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宴云何端坐在桌前:“送一壺過來就行,我不會多飲,只喝這一次便夠了�!�
宋文與他自小一起長大,當(dāng)然能看得出他現(xiàn)在的心情究竟有多糟。
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一副需要借酒消愁的模樣。
宋文沒有再問,屋檐上的隱娘看了一會,最后起身使用輕功離開,沒再繼續(xù)監(jiān)視。
宴云何獨(dú)自一人關(guān)在屋中,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喝得極慢。
酒的苦澀滾過喉頭,卻無法像往常一樣感到痛快。
他的感情,他的愛意遭到了輕視,宴云何為此感到憤怒,更多的卻是覺得悲傷。
即使早就知道虞欽經(jīng)歷了什么,卻沒想到對方遠(yuǎn)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面目全非。
難道虞欽以為,這僅僅只是在傷害他宴云何嗎?那一字一句,皆是自輕自賤。
隨意的態(tài)度,好似將自己當(dāng)成了玩物。
宴云何停下了飲酒這樣無意義的行為,他下意識往腰上一抹,那里空了。
不管是他的玉佩,還是虞欽的玉佩。
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了。
翌日早朝,宴云何眼眶帶著青黑來上朝,游良見他臉色比前日還糟,有些咋舌,但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什么,這一回他沒有打趣宴云何。
散朝后,嚴(yán)公公過來傳喚宴云何,成景帝在御書房候著他。
他甫一進(jìn)去,成景帝便抬手免了他的禮,喚他至身前。
成景帝面上帶著些許不耐:“宗人府還有那群老不死的言官,插手朕的家事,認(rèn)為吳王罪不致死,最多貶為庶人,圈禁宗人府一生,便是重罰�!�
“吳王舊部一直喊冤,說僅憑走私火藥,還有宮宴上幾個來歷不明的死士,就斷定吳王謀逆實(shí)在過于牽強(qiáng)�!�
說到這里,成景帝竟然笑了,只是雙眼仍然陰沉,望著宴云何:“吳王剛被抓的時候,他們不鬧。如今祁少連一回來,他們便集中地跳出來求情�!�
“朕的好母后也在后宮里為吳王吃齋念佛,簡直可笑!”成景帝摔碎了手中的杯子。
確實(shí)可笑,吳王案險些將太后拉下水,又折了一個工部尚書。
就這樣太后還作出一副同情吳王的模樣,不是她真這般寬仁,不過是惺惺作態(tài),用這種方式給成景帝心頭添堵。
連太后都知道憐憫吳王,若成景帝真殺了吳王,少不得落下一個殘害血親的罪名。
哪怕這個所謂血親所行之事,是謀朝篡位。
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跟成景帝作對,難怪這個從來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這般盛怒。
宴云何明白成景帝傳他前來的用意,不是真的想問問他,究竟要怎么辦。
而是他師承祁少連,本就立場敏感,前陣子又救下虞欽,與身為太后方的虞欽走得過近,成景帝已經(jīng)在猜疑他的忠心。
宴云何忽然覺得很累,在京城的一切都讓人疲憊。
在邊疆只需要思考今日戰(zhàn)事如何得勝,在京城卻是步步為營,需要萬分謹(jǐn)慎。
皇帝的疑心是慢性毒藥,不知何時會取了性命,你卻不能責(zé)怪他任何。
因?yàn)槌删暗壑挥羞@樣,才能在宮里活下來,他知道他效忠了一個怎樣的王。
成景帝宣泄完后,又抬手將手中點(diǎn)心推給宴云何:“這是御廚新做的,嘗一嘗�!�
宴云何垂眸,那是一碟桃花酥。
他知道,什么事都瞞不過陛下的眼睛,那么……虞欽是否又知道,上面之人對他們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宴云何捏起一枚桃花酥,咬了下去。最愛的點(diǎn)心失去了原本的味道,甜得發(fā)苦。
他從御書房出來,嚴(yán)公公在前引路,不遠(yuǎn)處虞欽帶著數(shù)名錦衣衛(wèi)自宮道而來,他們擦肩而過。
宴云何直視前方,嚴(yán)公公緩緩側(cè)首,意味深長的目光落于他的臉上。
虞欽穿著厚重的狐裘,手里抱著暖爐,神情淡然。
他們擦肩而過。
這一回,誰也沒有望向誰。
第四十八章
宴云何從宮里出來,見了陳青�,F(xiàn)在青衣幫的走私案,涉及吳王謀逆,青衣幫一眾人等,也因此案從云洲押往京城。
吳王謀逆案仍在審問,各方勢力都在插手,成景帝今日勃然大怒,也是由于此事。
剛才在御書房中,宴云何吞下苦澀的桃花酥,便重新跪倒在地。
成景帝見他模樣,神情有些危險:“淮陽,怎么不吃了,是不喜歡朕賜你的這道桃花酥?”
宴云何搖搖頭:“臣有比桃花酥更重要的事情,要跟陛下匯報�!�
烏云散去,成景帝饒有興致道:“說來聽聽,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叫你連桃花酥都不吃了�!�
宴云何便趁機(jī)提起了青衣幫一事,他說當(dāng)初這條線索能被發(fā)現(xiàn),是由于青衣幫的陳青將功補(bǔ)過,主動提供了不少情報。
他在成景帝面前求情不過數(shù)句,成景帝便煩悶揮手,他沒工夫關(guān)心小小青衣幫。
但看宴云何焦急神情,成景帝還是松口道:“朕不會要他們性命�!�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背删暗壅f。
宴云何面上一慌:“陛下!”
成景帝覺得宴云何給他找事,怒視他一眼,又作出為難狀:“發(fā)配充軍,這總行了吧!”
宴云何松了口氣,露出今日來第一個笑容:“陛下圣明。”
自古以來,犯人被流放,多數(shù)是發(fā)配充軍。
路上環(huán)境惡劣艱苦,許多犯人都熬不過去,這才有了被流放不如去死的說法。
但樹挪死,人挪活,只要能保住性命,萬事皆可商量。
何況宴云何多的是辦法,讓流放路上的條件變得沒那么艱苦。
發(fā)配之地是宴云何的地盤,到時候在戰(zhàn)場上立了功,還是有機(jī)會回去的。
雖然這不是宴云何最開始和陳青作下的保證,但在這種情況下,能保住性命已是不錯。
他見到陳青以后,立刻被陳青的模樣嚇了一跳,只因?qū)Ψ皆诙虝r間內(nèi)瘦了一大圈,都有點(diǎn)形銷骨立。
陳青自從知道吳王謀逆后,便知道事情要糟。
青衣幫眾人都會被判謀逆,罪至凌遲,連命都保不住。
哪怕他來的路上,已經(jīng)想過最壞的可能,但事情真的發(fā)生了,他還是感到了非常絕望。
宴云何心中一直記掛著此事,只是前段時間他才被排除在走私案外,十分被動,又因祁少連,他更加沒法在成景帝面前替青衣幫眾人求情。
宴云何雖然怕成景帝,在一定程度上,他是了解成景帝的。
成景帝御下甚嚴(yán),成為其心腹后,宴云何被罰了許多次,被警告了無數(shù)回。
每次敲打完他過后,又會適當(dāng)給予宴云何安撫。
青衣幫之事,就是對宴云何的安撫。
謀反的確是重罪,但要放過青衣幫,也不過是成景帝一句話的事,對宴云何來說,卻是賣給他一個天大的面子。
宴云何有時候都在想,成景帝真是天生做皇帝的料,不會有人比他更能坐穩(wěn)這個位置。
他本以為陳青不會收到風(fēng)聲,畢竟雖然抓吳王的陣仗大,但這案子目前還在審,涉及天家丑聞,不會即刻傳到坊間。
可他還是低估了京城這地消息流傳的速度,見陳青這個模樣,宴云何也有點(diǎn)愧疚。
他不敢耽誤,立刻將青衣幫眾人的后續(xù),還有他之后所做的安排,盡數(shù)告知陳青。
說罷,宴云何又道:“抱歉,我只能做這么多�!�
他明白,這與他跟陳青保證的并不一樣,陳青若是怪他怨他,他能接受。
哪知道他話音剛落,陳青竟然雙腿一軟,險些倒了下去。
宴云何立即將人拉住,還未扶到椅子上,陳青便激動地跪在地上,他腦袋重重磕在石板上,磕得極狠,一下就將血撞了出來。
“你這是做什么!”宴云何大聲道。
陳青眼含熱淚:“恩公,你對我們青衣幫的大恩大德,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還你。”
宴云何扶著他雙臂:“你先起來,別這么說話�!�
陳青用力搖頭:“這罪太大了,他們能活下來太不容易,我知道這全仰仗恩公,我陳青這輩子唯恩公馬首是瞻!戰(zhàn)場上你讓我殺誰我就殺誰!”
他陳青是個莽夫,但不是全然不知事的傻子,他知道宴云何究竟幫了多大的忙。
宴云何看他激動落淚的模樣,心里的苦悶也消散了些。
陳青在謝過宴云何后,便要主動投案,宴云何將他攔下:“你妻子不是即將臨盆,你何必如此著急。等他們到了大同鎮(zhèn),你再過去也不遲�!�
陳青回過神來,抹了把鼻涕眼淚,用力點(diǎn)頭。
宴云何說:“晚些時候,我派人將你妻子接過來,你好好照顧她。雖然兄弟是你的責(zé)任,但妻子也是伴你一生之人,不可輕忽�!�
陳青眼淚汪汪地說好,瞧著恨不得給宴云何跪在,再乓乓兩下把自己的腦袋磕破。
晚上宴云何在府里飲酒,宋文在不遠(yuǎn)處憂愁地望著,又不敢勸。
宴云何一個人獨(dú)自對月亮喝了會,便舉杯朝向屋檐的位置:“景色這么好,下來陪我喝一杯�!�
屋檐的地方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別逼我上去抓你�!毖缭坪蔚�,
還是一片安靜,仿佛宴云何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宴云何:“你應(yīng)該知道你跑不過我吧,隱娘�!�
稱呼一出,屋檐方向才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隱娘的腦袋冒了出來,尷尬地看著宴云何。
她翻身而下,默默地走到了石桌旁邊,坐了下來。
宴云何飲著酒,分神道:“我讓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隱娘從袖子里摸了摸,她不愧是皇城司中掌握消息渠道的人,不過數(shù)日,便尋來了答案。
一個密封的信筒擺在宴云何面前,隱娘沒有看。
宴云何伸手接過信筒,將紙條從里取出,卻沒有立即展開來看。
隱娘喝了點(diǎn)酒,被苦得直皺眉:“你為什么要喝那么苦的東西�!�
宴云何握著那張紙條笑了:“苦嗎,看來不是我的錯覺,我今天吃什么都覺得苦�!�
隱娘沒出聲,宴云何將紙條放在了桌上,沒有看,而是重新拿起酒杯飲酒。
“你不看嗎?”隱娘問。
宴云何嗯了聲:“我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隱娘:“你不看怎么知道答案?”
宴云何望著隱娘:“每一個地方,都可絕處逢生�!�
隱娘當(dāng)然是看過信筒里的內(nèi)容了,她現(xiàn)在萬事都要跟成景帝報備,只是在宴云何這邊,她身為其好友,面子上總要過得去。
宴云何見隱娘表情:“看來我說對了�!�
隱娘再次喝了半杯酒,五官扭曲,悶悶道:“嗯,都有。”
宴云何沒再出聲,他看著月亮,突然跟隱娘說:“我拿很重要的東西作為交換,救下了不少人命。”
隱娘不清楚宴云何指的是什么,但不代表她看不出現(xiàn)在的宴云何,有多落寞。
“這個東西比很多人命還要重要嗎。”隱娘問。
宴云何恍惚道:“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對他來說,這東西應(yīng)該是個麻煩。”
看著紙條,宴云何忽然又搖頭道:“或許也重要,但又沒那么重要,畢竟人這一輩子,還有許多事情比這更重要。”
隱娘要被繞暈了,她飲了酒的腦袋也有點(diǎn)暈。
她強(qiáng)打精神,眼里是宴云何的側(cè)臉,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宴云何的難過。
隱娘皺了皺眉頭:“就不能搶回來嗎!很重要那就去搶,用盡一切辦法奪回來!”
宴云何被她說得一怔,隨后笑了:“這世上哪來這么多得償所愿。”
他們喝了許多酒,隱娘中途趴在石桌上,一張臉通紅,她愣愣地跟宴云何一起望著月亮:“我曾經(jīng)也有過一個很重要的人�!�
“后來我為了救他,放棄了很多在世俗看來非常緊要的東西�!�
“其實(shí)那些我都不在乎,只是最后我用盡方法,也沒能幫到他分毫,還被人白白玩了一場�!�
宴云何握杯的手一頓,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隱娘說自己的事。
他認(rèn)識隱娘,還是在他父親去世后,他回到京城,遇見成景帝,并為他所用。
隨后他便第一次見到隱娘,那時的隱娘已經(jīng)在成景帝身邊待了許久了。
宴云何第一次這么認(rèn)真地看這個女子:“那是你什么人?”
隱娘懷念笑道:“我的兄長�!�
宴云何聲音極低:“另外的又是誰?”
隱娘看到宴云何握緊酒杯,泛起青筋的手,灑落一笑:“輪不到你給我報仇,早就被千刀萬剮,挫骨揚(yáng)灰啦�!�
宴云何心頭卻無法感覺痛快,他看著隱娘,不知對方的笑容底下,是否真的全無陰影。
隱娘眨了眨眼,笑道:“我哥哥幫我報了仇,陛下也幫我報了仇。”
宴云何笑不出來,他心情沉重,難受異常。
隱娘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點(diǎn)輕松的吧,我最近發(fā)現(xiàn),我哥哥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宴云何勉強(qiáng)地笑了笑:“你兄長鐘意的人,一定要對你很好才行�!�
她看著宴云何,目光溫柔:“我很慶幸,那個人非常好,是個值得喜歡的人。”
第四十九章
自從那夜月下談心,隱娘又是幾日沒有出現(xiàn)。宴云何假裝不知道暗中有人監(jiān)視,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三日后,祁少連入京。
宴云何便早早等在城門,他騎著高頭大馬,手握韁繩,等祁少連的馬車步入官道,宴云何這才露出笑來。
祁少連此次回京,極為低調(diào),沒有帶一兵一卒,只帶上了小六。
他縱馬上前,看見前面坐著的小六,樂了:“臭小子,又長高了�!�
小六是個半大點(diǎn)的孩子,今年才十六,是宴云何撿回來的小乞兒,見他可憐懂事,便留在了營里。
營里的軍爺們都喜歡這個小不點(diǎn),且個個都極其護(hù)短。
外邊的人都知道,惹誰都不能惹宴小六,不然會有一堆軍爺來收拾你。
宴小六有點(diǎn)激動,但還是強(qiáng)忍著,露出靦腆的笑容:“是長高了一點(diǎn)�!�
宴云何騎馬靠近車窗,彎下腰身,隔著布簾道:“師父。”
自從他生父過世后,祁少連這個師父就像他的父親。
祁少連來京,令他這段時間焦慮躁動的一顆心,又逐漸安定下來。
祁少連掀開簾子,露出一張臉來。他長著一張極為平凡的臉,留著薄薄一層胡須,眉眼瞧著溫和,全然看不出是沙場上殺伐果斷,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阿陽。”祁少連喊他,關(guān)心地打量他的臉:“怎么瘦了這么多?”
宴云何抹了把臉,壓下涌到喉頭的澀意:“沒瘦,師父你看錯了。”
祁少連嘆氣道:“是我連累了你�!�
“哪有,師父你可不要亂說,我現(xiàn)在可是堂堂神機(jī)營提督,說一不二,過得好著呢�!毖缭坪喂室庾鞒龅靡饽�。
但是他究竟過得好不好,祁少連又如何看不出來。
他伸手越出簾子,在宴云何的腦袋上揉了揉:“不成就回大同,那里永遠(yuǎn)都給你留了位置�!�
宴云何眼圈微燙,低低地嗯了一聲。
祁少連收了手:“當(dāng)初放你回京,還以為能在短期內(nèi)聽到你的好消息。邊陲小鎮(zhèn)的姑娘你看不上,這京城的世家女,你總是能見一見吧�!�
“你師娘寫信告訴我,京城里辦了好幾場宴,出席的都是名門閨秀,她說請?zhí)偷侥愀狭�,你都沒有去�!�
祁少連一刻不停地念叨,宴云何立即直起腰,太久沒見,他險些忘了祁少連有多喜歡說他。
“師父,我去前面買點(diǎn)東西給師娘,你先讓小六送你到府上,我晚點(diǎn)過去。”說罷宴云何一抽馬鞭,駕馬逃離。
晚上,祁府設(shè)宴,宴云何與趙成安一同赴宴。
祁夫人在有地龍的房間中,擺了一桌酒席。今晚吃酒的也就他們幾個,加上宴小六。
趙成安故意拿酒杯逗他,讓宴小六喝酒。
小六一喝酒就上臉,他長相秀氣,臉通紅的模樣也可愛,營里那幫老油子沒少灌他酒,以至于小六雖然年輕最輕,卻是整桌人里最能喝的。
這時祁府管家上前,面帶難色地湊到祁少連耳邊低語。
祁少連神情不變:“告訴他,今日是家宴,不見外人�!�
管家欲言又止,祁少連夾了個雞腿放到小六碗里,沉聲道:“去吧,這天寒地凍的,他也等不了多久。”
趙成安給祁少連倒酒,問道:“怎么了?”
祁少連苦笑搖頭道:“宮里的消息傳得太快,這么快就派人過來了�!�
宮里的人還有誰會接觸祁少連,宴云何幾乎立刻就猜到了是太后。
祁少連因?yàn)閰峭醯氖虑�,現(xiàn)在與成景帝有了隔閡。
太后即刻就在祁少連入京當(dāng)天派人過來,是生怕成景帝不夠生氣,還是真以為僅憑來者,就能說動祁少連?
前者的可能性更大,若是刺激到成景地和祁少連離心,成景帝就少了一大幫手。
趙成安也聽懂了,只有宴小六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桌上在打什么啞謎。
“可是將軍,要真是那位派來的人,直接拒之門外也不太好�!壁w成安有點(diǎn)擔(dān)憂道。
太后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能將成景帝壓制至今,足以說明她的可怕。
祁少連沉默了一會,宴云何放下筷子:“我去把人接進(jìn)來吧。”
不等祁少連說話,宴云何就笑道:“放心吧師父,我可以解決這件事,不過一會我應(yīng)該會帶兩個人進(jìn)來,等結(jié)束后,我會同你解釋。”
說罷宴云何轉(zhuǎn)身出屋,他立在廊下,聽聲辨位,精準(zhǔn)地找到了隱娘藏身的位置:“出來�!�
屋外下著雪,隱娘戴著風(fēng)帽,帽檐落了層薄薄的雪,連鼻尖都凍紅了。
“干什么?”她悶悶地說。
宴云何伸手:“藏在那里不冷嗎,下來不也一樣能監(jiān)視�!�
隱娘咋舌:“你這樣弄得我很失敗誒�!�
宴云何冷靜道:“不說笑,你下來,一會的宴席,你必須在場�!�
隱娘扶著帽子從屋檐輕盈躍下,跟在宴云何身后。
宴云何將手里拿著的披風(fēng)扔到她身上:“穿著,仗著年輕為所欲為,老了就夠你受的。”
隱娘皺著鼻子,在宴云何背后做了個鬼臉,但還是乖乖地套上了披風(fēng)。
那披風(fēng)極長,大半落在了地上,隱娘只能小心地提著下擺不要弄臟。
等來到了府外,看到候在那處的人,隱娘心跳一滯,本能地往宴云何身后一退,又強(qiáng)迫自己停住了腳步。
宴云何撐開油紙傘,順著傘沿,他無波無瀾地看著門旁的人:“虞大人里面請�!�
虞欽面上極快地閃過一絲怔忪,大概沒想到來接人的是宴云何。
亦或者他沒想到,他竟是真的能進(jìn)府。
隱娘扯了扯宴云何背后的衣服,想問到底怎么回事,又不敢出聲。
宴云何沒有理會她在背后的小動作,虞欽卻看得分明。
他出門沒帶雨具,裘衣上濕了一層,眼睫微顫,上邊打濕后結(jié)成的寒晶便落了下來。
宴云何無動于衷般地收回目光,對一旁的仆役說:“給虞大人打傘。”
說罷他將傘傾在隱娘身上:“走吧�!�
隱娘配合地轉(zhuǎn)過身,因?yàn)閯偛诺捏@訝,松了手里的披風(fēng),這時邁步出去,險些被過長的下擺絆倒。
宴云何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小心點(diǎn)。”
隱娘立刻甩開了他的手,跟被火燎了一般:“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