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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方白綾,直直垂下。

    一同垂下的,還有姨娘冰涼蒼白又單薄的尸骨。

    在那一刻,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死在春日的花,是不會在冬日再發(fā)出芽來的�;蛟S是姨娘信中那場江南的雪,讓她又多堅持了數(shù)十年。

    她獨自茫然行走在人世間,惶然面對一切善惡。她的唇嘗不出甜,她的手也捏不住一顆小小的糖。她早就該......去尋姨娘了。

    至于謝欲晚......

    姜婳怔了一瞬,是真是假,其實......很簡單。

    她甚至可以直接去問他,可她又覺得,似乎沒什么必要了。小時候為了少挨些打,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觀察姜玉瑩。

    看她因為大哥送她小兔生氣的模樣,看她對姜禹大哥撒嬌的模樣,看她為了陷害她在所有人面前扯謊的模樣。

    姜玉瑩有沒有說謊,她心中不是很清楚嗎?

    她顫著身子,走出了這扇門,輕輕掩上的那一刻,眸中無限波動的情緒,開始一點一點,變?yōu)槌良拧?br />
    被雨淋的有些久,衣裳早就死死貼在肉上。

    她沒有太在意,只是拖著沉重的身子,腦中空蕩回旋著幾句話。她其實......不知道什么是愛,她對這世間愛的認知,來源于詩文。

    來源于......謝欲晚。

    姜玉瑩說的那些,姜婳其實以為自己不會太在意。無論如何,她為了報復(fù)姜玉瑩,設(shè)計了謝欲晚,毀了他的一生是真。

    她此生,都對他虧欠愧疚。

    不論這十年他待她尊重溫和,予她照料愛護,只因她最初設(shè)計了他這一點,無論日后發(fā)生了什么,她便不會生起任何怨恨的心思。只是......為什么,她的心會有些疼。

    比不上看著姨娘身死的疼痛一分,因為謝欲晚而起的疼和澀,都很溫和。

    她惶然回望著過去的十年,竟不知,自己是何時動心的。她向來對所有人都收斂自己的情緒,這個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

    是那雙常年冰涼骨節(jié)分明的手牽著她,走出似泥潭的姜府。

    還是那一句,最初動了她心扉的‘回家’。

    她不知道。

    愛意這種東西,她向來連自己都隱瞞。只是,好像......也不重要了。她掰著手指,算著這世間,她還有幾件要做的事情。

    走到一半,突然遇見了正冒著雨一臉焦急的橘糖。

    似乎在尋她。

    她下意識將自己的手背到身后,霧蒙蒙的天,橘糖向她跑來。她茫然地將手背得更深,但又在橘糖抱住她的那一瞬,輕聲道。

    “橘糖,我殺了人。”

    橘糖哭得聲音都在哽咽:“娘子可有哪里受了傷?讓我看看,雨天娘子怎么一個人亂跑,不是說要等著橘糖的夜宵嗎,我,我包了餃子的�!�

    姜婳怔了一瞬,背著的手,緩緩地垂下。

    她垂著頭,任由橘糖擔憂地檢查,看她有沒有哪里受傷。橘糖牽住她的手,抬起她的胳膊,又看了看她的臉。從始至終,她就那樣,垂著頭。

    像是想起那一句“我殺了人”。

    橘糖心疼地將她抱在懷中:“姜玉瑩那般的人,死有余辜。只是,下次這種事情,讓寒蟬來就好了,莫要臟了娘子的手�!�

    雨幕中,姜婳安靜地望著正在哭泣的橘糖。

    她其實不太懂,為何橘糖哭得,比她還要傷心。她抬起手,想安慰一下橘糖,卻又在下一刻想起,這雙手,今日殺了人,被染了滿手的血。

    姜婳抬起的手頓了一下,又放下了。

    雨還在下著,姜婳被橘糖拉著,向屋子里去,橘糖依舊在哭著,可她卻不知該怎么辦了。怎么會,連橘糖的悲傷,都開始離她如此遙遠。

    像是一層薄薄的霧,將她和這世間的一切,都在緩緩地隔開。

    她沒有抗拒,只是有些想拿帕子,為橘糖擦擦面上的淚。

    但橘糖沒有給她機會,將她送到了屋中,就立刻,去了廚房。姜婳一句話還沒說出來,門就被關(guān)上了。她望著緊閉的門,收回了要說的話。

    她垂著頭,靜靜望著地面。

    青山很是偏僻,此時天蒙蒙亮,周圍都寂靜地可怕。她輕聲哼起了歌,就像是兒時姨娘清醒時,哄她的一般。

    那時她為了讓姨娘多唱給她聽,每次都對姨娘說,她想學(xué)。

    姨娘可能此生未見過如此笨的學(xué)生,她聽姨娘哼唱了數(shù)十遍,才能堪堪學(xué)會第一句�,F(xiàn)在想來,她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姨娘只是,不想拆穿她。

    后來......為什么她沒有再讓姨娘教她了呢?

    姜婳怔了一瞬,那些悲傷都變得好遙遠。因為,姨娘最后一次給她哼歌的時候,突然吐了血。那之后,姨娘整整昏迷了三天。

    她再也不敢了。

    她抬眸,望著從房梁之上,緩緩垂下來的白綾。姜玉瑩那些話又開始回蕩在她耳邊。

    姨娘......是為她死的呀。

    從前姨娘常對她說,這世間有神佛,她們虔誠相許,終有一日,神佛能令她們?nèi)缭��?蓪ι穹疬@般虔誠的姨娘,為何得到了如此悲苦的一生。

    年少時被山匪屠了雙親,旁系欺她一人,占了家財,孤女投靠姜府,名門世家的大小姐成為了妾室,后來生了她,開始纏綿病榻,數(shù)十年,病情終于好轉(zhuǎn)之際,又被人以子女作威脅,逼了她了結(jié)性命。

    這世間,真的有神佛嗎?

    姜婳望著那方白綾,許久都未說話。

    ......

    若是真有神佛,神佛未免太過偏頗。

    *

    很快,橘糖帶回了熱水和干燥的衣裳,她褪下衣裳時,身上的衣裳還溢著血水,橘糖看了一眼,將那衣服收拾起來,直接扔了出去。

    姜婳沒有說話,進了浴桶。

    溫熱的水將她緊緊圍住,她四肢僵硬,許久都未動一動。等到溫熱的水漸漸變冷,橘糖像算著時辰一般,將干凈的衣裳,遞給了她。

    她怔了一瞬,接過了衣服。

    外面依舊狂風(fēng)大作,瓢潑大雨,看著,許久都不會停。姜婳穿好了衣裳,輕垂著眸,走到屏風(fēng)外,看見了桌上那一碗還冒著熱氣的餃子。

    不知為何,她眼眸又有了濕意。

    橘糖將她帶到桌前,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哄著她:“廚房里東西不多,我見到還有面粉和肉,就揉了面,包了餃子。雖不是在府中,但也是橘糖做的嘛,娘子嘗嘗。若是好吃,日后橘糖回府了再做給娘子吃�!�

    她將筷子遞到姜婳手中,姜婳望著面前熱氣騰騰的餃子,眼眸頓時紅了。

    橘糖像是不用她說什么,也不在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笑著望向她:“娘子,吃吧,再不吃,就冷了�!�

    姜婳于是動了筷子,試著夾碗中的餃子,可試了許久,餃子在湯中,濕濕滑滑的,夾不起來。橘糖見了,上面從她手中取了筷子,輕松地夾起了一個,輕聲道:“啊——”

    姜婳怔了一瞬,隨后張開口,一個餃子被橘糖輕柔喂到她嘴中。

    她咬了一口,滾滾的湯汁有些燙了舌頭,似乎有那么一瞬,她覺得,她還活在這人世間。

    依譁 一個餃子。

    兩個餃子。

    她未說話,橘糖手中動作未停。她咀嚼地很慢,橘糖就耐心地看著她,等她咽下去了,再將另一個餃子夾起來,送到她嘴中。

    她眸陡然紅了,她總覺得,她一生,都未被如此珍視對待。

    等到一碗餃子都喂完,橘糖整理好了床褥,為她松了衣裳,將她送到床上睡覺。為她壓好被子后,橘糖沒有走,只是靜靜地守在她身前。

    天已經(jīng)亮了,窗外有光,透進來。

    橘糖卻輕聲道:“娘子,睡吧,不要害怕,橘糖一直在你身邊,睡吧,娘子......”

    她靜靜地望著橘糖,她其實,已經(jīng)嘗不出味道了。但是那碗餃子,橘糖親手做的餃子,一定很好吃。只是,她應(yīng)該,日后也吃不到了。

    她被橘糖哄著,安靜地閉上眼。

    橘糖一直安靜地守著,待到聽到姜婳平穩(wěn)的呼吸,一直提著的心,才稍稍地放下。她望著滿臉蒼白疲倦的娘子,心怔怔地疼。

    這不是她做的第一碗餃子。

    娘子說餓了之后,她便去了廚房。她其實知曉,這不過是娘子支開她的借口。但娘子想支開,她便任由娘子支開了。

    左右,寒蟬還在,姜玉瑩被喂了藥,娘子如何也不會受傷。

    她去了廚房,看見有面粉和肉,又想著娘子應(yīng)該不想她這般快地回去,索性就用水和了面,揉面,碾餃子皮,剁肉餡,調(diào)肉餡。

    想到娘子可能不太能吃得出味道,她特意把調(diào)味都加重了數(shù)倍。

    等到餃子下鍋,聽著水滾滾的聲音,她想,這般久了,娘子的事情,也應(yīng)該做完了。正好,用了餃子,洗漱一番,便讓娘子去睡覺吧。

    用木盒裝好了餃子,路過走廊時,雨絲飄進她的眼睛,她一邊垂頭,一邊望向天空中一直未停過的瓢潑大雨。

    看樣子,這雨今夜應(yīng)該是難停了。

    她去了原先娘子在的房間,剛走入院子,就看見昏暗燭光之中,半開的門。她心猛地一頓,隨后走上前,就看見了......

    姜玉瑩的尸體,和躺在地上的,沾染血的短刃。

    參差不齊的傷口——

    不會是寒蟬。

    是誰,似乎也就不用問了。

    惶然間,橘糖手中的木盒直直落在地上,餃子湯水四散開來。她也顧不得餃子,忙去尋娘子,這府中他們不常來,她想了想,娘子能去的地方,也就一處

    季姨娘的墳?zāi)埂?br />
    她向著那院子的方向去,推開門,卻沒有看見娘子的身影。那一瞬,橘糖慌亂了,連油傘都未拿,就沖入了雨中。

    她一邊喚著‘娘子’,一邊到處看著。

    半個時辰后,才在府中的一角,尋到了滿身狼狽的娘子。她無法形容她看見娘子那一刻,心中的窒息。

    娘子慌亂地搓著自己的手,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滑入衣襟之中,早晨為了防寒她為她穿的厚厚的衣襟,此時被水泡了,重得似乎要將娘子壓垮。

    可娘子沒有一點在意,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用力搓著自己的手。

    她眼一下就紅了,直接跑上去,抱住了她的娘子。

    *

    隔日。

    姜婳醒來時,就看見了一直守在床邊的橘糖。橘糖似乎一夜未睡,見到她醒來,忙甩了甩頭。

    姜婳靜靜地看著她,許久,都不知道,她還能說什么。

    雨聲吸引了她注意,她望向窗外,入眼又是灰沉沉的一片。她似乎終于尋到了能說的話:“雨還未停嗎?”

    橘糖搖頭,將她扶起來:“沒有,又下了整整一日了�!�

    說完這一句,兩人沉默了許久。

    兩人默契地,誰都不提昨天的事情。

    許久之后,姜婳突然輕聲道:“今年秋狩,夫君說要去江南,大抵是要在那邊過完年了回來,橘糖想去嗎,還是要留在長安�!�

    “自然是娘子去哪,我便去哪�!遍偬窍乱庾R說道。

    姜婳眼眸怔了一瞬,望向了窗外下個不停的雨,她伸出手,掀開被子。

    橘糖上前一步,想攙扶她,卻慢了一步。姜婳已經(jīng)自己從床上下來了。

    沒穿鞋襪,她便那般赤著腳,向著窗邊走去。

    橘糖輕訝一聲,忙拿著鞋襪追了上去:“娘子,昨日剛淋了雨,你身體還沒好幾日,怎可不穿鞋襪下床�!�

    姜婳卻難得沒有聽話,她赤著腳,踮起來,倚著窗。

    等到橘糖趕到了她身前,只看見了她平靜的眸和臉。

    像是覺察到了身旁的風(fēng),姜婳輕聲道:“以前,姨娘和夫君,也是這么同我說的。姨娘說我身子弱,總這般,日后會留下病根。夫君說,不合禮數(shù),日后便不要了�!�

    說完,她望向一旁的橘糖:“現(xiàn)在,橘糖也這般聽我說�!�

    她盈盈笑著,卻讓橘糖心如刀絞。

    橘糖直接將手中的鞋襪丟到一旁:“娘子不喜,那便不穿�!�

    姜婳被逗樂了一瞬,隨后,笑意又緩緩地消失了,像是淚,消散在風(fēng)中一般。

    她踮著腳,爬上了窗。

    橘糖原想阻止,但看著地上的鞋襪,她又沒阻止了,只是上前,攙扶住姜婳,讓她不至于從上面掉下來。

    姜婳赤著足,坐在窗沿上,望著屋檐滴落的雨。她又是輕聲哼起了歌,依舊聽不清詞,也聽不清調(diào)。

    哼著哼著,她突然轉(zhuǎn)首,望向橘糖。

    “留在長安吧。”

    橘糖幾乎是一瞬間就搖了頭,巨大的恐懼感在這一瞬襲擊了她。她眼眸頓時就紅了:“娘子去哪,我就去哪。娘子在長安,我便在長安。娘子要去江南看雪,我便陪著娘子一起去看雪�!�

    姜婳溫柔看著她,□□的腳背,因為秋日寒冷的空氣,被凍得通紅。

    她卻像是毫無察覺一般,只是靜靜地看著橘糖。

    “聽話�!�

    說完這一句,她又輕聲道:“賣身契我已經(jīng)差人放到了你房中,嗯,就在你平日放糖罐的那個地方。將糖罐下的布掀開,里面的木盒子,裝的那張紙,就是賣身契了。”

    橘糖依舊在搖頭。

    她無法形容此刻她眼中的娘子。

    一身素衣的女子,松垮著衣衫,赤著腳,坐在窗臺之上。她望著外面暈沉沉的天空,和天空之下,被雨打著的萬物。

    像是用一層薄冰砌出的花,光稍烈些,就能融化。

    橘糖呼吸一停,就聽見姜婳說。

    “下了兩日的雨,下山的路還能走嗎?若是不能走,暫時回不去,我是不是需得同夫君說一聲�!�

    橘糖收回了那些心思,回道:“今日寒蟬去看了路,已經(jīng)送信回府中了,此時公子應(yīng)該都收到了�!�

    姜婳眼眸怔了一瞬,隨后,什么都沒有說。

    *

    用過午膳后,姜婳依舊坐在窗臺邊,望著窗外的雨。

    雨還是那般,不顧人死活地下著。

    無端,姜婳看向了自己的手。

    血液溫熱粘稠的觸感,似乎從來沒有洗掉。她的眸顫了一瞬,隨后不可避免地,想起姜玉瑩口中的那些事。

    即便已經(jīng)過了一日,她還是有些惶然。

    姨娘已死,姜玉瑩已死。

    縱使那千般的事情擺在她身前,她竟一時不知道自己還能去計較什么。去責問謝欲晚嗎?

    即便姜玉瑩說的都是真的,但她要以什么立場,去責備謝欲晚呢。

    那些長達十年的懺悔,將她的愛意,纏繞得幾近淡薄。在她終于決定稍稍讓自己喘息之際,卻又發(fā)現(xiàn),那根她抓住的稻草,從一開始,就是虛無的幻象。

    她能責怪那根稻草嗎?

    姜婳思慮得很慢,思慮了很多次,但是最后還是得出一個答案。

    她......不能。

    是她如溺水之人,是她被悲痛和懺悔裹挾,是她從許多年之前,就獻祭了自己的一生。如今,她用這些去責備旁人,是不講道理的事情。

    即便,謝欲晚從始至終,都知曉害死姨娘的真兇。

    又如何呢?

    他不是那個害死姨娘的人。他只是,沒有告訴她。

    姜婳眉蹙了一瞬,似乎不太能理解,心中這陡然撕裂的疼意。思來想去,對這疼痛反復(fù)咀嚼,她都只能得出一句。

    若真的要怪,也只能怪,她將這世間的愛意當了真。

    才會在沒有被偏愛和選擇時,心中酸澀。

    *

    黃昏之際,這場下了兩天兩夜的雨,終于停了。

    雨停了,天色卻還是昏昏暗暗的,看著,明日又是個不太好的天氣。

    夜來的倒也快,用過晚膳,橘糖問姜婳可要出去走走。

    姜婳望著自己拿著湯勺的手指,輕聲道:“好�!�

    不同于天色的沉悶,下了兩日的雨,人被悶在屋子中兩日,陡然出門,倒給人一種輕松之感。

    橘糖有意逗姜婳開心,說著兒時的趣事。

    “小姐是不知道,寒蟬小時候,就是個冰塊了。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還沒有我高。公子在院中看著書,他就持著一把劍,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暗影處�!�

    “那時我逗上一兩句,他便不耐煩了。不過這脾氣,這些年,也沒有改過�!�

    姜婳也就隨著,一同笑。

    只是她的笑,很輕,很淡,像是天邊的云。

    橘糖說了許多事,她的,寒蟬的,謝欲晚的,說到不知道哪一件時,發(fā)現(xiàn)姜婳正向?qū)γ嫱i偬请S著姜婳的視線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是昨日那個院子。

    正想著快些走,就看見姜婳推開門,走了進去。

    橘糖一怔,里面......只有姜玉瑩的尸體,娘子是要干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

    在這雨終于停了的黃昏,娘子放了一把火。

    火光烈烈,卻映不亮她的娘子。

    她有一刻甚至以為,娘子要步入烈火之中,下意識上前準備拉住娘子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娘子只是靜靜地站在那,看著院子內(nèi)的一切,慢慢燃起來。

    火光映亮姜婳的眸,里面,只有如死水一般的平靜。

    她隨意將多的火折子一起丟入遠處的火中,含著烈火的風(fēng)灼燒著她周圍的空氣,但她就是靜靜站在那,不曾靠近一步,亦沒有走遠一步。

    這一場火,足足燒了一夜。

    姜婳就站在不遠處,認真看了一夜。

    通天的火,映亮了半邊天,火苗噼里啪啦,不知道燒到了什么,格外地熱鬧。

    天公作美,那暈暈沉沉了一夜的天,最后也沒下雨。

    等到?jīng)]有東西燒了,人成了風(fēng)一吹就散的枯骨,火也就慢慢停了下來。姜婳平靜地看著,無論是烈火,還是余下的灰燼,都未引起她一絲波動。

    只在最后,轉(zhuǎn)身那一刻,她眸緩緩垂下。

    *

    隔日。

    雨停了,自然也該回府了。

    橘糖請示時,姜婳沒有說什么,只是輕聲道:“你決定便好。”

    看見那一場火后,娘子又恢復(fù)了往日模樣,橘糖松了一口氣。她只能安慰自己,前幾日心中的不安和惶恐,是因為自己看見了滿室的刑|具。

    從暗衛(wèi)營出來之后,她便看不得這些了。

    就像今日,天氣好了起來,娘子也好了起來,一切不都好起來了嘛。姜玉瑩已死,日后即便再有人作妖,也再不會惹得娘子如此情緒了。

    橘糖握緊手,規(guī)劃著日后。

    她以為,這只是一個尋常的日子,陽光正好,娘子坐在她身側(cè)的馬車上,安靜又平常地翻閱著一本書。

    等馬夫駕駛了一刻鐘,姜婳輕聲對橘糖道:“許久未去看祖母了,她老人家一個人在長安,當是不易。今日順路,便去看看吧�!�

    橘糖不覺有他,對著馬夫吩咐道:“去正安府后面的小巷中�!�

    馬夫轉(zhuǎn)了方向。

    馬車外,攤販叫賣的聲音不斷。

    馬車內(nèi),姜婳摩挲書頁的手指怔了一下,隨后,又恢復(fù)尋常。

    待到馬車停下那一刻,姜婳閉上了手中的書,她透過車簾望向外面泥濘狹窄的小路,聽見馬夫在外面說:“夫人,這巷子中的路太窄了,馬車進不去。”

    橘糖應(yīng)了一聲,小聲道:“娘子。”

    姜婳沒有多言,被橘糖攙扶著下了馬車。

    路果真如馬車所言,泥濘而狹小,一間間屋子相對建著,此時見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路前,各家各戶都好奇地探著頭。

    見到那華貴衣裳的夫人,向著巷最里面走去,關(guān)上門就開始八卦了。

    姜婳沒太在意,因為路凹凸不平,橘糖想幫她提著裙角,她搖了搖頭,這巷子狹窄,若是遇上個什么人,大抵會摔。

    華貴的衣裙,就這樣染在泥濘的路中。

    等到了巷子最里面的時候,姜婳看著面前矮矮的門。

    養(yǎng)尊處優(yōu)近一生的祖母,何時住過這般的地方。以前,便是姜府的下人,住的地方,都要比這里好上許多。

    她敲了敲門,許久之后,一個年邁的嬤嬤開了門。

    見了她,很是欣喜:“三小姐�!�

    姜婳一怔,許多年,她都未聽見別人如此喚她了。她望向開門的人,倒也認出來了,是祖母當年的陪嫁丫鬟,一生未嫁,一直在祖母身邊。

    她輕聲喚了一聲:“杜嬤嬤。”

    “三小姐還記得老奴......”杜嬤嬤枯黃的眼眶都紅起來,忙道:“三小姐是來看老夫人的吧,老夫人最近身體不太好,在屋里頭歇著呢。三小姐同老奴來�!�

    姜婳向橘糖看了一眼,橘糖明白,便守在門外。

    姜婳隨著嬤嬤一同進去。

    不等走兩步,杜嬤嬤就大聲說:“老夫人,老夫人,三小姐來看你了。老夫人,三小姐來看你了。”

    姜婳向著左右望了一眼,知曉,這恐怕是說給鄰里聽的,這些年,祖母過的,應(yīng)該也不好。

    杜嬤嬤推開門:“三小姐,老夫人在里面,同我來吧。”

    屋內(nèi)燃著油燈,能堪堪照亮屋中的全貌,陳舊木制的家具,一架小小矮矮的窗,一個吱呀作響的躺椅,一方黑色的桌子。

    這就基本上是屋內(nèi)全部的東西了。

    在那方黑色的桌子前,坐著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婦人。即便身上穿的衣服陳舊,也不難看出其氣質(zhì)。

    姜婳上前,行禮,輕喚了聲:“祖母�!�

    老婦人遙遙轉(zhuǎn)頭,望向她,沉默許久之后,輕聲嘆了一聲:“你還是來了�!�

    “祖母早知我會來?”姜婳輕聲回應(yīng)。

    老婦人用手中的拐杖點了點地,發(fā)出些響聲,搖頭道:“前些日子,你二姐姐同老身說,她同王家那小子合離了,要去尋你。老身那時便知曉,會有這么一天。”

    說到這,老婦人聲音有些顫抖:“你二姐姐,她,她還好嗎?”

    姜婳聲音很淡,如實說:“死了。”

    老婦人神情驟變,一拐杖就打了過來:“你說什么?”

    姜婳沒有躲,任由拐杖打到自己身上,她淡著眸,望向因為怒氣開始咳嗽的老人。

    祖母一邊咳嗽,一邊用失望的眼光看著她:“你,你可還知,她是你親姐姐?你怎么,怎么可以......”

    說著,一拐杖又打了過來。

    老人力氣小,打在身上并不疼,姜婳也沒有要躲的意思。但是最后這一拐杖也沒打到她身上,老人咳嗽著咳嗽著,沒了力氣,拐杖‘砰——’地一聲掉在地上。

    她沒什么表情地,上前攙扶住了老人,將人安置到了椅子上。

    “姜玉瑩同我說,是她殺害了姨娘。”

    老夫人忍著劇烈的咳嗽,大聲道:“糊涂啊,糊涂啊,那女人是自己上盡的,玉瑩,玉瑩不過說了兩句話,那女人自己受不住了,如何,如何能算玉瑩,咳咳咳,殺的。”

    果然一直都知道啊。

    那日姜玉瑩,倒是沒說謊。

    姜婳望向面前的老婦人。

    即便早知偏頗,聽見如此話,她也還是怔了一瞬。

    她已不再年少,不再需要長輩的寵愛才能度日,但她還是有些失望。她以為,比起姜禹大哥,至少祖母,是家中明事理更為公正之人。

    只因為是姨娘的一條命,便如此輕飄嗎?

    為何呢。

    老人已經(jīng)開始哭了起來:“玉瑩啊,老身的玉瑩,姜婳,那可是你的親姐姐啊,就算她曾經(jīng)做了一些錯事,你怎么可以直接殺了她。玉瑩的尸骨呢,老身要修書一封,送到通州。”

    姜婳沉默地立在原地。

    隨后,輕聲道:“祖母您想好,如今父親大哥都被貶謫,成了庶人。祖母這一封修書,他們定是從通州趕到長安。一路多山,那一帶又山匪橫行,能夠平安到長安,都是難事。”

    祖母不可置信抬頭,似乎覺得面前這個孫女很是陌生。

    “你威脅老身?也是,你都能殺了自己親姐姐,荒謬,荒謬啊。姜婳,你這般,會遭報應(yīng)的�!�

    姜婳輕聲笑了一聲,突然有些無言。

    “報應(yīng)?祖母,這些年,到底是誰得了報應(yīng),您心中不清楚嗎?”

    老人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隨后,一口氣虛了下去,像是瞬間又老了十歲,虛弱道:“那你將玉瑩的尸骨送到這兒來,人死了,要下葬的,你把玉瑩的尸骨送過來......”

    姜婳眼眸有些寒,聲音卻還是很輕:“燒了。”

    老人頓時愣住,一拐杖就打了過來。

    這一下,倒是很重,讓姜婳險些摔地上。但她不在意自己的狼狽,扶著桌子站了起來,重復(fù)道:“燒了,放了一把火,燒了。我當著姨娘的墳?zāi)�,親自點的火。那火啊,就和當年一樣烈�!�

    她看著老人的表情,一點一點變化,最后,老人坐在地上,哭起來:“玉瑩啊,玉瑩啊......”

    哭喊了數(shù)次,見她不理,就怨恨地看向她:“那丞相夫人今日何故還來老身這小院?”

    姜婳一怔,她是為何來呢?

    她聽見自己說:“祖母,姜玉瑩臨死的時候,同我說,這件事,您,父親,大哥......謝欲晚,十年前便知曉,是嗎?”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面無表情地說出那個名字,但她吐出口之際,老人昏暗的瞳孔中涌現(xiàn)了痛苦,進而再沒了往日的傲氣。

    老人跪下來,拉住她的衣裙:“丞相夫人,求您,放過我兒我孫,作孽的人已經(jīng)走了,被夫人您燒得尸骨無存,他們只是知道,此時同他們,并沒有關(guān)系�!�

    姜婳手指尖一顫,輕聲問道:“父親,大哥,謝欲晚,從一開始就知道姨娘是被姜玉瑩害死的事情嗎?”

    她將那個名字輕描淡寫。

    老人顫抖著身體,只覺得前面這個孫女,已經(jīng)不是她認識的模樣了。玉瑩已死,死前居然將她兒她孫都抖了出來,她又是心痛,又是怨恨。

    事已至此,她再不承認,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老人順著姜婳的話,顫身道:“阿禹,玉郎,丞相大人,的確最初,就知道了一些內(nèi)情。但是,夫人姨娘總歸是自殺的,是自殺的啊,也不能,不能算玉瑩殺了人。阿禹和玉郎知道后,已經(jīng)懲罰玉瑩了......”

    丞相大人。

    姜婳第一次,有些疲累。

    持著匕首,刺入姜玉瑩胸膛前的時候,她沒有覺得疲累。

    放那把火,站著看火從天暗燒到天明的時候,她沒有覺得疲累。

    但此時,從祖母嘴中聽見‘丞相大人’四個字時,一種疲累感,襲擊了她,讓她有些站不穩(wěn)。

    原來,真的是真的啊。

    她以為,她可以試著,相信一下這人世間的愛意的。

    原來,不能啊......

    她扶著椅子,望著面前依舊在求饒的老人。她準備走了,轉(zhuǎn)身卻被祖母拉住了衣裙,她有些收斂不好自己的情緒,此時不想面對更多的事情。

    但老人已經(jīng)哭訴了起來:“夫人,放過阿禹玉郎吧,看在......奉常府將您養(yǎng)育長大的份上。如若沒有玉郎,你也見不到丞相大人,也無法到達如今的地位。夫人您便......放過他們吧�!�

    “玉瑩的過,玉瑩已經(jīng)還了,她也不是故意的。玉瑩那丫頭,只是覺得,是因為季姨娘,她的娘親生她的時候,才會難產(chǎn)。所以玉瑩那丫頭,才做了這些錯事。她只是太愛她娘親了,也不是什么壞人�!�

    姜婳怔了一瞬,轉(zhuǎn)身,愣住。

    什么意思。

    她聽見自己輕聲問:“因為殷夫人難產(chǎn),所以姜玉瑩記恨我姨娘,這些年才做下這些事?”

    老人哭著點頭。

    姜婳垂頭,只覺得諷刺極了,她聲音惶然,又多了一絲怒意:“殷夫人難產(chǎn)之時,姜玉瑩剛剛出生。剛出生的嬰孩,還能記住這番事情嗎?祖母,為何你能將姨娘那些苦難說的如此輕巧,姜玉瑩無辜,她所作所為,還成為正義之舉嗎?”

    “那我今日,為姨娘,殺了姜玉瑩,再去通州捕了姜禹姜玉郎,是否也是合情合理。嬰孩不曾記事,又是誰,同她說的呢?祖母,你又是何時知道,你在其中,又盡過幾分力。”

    老人被她說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知道哭。后面斷斷續(xù)續(xù)說的東西,姜婳已經(jīng)聽不太進去了。

    姜婳只覺得可笑,一切都可笑的可怕。

    為何她姨娘苦痛的一生,只是源于這般荒謬的一句記恨。

    只因為一個不耐心孩童哭鬧的奴仆的挑唆,她姨娘便要承受這世間鮮有之苦痛,她顫抖著身子,逼自己將淚咽回去。

    向前走,再沒有望后看一眼。

    杜嬤嬤迎上來,卻發(fā)現(xiàn)情緒不太對,一句“三小姐”又咽回去。姜婳沒有理睬,提著衣裙,向門外走去。

    好惡心。

    她一刻都不想呆在這院中了。

    她想回家。

    想到這,她步子卻陡然慢了下來,她惶然望向前方,心中一遍一遍重復(fù)適才祖母口中的‘丞相大人’。

    輕笑了一聲。

    她哪里有家呀,那是丞相大人的家。

    太可笑了。

    這世間的愛,都太可笑了。姨娘愛她,為了她去死,謝欲晚愛她,欺騙她數(shù)十年。如若愛是讓人赴死,愛是讓人痛苦,被詩文描摹無數(shù)的愛,究竟有什么存在的意義?

    她不要,不要了。

    荒謬又可笑。

    *

    回到府中的路上。

    橘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她知曉自己可能沒太控制住情緒,但又覺得,她為什么要控制情緒。

    她望向橘糖,渾身尖銳,卻在望見橘糖眼中的擔憂時,陡然變軟。

    ......橘糖又有什么錯。

    她迎上橘糖的目光,聲音壓了壓,等到平靜些時,才輕聲道:“我沒事,不用擔心我。祖母那邊,我們以后就不用去了。事情都處理完了,沒事了,橘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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