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魏華用手指點了兩下桌子,那是他高興或得意時的小動作:“這就是你與我之間的差距,你沒學歷沒文化沒人品,行事乖張不靠譜,眼光好抓得住商機又如何?誰會信任你這樣的一個人?”
薛寶添沉默了片刻,繼而用夾在指間的香煙隔空點著魏華,笑容很盛:“我挺同情你家蚊子的,趴你臉上一晚上也完不成KPI任務�!彼蜔熑肟�,雙頰深嘬,吐出煙霧后挑起眼梢,“沒人通過我的提議,難道不是因為你挨個請董事喝咖啡了嗎?我這邊計劃書一提交,你就忙了起來,前期功夫做得挺足,效果不錯,要是不來裝逼,就完美了�!�
魏華曾經(jīng)反思過與薛寶添交手為何總被他三言兩語激怒,繼而落了下乘,如今才恍悟,是因他總能抓到自己深埋的痛處,一針見血,從不手軟。
鏡片后的眼波燒成了火,魏華驟然變臉:“要不是有我,你們薛家即便占的股份再多,也被那些老狐貍吞干凈了,還想拿到話語權?做夢!”
帶著戾氣的怒言驚醒了小貓的美夢,膽小的花貍喵嗚一聲躲到了椅子的角落。
薛寶添起身將它抱入懷里,安撫得順了毛才冷眼看向對面的男人:“魏華,你覺得我為什么一直沒有掀了你的皮,晾出你的芯子?一是幾年前你確實幫我爸鞏固了在瑞祥的地位,二是你對我姐姐一直還算體貼,要是沒有這兩點,憑你私下動的那些小動作,我早弄死你了!”
他抱著貓往出走,不咸不淡地留下了最后的警告:“咱倆之間怎么斗都可以,各憑本事�!笔执钤陂T把上,他停住了腳步,轉頭看著魏華,“但前提是你要對我爸衷心,對我姐忠誠,不然,要比那些見不得光的暗招,你還真不夠看�!�
門開了又合,喵嗚聲漸遠,慢慢聽不到了。
是夜,薛寶添郁悶,攢了局子喝酒,一群人鬧得他頭疼,更加心浮氣躁。
有人舔著笑來敬酒,薛寶添揉著太陽穴在心里罵昨天的酒烈,十幾塊的高粱酒醉了他一整晚,如今骨頭都是軟的。
與人磕了下酒杯,他只抿了一口,摟著女人摸出手機,他給張弛發(fā)了一條信息:有人聯(lián)系你嗎?
遲遲未等到回信兒,薛寶添“草”了一聲,低低輕嗤:“給你臉了�!�
與狐朋狗友鬧了半晚,薛寶添坐到車里時胃里不住地翻涌,他給代駕司機塞了張鈔票,口齒不清地趕人:“你先走吧,我得緩會兒�!�
灌了半瓶水,稍有緩解,車中滯悶,薛寶添放下了車窗。冷風一灌而入,耳邊傳來紙張輕輕的嘩響,抬起眼,他看到放在中控臺上的計劃書,伸手翻了翻,發(fā)出一聲失望的嘆息。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兩下,薛寶添瞄了一眼儀表盤上的時間,約摸著是他爹的每日一罵。
劃開屏幕,最先跳出來卻是張弛的對話框,四十分鐘前對方回復了信息:有很多。
草,真夠簡短的。
薛寶添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撥通了張弛的電話,他閑得無聊,打算給自己找找樂子。
電話很快被接通,低沉的男音與空遠的環(huán)境音交雜在一起。
“在外面?”薛寶添又看了看時間,“夜生活挺豐富啊。”
“在公交車上�!�
“去哪?”薛寶添問得不走心。
“酒吧。”張弛的聲音有板有眼,“那個軟件上有人約我去酒吧見面�!�
薛寶添一下子從副駕位置上彈起,忍著頭暈興奮異常:“真的?張兒你這次算是爺們了一回,見了面大方點,請人喝點好酒,今晚就把事辦了!有錢沒有?沒錢薛爺給你轉點�!�
電話里傳來公交車報站的聲音,接著便是一陣嘈雜,薛寶添將手機按緊在耳廓上才聽到張弛的低語:“二百塊,我沒有經(jīng)驗,你來幫我掌掌眼吧�!�
……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有,下午五點來。
第15章
三人行?
第十五章
小舞臺上,木吉他被輕輕撥動,滄桑沙啞的聲音低吟著羞澀動人的初戀,也哀嘆著時過境遷的遺憾與無奈。
卡座中的薛寶添雙手覆在臉上用力搓了一把,偏頭壓低聲音:“來之前沒要張照片看看?”
張弛搖搖頭:“沒有。”
薛寶添“嘖”了一聲,牙疼似的捂著半邊臉退到了椅子深處,“你們聊,別理我�!�
踩著他的尾音兒,張弛身邊五大三粗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放下了電話,一臉歉意:“快遞電話,與我核對信息�!�
“沒事�!睆埑诳涂蜌鈿�,笑得溫潤。
對方的目光隔著衣服在張弛鼓脹的肌肉上瞄了一圈,神情頗為滿意:“你身材這么好,是健身教練嗎?”
“不是�!睆埑讵q豫了一下,想到了幾分鐘前薛寶添在酒吧外的叮囑。
“先別說自己是民工,免得招人嫌棄�!�
“現(xiàn)在不說,以后也會露餡的。”
“先騙著睡幾覺,睡好了,你他媽是撿破爛的他也愿意跟著你�!�
張弛抿了一口酒,在薛寶添不住的咳嗽聲中繼續(xù)說道:“我是做工程監(jiān)理的�!�
薛寶添收了警示性的假咳,恨鐵不成鋼。聽話倒是聽話,就是不會變通,這熊瞎子不用“民工”的身份嚇跑,留著何用?
顯然,絡腮胡又添了幾分興趣,他移動屁股與張弛挨得更近,粗獷的聲音也夾了起來:“那是不是很辛苦?平時都需要做些什么?”
張弛去看薛寶添,這瞎話怎么編他沒教過自己。薛寶添冷嗤一聲,干脆閉上了眼睛,孺子不可教,隨他去吧。
沒有外援,張弛想了一會磕磕巴巴地回復:“看著工人搬磚砌墻,還有技術工怎么鋪設水暖管線。”
“把控工程質量是嗎?”
“對!”張弛松了一口氣,“就是把控工程質量�!�
“你看著很年輕啊,是剛剛畢業(yè)嗎?”
張弛吞了一口酒,含混的“嗯”了一聲。
“哪個大學畢業(yè)的?”
“啊?”張弛眼中劃過一片茫然,將杯子里的酒清了他才虛聲道,“北大�!�
“草!”薛寶添閉著眼睛在齒間低罵,“什么都他媽敢編�!彼痫L衣的一角蓋住了臉,覺得臊得慌。
清北的名頭顯然讓絡腮胡也頗為震驚,他眼中喜色更重,手已經(jīng)悄悄地摸上了張弛的大腿:“你這條件夠好的啊,我都覺得自己有點配不上了,你看我行嗎?行的話咱倆就處處。”
腿上的溫熱讓張弛僵了脊背,他微微傾身躲避著絡腮胡靠過來的龐大身軀。
“行嗎?”絡腮胡追問。
張弛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慌亂的神情,他拉了拉薛寶添的衣服:“二百塊,你覺得行嗎?”
死死攥在手中的衣服被強行拉開,薛寶添不得不從淺夢中“醒”來,他看著一臉無助的張弛,齒間那個“行”字怎么也吐不出來,良心太他媽疼了。
“行個屁,你啃他一口,半夜做夢都得夢見牦牛�!�
“嘿,你算哪根蔥?”絡腮胡嚷嚷,“不過就是張弛的朋友,管的事太多了吧?再說,我在軟件上已經(jīng)標注了‘熊’,你們接受邀約時就應該清楚,怎么見了面還詆毀起人來了?”
張弛和薛寶添被懟得有些懵,薛寶添還能故作鎮(zhèn)靜左右張望,張弛直接請教:“什么是熊?”
“草,”這回換絡腮胡子爆了粗口,“今天算我倒霉,在你們兩個傻逼身上浪費了時間�!�
他起身拿起自己的背包,臨走前撂下一句:“你倆這樣的二貨還做什么朋友,直接湊一對得了!”
“大爺?shù)�!”薛寶添瞬間黑臉,“你站那別走!”
門已回彈,除了冷風什么也沒留下。
薛寶添一肚子火沒處撒,從煙盒里抽出跟煙咬在嘴里,罵張弛:“什么時候不是你薛爺擠兌別人,今天讓只熊給懟了�!彼吡藦埑谝荒_,“都他媽怪你,照片不要,熊不熊的也搞不懂,還他媽敢編是北大畢業(yè)的,你是條淡水魚,在人家知識的海洋里,只有淹死的命�!�
張弛耳邊鍍了一層霞色,他給薛寶添倒了杯檸檬水送到嘴邊:“我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大學,一時能想起來的只有清華北大�!�
薛寶添摘了煙,就著張弛的手喝了口水,眸色陰鷙:“媽的,今天事事不順,我還不信了,給你找不到對象。”
他勾了勾手指要來張弛的手機:“不是說有很多人聯(lián)系你嗎?你眼光不行,薛爺幫你選選�!�
將發(fā)來的信息從頭到尾捋了一遍,薛寶添按照自己的審美選了一個膚白貌美將腰擰成麻花的發(fā)去了信息,不多時對方就回了消息,三言兩語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
已近午夜,天氣更寒,薛寶添指使著張弛靠在自己的跑車上:“別那么僵硬,一腿撐一腿松,側點臉,你就剩側臉能看了�!�
他退后兩步看了看:“就衣服看著跌價,要不你穿我風衣?”
張弛拉著薛寶添的衣服將他拽至身前,溫聲說道:“別鬧了,冷不冷?”
薛寶添向來怕冷,又舍不得風度,如今指尖冰涼,被攏進張弛溫熱的手中。
“警告你很多次了,別他媽黏糊�!毖毺沓榛厥郑瑓s又被張弛攬著腰拉至懷里,“二百塊,你今天不開心�!�
“嗯?”薛寶添掙脫的動作一頓,別開眼,“胡他么扯,你薛爺只會讓別人不開心�!�
張弛低頭嗅嗅薛寶添的頸子,問話溫溫淺淺:“誰惹你不開心了?和今天你參加的會議有關嗎?”
薛寶添不再掙扎,拿張弛擋風點了根煙,他沉默地吸了兩口,垂著眸子輕哼了一聲:“辛辛苦苦做的計劃書,別人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否決了,我他媽熬了兩個多月寫好的方案,轉頭就給我扔碎紙機里了�!被姻驳囊股邪咨臒熿F顯得疏淡,風一吹就散了,“媽的,老子熬了多少個通宵?不會寫的字只能查字典,字典都他媽的翻爛了�!�
張弛輕輕揉了揉他的發(fā)絲:“為什么他們看都不看就否定?”
薛寶添沉默了半晌,露出些許自嘲的笑意:“我做人很失敗嗎?”
他翻起眼皮看著張弛,抬了抬下巴,很明顯在等他的回答。
張弛與薛寶添對視很久,冷風將兩人體表的溫度帶走了大半,才聽到他的聲音:“是有一點失敗�!�
“草!”薛寶添挑起眼梢,偏咬著煙一副兇相,“你他媽再說一遍?”
張弛笑了起來,將薛寶添用力擁進懷里,微微彎腰與他額頭相抵:“二百塊,不許罵人�!�
“你家從猿猴那輩開始就欠罵!”
手臂收得更緊,張弛調轉位置將薛寶添壓在車上,垂眸盯著懷中人的嘴唇:“再罵我就親你了�!�
低罵聲戛然而止,薛寶添驚恐地看向張弛,兩人雖做過幾次,張弛也能折騰,但卻從來沒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接過吻,偶爾興頭上張弛會貼貼他的唇角,也僅僅是貼貼,從來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如今這個男人卻不知搭錯了哪根弦兒,竟以此威脅。
薛寶添戾氣頓生:“張弛,夠他媽卑鄙的啊,知道我肯定不會同意,就用這事威脅我。”他拍拍男人的臉,“不怕薛爺給你來個回馬槍嗎?不就打個奔兒嗎,我他媽今天教教你這個雛兒。”
話音未落,濕熱的氣息就撲在面上,張弛欺身而上在他唇畔低語:“那就麻煩薛爺給我上一課吧�!�
強撐的狠厲瞬間瓦解,薛寶添聲兒都抖了,他向后挺著身體,極力拉開與張弛的距離:“馳哥,親嘴…多他媽臟啊,不是,沒有‘他媽’,不是在罵人�!�
薛寶添的示弱認慫卻未能擋住越發(fā)滾燙的氣息,他看著眼前放大的俊顏,陷入了極度的恐懼。
“請問,”一個稍顯做作的聲音在此時傳入兩人耳中,“哪位是張弛?我們約了在這里見面�!�
短暫的靜默后,薛寶添用力推開了張弛,向來人慌亂地介紹:“他是,他是張弛,快點領走。”
那人左瞧薛寶添穿著的高定服裝,右看張弛的一身腱子肉,緩緩地笑開了:“剛剛你們在干嘛?約我難道是要三人行?”他捋了一下額前的碎發(fā),“去哪�。俊�
薛寶添怔了怔,沒待張弛反應過來,便開腔罵道:“去哪?去撒泡尿照照你的德行,別說薛爺看不上你這么賤的,就連我身邊這個傻子也瞧不上你,快他媽滾遠點!”
……
作者有話說:
親們,明天休息,四面佛完結了,可以真正休息一天,不用兩邊寫了。想求一點海星,馬上過萬了哈哈
第16章
我對象
第十六章
副駕的車門被拉開,張弛帶著寒氣屈身而入。
薛寶添打了哆嗦,臉色陰沉得可怕:“讓你上來了嗎,下去!”
張弛從中控臺上拿起那份計劃書,不急不緩的聲音伴隨著紙張翻動的脆響傳入耳中:“現(xiàn)在沒有公交車了,二百塊你得管我�!�
薛寶添被氣笑了:“咱倆什么關系啊,我就得管你?”
張弛又翻了一頁,頭都沒抬:“一夜夫妻百夜恩�!�
這話無疑捅了馬蜂窩,臟話都到嘴邊了,卻被舉到面前的計劃書阻了一道。
“這個字念什么?”薛寶添聽張弛問。
他沒有將臟話咽回去的先例,可面對著一臉崇拜的張弛,自己那點壓抑了一天的表達欲占了上風。
瞄了一眼:“膳,藥膳,就是將中藥與某些食材搭配,一起下鍋,做成吃食。你看我這里寫的,它既將藥物作為食物,又將食物作為藥用,具有防病治病、強身健體的作用�!�
張弛點點頭,一副了然的模樣,他伸出手揉了揉薛寶添的頭發(fā),大拇指在他額前摩挲了兩下:“寫得真好�!�
薛寶添沒怎么躲,有點得意:“真的?唉,就是沒人看�!�
“我想讀讀,長長見識可以嗎?”頂燈光線下的張弛顯得格外真摯,深邃的眸子里藏著隱隱的敬佩。
薛寶添有點受用,臉上卻做出勉為其難的樣子:“要求進步是好事,那就借你看看�!�
“我讀不懂的怎么辦?”
薛寶添有些熱切:“問我,我全程答疑。”
“那你別退房了。”張弛淡然地又翻了一頁,“一會兒去那兒給我講講�!�
薛寶添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半個小時前給張弛和二號選手預訂的那間套房。
“當時你說送佛送到西,”張弛輕輕撫摸計劃書,“現(xiàn)在也可以。”
“草。”薛寶添慢慢散開的笑容里透著幾分惱怒和兇狠,“張弛你這算盤珠子響得全國人民都聽到了�!�
他啪的一下關了頂燈,將略微失望的表情隱在暗淡之中:“還以為你真心想看�!�
紙張輕響,張弛慢慢傾身壓近距離,低語沉沉:“是真心想看,也是…真的想你�!�
車內的空氣滯住了一瞬,心跳在這一刻竟然微微失序。薛寶添身體后仰,壓下了心中的突襲的異樣,他笑:“有兩下子啊張兒,對我都能做出深情款款來,以后還不把小情兒哄得團團轉?”
繼而轉戾:“覺得你薛爺好騙是不是?設個套就往里鉆?滾滾滾,下車!”
面對指責,張弛不承認也不否認,凝視了薛寶添片刻,也未堅持:“那我?guī)Щ厝タ�,不懂的電話問你。�?br />
拉開車門,男人與冷風交換了位置。待關在車子里的冷風變得溫暖,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快要走出視線,才聽到車里的一聲罵:“草,得約個妞了�!�
翻出手機進入微信分組,薛寶添的拇指從上往下劃,直劃到底也沒尋見一個可心的,在一堆錐子臉的頭像中胡亂點了一個,發(fā)了一條微信過去。
還未等到對方回復,手機就進了電話,薛寶添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牽起唇角,接通后挺乖地叫人:“萍嬸,怎么這么晚給我打電話?”
吆五喝六的嘈雜聲率先傳入耳中,接著才是萍嬸的哭腔:“寶添,店里有人鬧事,他們不依不饒,我不知怎么辦,只能給你打電話�!�
面色驟沉,車子瞬間啟動,震顫的轟鳴中薛寶添的聲音帶著寒意:“我馬上過去,告訴程叔別和對方動手,任憑他們鬧,我到了再說�!�
跑車從張弛身邊開過時帶起了一陣強勁的流風,揚起的塵沙欲迷人眼,剛剛消散了些,又因數(shù)秒后飛速倒回的車子再次揚了起來。
車窗落下,薛寶添看了過來:“上車!”
張弛的目光隔著空氣與沙塵在男人的面上一掃,隨即拉開車門,坐進來便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
“小味串串”的招牌半明半滅,斷斷續(xù)續(xù)地頻閃在深夜里顯得慘淡寥落。
薛寶添在旮旯找了根棍子,握在手里顛了顛,轉身去推串店的門。腕子被人輕輕拉了一下,張弛的聲音響在身后:“有我在,不用薛爺出手,棍子扔了吧�!�
張弛的話聽起來沒有任何炫耀浮夸的成分,平實得像在訴說任何一個既定的事實。薛寶添冷眼睨了他三五息才扔了手中的家伙,拍拍手上的灰塵,推門進入。
猛一入內,熱氣辣油熏得人呼吸不暢,薛寶添眸子一掃,將屋中換亂的情形納入眼底。
桌子上的傳送帶緩緩轉著,上面卻沒什么食材,每個加熱器上都放著單人小鍋,食物塞得滿滿當當、毫無縫隙,隨著不斷加熱的湯底,已經(jīng)泡得鼓脹,又囊又軟,讓人看著反胃。
桌旁七八個男女或坐或站,二十郎當歲,露在外面的皮膚都紋著大片猙獰的紋身,他們嘻嘻哈哈、吊兒郎當,見了薛寶添和張弛變著調子的嘲諷:“老太太,這就你搬來的救兵?兩個人?來搞笑的?”
屋子犄角處,老程和萍嬸憤怒無助,他們并肩而立,合力將一個年輕女人護在身后。那女人縮著脖子,聽到有人進來才瑟縮地從縫隙向外張望,看到薛寶添眼睛一彎,小聲叫人:“小薛子�!�
薛寶添快步走過去,陰沉的面色在對上女人時變得溫和明媚。他低聲喚了聲“舟舟”,又從口袋中翻出兩塊會所的清口糖放在她的手中,小聲與她耳語:“去我車里坐坐嗎?我又換了CD,歌很好聽,你去聽聽?”
女人看起來與薛寶添年紀相仿,長得眉清目秀,糖放進嘴里瞇起眼睛點了點頭。薛寶添將她從老程和萍嬸身后帶出,半攏在懷中,護著向門口走去。
幾個紋身男女見狀叫囂:“讓她走了嗎,這屋里誰他媽也不許…”
狠厲的聲音戛然一頓,剛剛隨行而入的高大男人如今緩步上前,隨意地斂起一把丟在桌子上的木簽子,輕佻地在指間一轉,玩刀似的猛然將鋒利尖銳的木尖重重插向桌面!
咔!木簽子齊齊斷裂,折斷處的細木屑落了一桌子。
“不許…動…我看誰…”對面幾人怔了好半晌才為了面子補齊了后話,氣勢卻一衰再衰,最后幾近無聲。
張弛將手中的木簽子扔進垃圾桶,他瞧著幾個和自己年齡相近的年輕人,老成地勸道:“有事說事,別嚷嚷,坐下來好好談談,事情都能解決�!�
他聲音不高,語氣也不嚴厲,
如今的溫和讓人很難相信剛剛瞬間而起的凌厲不是眼花,為首的黃毛淬了一口:“您哪位啊,夠能裝逼的��!”
“我們家文具盒多,不裝筆(逼)裝什么?”薛寶添再次推門而入,走到張弛身邊,沒骨頭似的靠在墻壁上,“因為什么事這么大張旗鼓地鬧啊?說來聽聽�!�
他邊說邊關了身邊的兩個小火鍋,在逐漸冷卻的熱湯中瞄了張弛一眼。對方會意,圍著桌子將沸騰的火鍋挨個關了,遇到黃毛幾個,還客氣地招呼著“借過”。
黃毛冷嗤一聲,如今只顧和薛寶添對峙,他一把摟住身邊濃妝艷抹的姑娘:“我對象在這家店吃壞了肚子,我們討個說法不為過吧?”
“不是,不是的�!逼紜鸷鋈怀雎暎八麄円呀�(jīng)來找茬好多次了,我們不敢得罪他們,歉也道了,錢也賠了,可這些人還是三天兩頭的來鬧,現(xiàn)在我生意都沒法做了,沒人敢來吃東西了�!�
“報警了嗎?”張弛問。
萍嬸的雙手在衣服上搓了兩下訥訥不言,老程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我們害怕他們傷害舟舟,就沒敢報警�!�
面色陰沉的薛寶添含了一根煙入口:“你們想怎么樣?要錢?”他的目光四處一尋,“這家徒四壁的,也榨不出什么錢�!�
伸手拉開桌子的抽屜,他熟門熟路地找到打火機,握在手里問老程:“他們去別人家鬧了嗎?”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薛寶添點了煙淺淺地咬著,用懶散的口吻問道:“雜毛,你跟街角那家新開的串串香有什么關系?一起喝過地溝油?還是共同干過三鹿奶粉?為了擠黃我們的店這么盡心盡力的�!�
不用再問,黃毛幾人臉上被戳破心思的神情就證明了一切。薛寶添“草”了一聲:“紅眼病��?連一個只賣素串的路邊小店都干不過,就只能用下三濫的手段了�!�
他用拇指碰了碰頜角:“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讓你眼紅的往往不是對手的強大,而是自己藏在暗處的猥瑣和可悲�!彼α艘幌�,“多他媽有道理,雜毛你要是用腦子記不住,就動動筆,漫漫人生路有它陪你總會進步�!�
黃毛炸怒:“你他媽找死,在這個地界兒上還沒人敢這么和我說話!”
他意欲一竄而上,卻被一直置身事外的張弛一把按在椅子上:“別動怒,最好還是平心靜氣地解決問題。”
見有張弛護著,薛寶添更加有恃無恐:“這個地界兒?你是從哪個陰溝里爬出來的?生命力倒是頑強,當初呲墻上都活下來了,就是發(fā)育得不完全,一個人字少了兩筆�!�
“我他媽廢了你!哥兒幾個給我上,揍他!”
剛剛還有恃無恐的薛寶添,如今噌的一下從座位上起身,只因他看到張弛雖然按著黃毛,卻并未理會其他幾人對自己的攻擊!
“張弛,你他媽說有你,我不用怕的,你出爾反爾!”薛寶添向后閃身躲過了一個癟三的當胸一腳,卻未能避開身后人偷襲的一拳。
他忍著痛掃了一眼張弛,見他一手輕松壓著不斷掙扎黃毛,一手正在擺弄手機,并未將自己臨危的處境看在眼里。
“草!”薛寶添一咬牙,怒吼,“那間房我留著行了吧!”
話音未落,張弛就按下語音鍵,用只有自己和黃毛能聽到的聲音,發(fā)出一條簡短的信息:“老白,對不住了,你的人我今天必須收拾了。”
松開按鍵,他一把將黃毛按在不知什么時候打開的沸騰火鍋上,臉只離熱湯不足寸余,翻滾水泡濺起的湯汁帶著灼熱的溫度噴射在黃毛臉上,燙得他哇哇大叫。
不用張弛出聲,幾個攻擊薛寶添的癟三見狀都停了手,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今天這事可以了結了嗎?”張弛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偏偏讓人從心底升起一絲寒意。
“放開我對象!”剛剛被黃毛摟著的姑娘不知從什么地方竄了出來,為救男友不住地拉扯著張弛的手臂。
這是薛寶添第二次在張弛臉上看到無助的表情,比相親時更慌亂了幾分。他勾起唇角,笑容又陰又冷,靠上桌子,揉著剛剛挨了拳頭的肩膀對女孩說:“好像誰沒對象似的。”
“對象�!彼哪抗鈱ι蠌埑�,“弄死他�!�
……
作者有話說:
晚了一點點,長了一點點。
第17章
老師與學生
第十七章
冷風遇到狹窄的巷子就像孩子遇到水洼,總想撒歡。
薛寶添抿著懷兒,站在巷子深處與張弛對峙。
張弛走近了半步:“二百塊,你出爾反爾?”
薛寶添退后了兩步:“你他媽剛剛也見死不救,我現(xiàn)在肩膀還疼呢�!�
“幫你還回去了�!�
薛寶添琢磨了一下:“你最后返回去的那聲慘叫?”
“嗯,幫你出氣了。”
“少來賣乖�!毖毺聿活I情,“你明明可以不讓我挨那一下子�!�
他靠在巷子的墻壁上,審視張弛:“我發(fā)現(xiàn)你表面看著挺和氣,其實是個很陰險的人。不就是逼我留房嗎?”靠在墻壁上的男人與自己的影子相連,那影子跟隨著身體的動作也無所謂地聳動了一下肩膀,“房可以不退,薛爺不在乎那千八百塊,你也可以去住,在高檔酒店好好洗個澡,去去身上的公狗味兒!”
薛寶添站直身體向巷子口走去,那條影子從墻面落在地面上,跟了兩步停了下來。
一只大手握在薛寶添的腕子上,張弛面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二百塊,你又耍賴�!�
“是又怎樣?”
“我不喜歡強求,但欠我的,我得拿回來�!睆埑谀樕夏屈c淺淺的笑意緩緩地收了,“二百塊,今晚你欠我的。”
腕子被驀地一拉,薛寶添撞上了堅實溫暖的胸膛,耳側被俯身的張弛嗅了嗅,薛寶添聽他輕言:“不去酒店也可以�!�
“弛哥!”薛寶添急忙拍拍男人的臉,“你可別在這發(fā)瘋,咱倆之間哪有什么過不去的,有話好好說。”
他被張弛摟得更緊,風衣內,腰身上一只溫熱的大掌反復摩挲揉捏,微微的痛感讓薛寶添咬了咬牙,痛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