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時，我突然看到，不知何時，猜猜已經(jīng)從對門屋里跑了出來，手里拿著洋娃娃，面無表情地盯著竊竊私語的我們。</p>
「媽媽，奶奶，你們在聊我嗎？」</p>
我和她四目相對。我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朝夕相處的孩子，從未讓我感到如此陌生。</p>
我覺得，她好像辨認出了我眼底的恐懼。</p>
還是老太太經(jīng)驗豐富。她冷靜地轉(zhuǎn)過身去，微笑道：「我跟你媽媽講，我們今天都做了些什么。」</p>
猜猜快樂地跑了過來，向我展示手里的洋娃娃。</p>
「我們在給娃娃化妝。」她說。</p>
洋娃娃的臉，被水彩筆涂成了黑色和紅色，用黃色玻璃珠做成的眼睛泛著熒光。猜猜向來喜歡用筆給洋娃娃「化妝」，但不知是不是出于我的心理作用，今天的「妝容」顯得格外詭異。最可怕的是，娃娃的額頭上用金色熒光筆畫了一個標記，仿佛一把劍刺進了一只眼睛里。</p>
「很好看�！刮颐銖姷卣f道。</p>
「先進屋吧�！估咸疽馕掖蜷_家門，讓猜猜先進去。然后，她趴在我耳邊說道：「別讓她看出來。想想這一切開始之前，發(fā)生過什么不尋常的事�！顾米笫衷诙呑隽藗�「打電話」的手勢，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仿佛在讓我鎮(zhèn)定下來，便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屋內(nèi)。</p>
「媽媽，你和奶奶都好奇怪。」我還望著對門的方向，卻聽見猜猜冷不丁地在我背后說道。</p>
「媽媽今天太累了，學(xué)校有好多事情要忙�！刮椅艘豢跉�，轉(zhuǎn)過身來，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p>
「媽媽，我餓�！共虏碌难劬o緊地盯住我說。</p>
「餓了是吧，媽去給你做飯�！刮�?guī)缀跏桥苓M了廚房，想要躲避我以前恨不得時時刻刻黏在一起的女兒。</p>
這一切開始之前，發(fā)生過什么不尋常的事？</p>
我一邊切菜，一邊回想。</p>
事情最早開始不對勁，是前天晚上，音樂軟件里突如其來的呼救聲。</p>
媽媽救我。我現(xiàn)在想起那個聲音，依然頭皮發(fā)麻。那是我真正的女兒在求救嗎？</p>
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上眼眶。猜猜，媽媽一定救你，不會讓任何人——任何的，管他什么東西，傷害到你。</p>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憶前天發(fā)生過什么不尋常的事。</p>
仔細一想，果然有一件。</p>
那天，正是猜猜大病痊愈出院的日子。我在醫(yī)院大廳辦手續(xù)，猜猜在旁邊等得不耐煩了，一直在催促。于是，我提出了一個現(xiàn)在看來十分愚蠢的建議：「猜猜，我們來玩捉迷藏吧，你躲起來，媽媽找。不許跑出這個廳，除了媽媽以外，任何人叫你都不要走�！�</p>
我當時只是想讓猜猜安靜下來，而捉迷藏是她最喜歡的游戲。那個醫(yī)院不是很大，大廳沒占多少空間，我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可以在辦完事后，很快地找到女兒�，F(xiàn)在想來，這個游戲中蘊含著太多不安全的因素。</p>
等我辦完手續(xù)，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哪兒都找不到女兒。我著急起來，大聲呼喊女兒的名字，卻沒有人應(yīng)答。捉迷藏中藏起來的人當然知道，不能回答「鬼」的呼叫。這是這個游戲的基本原則。</p>
在我氣喘吁吁、焦急不已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醫(yī)院大廳門口的花壇里似乎有個小小的人影在動。放寬點來說，門口花壇也算是大廳以內(nèi)。猜猜是個老實的孩子，不會違背我的指令。我找到了希望，向花壇沖去。</p>
「媽媽�！乖谖壹磳⒖邕^醫(yī)院大門時，我突然聽到了女兒的聲音。</p>
猜猜從大門旁邊的門柱后走了出來。</p>
「猜猜，你在這呢！」我連忙跑過去抱住她。</p>
「媽媽，」猜猜在我懷里奶聲奶氣地說，「我不想玩了，我餓了�！�</p>
「走，我們回家了！」</p>
現(xiàn)在想來，會不會在那時候，我找到的就不是猜猜了？</p>
花壇里躲著的是真正的猜猜，而我找到的是……</p>
「媽媽，還沒做好嗎？」猜猜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我已經(jīng)餓得不行了�！�</p>
我一下子回過神來，一不小心，刀在左手食指上拉了個口子。</p>
猜猜一下子撲過來，用舌頭舔舐我的傷口。</p>
以前我被蚊子叮了，猜猜也經(jīng)常這樣做。但我立刻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同——此刻的猜猜，宛如一只慣于吸血的動物，在吸吮我體內(nèi)的鮮血！</p>
「沒關(guān)系，媽媽沒事�！刮铱s回了手，走出了廚房，去臥室尋找創(chuàng)可貼，猜猜也追在我的屁股后面。為了岔開話題，我問道：「猜猜剛才在玩什么呢？」</p>
沒等猜猜回答，我便自己看到了她的杰作。剛才那個洋娃娃已經(jīng)被她肢解成六塊，不同的身體部位用我們平時編繩的線綁起來，掛在了床頭。</p>
猜猜在我背后「吃吃」地笑了起來。</p>
「嘻嘻，我比媽媽切得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