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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何為勢

    小師弟和小弟只差了一個字,師姐和大姐也只差了一個字,不過其中的差別有些大。

    那聲大姐終究是叫了,燕靜也很是受用,就帶著張書舉在書院轉(zhuǎn)了起來。

    陽雨書院和其他書院一樣,分成三部分,八歲以下的都是小生,教學(xué)較為隨意。八至十一歲則是童生,十二歲到十五歲則是學(xué)士。十五歲以上的孩子如果想繼續(xù)學(xué)習(xí),則會前往和封城再進修。當(dāng)然,一般人家都不會選擇讓孩子繼續(xù)讀書。除了想當(dāng)教書先生的,其他學(xué)生大部分十五歲就會離開書院,有些會不斷地參試以求進入教廷,有些會在十六歲時進入兵廷。兵廷許多優(yōu)秀的將領(lǐng)都是陽雨書院讀過書的,比如武山寒的大兒子武伯安。

    兩人很快轉(zhuǎn)到了童生堂。

    此刻童生堂也休息了,幾個少年在門口,不知說著什么。在最外面還有一個人叼著樹葉,吊兒郎當(dāng)不像個孩子,顯得格格不入:不是大家不帶他玩,是他不愿意和大家玩。

    趙海平嘴里哼著小曲,卻一眼掃到了燕靜,頓時眼前一亮,吐掉了樹枝�?蛇是裝作渾不在意的樣子,語氣略帶調(diào)戲:呦,靜兒來啦,來找你哥了武靜點了點頭,做了個鬼臉。趙海平也不生氣,起身去學(xué)堂里叫人,燕寧,你妹妹來了。

    不一會兒,出來個少年。這少年身上臉上都有墨,不知方才在寫什么。此時嘴角帶著笑,一邊小跑著,一邊問道:靜兒,放課啦燕靜翻了翻白眼,你都放課了,你說我呢。來,小弟,叫二哥。

    張書舉見那少年滑稽模樣,尤其是配上那副活像個小老頭的長相,終究是沒繃住,笑著叫了聲二哥好。

    燕寧長得并不算好看,倒不是丑,而是太老了。那一腦門的抬頭紋,說是五十歲的老頭都有人信。

    燕寧嘿嘿一笑,你好你好。一比較張書舉那大大方方的模樣,燕寧顯得十分局促,反而更像是小弟。燕靜一臉無奈:全家老小都覺得燕寧太呆了,包括她這個做妹妹的。

    這小師弟怎么如此面生呢燕寧開口。其實不僅僅他長得很有特色,張書舉現(xiàn)在這身寬大衣袍加上亂糟糟的頭發(fā),也算是很有特色,比起渾身是墨的自己,還真是旗鼓相當(dāng)。燕寧確定以前并未見過這般打扮的人。

    嗯。師弟今天新來的,好像和父親是舊識。燕靜點了點頭。

    張書舉聞言倒是一愣,心想自己何時認(rèn)識燕靜的父親,于是下意識問了句:你父親

    燕靜啊了一聲,忘了忘了。以后和你說,現(xiàn)在不方便講。

    燕寧點了點頭:這月末父親能回來,應(yīng)該要回祖宅,咱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到時候咱們一起回家吧。

    呀,真的嗎好久沒見到爹爹了。燕靜的眼睛此刻笑成了一道月牙,看癡了張書舉。他突然覺得這小師姐還是那么順眼。

    可惜這次的順眼還是只有一瞬。

    上次趁他睡覺在他臉上畫的太難看啦,這次要畫威嚴(yán)些!

    ……

    燕靜用半天時間帶張書舉看過了書院所有地方,最后是院長的書房。因為進不去,所以二人只是在門口看了一眼。燕靜離開前,又把身上所有的銅錢都借給了張書舉。小書舉自然知道不能輕易拿別人錢財,哪料燕靜把錢塞進他袖子里后一溜煙就跑沒影了,只能先當(dāng)是燕靜借的,自己此時確實也是囊中羞澀,只能等什么時候張渡寄些錢來再還了。

    張書舉望著那房門,想著那和氣的武山寒,一瞬間又想起張渡來,待到一路轉(zhuǎn)完回到住處,看著這獨屬于他的屋子,看著又大又干凈的床,想起了那被抵賬的大宅子,心中五味雜陳:生平第一次,他在想念母親的同時,有些想那個只會打拳的父親。

    他只是不會做買賣罷了。

    只是不太顧家罷了,只是脾氣差了點罷了,只是不會照顧孩子罷了,只是不知道怎么養(yǎng)家糊口罷了……張書舉大概想了十來條,最后的總結(jié)就是,只是太笨了。

    而還在官道上飛馳的張渡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

    娘的,肯定是張書舉這小混蛋在罵老子。

    罷了罷了,自己就這么一個崽,如今把書舉孤零零丟在書院,一個朋友沒有,幾乎是分文未留,今晚可能還要和幾個人擠在一個屋子里睡,書舉可是從小打大都沒和外人住過啊,罵幾句就罵幾句吧。

    ……

    童生堂的課比較單一,主要還是教學(xué)生們讀書寫字。張書舉聽了半月的課,已經(jīng)融入了新環(huán)境。今日和往常一樣,該是隋先生教他們寫字,偏偏到了時間,隋老師并沒有出現(xiàn),而是出現(xiàn)了一個看上去就很兇的男人。

    倒不是孩子們有多老實,只是男人往講臺上一站,那股煞氣已經(jīng)鎮(zhèn)住了這群七八歲的小孩子。

    男人看著下面不吵也不鬧的孩子們,心想哪有褚葉說得那么夸張,孩子們多乖啊。

    認(rèn)得我嗎

    孩子們紛紛搖頭。

    我呢,叫謝守漠。大概,大你們十幾歲吧。所以,你們叫我守漠大哥也行,叫我守漠叔叔也行,反正別叫我謝先生。今天我代替你們隋先生給你們上節(jié)課!謝守漠在臉上努力擠出來個笑容。

    這笑容略顯滲人,所以臺下的孩子們還是不敢啃聲。

    謝守漠也不在意他們不回話,清了清嗓子。

    上課!

    先生好!

    謝守漠一臉黑線,叫大哥!

    大哥好!

    謝守漠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哎~好!很乖。說罷,他將隨手端起來一杯水,你們說,如果我將杯子傾斜,會發(fā)生什么事啊

    孩子們先前被嚇得不輕,此時都不敢不吭聲,謝守漠也不著急。

    水會流下來!終于,有一個孩子鼓起了勇氣回答。

    謝守漠將水杯慢慢傾斜,隨著角度越來越大,杯中的水流了下來。他從兜里掏出一塊糖,丟給回答問題的學(xué)生,答對了!

    一見回答問題有糖吃,學(xué)生們的積極性都被調(diào)動了起來。

    那你們知道為什么,這水會流下來嗎謝守漠再次提問。

    因為水重!

    因為下面是空的!

    孩子們七嘴八舌回答起來,謝守漠嘿嘿一笑,看其中一個小孩子回答的聲音最大,也給他發(fā)了一顆糖,我這塊糖給他,因為他聲音最大。記住了,在我的課上,嗓門要大!這個問題,你們慢慢想,我們今天主要問題不是這個,而是要你們記住,水往低處流!

    學(xué)生們都用力地點點頭,生怕力氣小了沒糖吃。謝守漠心想,這多好教,不是比那些新兵蛋子好收拾多了幾塊糖就搞定了。

    那有沒有什么辦法讓水往高處流呢謝守漠再次提問。不過這下子孩子們都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顯然是難住他們了。

    謝守漠微微一笑,手掌置于先前倒水的位置,隨著真勢運轉(zhuǎn),手掌緩緩向上的同時,地上的水也緩緩上升。

    哇!教室里頓時傳來一陣陣驚呼。

    那灑在地上的水重新在謝守漠手中形成水球,待到圓潤后,謝守漠又一把捏碎。

    厲不厲害

    厲害!學(xué)生們的崇拜發(fā)自肺腑。

    好!回頭你們找隋先生,就說我讓他給你們每個人都發(fā)一塊糖!謝守漠哈哈大笑,小孩子們崇拜的眼光做不得假,他看著孩子們,自己心情也好極了。水從高處流向低處,是這天地間亙古不變的規(guī)律,同樣的,蒸饅頭你們也見過吧,那熱騰騰的氣總會向上。于是我們稱呼這些必然發(fā)生為,勢!水勢,由高向低;氣勢,由低向高。如果想要違背這道理,就要有外界干預(yù)。同樣的,這世上,還有一種勢,名為,真勢!

    說罷,謝守漠一揮右手。大風(fēng)呼嘯,將學(xué)堂內(nèi)一扇扇窗打開。

    真勢存在于世間每個角落。隨著你們逐漸長大,身體也就像個空瓶子,空間越來越大。真勢會從更充盈的世間,流向你們的體內(nèi)。等你們體內(nèi)真勢和外界真勢一樣濃郁后,真勢也不再流入你們身體。如果這時候想要和我一樣,體內(nèi)存下更多的真勢,那就要你們主動花些力氣去從外界收取真勢。也唯有這樣,真勢才會像逆流的水,流入你們的身體。這一過程,便叫修行。

    修行,不在某時某刻,而是時時刻刻。

    ……

    謝守漠還挺會教孩子的啊。教室外,武山寒和隋先生聽著謝守漠講課的聲音,慢步而行。

    隋先生笑了笑:這堂啟蒙課,確實是上得很好。只可惜,漠口也需要小謝將軍,否則我真想讓小謝將軍多給孩子們上幾節(jié)課。

    武山寒哈哈大笑:什么將軍,有他老子那層關(guān)系,現(xiàn)在也不過是個校尉,手底下就那三千多人,比他老子還差得遠(yuǎn)呢。不過他武道天賦確實不錯,這般年紀(jì)就到了七樓的人不多。

    武山寒和謝家關(guān)系好,他看謝守漠就像看自己的孩子,說話也直。不過隋先生可沒這層關(guān)系,自然不好接話,便岔開了話題:只可惜,小燕靜不是習(xí)武的料子。

    武山寒略帶遺憾嘆了口氣,他也看到燕靜已經(jīng)沒在認(rèn)真聽課了。

    燕靜的武道根骨奇差,自己本身也對習(xí)武不感興趣。在先前那股新鮮勁過去后,已經(jīng)開始溜號看向窗外。

    窗外不遠(yuǎn)處,也有個溜號的少年,只不過他是徹底的溜號:溜出了教室。

    童生堂現(xiàn)在在上的課是詩畫。趙海平最煩的是咿咿呀呀的唱曲,其次便是文縐縐的作畫,于是便溜出了教室。

    似是察覺到了武靜的視線,樹蔭下的趙海平抬頭看向小生堂。

    燕靜對他吐了個舌頭,趙海平也回了個鬼臉,然后又埋頭看向地面。在他面前,有三十幾塊石頭。每每長考后,他便會移動一塊石頭。他全身心投入其中,渾然沒注意一個人在對面站了許久。

    這步不好。終于,在趙海平落下一步后,那人開了口。

    趙海平抬頭看去。

    來人五十歲左右,目炯雙瞳,眉分八字,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面龐不顯蒼老,反正更添威風(fēng)。身高八尺,威風(fēng)凜凜,哪怕衣袍寬大仍能隱隱看到雙臂的肌肉線條。那人俯下身伸出手拿起石頭,石頭仿佛在其手中成了砂礫。

    隨著石頭被重新放在新的一處地方,那人再次開了口:該在這里。

    趙海平一愣,他從未想過有人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可眼前這人卻看懂了,于是當(dāng)下更加認(rèn)真地看向地面。那人也不急,靜靜等著趙衣白回話。

    良久,趙衣白搖了搖頭:那是長期的對峙,而非取勝之道。

    那人也搖了搖頭:若是按你的方式,確實能贏,可卻要搭進去至少半數(shù)石子。

    我只要贏。

    那人沉默片刻,隨后答道:若是下合棋,那我贊同你的說法�?扇羰菓�(zhàn)爭,那些士兵,也是娘生爹養(yǎng)的孩子。

    趙海平嘆了口,似是有些認(rèn)同�?呻S后目光卻又堅定起來:長痛不如短痛。長期的對峙,死掉的士兵只會比短期決戰(zhàn)還要多。

    那人也有所思考,隨后點了點頭:也有道理吧,只不過現(xiàn)在你還說服不了我。

    趙海平很認(rèn)真地看向那人,似乎是想把那人的臉龐記下,同時臉上露出一抹希冀:能告訴我您住在哪里嗎我想,偶爾也能和您過過招。

    那人摸了摸趙海平的頭:等你從書院畢業(yè),到漠口找我。

    我叫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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