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犯錯便要處罰,罪不致死,便在刑罰上施加折磨。太后根本沒把虞欽當作人看,她給了虞欽都指揮使位置的同時,也叫虞欽定期服毒。
讓虞欽成為了她手中的一把孤刀,無法與任何人結盟,干著最下作的臟事。
只能依靠著太后的他,是隨時可以被丟棄的武器。
“你放心,我不至于在這種時候趁人之危,只為報黑嶼亂山上那一推之仇。”宴云何說。
虞欽忽然咳嗽起來,身體的緊繃導致傷口再次淌出血來。
宴云何忙把周大夫留下來的藥取出,往他背上倒。
虞欽的身體并不像外表看起來那般瘦弱,相反他擁有一副很不錯的體魄,只是如今這背弄得鮮血淋漓,宴云何也無心去看他的身材到底如何。
他手重,百來兩的藥被他抖落大半。
虞欽疼得背上的肌肉都崩緊了,他抓著身下的床單,輕輕地嘆了口氣:“宴大人,這種事還是勞煩他人吧�!�
宴云何收了瓷瓶:“你在我府中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比上藥時的粗暴,宴云何給虞欽處理傷口時,動作細致輕柔。
注意到虞欽的視線,宴云何神色自然道:“我第一年被調去大同鎮(zhèn),開始也是從小兵做起,軍醫(yī)太少,小傷不能麻煩人家,只能跟同營的兄弟互相上藥�!�
虞欽看著宴云何的衣襟,那被衣服掩蓋的身體,傷疤只多不少,觸目驚心。
“冬天受傷還好,夏天要是傷口沒處理好,那才叫惡心�!毖缭坪伟櫭嫉溃骸昂臀彝娴米詈玫男值芙汹w成安,跟個姑娘一樣愛干凈。我去出任務,衣服上要是沾了血回來,他甚至不給我進屋�!�
宴云何隨意地扯著往事,轉移著虞欽的注意力,讓他別集中在傷口上,那會更疼,這招還是趙成安教他的。
虞欽仿佛聽入了神,還問了一句:“即是你的好兄弟,怎么不一起帶回京�!�
宴云何放松道:“他跟著祁將軍比跟著我更好,現(xiàn)在都升到副將了。”
“雖然人長得跟個小姑娘一樣,但他的酒量相當了得。”宴云何說起來這事,就忍不住笑:“剛進兵營那會,有老兵看不慣他的長相,故意挑釁。結果被他喝到趴下,至此以后,見到他就繞道走�!�
“我前陣子還跟他通了書信,等有朝一日他來京城,又或者我去遼東,定要見面好好喝一頓。”宴云何目露懷念道。
虞欽眸光微動,卻什么也沒有說。
閑話幾句,傷口也處理好了。
宴云何將染血的紗布都收拾好,門就被敲響了。
宋文鬼鬼祟祟地冒了個頭進來,宴云何擰眉道:“干什么呢?!”
發(fā)覺房中不是自己所想的畫面,宋文松了口氣,端著手上的東西進了房間,又用腳后跟把門關上。
這么做很不體面,但宋文也沒辦法。
他生怕漏了個門縫,房間里的秘密就會泄露出去。
“大人,你要的湯來了�!彼挝陌褏说酱睬�,遞給宴云何。
宴云何凈過手后,剛想接過參湯,就聽虞欽說:“這是……”
“我的長隨宋文�!毖缭坪位氐�。
宋文機靈道:“虞大人不必擔心,我嘴巴很嚴,不會透露出半點消息的�!�
虞欽沖宋文客氣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宋文被虞欽這一笑弄得發(fā)暈,連這人的身份,曾經做過的事都忘了大半。
剛想說不麻煩,就見虞欽看向他手里的參湯。
意思很明顯,他說的麻煩你,不僅僅是讓宋文保守秘密,還要讓他幫忙喂湯。
要是沒看到宴云何是怎么給虞欽喂藥的,宋文一定很樂意幫忙,這本就是下人該做的事情。
只是現(xiàn)在,宋文顫顫巍巍地看著宴云何。
宴云何收回手,看了眼床上的人,又望了望宋文,臉突然陰了大半:“你來喂�!�
宋文僵著臉,小心地坐在了宴云何讓開的位置,剛拿起勺子,宴云何就在身后說:“不先給他墊個帕子嗎?”
就在宋文手忙腳亂找來帕子,好后,剛勺起湯往虞欽嘴邊送,就聽宴云何的聲音再次傳來:“這么燙你直接喂?”
宋文簡直要哭了,他都開始在想,為什么剛才一進來,不放下參湯就走。
虞欽溫和道:“沒關系,不要緊�!�
宋文覺得有關系,很要緊。
他跟火燒屁股般站起身,把湯往宴云何手里一塞:“我差點忘了,管事剛才來問我明日采購的單子,我得出去忙了,大人還是你來吧。”
說完后,宋文小跑地出了屋,步伐匆匆,跟被狗攆似的。
屋里靜了下來,宴云何再次坐下,給虞欽喂湯。這一回他們誰都沒說話,屋里變得極靜。
屋外寒夜風吹,窗欄輕微作響。
虞府不似永安侯府這般奢靡,最多冬日室內燒些木炭取暖。
宴云何直接把虞欽帶回了自己的房間,床鋪柔軟,房中溫暖。用過湯后,虞欽明顯困倦極了,卻仍然強打精神。
“想睡便睡吧�!毖缭坪畏畔乱话氲拇册#骸拔揖驮谕膺叺拈缴希阌惺潞拔��!�
說完,宴云何剛想將燭火熄了,就聽到虞欽在身后說:“宴云何。”
宴云何頓住了步子,虞欽又輕咳數(shù)聲:“日后莫再心慈手軟了�!�
如果今夜宴云何沒有遇到虞欽,那樣重的傷勢,又是這樣的深冬夜,或許明日醒來,這世上就沒有虞欽這個人了。
宴云何的手指顫了顫,他胸前后背,皆有舊傷,那一刻仿佛隱疾復發(fā),整片都泛起疼來。
“我知道了�!闭f完,宴云何抬手揚下了另一半床幔,吹滅了燭火,前去外間的榻上。
宴云何久久未睡,他靠在榻上,怔怔發(fā)呆。里間不時傳來翻身輕咳的動靜,呼吸聲時輕時重,宴云何知道,受傷時只是疼,受傷后卻是磨人。
但是即便如此,虞欽也沒有叫過宴云何的名字。
直到窗外的光線由暗變明,房中才隱約傳來些許動靜。
宴云何睜開眼,里面血絲密布,他一夜未睡。猛地起身,他走向房中,虞欽正艱難地穿上外衣。
“你這是在做什么?”宴云何眉心微跳,已是動怒。
虞欽臉頰泛紅,竟詭異地有了些氣色:“我該回去了�!�
宴云何上前摸向他的臉,果然觸手溫度滾燙。虞欽竟躲不開他的觸碰,想來跟這場高燒有關。
“你回床上躺著,我去給你叫大夫�!毖缭坪握f完便想走,他的手腕卻被虞欽握住了。
拉著他的力道很輕,宴云何卻感覺掙扎不開。
“宴云何,我該回去了�!庇輾J再次道。
哪怕有小太監(jiān)為他們掩去宮中痕跡,方知州又安排了人裝成虞欽回府,但只要虞欽耽擱多一日,太后就有可能發(fā)現(xiàn)不對。
虞欽才因辦事不利受罰,要是讓太后發(fā)現(xiàn)宴云何竟然救了虞欽。
那黑嶼亂山之事,就不會被定性成意外,而是虞欽和宴云何聯(lián)手欺瞞于她。
到那時,不只是虞欽,連宴云何都會很危險。
宴云何僵著身體,沒有動彈,虞欽重新穿上那件被血浸透,被宴云何棄之一旁的黑色裘衣。
虞欽只是短暫地脫去了這件衣服一夜,清晨到來,他還是需要穿上。
深色能掩蓋所有的臟臭,虞欽仿佛聞不到那難聞的味道。
宴云何喉頭微動:“我給你換一件吧,這件……”
“宴大人�!庇輾J出聲打斷道:“我習慣了。”
習慣什么,是這血的腥臭味,還是時時刻刻都小心謹慎,亦或者是疼痛,適應了常人無法習慣的一切?
“不必送了。”虞欽留下這句后,便松開了宴云何的手。
宴云何握緊拳頭,聽到房門一關一閉,風雪聲涌了進來,虞欽走了。
他分明什么都沒帶走。
卻又像帶走了一切。
第四十章
冬至過去,雪停了,連出幾日太陽。
宴云何沒去宮里當差,他難得在家中休息一陣。
清晨起來練拳,而后又帶著宋文將書房清理出來,趁陽光正好,將書都清點了一遍。
永安侯還在的時候,喜好收集孤本,便是不能收到真跡,也要買回仿的。
底下人只知他愛買書,便以為他喜歡讀,年年都有不少人送書給他。
因此侯府的書庫種類繁多,宴云何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翻看書籍,宴夫人鐘汝帶著貼身丫鬟出來,看見他這模樣,就開始嘆氣。
“這大好的天氣,你別在家里待著,出去走走!”宴夫人蹙眉道。
宴云何放下手中的醫(yī)書:“之前我不在府里,你又說我忙得不見人影,還不如你養(yǎng)的乖乖。”
乖乖是一只狗,御馬監(jiān)的奴才送給宴夫人逗樂用的,已經十歲了,老態(tài)龍鐘,見到宴云何就咬。
宴夫人瞪了宴云何一眼:“若你安安分分地繼承你父親的爵位,現(xiàn)在怎么著也該成家了�!�
大晉建國初期,以軍功為劃分,封了不少勛爵。
雖沒有明文規(guī)定,但為避免勛貴們結黨營私,大多勛貴有爵無職。
宴云何現(xiàn)在能任職神機營提督,深受成景帝的重用,也是因為他當初放棄了襲爵,他不愿庸碌無為。
不過成景帝還是將這爵位保留了下來,若是以后宴云何成家有了后代,這個爵位還是能留給他的孩子繼承。
宴云何一聽到宴夫人的絮叨,就感覺頭大。
宴夫人說:“你在邊境待了那么多年,每年都被調來調去,就是調不回京城�!�
宴云何站起身,宴夫人隨在他身后繼續(xù)念:“我都不敢讓你真的娶個姑娘進門,免得耽誤了人家!”
“現(xiàn)在可算把你盼回京了,你是不是也該開始相看起來了?聽說御史大夫左英山的女兒也是東林書院的,長得那叫一個如花似玉,知書達理,媒人都要踏破門檻了�!�
宴夫人急聲說著,卻不防宴云何突然停下身,她險些撞上去。
宴云何轉過身來:“你說得對,我確實該出門了�!�
“你想相看哪家?”宴夫人眼睛一亮。
宴云何想相看虞家,但他去不了,最終還是來了方知州府中。
方知州正值休沐,翰林院本就清閑,只是身任皇城司提舉官,他哪怕人在府中,書信也沒消停過。
尤其是隱娘回京,正好借住方府。連她帶來的鳥都攜信來來回回,個個都比宴云何忙。
宴云何邁步進去時,烏鴉站在窗欄上,梳理毛發(fā)。
一瞧見宴云何,便撲騰地沖了過去,被宴云何一把抓住了脖頸,嘎嘎亂叫。
隱娘手里拿著針線活,見宴云何這樣抓著她的鳥,氣道:“宴淮陽,放開我的啾啾!”
宴云何隨手把烏鴉放了:“你在縫什么?”
他落座一旁,掃了眼隱娘手里的帕子,竟是縫了首歪歪扭扭的情詩,什么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宴云何臉都皺起來了:“你能不能正常點?”
隱娘用銀針傷人麻利,在女紅上卻很艱難:“馬上就要見陛下了,我年年都跟他吹噓要送他張帕子,今年怎么著都得趕一份出來�!�
“陛下不會收吧�!毖缭坪喂室獾馈�
隱娘反駁道:“管他收不收,心意最重要,說不定看到這帕子一個高興,就讓我留在京城了。”
宴云何問道:“所以你討好陛下,只是想調回京城?”
隱娘針扎傷了手,嘶了一聲:“那又如何�!�
“送禮得送到心坎上,現(xiàn)在國庫空虛,不如把你那本黃金書送給陛下如何?”宴云何出主意道。
隱娘眼睛都睜圓了:“你是不是人啊,我那點家當辛辛苦苦存了這么久!再說了,那點銀兩,還沒有陛下腰上的一塊玉佩值錢�!�
宴云何笑了:“我看你不是喜歡陛下,你就是圖謀陛下錢財�!�
隱娘理直氣壯道:“我就是貪財好色怎么了,誰讓陛下是最有錢的男人,還長得好看!”
宴云何不肯承認,自己是有點嫉妒了。
隱娘能大大方方地給成景帝送自己縫的手帕,他卻連送個銀絲炭去虞府上都不敢。
方知州看著手里的信件,眼也不抬:“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直說。”
隱娘嘖了一聲:“你們談事就不能去書房嗎,非要在這談!”
說完她抱著自己的女紅,氣沖沖走了。
宴云何斂了笑容,正色道:“吳王案進展如何?”
方知州將信件一一分類收好:“就是皇城司也無法干涉這種大案,我們最多從旁遞交罪證,至于最后的決定,要看陛下。”
宴云何問:“那些刺客呢?”
方知州說:“轉交給了大理寺,昨夜已出結果,皆是吳王死士。”
宴云何擰眉:“你不覺得奇怪嗎,就算是吳王他真想謀逆,那為何在他被抓以后,宮宴上依然出現(xiàn)刺客?”
“這有什么奇怪的,吳王既然已經籌謀多時,自是不可能只依靠火藥。”方知州道。
宴云何:“我倒覺得這刺客來得蹊蹺,仿佛要坐實吳王謀逆一案。”
方知州搖了搖頭:“根據(jù)陳青提供的線索,以及趙祥的賬冊,這背后購買火藥之人,確實是吳王不假�!�
方知州繼續(xù)道:“藩王之中,當初也就吳王最有可能榮登大寶�,F(xiàn)下不但成了藩王,還受宗人府處處管制,無詔不得歸京。吳王的生母張?zhí)ツ贽笆�,他甚至無法回來祭拜�!�
宴云何說:“吳王當年前往封地尚未有不臣之心,那時朝廷還沒有開始削藩,他手中有不少兵馬,何必等這么些年過去才開始動手呢?”
方知州勾起唇角:“那時他或許還不敢真的犯上作亂,但若是后來有人在一旁煽動呢?”
宴云何厲聲道:“誰?”
方知州嘆了口氣:“吳王前年得的一謀士,傳聞此人極善謀略,為吳王做成了不少事�!�
宴云何看方知州的臉色,就知道結果了:“人沒抓到。”
方知州點頭道:“早就逃了。”
宴云何:“這謀士從哪來,長什么樣?”
方知州說:“據(jù)說這人容貌盡毀,聲音沙啞,極為神秘,也不知道吳王從哪找來的人。”
宴云何知道,方知州已經透露太多,再多問下去,這人也不會再告訴他。
他最后起身,突然問方知州:“你說虞欽有沒可能……是效忠于陛下的。”
話音剛落,他緊盯著方知州的神情。
只見方知州眉心一跳,大感荒唐:“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那眼神好似覺得宴云何已經昏了頭。
察覺方知州是發(fā)自真心的感慨,宴云何收回了目光:“只是一個猜測罷了,前幾日陛下不也沒阻止我救他嗎?”
方知州沉聲道:“他虞欽再不濟,也是虞公之孫,若剛好死在你身邊,這事該如何說清?”
宴云何聳了聳肩膀:“就當我是鬼迷心竅了吧�!�
方知州頭疼地抬手揮了揮,以作驅趕:“行了,你趕緊走吧,不是還有事做嗎?”
宴云何腳步頓住:“我如今閑在家中,哪有事做?”
方知州重新開始處理公務:“隱娘要送陛下帕子,我看某些人也想送出去點什么。這冬天還沒過,春天怎么就到了呢?”
宴云何被臊得有些臉紅,趕緊步出了方府。
他回了永安侯府,一頭扎進了府庫,從里面翻了許久。直到夜幕降臨,才一身黑衣,踏夜而行。
宴云何的輕功師父當年教導他的時候,也大概沒想過,有朝一日宴云何會拿這個功夫,去翻人墻頭。
虞府雖然老舊,但不算破敗。
宴云何不打算久留,只想放下東西就離開。
卻聽見寢室之中傳來人聲,竟有人來看虞欽。
宴云何撩開一個瓦片,往下望去。竟是宮中太醫(yī)正為虞欽把脈,仔細一看,那太醫(yī)是太后的御用。
不多時太醫(yī)便放下虞欽的手腕,留下了方子,而且在老仆的引路下,離開虞府。
宴云何聽那方子,大多都是名貴藥材,其中不少有宮中御用之物。
太后真夠下血本的,也真會收攏人心,將人險些打死,后又不惜重金醫(yī)治。
相比之下,宴云何從侯府帶來的東西,還真不夠看。
宴云何剛想把瓦片放回去,打算離開,就見虞欽竟然從床上起來,艱難地往桌子的方向走,看著像是要去倒杯水喝。
這些奴才,不知道把茶水放到病人身邊嗎?
虞府怎么仆役這樣少,就不能多聘請幾個嗎?
忽地虞欽身形不穩(wěn),他狼狽地撐著桌子,茶杯碎在了地上,眼看著要摔倒。
宴云何連忙從屋檐上飛身而下,至窗子翻入,還未定神,金刀襲來。
那刀還未近他的身,就被主人強行收回。
虞欽因此受了反噬,臉色又白了幾分,只能勉強撐住了自己的身體,皺眉望著宴云何。
宴云何摘了臉上的面罩,悻悻道:“我……就來看看你�!�
他伸手將虞欽沒能成功倒出的茶水,斟了滿滿一杯,遞了過去:“你不是要喝水嗎?”
虞欽看了看那茶,又望著宴云何。
就在宴云何以為,這人又要說一些冷言冷語,讓他弄清彼此立場,叫他不要再心慈手軟的話。
虞欽卻伸手接過了茶杯,一飲而盡。
碰到他指尖的手很涼,卻不似那夜那般冰冷。
房中好似有淡淡的香氣,宴云何轉過頭,恰好看到一株不該出現(xiàn)在冬日里的桃花。
擺在了床邊的瓷瓶里,灼灼綻放。
第四十一章
觀虞欽整間寢室,樸素淡雅,唯獨那支桃花,格格不入,似闖入冬日的春色。
是誰這般閑情逸致,給虞欽送了支桃花?
宴云何邁步過去,停在瓷瓶面前,俯身查看。
瓷瓶里的是株像生花,工藝精美,以假亂真,湊前一看,還有桃香襲來。
這種東西大多是姑娘家之間互相贈予,再說這風格也和虞欽不符,是誰送他的像生花?
宴云何忍不住就開始聯(lián)想,加之今晨他娘親催他成家,今年他二十有八,認識的世家公子們成婚早的,孩子都快要到定親的年紀。
他是因為去邊境耽擱了,那虞欽呢?
很快宴云何就意識到,只要有太后在,虞欽就不可能娶妻。
就在他打量桃花,甚至企圖伸手把花從瓶子里拔出來時,虞欽步伐緩慢地來到他身后:“你在做什么?”
宴云何轉過頭,故意伸指輕彈瓶身:“虞大人好雅興�!�
虞欽默了默,一反常態(tài)地解釋了句:“別人送的�!�
至于是哪個別人,虞欽沒有說,宴云何也猜不到。話只說一半,他倒寧愿虞欽沒有解釋,省得叫他左思右想。
可能虞欽也覺得自己這個解釋有點引人遐想,他頓了頓又道:“是個小姑娘�!�
宴云何面無表情地哦了聲,本來打算解開包裹的手也停了下來,有點想回去了。
反正他送來的東西,在太后的賞賜面前也不夠看。
虞欽嘴唇微動,最終放棄了解釋:“宴大人,我這里無需探望,你該回去了�!�
宴云何是要走,但不能被趕走,他把包裹往下一卸,里面的東西拋在桌上,砸出悶響。
里面是周大夫開的藥,上回虞欽沒有帶走,他留著也沒用。
藥瓶因為宴云何粗暴的動作,從包裹的縫隙中帶出,順著桌面滾動,即將摔在地上。
宴云何看也不看,摔了就摔了,反正不止一瓶,就是送出去后,虞欽也不一定用。
然而令宴云何始料未及的是,藥不但被接住了,虞欽還因為動作太大,反而帶到了傷口,瞬間冷汗涔涔。
宴云何上前扶住了虞欽,錯愕道:“虞大人,雖然我上次說這藥百來兩一瓶,實際上也沒這么貴,你無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