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很想看到晴天?”祁琛忽地開?口,在?她?耳邊問。
姜晚笙的臉還埋在?他的衣領下方,她?小幅度地點點頭。
“那?就再等?等?。”
不知道為什么要等?,但下意識總是想聽從他的話。于是她?不再動,保持著擁抱著他的姿勢,安靜地等?待。
鼻尖全是冷薄荷的氣息,這讓她?被安全感完全籠罩。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不知道是第幾分鐘——
祁琛指腹捏了捏姜晚笙的耳垂,聲線低啞,他喚她?:“可?可?,抬頭�!�
懵懵懂懂地,姜晚笙微仰脖頸,抬起眼睫。
天已經轉晴,澄澈的金光從云層中探出身影,原先的晦澀與暗淡被天藍色全然替代。
太陽照射在?雪山上,折射出粼粼的光芒。
瑞士的天氣變化?難測,山腳大
雨,山頂也許就是晴天,上一秒是極端天氣,下一秒也是就是陰轉天晴。
變化?難測的是天氣,但站在?彼此身邊的一直都是他和她?。
姜晚笙滿眼都是驚喜,她?站直身體?,四處看:“真?的變晴天了!”
“一年只有80天的晴天,還是被我們遇到了!”
這種難料的欣然與幸運讓她?實在?難以置信。
姜晚笙扯著祁琛的手腕,往前兩步。
她?突發(fā)奇想,蹲下身攢了一把雪球,而后?孩子?氣性地往他身上扔。
剛想往前跑,倏然被人扯了回?來。
祁琛拉著她?的腕骨,將她?的雙手放在?掌心捂熱,冰涼與滾燙立刻碰撞,產生難以忽視的情感。
遠處有攝像師在?拍照,姜晚笙也想拍張合影,和攝像師溝通完,兩人手牽著手站在?冰川前,背后?是山峰雪頂與云霧繚繞。
趁著相機還在?調整焦距。
姜晚笙瞄了眼身側,小聲和祁琛耳語:“今天的約會還滿意嗎。”她?手指勾了勾他的,“男朋友�!�
祁琛回?視她?,眼眸漆黑:“很滿意,女朋友�!�
尾音落下的頃刻。
那?股自復合以來的不實感被倏然沖淡,腳尖終于不再懸在?半空,不會心慌也不會覺得這是一場夢。
姜晚笙得以將那?根緊繃的神經松懈。
幾秒后?,不遠處的攝影師喊出一聲,鏡頭已然聚焦,他和她?的視線沒有從對方臉上移開?。
一陣冷風刮過,女孩柔軟的卷發(fā)被吹至肩前,有幾縷碎發(fā)沾在?鼻尖。
祁琛伸手,指腹輕碰,將她?的碎發(fā)勾至耳后?。
肢體?接觸總是最能產生悸動。
那?一刻,在?和他對視的當下。
姜晚笙隱隱約約地像是找到了一點答案,她?的耳尖悄悄飄上血絲,風又一次吹亂了她?的發(fā)尾。
她?的嗓音輕而柔地在?風中散開?。
“祁琛,我很在?乎你�!�
“你知道這件事的,對吧�!�
咔嚓一聲,快門發(fā)出清脆微響。
祁琛的目光沉沉垂下,凝定在?她?的眼尾。
這一句,她?在?很多年前說過無數遍,和這次的完全重合,但他只覺得恍惚。
安靜一息,他回?道,“我知道�!�
第41章
依戀28
回去的路上,
姜晚笙坐在副駕,一個?人目不轉睛地盯看著手機屏幕盈盈傻笑。
點開的是相冊里剛才攝影師幫忙拍的合照。
照片里祁琛和?姜晚笙都沒有看向鏡頭,挨靠的距離很近,
祁琛單手攬著她的肩,溫暖的陽光灑在兩人的側臉上,
清澈又明亮。
他們在耳語些什么悄悄話?,只?有雪山和?飛鳥才能聽得見,那是只?有彼此才能知曉的秘密。
——“我?很在乎你,
你知道這件事的,
對吧。”
——“我?知道�!�
姜晚笙眼睫輕彎,
手指一點點滑過屏幕。即使知道這樣的隔空觸碰并不會損壞照片,
但?依舊是很珍惜的力道。
紅綠燈的間隙,祁琛目光側移過來,
朝她方向看,
他笑了笑:“就這么喜歡?”
“嗯呢,超級喜歡。”姜晚笙聲線里的欣快一點不藏,
“我?們很久沒有拍過合照了�!�
上一次還是四?年前。
順著話?茬,一些回憶涌了上來。
姜晚笙扭頭看他:“說起來,我?們以前談戀愛好像也?沒有拍過什么照片�!彼D了頓,
又重新說,
“不是好像,
就是沒有拍過什么照片�!�
逐字逐句的補充,聽起來有點委屈巴巴的控訴意味。
祁琛唇角弧度扯深:“那這次爭取多拍點�!�
姜晚笙輕微撅撅嘴,繃著臉:“你不是不愛拍照的嘛……”
“有嗎?”
“有啊,
當時一有人偷拍你就冷臉,
搞得好像別人欠你八百萬一樣�!�
這句話?有夸張的成分,但?祁琛當年確實不習慣面對鏡頭。猜想著大概是小時候姜承赫給他安排過太多記者采訪,
所以才會如此。
姜晚笙是個?性格很粗條的女生,但?對待祁琛的事,她總是比別人多了許多心細和?敏感,也?會在某些方面刻意照顧他的情?緒。
以至于她那樣隨時會掏出手機記錄各種瞬間的人,和?祁琛談戀愛以后都變得不愛拍照了。
結果現在被他矢口否認,顯得好像是她自作多情?似的,姜晚笙語氣較真,“本來就是這樣,你不承認也?沒用�!�
“是不愛和?別人拍照�!�
紅綠燈的最后一秒,祁琛伸手揉揉她的腦袋,“但?你不是別人�!�
“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話?落,車重新啟動。
姜晚笙心跳跟著指示燈錯了一拍,她表情?微愣,很少會聽到他說這樣的話?,一字一字砸得她有些懵懵然。
身?份上的轉變,在這一刻還是體現得異常清晰。
原來,就算不是第一次戀愛,還是這么容易隨時心動。
莫名覺得有點沒骨氣。
幾?秒后姜晚笙輕咳一聲,轉過身?來佯裝整理被他揉亂了的碎發(fā),順勢伸手擋了擋臉上的紅暈。
她嘴巴里還在小聲嘟囔,“說話?就說話?,干嘛動手動腳的……”
“下次再?這樣,我?可要收費了�!�
得到身?旁祁琛隱隱約約的一聲輕笑。
路過一條小巷,姜晚笙遠遠看見一個?甜品店招牌,今天大概是假期,不少人排在店門口買冰淇淋,而且基本上都是情?侶,手牽著手,偶爾側頭親吻,曖昧氛圍盡顯。
眼前的畫面落在姜晚笙的眸底,她突然就有些移不開目光了。
既然是約會,就想和?他做許多情?侶該做的事。
她什么都不想錯過。
思及此,姜晚笙抿抿唇,斟酌幾?秒,然后問:“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祁琛看她:“什么聲音�!�
“真的沒聽到嗎?”姜晚笙刻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裝模作樣道,“我?怎么聽到我?的肚子咕嘰叫了下�!�
“這樣吧,獎勵你請我?吃一根冰淇淋�!彼种更c了點窗外,方向精準對上那家甜品店,“好巧,就這家吧,說不準還有什么活動呢�!�
又傲嬌又可愛,像只?翹著尾巴撒嬌的小貓。
祁琛眉眼線條舒展,順著她的尾音問下去:“什么活動?”
“比如什么情?侶買一送一,國內不是經常弄這種做噱頭嘛。”
姜晚笙眼瞳里全是明閃閃的亮,“你知道的,我?最愛占這種便宜了�!彼�?他對視,“怎么樣祁總,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占占這種小便宜?”
“嗯�!逼铊〉幕卮鹩肋h是言簡意賅。
短暫停頓,他用指骨蹭了蹭她的臉,喊她,“小豬。”
又是這個?昵稱。
姜晚笙也不惱,小豬怎么了,小豬就是愛吃。
小豬現在想吃冰淇淋。
小豬的愿望沒有落空,祁琛說完最后一句,車已經不動聲色地轉向甜品店的方向。
隔著幾?米,穩(wěn)穩(wěn)停在馬路邊。
下車后,他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等了十幾?分鐘就排到他們,甜品種類有很多,姜晚笙糾結了會,選了開心果碎冰淇淋和莓果松餅抱抱卷。
沒有所謂的買一送一的活動。
但?姜晚笙不僅買了兩個?甜品,還各自只?吃了兩口就扔給了祁琛,因為不想自己拿著。
祁琛沒意見,他單手還拎著她的黑色小鏈條包。
el
kelly在他的身?形旁襯得只?有巴掌大小,步伐穩(wěn)斂,即使手上拿著東西姿態(tài)依舊利落,加上優(yōu)越的五官輪廓,以及深陷的眉骨,吸引了過路不少外國女人的目光。
才走了幾?步,姜晚笙就和?好幾?個?看過來的視線撞上去,她揉揉鼻尖,突然想到一個?點子:
“我?要是開家甜品店,把?你招過來當招牌,生意肯定?很好。”
祁琛低眸看她一眼,忽地問:“你想開甜品店?”
“……”這句話?的重點貌似不應該是這個?吧……
姜晚笙莫名其?妙,“誰說我?要開甜品店的�!�
“那你想做什么?”
“設計師�!�
“不是已經是了?”
“不是普通的室內設計師�!碑斀眢蠜]意識到
為何話?題會突然跳到她以后想做什么時,她已然開始不自覺地細細講述,“我?以后想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無障礙設計�!�
祁琛停下腳步,去聽她接下來的話?。
“我?在倫敦的時候畢設做的就是生活化,生活化除了正常的家庭也?應該包含有障礙譬如殘疾人士的家庭,他們的設計需求其?實相對來說會需要更加的細致與關懷,一個?小的設計缺陷有的時候不僅會造成他們的不便利,嚴重甚至是潛在危險�!�
“國內現在目前其?實沒有太多專門做無障礙設計的團隊,因為面對群體會比較特殊,范圍也?較少,但?是少不等于沒有,傷殘缺陷者也?有需求,這是平等的�!�
稍微停了停,姜晚笙繼續(xù)說,“我?想做這樣的團隊,算是我?的夢想�!�
姜晚笙的眼睛很亮,是她自己意識不到的澄澈。
乳白色的光柔和?落在她的身?上,將那種明媚與自信照得一清二楚。
祁琛和?她對視須臾,而后喉結微微滑動。
“那就去做�!彼f。
聞言,姜晚笙有瞬間的怔愣,她眨了眨眼,不確定?地問:“你覺得可以?”
“為什么不可以�!逼铊≌f,“你在做很對的事。”
沉篤的尾聲。
讓姜晚笙心定?了幾?分,這還是她第一次大方袒露自己的夢想,從未有過。
以前是沒有確切想做的事,那時候還小,只?想著嬉笑打鬧著過日子。后來一個?人孤身?在陌生的國度,有了模糊的規(guī)劃,卻又不敢輕易告訴他人,總覺得遙不可及,總害怕受挫。
可祁琛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安心,讓她能夠全然放下所有防備,他對她來說,是特殊、無可替代的存在。
這種安心并沒有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有任何變化。
她還是如此地信任他。
姜晚笙笑了一聲,眸光抬了抬,看著他溫吞地開口:“你好像一直都是這樣毫無理由?地支持我?。”
記憶開了閘,倏然穿回到姜晚笙高一那年。
當時濱北附高發(fā)生了一件不小的事,論壇討論的熱度沖上首榜。
作為濱北市最好的私立高中,里面的學生家境基本上非富即貴,還有一小部分為了生源招了各個?下屬區(qū)縣成績優(yōu)異的學生。
地位階級的過分差異,必然會存在一些自上而下的優(yōu)越感,滋生隱秘的孤立與攻擊,藏在黑暗中。
一個?性格內向的女孩叫王冉,就這樣被同班的女生團體欺負了,沒有任何原因,只?是因為她不愛說話?,而且衣服不常換洗。
其?實是因為她的家境不太好,從小單親,她跟隨爺爺奶奶受著幾?畝田地長大,沒有經濟來源,生活拮據的情?況下買不起第二套校服,便只?能一套天天緊著穿,每逢下雨天干不了衣服的情?況下自然是沒辦法換洗。
女生們會對王冉冷嘲熱諷,故意捏著鼻子從她身?邊經過,對她的話?視若無睹,甚至會特地留點“臟東西”在她的課桌上。
對于這種惡意的行徑,王冉一直都是默默忍耐。
不僅關乎她的性格原因,也?是因為她清楚地知道,來這里讀書是她唯一能改變未來的途徑,反抗無用,更是給爺爺奶奶惹事。
這么一忍便是半年。
直到高一下學期,女生團體其?中一人出言嘲諷了兩句王冉的奶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話?語,總之很是難聽。
再?堅韌的人也?是有自己的軟肋,戳中之后便像是喪失了理智。
在那個?女生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王冉站起來抖著身?子給了她一巴掌。
不巧,王冉當時手中恰好拿了一根黑筆。
筆尖劃過女生的臉頰,留下一道劃痕,鮮血直流,全班嚇了一跳。
女生的父母是濱北有名的律師,獨生女疼愛有加,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王冉。倒是沒有鬧到法庭,只?是要求學校按照校規(guī)嚴格處理王冉。
附高校規(guī)嚴格,對于出手打人情?節(jié)嚴重者,給予退學懲戒。
王冉就這樣被退學回縣城。
要知道被濱北附高勒令退學,根本不會再?有好的學校會重新接受她的。
本就站在懸崖邊緣的人,要毀了她太過容易,只?要輕輕給一把?力,她就已然跌入萬丈深淵。
如此,面對爺爺奶奶愧疚、面對不公待遇難以接受的王冉,吃安眠藥自殺。
幸被發(fā)現得早,撿回來一條命。
人卻郁郁寡歡,像是丟了魂。
姜晚笙在論壇知曉了這件事,憤憤不已,去找主任理論,只?得到他一句淡淡的:霸凌并不在校規(guī)里,也?沒有明確證據指明了王冉被欺凌。
好,校規(guī)。
從主任辦公室出來后的姜晚笙仔細翻閱了一遍校規(guī),發(fā)現公然染發(fā)也?被給予退學警告。
一氣之下,她當晚染了一頭紅發(fā)。
第二日,就這么當著校領導的面進?了學校。
礙于她家的身?份,沒有人敢將她退學,但?這種示威式的行為自然是要得到懲罰。
姜晚笙被罰站在國旗臺下一天。
阮浠等一幫好朋友除了下課來陪她一會,也?沒有其?他辦法。從早到晚,被無數人看無數人討論,即使她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但?事事傲氣嬌貴的她怎么受過這種委屈。
趁著無人看到的時候,也?有偷偷掉了幾?滴眼淚。
奇怪的是,一個?上午過去,祁琛一次都沒來找過她。
姜晚笙表面裝作不在乎,在心底把?他反復罵了個?遍,直到第三?節(jié)課間——
在人群極度寂靜又倏地聒噪討論聲中,祁琛頂著一頭藍發(fā)出現在操場中央。
九月的陽光是無比的刺眼,梧桐還是青綠色,枝椏迎著燥熱的方向昂揚生長。
少年像是從膠片機中慢慢走出,他的藍發(fā)在微風中被揚起一角,姜晚笙透過光的縫隙看他,看他從光中走來,直直地走向自己。
她突然委屈到酸了鼻尖。
淚珠順著眼角一滴滴大顆滑落,她不擅掩藏。
祁琛站在她的身?側,幫她遮擋住大片烈陽,他微微偏頭看向她,聲線喑�。骸盁岵粺幔厝ソo你煮冰綠豆湯?”
姜晚笙泣不成聲:“你有…病啊,神經病啊,干嘛……啊你!”
罵了三?聲,斷斷續(xù)續(xù)。
說不出其?余的話?來。
“陪你啊�!逼铊』卮稹�
“要你陪!你知不知道我?在受懲罰�!�
“你沒做錯�!逼铊『陧脸粒ひ羟遒�,似酷暑中的薄荷糖,“你在做很對的事。”
“所以不要哭,我?會一直陪著你�!�
記憶會一點點泛黃,青春的終點是忘卻。
但?姜晚笙忘不掉。
忘不掉不善言語的少年肆意又不羈地為她沖破規(guī)矩,忘不掉耀眼的九月的那聲蟬鳴,更忘不掉,他走向自己,永遠站在她這邊的堅定?。
如果全世?界背叛姜晚笙,大概只?有祁琛會為了她拋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