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其實味道是好的,長壽面的味道也不錯,只是鬧了這樣一個烏龍,沈鳶一早便讓他氣著了,
見他是生辰又發(fā)不出火來,
只悶著瞪他。
衛(wèi)瓚讓他一瞪,
又忍不住想起那幾個壽桃包的形狀來了,越發(fā)想笑。
之后專去宗祠行了禮,宴席前去侯夫人處請安時,
這兩人還是神色古怪,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
侯夫人見沈鳶這樣,
便笑著問他:“你倆這神神秘秘的,
又是怎么了?”
沈鳶便光明正大剜了衛(wèi)瓚一樣,想著屁股不屁股的,也不好光明正大講給長輩聽,只溫聲說:“無事�!�
他說沒事,衛(wèi)瓚自然也不開口,
光明正大在那兒笑。
倒是邊兒上侍女,聽了這一早上的熱鬧,
小聲在侯夫人耳邊嘀咕了什么。
這會兒侯夫人也沒忍住,笑出聲來。
——這下怕是全府都出了名了。
沈鳶的面色越發(fā)紅了,
只緊緊攥著衣袖,
又剜了衛(wèi)瓚一眼。
侯夫人只瞧著衛(wèi)瓚道:“你這張嘴,
遲早要將人給講跑了�!�
衛(wèi)瓚不服氣握著沈鳶的手,
一本正經(jīng)說:“你只問問我沈哥哥,
舍得跑么。”
沈鳶只將手抽回來,
淡淡說:“我又不是舍不得你,你得意什么�!�
衛(wèi)瓚說:“那這話的意思,便是不打算走了。”
侯夫人聞言便一笑。
倒是邊兒上侍女都紅了臉,不好意思見他們倆這樣明目張膽的談情。
沈鳶這才品出這話里頭打情罵俏的滋味兒來,半晌紅了面孔,低著頭將茶吃了兩口,見屋里頭一群人都在笑,到底是沒忍住,喊了一聲:“姨母。”
他喊姨母的時候格外可憐,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似的。
侯夫人實讓他這口氣喊得沒法子,忍不住笑著說:“好了好了,沒人笑你。”
又故意一本正經(jīng)叮囑左右侍女說:“都不許笑,可聽著沒�!�
這樣一說,沈鳶倒更不好意思了,疑心是姨母在逗他,又沒法子確認。
就在這會兒,正碰上外頭靖安侯來了,見著沈鳶,幾分局促、幾分和藹一笑,喊了一聲:“折春。”
沈鳶見著靖安侯這神情,就曉得姨父還在自己跟自己較勁,只起身作揖,溫聲說:“姨父安好�!�
靖安侯忙道:“你身子不好,且坐著、坐著�!�
沈鳶便坐回去。
靖安侯目光又移到衛(wèi)瓚身上,見他還在此處大模大樣坐著,便扭曲了神色,冷聲道:“旁人都忙你的事,你倒在這兒沒事人似的�!�
衛(wèi)瓚便“哎”了一聲,好聲好氣說:“那父親待我怎樣?”
靖安侯說:“你還不去滾前院等著客人么?”
衛(wèi)瓚嘆息:“我這壽星,連口茶也不能舒舒服服地喝�!�
說著,就抓著沈鳶的衣袖要走。
靖安侯又豎著眉毛瞪他:“你走就走,你抓著折春做什么?”
“你這么大人,倒是不會自己走路了?”
沈鳶剛要開口。
衛(wèi)瓚便當著靖安侯的面兒,將沈鳶的手一抓,理直氣壯地說:“今兒還就不會了,找我沈哥哥教一教�!�
理直氣壯出去了。
留下一個靖安侯怒發(fā)沖冠,險些擼起袖子追人去揍,讓侯夫人一句話給攔著了。
侯夫人笑著指了指窗外,說:“你先瞧一瞧他們再說。”
靖安侯只從窗口往外瞧,見兩個小子沒走出幾步去,沈鳶便輕輕瞪了衛(wèi)瓚一眼,顯然是有些惱他方才舉止不端。
靖安侯心里一酸,越發(fā)覺著是自家混蛋害了沈折春這樣一個好孩子,還沒來得及在心底向那沈呆子告罪。
不想他家那小混蛋球不知從哪兒折了枝花,哄著簪到沈鳶頭上,又將一枝放到沈鳶的手心。
沈鳶左右瞧了瞧,便輕輕一手按著他的肩,一手將那花簪在衛(wèi)瓚的發(fā)上,見四下無人,又輕輕吻了吻衛(wèi)瓚臉頰。
四目相對,沈鳶自己先露出幾分別扭,主動捉著衛(wèi)瓚的手說:“走罷,今日事兒還多著呢�!�
衛(wèi)瓚這才得意笑了笑,反手跟沈鳶十指相扣,就這樣牽著走了。
看完了全程的靖安侯:……
侯夫人笑著看了他半晌,說:“這回可親眼瞧著了?”
靖安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這小兔崽子,旁的不行……”
倒挺會哄人的。
連沈折春那樣守禮聰慧的小孩,都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
侯夫人笑著瞪他一眼:“這不都是子承父業(yè)么�!�
靖安侯哼了一聲,拒不承認。
侯夫人說:“你將枕戈院的人撤了吧,都半年多了,弄得折春平日里拘謹?shù)馗裁此频摹!?br />
靖安侯嘀咕說:“沒撤就這樣了,撤了那小子不還發(fā)了狂了�!�
侯夫人說:“那也不歸你管了,瓚兒過了今日,都二十了�!�
靖安侯不情不愿哼哼了一聲,嘴里罵了兩句,算是同意了,還是忍不住冷哼:“他倒是高興了,我可是一點兒臉都沒有了。”
他替這孽子道歉了半輩子,沒準兒還要道到陰曹地府里頭去。
這孽子。
靖安侯哀聲嘆息了許久。
侯夫人只在那聽著。
隔了一會兒,靖安侯忽地望著窗外的林子咂摸:“這花是挺好看的�!�
那小兔崽子,眼睛還挺尖、挺會做事的。
靖安侯問旁邊侍女:“夫人今日宴席穿什么色的?”
侍女答:“裙子是藕荷色的……”
侯夫人只一抬頭的工夫,見靖安侯已一陣風似的出去,為她摘花去了。
侯夫人隔著窗瞧著那影子,慢慢笑了一聲。
她有時會想起很久之前,那時靖安侯還是只是衛(wèi)家的衛(wèi)韜云。
他們四個人都曾在江南的小院里,那時戰(zhàn)事未起,可也是這樣青澀時節(jié)。
她倚在蕭寶意的肩頭犯酒困,衛(wèi)韜云跟沈玉堇正在說一本兵書,衛(wèi)韜云思路跳脫,腦子也快,講起兵法急得跟車輪子似的飛轉(zhuǎn),沈玉堇卻似懂非懂,溫聲說:“衛(wèi)兄,你方才講得可是這一節(jié)么?這不是渡河之策么,怎么忽談到草原了。”
衛(wèi)韜云恨得罵:“呆子,呆子�!�
蕭寶意便惱:“你三天兩頭說他呆子做什么,本就不聰明,讓你越說越笨�!�
衛(wèi)韜云皺著眉說:“這外號又不是我起的,從前不都這樣喊�!�
蕭寶意說:“從前是從前,從前他不是我的人。”
眼看著就要爭起來了,她下意識要抬起頭。
蕭寶意將她頭又按回肩上,只說:“你睡你的�!�
她便彎彎笑眼,抱著蕭寶意的手臂,枕著肩又睡了。
蕭寶意不吵了,隨手撿起地上的花,插在她發(fā)間。
衛(wèi)韜云也不吵了,沉默盯著她看了好半天。
那時是新婚,回到家中,衛(wèi)韜云也摘了一枝花,小心翼翼插在她發(fā)上,低聲同她說:“夫人,你能不能……也枕一枕我的肩�!�
如今再見著衛(wèi)韜云摘花,才驚覺年年歲歲花相似。
原來一轉(zhuǎn)眼已過了這許多年。
……
這日宴席熱鬧了好一陣子。
衛(wèi)瓚這位小侯爺生辰是皇帝專程關(guān)照過的,賜下酒肉米面,允他宴請賓朋,來的人自然也多。
于是又是聽戲,又是吃酒的,沈鳶也被勸了幾杯,各自散去時,沈鳶只靠在樹下,慢慢地散酒氣。
衛(wèi)瓚打另一頭過來尋他,問他好些了么。
沈鳶便擁著衛(wèi)瓚的腰,將冒著酒氣的面孔貼在衛(wèi)瓚的頸窩,嘀咕了一聲:“有些暈了�!�
衛(wèi)瓚只捋過他的發(fā),說:“明年再不過勞什子生辰了,專折騰你跟我來了�!�
“再想要我過生辰,只等我八十大壽的時候�!�
沈鳶嘀咕說:“那倒好,省了事兒了�!�
衛(wèi)瓚忽得說:“不對,那也不成。”
“我還得吃某人的屁股包呢。”
沈鳶本已忘了這事了,讓他一提起來,又是羞惱,氣得作勢要踢他。
衛(wèi)瓚便笑得歡暢,將他死死摟著,由著他在懷里撲騰,啞聲說:“你發(fā)現(xiàn)沒有,我爹那些眼線已沒了。”
沈鳶暈暈乎乎“嗯”了一聲。
衛(wèi)瓚含笑說:“沈折春,往后可沒人幫你伸張正義了�!�
沈鳶撇過頭去,輕哼一聲:“說得好像你之前都多規(guī)矩似的�!�
衛(wèi)瓚只笑著吻他睫毛,嘴唇,舌尖探進去,親了好一陣子,沈鳶連掙都懶得掙兩下,由著他親。酒意繾綣,情意也漸烈。
只是忽得聽見遠處人聲。
沈鳶慌得一震,想要將人推開,衛(wèi)瓚卻有意唬他,將他手腕按在頭頂,做那渾勁兒,吻得更深。
沈鳶最好面子,急得指尖發(fā)紅,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才讓衛(wèi)瓚一摟,躲到了樹后頭。
腳步聲漸近又遠,原是今日請來的戲班子準備走了。
一群人走過去時,沈鳶在樹后耳根燒得通紅,惡狠狠剜了衛(wèi)瓚一眼。
倒是衛(wèi)瓚慵懶挑著他下巴,逗他:“現(xiàn)在知道怕了?”
這會兒衛(wèi)瓚襟口微微散開,幾分酒意,活似惡霸調(diào)戲良家似的。
興許是平日里裝得人模人樣為難他了,一喝酒就越發(fā)放肆浪蕩了起來。
沈鳶面無表情,抓著他肩頭,惡狠狠咬了一口。
衛(wèi)瓚這才低低笑說:“這些唱戲的可算是走了,吵得我腦子疼�!�
沈鳶看了他一會兒,說:“你不喜歡聽,其實走了也無妨�!�
小侯爺向來無法無天的,宴席留不住他,這事兒人盡皆知。
衛(wèi)瓚悶笑一聲,將沈鳶往自己懷里舒舒服服摟了摟,說:“那不成,若你操持的宴席我都不在,明兒該傳咱們感情不和了�!�
沈鳶摸了摸這人的臉,靜靜瞧了良久。
衛(wèi)瓚這會兒又冒出新主意來了,只摟著人小聲說:“沈哥哥,我不想聽他們的,我想聽你唱�!�
沈鳶說:“我唱什么?”
衛(wèi)瓚說:“什么都行�!�
衛(wèi)瓚最初的欲望,似乎就在一場荒唐的夢里,他將沈鳶按在身下聽他唱曲兒,以至于后來好幾次夢見沈鳶坐在他膝上懷里,忍著羞澀乖乖巧巧地唱曲兒與他聽,由著他擺弄親昵。
只是礙于此事過于輕佻浪蕩,至今沒能實現(xiàn)。
沈鳶聽了他的話,半晌不開口。
衛(wèi)瓚心知他好面子,屋里頭興許還能哄著有一兩句,如今幕天席地的,只怕沈折春斷然不肯。
只親昵揉了揉沈鳶的耳垂,正打算將這話收回去。
沈鳶瞧了他半晌,斜斜睨他一眼,說:“過個生辰,倒越發(fā)胡作非為了�!�
這一眼,將衛(wèi)瓚心給看皺了。
夜影憧憧,沈鳶微熱了面孔在他耳畔,酥酥的吳儂軟語,只與他一人聽。
“瘦綠癡肥怨景濃,一簾紅雪壓晴空。”
“驚湍飛去無消息……”
只聽得風聲繾綣過微燙的耳畔。
沈鳶笑著吻了吻他的耳畔,眼底閃過幾分無奈,仍是低低地唱。
“……吹折春心不是風。”
作者有話說:
瘦綠癡肥怨景濃,一簾紅雪壓晴空。
驚湍飛去無消息,吹折春心不是風。
——《落花》宋
耶律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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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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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12
◎婚后日常◎
這一年康寧城的深冬,
總是霜雪掛滿了枝頭,倒與春日梨花有幾分相似。
照霜這一兩年過去,已是出落得越發(fā)結(jié)實高挑,如今沒時間擺弄那些脂粉釵環(huán),
日常只著男裝,
身形便越發(fā)豹子似的矯健颯爽。
如今軍營中人見了照霜,
是不能喊“照霜姑娘”的,須得喊一聲“教頭”才行。
她眼下大多數(shù)的時間,都在習武練兵,
操練新人。
若有極少的時間在屋中,不是在睡覺,那就是在讀書讀信。
沈鳶和知雪這一年給她寫的信,
幾乎可以埋了她的案頭。
知雪的信都是些大白話,
且很是零碎跳脫。
去年這時候,大驚失色給她寫信,道是小侯爺竟將公子給搶進了府里頭,憐兒也是幫兇,公子羊入虎口,
實在是十萬火急。那信粘了一整封信的雞毛,照霜險些以為她是送了個雞毛撣子來。
不多時又送來第二個雞毛撣子,
道是讓她不用再擔心,大局已定,
公子已叫小侯爺吃干抹凈了。
看得她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
倒是下雪的時候就沒提公子的事,
只寫今年她沒有磨冰刀,
而是做了一輛冰橇,
叫大毛二毛拉著在河面上疾馳,
她在上頭坐著,
別提有多風光。只是大毛二毛腦子不是特別好使,把她摔了好幾個屁股墩兒,便不坐了。
之后又寫,她醫(yī)館漸漸熱鬧了,好些姑娘專程到她那兒去看病,好些不能同男大夫說的癥狀,都說與她聽。如今知雪大夫已經(jīng)頗有名氣了,她連易容術(shù)都學會了些,預(yù)備將林大夫那點兒本事都撬了來,往后她便是京城第一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