，我不想去外婆家。我想和你們在一起�！绷枞缫饩o緊拉著翁愛蓮的手，哭著說。</p>

    翁愛蓮看著女兒傷心的樣子，心中一陣刺痛。她蹲下身子，輕輕抱住凌如意，安慰道：“如意乖，去外婆家是為了讓你快點好起來。等你病好了，媽媽就接你回來。”</p>

    凌如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心中還是有些不情愿，但她相信媽媽的話。</p>

    就這樣，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里，凌木發(fā)和翁愛蓮帶著凌如意來到外婆家。外婆看到凌如意，非常高興。她連忙把凌如意抱在懷里，親了又親。</p>

    “我的乖外孫女，終于來看外婆了�！蓖馄判χ�說。</p>

    凌如意看著外婆慈祥的笑容，心中的恐懼和不舍漸漸消失。她也露出甜甜的笑容，說：“外婆，我好想你�！�</p>

    凌木發(fā)和翁愛蓮在外婆家待了一會兒，就準備離開了。臨走前，翁愛蓮千叮嚀萬囑咐，讓外婆一定要照顧好凌如意。外婆連連點頭，讓他們放心。</p>

    “你們就放心吧，我一定會把如意照顧好的。”外婆說。</p>

    凌木發(fā)和翁愛蓮又看了凌如意一眼，然后轉(zhuǎn)身離開。凌如意看著爸爸媽媽離去的背影，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她大聲呼喊：“爸爸媽媽，你們早點來接我！”</p>

    然而，凌如意并不知道，這一去，就是七年。在這七年里，她在外婆的悉心照料下，逐漸長大。雖然她非常想念爸爸媽媽，但外婆的關愛和呵護，讓她感受到家的溫暖。</p>

    在外婆家的日子里，凌如意每天都過著簡單而快樂的生活。早上，她會跟著外婆一起去田里干活，看著外婆辛勤勞作，她也會學著幫忙。雖然她年紀小，干不了重活，但她的那份熱情和認真，讓外婆感到十分欣慰。</p>

    “如意真乖，長大了肯定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外婆常常這樣夸獎凌如意。</p>

    中午，外婆會為凌如意做一頓豐盛的午餐。雖然都是些簡單的農(nóng)家菜，但在凌如意眼里，卻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她會吃得津津有味，讓外婆看著十分開心。</p>

    下午，凌如意會和村里的小伙伴們一起玩耍。他們會在田野里奔跑嬉戲，追逐蝴蝶和蜻蜓；會在河邊打水漂，看著石子在水面上跳躍；會在樹林里捉迷藏，享受大自然的樂趣。在小伙伴們的陪伴下，凌如意漸漸變得開朗起來，臉上時常洋溢著笑容。</p>

    然而，凌如意心中始終沒有忘記爸爸媽媽。她常常在晚上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亮，默默地思念著他們。她會想象著爸爸媽媽的樣子，想象著他們在做什么，想象著有一天他們會來接她回家。</p>

    “爸爸媽媽，你們什么時候來接我呢？”凌如意常常在心里這樣問自己。</p>

    日子一天天過去，凌如意在外婆家度過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她的身體也在逐漸好轉(zhuǎn)，雖然還是比同齡人瘦弱一些，但已經(jīng)不再像以前那樣容易生病了。</p>

    在凌如意十歲那年，她終于等來了爸爸媽媽。那天，凌木發(fā)和翁愛蓮來到外婆家，他們看著已經(jīng)長高長大的凌如意，心中滿是感慨。</p>

    “如意，爸爸媽媽來接你回家了�！蔽虗凵徏�動地說。</p>

    凌如意看著眼前的爸爸媽媽，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愣了幾秒鐘，然后撲進翁愛蓮的懷里，放聲大哭起來。</p>

    “媽媽，我好想你們�！绷枞缫饪拗�說。</p>

    翁愛蓮緊緊抱著凌如意，淚水也奪眶而出。她輕輕撫摸凌如意的頭，說：“媽媽也想你，我的乖女兒�！�</p>

    凌木發(fā)看著這一幕，心中也充滿感動。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凌如意的肩膀，說：“如意，我們回家吧�！�</p>

    凌如意點了點頭，她擦干眼淚，和外婆告別。外婆看著凌如意，眼中滿是不舍。她拉著凌如意的手，說：“如意，到了家里要聽爸爸媽媽的話，有空了就回來看外婆�！�</p>

    凌如意用力地點點頭，說：“外婆，我會的。您也要保重身體�！�</p>

    就這樣，凌如意跟著爸爸媽媽回到中甲村�；氐绞煜ざ�又陌生的家，凌如意心中充滿喜悅和期待。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將翻開新的一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