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倒熱情向他討教武藝,見他裹著披風,便覺著是汗?jié)裢噶艘律巡惑w面,還去尋了衣裳給他換。
白振鐸盛情邀他們留在營中吃飯。
其實營中伙食算不得很好,連個吃飯的桌都沒處放,軍師本攛掇著要白振鐸改日去城中酒樓請他們,沈鳶卻一口應(yīng)了下來。
他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粗糙隨便但熱鬧的飯。
一群人幕天席地坐著,炊香遠遠地飄過來,白振鐸和那柳軍師都在,連帶著幾個年齡不小的將領(lǐng),扒著飯跟沈鳶說著閑話。
要他猜他們的年紀。
沈鳶猜不大出來,只隨口道:“比我大十幾歲?”
那將領(lǐng)便笑:“十幾歲?已大了二十多歲啦,當年康寧城遇難的時候,我便已經(jīng)是兵啦�!�
“那會兒跟現(xiàn)在,還都是一班伙頭兵,這飯難吃到現(xiàn)在�!�
說話間,從飯里吃出了一枚小石子兒來。
沖著后頭笑罵。
那伙頭兵也跟他對著罵。
沈鳶不知怎的,有些好笑。
沈鳶吃了幾口,卻聽那白振鐸喊他:“小公子�!�
沈鳶不知道是在喊他,只聽著將領(lǐng)與伙頭兵用方言對罵。
白振鐸又喊了一聲。
柳軍師倒反應(yīng)得很快,推了他一把:“什么小公子,是沈大人。”
白振鐸“啊”了一聲。
沈?qū)④娫跁r,他們便一口一個小公子小公子的叫著,沈?qū)④娮吡耍@稱呼便沿用了下來。
今日說,那個小公子好像被帶去京城了,明日說,那小公子應(yīng)當十幾歲了吧,聽親戚說讀書挺好的。
這會兒已叫習慣了,人人都知道,軍中提起小公子,就是沈鳶。
卻唯獨沈鳶不知道。
沈鳶說:“這樣叫也無妨。”
柳軍師生得一雙狐貍眼,拉過他來笑說:“你別理他,我有一事問你。”
“昨夜小侯爺那邊兒送來的令信,是不是你寫的�!�
從官舍出來了一封令信,是關(guān)于城中籌備之事,卻是一連串細致謹慎的命令。
先行清查人口,城中男女老少一并統(tǒng)計清楚,鄰居家庭互相作證,打明日開始,若有人想要進城,須得說清哪家哪戶,以防有奸細冒入。
城中幾處水源,也須得連夜命人把守,日夜換班。
用詞雖簡明易懂,卻文縐縐的,連具體需要的人數(shù),和如何施行,都寫得清清楚楚。
柳軍師只瞧了一眼,就入了神,這可不是靖安侯帶兵的作風。
沈鳶怔了一怔:“軍師怎的知道?”
柳軍師笑吟吟一搖扇子,說:“這是你們家的作風�!�
無論是沈?qū)④�,還是沈夫人,都從不依賴一時的奇計,或是一人兩人之力,而是扎扎實實將一切都做好,細致地將每一件事都布置得明明白白。
之后再考慮計策兵法,才能贏得穩(wěn)穩(wěn)當當。
柳軍師見衛(wèi)瓚不在,才一手攬著他的肩,搖著扇低聲說:“那衛(wèi)小侯爺平日里搶你功勞么?”
沈鳶驀笑了一聲:“并沒有,昨日是我懶得自己寫,叫他代了筆送出去�!�
哪知道這柳軍師心細如發(fā),竟然想了這樣許多。
柳軍師細細看他,說:“姓白的是個傻子,聽不懂語氣,小公子可不能瞞我們�!�
白振鐸耳朵尖,在后頭罵:“誰他娘的是傻子,你還好意思說,你出那什么餿主意讓我拍馬屁,小公子還以為我是個什么混賬東西。”
沈鳶這下當真笑了起來,齒牙春色,眉眼彎彎:“真不曾有�!�
“小侯爺是磊落之人,軍師不必憂心�!�
柳軍師這才松了口氣。
隔了一陣子,衛(wèi)瓚在屋里換了衣裳出來,一身樸素布袍穿在他身上,卻如同落拓俠客一般,與素日錦衣相比,多了幾分浪蕩。
沈鳶垂眸不欲多看。
那柳軍師卻變了張臉,殷勤熱絡(luò)地請衛(wèi)瓚坐下吃飯。
肉麻話一連串兒地說。
“衛(wèi)小侯爺果真武藝超絕,若肯留在軍中指點一二,只怕康寧城軍受用無窮�!�
“就連小公子這些年多虧了侯府照顧,慈心善意令柳某欽佩�!�
變臉之快,叫沈鳶都怔了一怔。
可算知道昨兒白振鐸那些話都是跟誰學的了。
白振鐸嘀咕說:“我就說,這拍馬屁的活兒就該他做�!�
“人送外號柳馬屁�!�
衛(wèi)瓚讓柳軍師給拍得有些進退兩難,半晌咳嗽了一聲,卻是身側(cè)那將領(lǐng)聽說衛(wèi)瓚白日比武的結(jié)果,不信他這樣傳奇,要找回場子,要拉著衛(wèi)瓚再去爭跤。
拉拉扯扯的。
眼瞧著衛(wèi)瓚就又要讓人給拉去了。
沈鳶卻下意識輕輕拽住了衛(wèi)瓚的衣袖。
衛(wèi)瓚頓了一頓。
那柳軍師也頓了一頓。
只有那將領(lǐng)是粗人,還無甚知覺,說著要衛(wèi)瓚爭跤去。
沈鳶卻是輕輕咳嗽了一聲,輕聲說:“這會兒……他也該累了。”
又匆忙補充了一句:“下午已折騰了好一陣子了�!�
柳軍師便“誒”了一聲,用羽扇將那將領(lǐng)撥開了,將碗筷塞到人手里,瞇著笑眼說:“就是,怎的打起來還沒個完了�!�
“有點眼力見兒沒有�!�
衛(wèi)瓚順著坐到他左側(cè),沈鳶左半張臉就有些熱。
吃飯的速度都慢了許多。
連方才很是感興趣的,白振鐸他們的閑話,都不大能聽進耳朵。
半晌停下筷子,低聲說:“你……吃得慣么?”
衛(wèi)瓚笑說:“我有什么吃不慣�!�
沈鳶這才想起來,衛(wèi)瓚草原行軍時,應(yīng)當比這些城軍吃得還要糙一些。
天色已漸漸暗了。
繁星伴著這座舊日的城。
沈鳶偷偷用余光去瞧,卻跟衛(wèi)瓚對上了眼。
衛(wèi)瓚傾了傾身,在一片喧鬧笑聲中,悄聲細語。
“小公子�!�
“你要不要承認,你喜歡我�!�
作者有話說:
沈春卷(惱怒自己被迷到):被這個人裝到了,要澀澀地欺負他。
還是沈春卷(把人偷偷藏到自己身后):這個人只有我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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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0
這夜回去的時候,
沈鳶沒有坐車,而是慢慢往回走,或許是想著要仔細看一看這座城,
又或許就是想跟衛(wèi)瓚在這城里走一走。
他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行至湖畔時,
衛(wèi)瓚卻拉著他坐下了,懶洋洋說:“走累了�!�
沈鳶笑說:“你還有累的時候�!�
衛(wèi)瓚斜斜一挑眉毛,輕哼一聲:“我怎么就沒有累的時候�!�
“剛吃飯那會兒,
還是你攔著,
若真讓人拉去爭跤,那就要丟大臉了。”
沈鳶說:“怎么不早說。”
衛(wèi)瓚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那不是為了立威么。”
“那么好些人都瞧著呢,打完了往那一躺,
然后喊累讓人抬回家,這也太沒威嚴了�!�
洗個澡換了個衣裳,
立馬就做個生龍活虎的樣,那些士兵瞧著他,
可不是一臉的欽佩么。
沈鳶聞言好笑,
不覺揚起了唇角。
這會兒天色已黑了,鮮少有人還在路上,
倒是空氣中還殘余著幾分炊飯的香氣,路邊有小女孩提著一籃子花蹦跶著回家,
籃里的花香得沁人,衛(wèi)瓚伸手攔著買了一支,
摸了荷包要給錢。
卻見那小姑娘年紀不大,看了看他,
見是生面孔,
又偷偷看了看沈鳶,
驟然紅了臉,說:“你們是……我不能要你們的錢的�!�
顯然是聽了家里頭說了什么。
衛(wèi)瓚頓了頓,笑說:“給你就拿著。”
哪知那小姑娘連連說:“不成,我不要�!�
竟是抱過籃子就跑了。
衛(wèi)瓚卻是在原地瞧著,也沒力氣追,只指尖一彈。
將一小顆碎銀子彈進她籃子里。
見著小姑娘無知無覺跑遠了,衛(wèi)瓚才挑著眉,得意笑說:“小丫頭片子還想跟我斗�!�
衛(wèi)瓚尚且穿著軍營里傳出來的布裳,眉眼飛揚,支棱著一條腿坐在湖畔,不像是小侯爺,倒像是哪家的浪蕩子。
指尖拈著那一朵花把玩了片刻,沖他招了招手,說:“過來,給你簪朵花�!�
沈鳶讓他問過那一句喜歡之后,心里頭發(fā)慌,不大愿意跟他胡鬧,只說:“你想戴,就自己戴著,風流你的去�!�
“我又不是晉桉,沒事簪什么花�!�
隔了一會兒,見衛(wèi)瓚笑嘆一聲,卻是說:“我走的時候,跟白將軍他們商量好了,明兒起,我就去軍營里頭住著�!�
沈鳶怔了一下,卻并沒有很意外。
他心里清楚,要做主將自當如此,今日不過是令眾人信服,衛(wèi)瓚要短時間內(nèi)將康寧城軍把握住,便自當在營中同吃同住。
他說:“既如此,我叫知雪她們收拾一二。”
衛(wèi)瓚的聲音沉了沉,卻是幾分認真道:“你不準來�!�
“你這一路舟車勞頓的,好容易休息一兩日,只管跟柳軍師商議城防之事便罷了,正好官舍清靜,叫林大夫給你煎藥調(diào)養(yǎng)一二�!�
“否則真要病了,城中再有什么事情,我……也來不及照顧你�!�
沈鳶擰起眉來,喊了一聲:“衛(wèi)瓚�!�
衛(wèi)瓚卻語氣越發(fā)重了,幾分固執(zhí)說:“沈鳶,這回我是主將,軍令如山,你也得聽我的。”
沈鳶不說話了,只淡淡瞧了他一眼。
隔了一陣子,衛(wèi)瓚輕輕嘆了一聲,起身走到他身后去。
沈鳶不看他,只垂眸從湖中瞧著天上的星星,瞧著他與衛(wèi)瓚。
衛(wèi)瓚從身后小心翼翼地擁著他,將花簪在他的發(fā)間。
布衫素凈,像是普通的少年,普通的男子一樣,幾分占有欲地將他擁緊了,臉埋在他的頸窩。
衛(wèi)瓚聲音悶悶地說:“我把你帶來,已是很怕了。”
沈鳶越是看重這座城,他越是能想起前世的一幕一幕,越是清楚沈鳶為何會因這座城而隕落。
沈鳶于這城而言,何其不凡。
可衛(wèi)瓚的心動、忐忑與私心。
都這樣的平凡。
……
之后數(shù)日,衛(wèi)瓚便一頭泡進了康寧城的軍營里,再沒回過官舍。
明瑜公主一路進了城來,負責此事的大臣姓羅,在朝中也算得上是一個能言善道之人。
只是辛人那邊果然遲遲不肯交洽此事,道是前來迎接公主的儀仗一直未來,余下人不敢擅專。
一拖再拖,只是書信上的言辭算得懇切誠懇,那羅大人的眉毛都打了好幾道結(jié),也只得暫且按捺下,城中的氣氛也漸漸緊張起來。
沈鳶不能常同衛(wèi)瓚見面。
沈鳶有時同柳軍師商談時,能順帶瞧著幾眼,衛(wèi)瓚真正帶兵,又是另一副模樣。
那心慵意懶的模樣散去了許多,凌厲如出鞘寶劍。
衛(wèi)瓚生來驕傲富貴,不受框束,又是在北疆之地浴血回來的,帶兵自有自己的一套。
幾日的工夫下來,康寧城軍便渾然不見來時的那種安寧平和,反倒透出幾分銳氣來。
沈鳶垂眸,心里頭不愿多看,怕生出嫉妒來。
忍不住多看一眼衛(wèi)瓚,也沒說上幾句什么。
沈鳶有時會做些渾夢。
時而是衛(wèi)瓚被他淋了一身的酒水,狼狽屈辱的姿態(tài),時而是衛(wèi)瓚從他身后擁他時的情動,時而是他在他耳畔,撩撥似的問他,要不要承認喜歡。
他疑心衛(wèi)瓚這混賬,或許早就算準了要與他分開這些時候,才故意做出這許多情態(tài)折磨他,叫他夜不安寢。
每每醒來都是惱怒記恨。
可惱怒過去了,又忍不住從自己枕邊摸出一只小荷包來。
小小的一只,里頭鼓鼓囊囊的,卻是二十幾顆的小紅豆。
沈鳶用指腹磨蹭著,一顆一顆數(shù)過了,覺著自己丟人。
這才幾日呢。
沈鳶輕嗤著嘲笑了自己一聲,將那荷包往枕邊一扔,抱著兔子球又睡了過去。
這般又等了幾日,康寧城的人都盼著明瑜公主此番能平安無事歸國去,誰日子過得好好的,都不愿再起戰(zhàn)事。
待到立夏那日,兩方總算是商議妥當,羅大人并一眾侍衛(wèi),隨著明瑜公主的儀駕一早就出城去了。
沈鳶那日也起得很早,只吃了些涼豆粥水,便有些心神不寧,去城樓頂坐了一會兒,遠遠望著人回來了沒有。
立夏是有些熱了的,素日在京城這時候,已有賣冰食的了。沈鳶在康寧城中沒有瞧見,只買了一碗糖水在城樓頂上吃,囑咐今日若有事,都到城樓上來回報他。
吃過了一碗,知雪就不讓吃第二碗了,沈鳶也沒有惱,只是定定往遠處瞧。
隔了不久,便見那羅大人身側(cè)親信回來,報:“此事順利,大人正吃酒席,不久便準備回來了�!�
便聽得眾人皆喜。
沈鳶也不自覺輕輕松了一口氣。
此時已日薄西山,知雪在他身側(cè)站著,小聲說:“公子,要不咱們回去吃些東西吧�!�
沈鳶猶豫了一下,說:“還是等一等�!�
他素來多思謹慎,得見著事成才行。
知雪看了看他,癟了癟嘴,說:“那我再去買一碗糖水來吧�!�
沈鳶這才微微展顏,含了幾分笑意說:“好。”
又隔了片刻,見天色已黑了,也漸漸起了幾分薄霧,立夏的熱度將將退下來,沈鳶身上衣裳便又有些薄了。
卻聽得遠處有馬蹄車聲回來。
沈鳶眾人遠遠一瞧,似乎是羅大人回來了,如出門時一般,隨行數(shù)十侍衛(wèi),身后還裝著好些箱籠,一人高聲喊:“羅大人回來了,請開城門�!�
自城墻上望,身形輪廓衣著皆與出城時無二。
眾人等了半日了,面色欣喜,這會兒正準備開門。
沈鳶卻將人攔著了。
溫聲令人傳話:“夜黑風高,不敢開門�!�
“城下若當真是羅大人,還請在城外暫過一夜。”
便聽下頭侍衛(wèi)道:“這怎么行�!�
“辛人為了賠我們等這許多天,予了我們許多幣資,我們在城外過夜怎么安全�!�
“你們?nèi)粝胍┖锰帲环林闭f就是了�!�
說著,便打開一個箱籠,里頭明晃晃的金銀器物,煞是誘人。
眾人目光一時都叫那些金銀器物吸引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