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一通話說下來,沈老爺?shù)拿嫔咽前琢舜蟀耄銖娰r笑說:“沈家小門小戶的,哪里比得上侯府家財萬貫……”
衛(wèi)瓚卻是變了面色,忽得冷笑道:“我們家錦衣玉食百依百順養(yǎng)著的人,養(yǎng)不起就別貪著�!�
“沈家向我母親求人時,可是嘴上一千一萬個疼著愛著,總不會比不上我們侯府外人,教他回去受苦受難吧�!�
他那笑意一沉,便幾分冷意攝人。
后頭家將也知他的心意,直勾勾盯著沈老爺。
二十多雙眼睛,個個兒上過戰(zhàn)場、斬過敵將,瞪得是一個賽一個的兇。
看得那沈老爺一陣哆嗦,再不敢說話。
待到沈鳶中途去凈手。
衛(wèi)瓚又趁機招了招手,把知雪那小丫頭叫了過來,道:“過來,帶我認一認人,往后我就在這兒住下了,總得認識認識�!�
“好!”知雪簡直比下午去數(shù)錢還高興,應聲那叫一個清脆。
一副大仇得報的快樂,在衛(wèi)瓚邊兒上嘀嘀咕咕,陰陽怪氣深得沈鳶精髓:這個當年天天說我們公子克父克母,那個當年帶人來搶照霜姐,被打了不說,回去還告公子黑狀。
小丫頭特別記仇,聲音不大不小、繪聲繪色,生怕別人聽不見。
照霜分明就在邊兒上看著,
衛(wèi)瓚就一個一個,從所有人臉上看過去,笑意越發(fā)冷了。
待沈鳶人回來了,他又發(fā)明出了新花樣來了,折騰得這些人叫苦不迭。
沈鳶看了他一會兒,哪能看不出他是在給自己出氣。
饒是再不甘心,也禁不住生出一絲別樣的悸動來。
又讓他狠狠給捻了兩下。
叫自己不要掉進陷阱里頭去。
沈鳶想到是誰漏的消息,就喊了一聲:“知雪�!�
知雪心虛地吐了吐舌頭,說:“那什么,我跟小侯爺……說著玩呢。”
衛(wèi)瓚“嗯”了一聲,懶洋洋說:“嗯,知雪這丫頭,特別聰明,記性也好�!�
“誰是咱們仇人,那可真是記著門兒清�!�
沈鳶唇角不自覺彎了彎。
心里頭百般滋味。
這位小侯爺要捧誰,那真是要捧到天上去的。
就在說話的功夫,便見去侯府求援匯報那仆從已回來了,鬼鬼祟祟趴在沈老爺?shù)亩渖弦f什么。
這讓他折騰著的一眾人,見了那仆從,簡直跟見了青天老爺似的。
恨不能立時就有個托塔天王過來,將衛(wèi)瓚這妖怪給收了去。
衛(wèi)瓚見了便笑說:“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不能大聲說?”
那仆從遲疑了片刻,看了看沈老爺?shù)难凵�,又看了看衛(wèi)瓚。
便大聲道:“侯夫人說——”
衛(wèi)瓚道:“說什么?”
“侯夫人說,小侯爺向來手足情深,舍不得他折春哥哥,實在管束不住。既如此,還請沈家成全了他的心意�!�
眾人聞言,皆是眼前一黑。
倒是衛(wèi)瓚笑出了聲來,他娘可是他親娘,多少有幾分穩(wěn)中帶皮的調性。
沈鳶聞言也是哭笑不得。
衛(wèi)瓚笑吟吟說:“嗯,還是我娘好�!�
仆人又猶豫了,說:“靖安侯……”
沈老爺忍不住了,道:“侯爺也說了?”
仆人說:“說了。”
“侯爺說……衛(wèi)小侯爺簡直無法無天,讓他小心點兒,敢回來就家法處置�!�
眾人這一聽,頓時心如死灰。
回去就家法處置,這祖宗豈不是要在這兒住到地久天長了么。
連他這些家將都沒收回去,可見意思是壓根兒沒想要管這祖宗。
唯獨衛(wèi)瓚在那兒樂不可支。
心道他爹可算爭氣了一回。
無恥得很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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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瓚這還真就這么大模大樣住下來了。
帶著二十余家將,鳩占鵲巢,給自己安排在沈鳶的對面。
沈鳶不曉得是不是白日里睡得多了,入夜三更仍是沒睡著,挽著袖在月下寫了兩篇文章。
知雪晚上那陣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一個勁兒在那夸衛(wèi)瓚:“小侯爺平日瞧著挺混,可真講義氣,對咱們也真好�!�
“怪不得昭明堂那些人都服他呢,換我我也服他�!�
沈鳶垂著眸說:“那你就什么話都告訴他?”
知雪眨巴兩下眼睛,不好意思笑了兩聲,說:“那不是為了替公子出氣呢么�!�
沈鳶心想,他自己的氣他不會出么。
倒要衛(wèi)瓚在那,攪和得他心亂。
隔了一會兒,卻忽得聽見知雪小聲嘀咕,說:“公子,沈老爺怎么領了個姑娘過來客院��?”
沈鳶的手一動,筆下的字便錯了一劃。
再一頓,染成了個墨點子。
沈鳶盯著那墨點子淡淡說:“沈家本就是賣女兒賣慣了的,又不是沒見識過。”
沈老爺先頭的官職,便是將親生女兒嫁與了江南一個鰥夫高官,換得了個無事可做的閑官。
只是嘉佑帝一清理官場,沈老爺也讓人清了下去,可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照霜年紀大一些,長得漂亮,當年在沈家,讓人覬覦了不知多少次,
沈鳶若是個姑娘,只怕也早讓沈家啃得連個渣兒都不剩了。
沈老爺今晚若是老老實實、什么算盤都不打,他才覺著奇怪呢。
知雪小心翼翼將窗紙戳了個洞,圓滾滾的杏眼從洞往外偷看。
一邊看,還一邊兒嘀咕:“這也太陰險了�!�
“萬一小侯爺……把持不住,那還能跟咱們站一邊,幫咱們出氣么?”
沈鳶心里頭越發(fā)煩悶。
偏知雪又說:“若小侯爺真領個沈家姑娘回去,那不就成了沈老爺那頭的人了么,咱們怎么辦��?”
沈鳶不知什么時候,已停了筆,干脆將筆管一擱,賭氣說:“本來也不是咱們這頭的人�!�
知雪看熱鬧看得緊張,沒用心聽他說什么,也沒聽出氣來。
隔了一會兒,知雪聲音急促地嚷嚷:“糟了,公子,那姑娘進門了,沈老爺出來了�!�
“小侯爺怎么能讓人進去,趕緊把人趕出來啊——”
沈鳶猛地一抬頭。
見知雪還在那窗前趴著。
好一陣子才把那怒意忍了回去,冷聲道:“你一個小姑娘,關心他這些做什么�!�
“累了就回去早些睡,我也乏了。”
知雪見他趕她,便不高興了,說:“公子你瞧不起我,不就是男女那點兒事么,我學醫(yī)的時候見得多了�!�
說著,輕哼了一聲,還是在沈鳶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出去了。
門一關上,沈鳶卻是如坐針氈。
急躁起身,從那窗洞瞧了一眼。
對面兒黑乎乎的一片,也沒個動靜。
想是人已經進去了。
沈鳶登時便黑了臉,攥著衣袖想,就這酒后還說守身如玉呢。嘴里真真假假的,一兩句哄人的話怎的能信。
人也就這么一回事兒,嘴上說得好聽誰不會,沒準兒就是沒見識過。
放個漂亮的姑娘在屋里,一動心思,沈老爺這大計不就成了。
又禁不住心里頭陰陽怪氣,好一個衛(wèi)瓚,天生一個淫棍種子,男的女的都不放過。
飽學周公之禮就等著今兒呢吧。
侯府管得嚴,可把他小侯爺給熬壞了。
再回桌前,去瞧自己寫的那篇策論,越看越是丑陋不堪,錯的一兩個字都覺著惡心,隨手揉成一團一扔。
“噗”的一聲,將那燈吹了,衣裳都不換,就草草上了床。
狗屁的衛(wèi)瓚。
睡覺。
躺著躺著,又睜開眼睛。
……怎的做那種事,沒個聲音?
這跟學里教的,書里寫的,都不大一樣。
是離得太遠了?還是衛(wèi)瓚真的沒碰?
沈鳶這念頭一起,又趕緊翻了個身,自己跟自己嗆火,道是碰沒碰的,跟他有什么關系。
左不過也就是把那些好聽話再給別人說一遍,做那么個孔雀開屏的樣,拿著捧他的手段本事,再去捧著別人就是了。
閨閣里養(yǎng)大的姑娘不比他沈折春好哄多了么?
手段拿出十之一二來,只怕姑娘就讓他給哄得心花怒放了。
這下卻是越想越亂了,越想越難熬了。
沈鳶在床上翻了好幾個身,到底是沒忍住,趿著鞋下了床。
悄悄走到門口,貼著門板聽了好一陣子,什么也沒聽著。
腦子里卻越發(fā)猜著,興許已調著情,親上了嘴了,舌頭都伸進去了。
心里頭一陣子接著一陣子惱火翻涌,干脆將自己房門踹開了。
這門一踹。
便聽得“當”一聲。
跟衛(wèi)瓚撞了個臉對臉。
月色如水,樹影橫斜。
那小侯爺筆直立在他門前不遠處。
見他踹門先是一怔,繼而笑了起來。
喊了一聲“折春�!�
沈鳶:……
他想把門再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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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47
沈鳶迎面撞上衛(wèi)瓚的剎那。
隨著隱晦的喜悅而來的,
是一股莫名的羞惱,仿佛自己像是被耍了似的。
這人在門口立了多久了,是不是早就猜到他忍不住,
好像那些無措的舉止、笨拙的心思,
都被這混賬看得清清楚楚,在腹中暗暗恥笑。
他匆忙忙就要關上門,誰知讓衛(wèi)瓚一只手就給撐住了。
他冷聲說:“你這是做什么?”
衛(wèi)瓚撐著門笑說:“你怎的見了我,
跟見了鬼似的�!�
“才多久的功夫,
我就這么不招你待見了�!�
沈鳶冷笑說:“你是不是誤會了,原本你也不招人待見�!�
衛(wèi)瓚便忍著笑說:“好好好。”
摸出一個淺碧色的小圓盒來,放到他手心兒,說:“我見你讓蚊蟲給叮了一口,
給你送藥來的……你真打算讓我站在院子跟你說話么?”
沈鳶不說話了。
心道剛把姑娘接進門,又來獻殷勤,
好一個衛(wèi)二,風流不死他。
沒準兒就是故意來看他笑話來的。
可瞧了瞧對面一片黝黑的院兒,
就這么把人放回去了,
又心里不舒坦。
兩相權衡,才不情不愿說:“進來罷。”
房間里燈已吹熄了,
黑黝黝一片,沈鳶不耐煩,
只點了一根燭,拈起一塊藥膏,
憑著記憶胡亂在頸側涂了涂。
衛(wèi)瓚說:“沒涂到�!�
他“哦”了一聲。
衛(wèi)瓚輕輕伸出手來,幫他勻了一下。
燭火下,
衛(wèi)瓚挨得很近。
沈鳶便能瞧見,
這人有著濃密的睫毛,
繼承自侯夫人的一雙漂亮眼睛,黑白分明,眼尾上挑,不瞧人時顯得冷漠傲慢,可專注瞧人時,便幾分多情含笑。
——叫人心煩意亂。
“啪”一聲。
沈鳶便將衛(wèi)瓚的手拍開了。
心里嘀咕,他到底是放這人進屋來做什么的,叫衛(wèi)瓚看他笑話的么?
那股子悶火,還是在心尖兒嗶嗶啵啵地燒。
衛(wèi)瓚笑了一聲,輕輕攥了他衣袖,說:“沈折春,你跟我回去吧�!�
“先頭我不該騙你,醉了酒也是我孟浪了�!�
“你若要跟我鬧脾氣,便跟我家里鬧去,你在這兒我不放心�!�
沈鳶卻是抿了抿嘴唇,說:“與那些沒關系,你若要回,便自己先回去吧�!�
衛(wèi)瓚說:“你要的銀子,我留人在這兒看著,少一個子兒你拿我是問�!�
——知雪那個沒良心的丫頭片子。
連這事兒都跟衛(wèi)瓚說了。
沈鳶越發(fā)憋著一股子氣,嘀咕說:“用不著,我自要了錢,愛在這兒住著,就在這兒住著�!�
小侯爺便挑起眉來,審視似的瞧他:“沈折春,我不信你瞧不出來,這一窩子人,狼看肉似的看你�!�
沈鳶卻偏偏要仰著下巴,跟衛(wèi)瓚嗆著說:“不過一群跳梁小丑,小侯爺未免把我瞧得也太無害了�!�
“知雪只告訴你他們輕侮我。怎么沒告訴你,我也曾報復回去呢。”
“你今兒沒見著放蛇咬我的那個吧?”
“他如今已癱了,讓他自己的蛇給咬的。”
那人養(yǎng)了二三十條毒蛇,偏偏有長輩撐腰縱著,每每見他,都陰惻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