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蕭綜做出不屑的表情。
太子以為他是面子下不來,拉著他的袖子一邊往外走,一邊諄諄善誘:“還有那祝家女郎,她自盡的地方有些麻煩,是那鄞縣治水有功卻病死的梁山伯墳前。他破了困龍堤解了當(dāng)?shù)刂畤性缬写蟪忌献嗾埛庵u號,當(dāng)?shù)匕傩找矊λH有感激�!�
“出了這么件事,祝家死了個女兒的事情肯定是壓不住了,你若不安撫祝家,她的死因遲早要徹底揭出來,人家新婦好生生死在一個英年早逝的縣令墳前,你當(dāng)別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有問題嗎?”
“這有什么奇怪的,說不定是祝家那女郎愛慕這年輕的縣令已久,知道心上人死了,又被家里人嫁給別人,到人家墳上殉情的呢?”
聞言,蕭綜嘴角扯出一抹壞笑。
“不是說祝家‘小郎’和那梁縣令一樣也在會稽學(xué)館讀書嗎?編造個郎情妾意棒打鴛鴦的事情很容易吧?”
祝家還敢翻天?
為了他的名聲,他說什么都得認(rèn)了。
太子腳步一頓,用古怪地眼神看著他。
“怎么了?”
蕭綜被看的有些忐忑。
“若是平時,你這理由倒有點意思,也不難傳揚,可以蓋過種種疑點,可現(xiàn)在卻不行了,提都不要提�!�
太子收回自己的目光。
“你可知祝家女郎嫁的是誰?”
“我怎么知道是誰?”
蕭綜撇嘴。
他自知道祝家女郎“生了惡疾沒幾天好活”就知道祝家是舍不得女兒。
他心中另有大圖,對任何女人都沒有任何興趣還嫌是累贅,所以雖知道有可能是托詞沒有再追查,當(dāng)然也不知道她要“沖喜”的是誰。
祝家對他的忌憚從不是因為什么舐犢之情。
只是早知道這么個注定要“死”的女人會給他弄出這么多麻煩來,他就不會隨隨便便對待了。
“是父皇最近看重的馬文才�!�
太子頓了頓,又說:“還有那祝家的小郎君,也有不少京中人家對他滿懷感激……”
“昨日下午,已經(jīng)由建康令傅翙陪著他來過了�!�
第282章
按部就班
被御醫(yī)照顧過傷口、吩咐了這幾天如何護(hù)理后,
太子派了人送蕭綜回去。
離開東宮的蕭綜狠狠地一拳砸向花園里的樹干,霎時間落葉紛飛樹干吱呀,驚得路過的宮人忙不迭地離開,
送他的東宮侍衛(wèi)倒是毫不為奇,只靜靜地等著他發(fā)泄完,還能提醒上一句:
“殿下,
小心您的傷口�!�
傷口?
蕭綜冷笑了一聲,
頭也不回地離去。
作為一個皇子,他看起來權(quán)勢驚人,
實際上作為沒有赴封地、就在父兄眼皮子底下的皇子,他所受到的掣肘太多,就連會稽的那條線,
也不是他自己發(fā)展出來的,更不是他想要如何就能如何。
即便如此,祝家莊依然是他手上握著的最有用的幾個勢力之一,為此,
他選擇恩威并重,除了有需要時派去使者,大部分時間并不控制祝家莊如何,
但即使是這樣,
他們也能把事情搞砸了!
“看來我之前是太過仁慈了�!�
他想著,
“還不知道叔父那邊會如何,
會稽畢竟是他的心血……”
想到太子說祝英臺換走了傅異,
帶來了蕭寶夤扣押了不少人質(zhì)的消息,
蕭綜更覺煩躁。
自從這個“祝英臺”出現(xiàn)以后,很多事情開始朝著糟糕的方向發(fā)展。
偏偏他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消息不夠靈通,什么事往往要過上一陣才能傳達(dá)到他這里,錯失了許多良機(jī)。
“這祝英臺,真是個禍害�!�
蕭綜從懷里掏出一塊沾了血跡的帕子。
這是剛剛太子隨手拿來壓住他傷口之物,將他展開后,還能看到上面寫著的漂亮行楷。
“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他與詩賦上的造詣極高,和馬文才、蕭綱一樣,雖然討厭帕子的主人,卻扔不掉這方帕子。
因為墨跡可能會消失的緣故,這帕子沾滿了血污也不能清洗,丟在地上恐怕都沒有人會撿。
然而他毫不為意,就這么把這塊臟污了的帕子放入了懷內(nèi)。
***
“這就算過了明路?”
國子學(xué)里,傅歧滿臉擔(dān)憂:“那祝英臺怎么辦?繼續(xù)這么藏著?”
“為了隱瞞你兄長的事情,太子答應(yīng)會庇護(hù)祝英臺。過幾天她就要去玄圃園里抄書了。那是太子的私園,沒有人能擅闖,現(xiàn)在用來收集藏書和抄錄,大多是字好的刀筆吏,像祝英臺這樣有官職有出身的士人,不會受到怠慢�!�
這已經(jīng)是馬文才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jié)果。
“等過段日子,等北朝那邊有了消息,再讓她以身體不適為由辭去。到那時候,也就沒人在乎她的事了。”
“誰問你這個!我問那個祝英臺!你娶的那個!”
傅歧拍著大腿。
“怎么辦�。 �
馬文才一怔,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自然是……認(rèn)了和祝家娘子有緣無分,發(fā)誓‘水賊不滅,誓不成親’,同時和祝家、祝小郎繼續(xù)保持著友好的關(guān)系。”
“你,你好不要臉……”
傅歧目瞪口呆。
“綁了祝英臺的人后臺極大,且他在暗我在明,只能小心行事,這時候還是裝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馬文才嘆息:“我這樣的出身,不小心謹(jǐn)慎步步為營不行啊�!�
傅歧知道馬文才的壓力有多大,這時候能這樣已經(jīng)是拼盡全力保全之后的結(jié)果,不忍再問。
“家父和家母都很感激你與祝英臺,還有那些得知家人還活著的人家。朝中已經(jīng)就出使之事討論了一陣子了,這幾天大概就要出結(jié)果,如果兩國打不起來,那些人質(zhì)還是很有可能被換回來的……”
“難。”
馬文才搖頭�!笆拰氣辜词乖谖簢渤饰泊蟛坏糁畡�,浮山堰一事又讓他的聲望到了頂峰。如今魏國重文輕武,武將早已經(jīng)不滿,所以即使蕭寶夤是南人,也依然會得到支持,一時半會動不了�!�
“那出使的事?”
傅歧一呆。
難道他兄長要白犧牲?
“現(xiàn)在即使能出使,在洛陽和魏國談判、與權(quán)貴活動少說也要一年半載,如果期間蕭寶夤為了湮滅證據(jù)一不做二不休將那些人質(zhì)都?xì)⒘恕?br />
馬文才說出最大的可能。
當(dāng)夜,傅歧在院子中打了一夜的拳。
對于馬文才和祝英臺等人來說,看起來像是已經(jīng)又過了危險的一關(guān)。
梁山伯也在有條不紊的準(zhǔn)備著御史臺的選拔試,他雖扮相怪異,但畢竟是做過一縣縣令的人,對于庶務(wù)十分熟悉,更難得的是他在會稽學(xué)館時曾精研過各國律法,對于律例十分精通,正是御史臺最需要的那種人才。
而隨著馬文才在國子學(xué)中揚名,五館生也漸漸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借由多為王國屬官的身份,開始旁修起一些治理地方和管理實務(wù)上的學(xué)問。
他們對自己的定位很精確:進(jìn)不了流內(nèi)甲等的高品清官,但也不大材小用去當(dāng)吏差之流,高品清官的“輔佐者”和“地方官”就是他們未來的道路。
如今甲等“士族”的清官已經(jīng)很少自己處理庶務(wù),大多只是領(lǐng)個官職而已,而作為他們的輔官,往往擔(dān)負(fù)著大量屬于主官的工作。
但即使是輔官,也不是能力足夠就能擔(dān)任的,他們往往要么有著良好的名聲,要么就是這些輔官的門客蔭戶出身,總之,決不能“墮了高門的名頭”。
而他們的身份和名聲足夠合適。
對于國子學(xué)來說,這也是一件幸事。
國子學(xué)并不是不教這些實務(wù),在國子學(xué)建立之初,蕭衍就考慮到高門子弟不通實務(wù)的問題,在國子學(xué)中聘任了不少精通醫(yī)卜、算學(xué)、律法、天文地理和書法繪畫相關(guān)的博士,由朝中的官員兼任。
馬文才前世見過的祖家后人就是算學(xué)的博士。
但皇帝的想法是好的,可現(xiàn)實卻是殘酷的,以詩賦和經(jīng)義為主的課程才是這些國學(xué)生感興趣的課,諸如書、算、法、醫(yī)這樣的課程很少有人問津,除非真的有人愛好這些或者家學(xué)淵源才會偶爾去上一次。
有些原本對這些感興趣的學(xué)生原本想要好好上課,可同等門第的世家子弟都不去,還嘲笑學(xué)這些的人是“蠢物”,為了少年人的“自尊”,很多人只能荒廢了這些業(yè)藝。
這些課程的先生本就是朝中的官員或是如東海徐家這樣的世家兼任的,沒人問津絕不會主動攬事,來上課的人少了,他們往國子學(xué)的次數(shù)也就少了,漸漸的更是不去了,時間一久,這些課程幾乎是等同虛設(shè)。
而五館生的到來,使得國子學(xué)里這些課程再一次被人翻出。
根據(jù)蕭衍定下的規(guī)矩,哪怕只有一個學(xué)生要學(xué),這些課程的先生也不能推辭,在定下授課的時間后必須前往國子學(xué)來給學(xué)生答疑解惑,于是雖然五館生的人數(shù)少,可一旦申請了教學(xué),國子學(xué)的學(xué)官就不得不去向這些已經(jīng)閑在家中的博士們“請期”。
在當(dāng)世的士族之中,能將這些學(xué)問學(xué)到“大家”程度,不是家學(xué)淵源就是真的對此有著狂熱的愛好,國子學(xué)有學(xué)生開始想要上課,大部分先生都會帶著好奇去一趟國子學(xué)。
雖說其中還有不少庶人,但這些五館生的到來倒重新喚起了他們對“教學(xué)相長”的興趣,頗有些后世“滿級大號終于在新手村看到了小號”的感覺。
尤其像是徐之敬這樣的五館生,本就是已經(jīng)足以和國子學(xué)醫(yī)科先生坐而論道的程度,那位太常寺的醫(yī)官自從知道東海徐氏有人在這里讀書后不必“請期”,根本是每天不請自來。
對于五館生們來說,這樣的方向?qū)λ麄円彩菢O為有益的。
首先,這些博士大部分是朝中的官員,在教導(dǎo)他們諸課學(xué)問時也會時不時提一些朝中的消息,以及現(xiàn)在朝官的事情,這是這些五館生們現(xiàn)在最缺少的。
其次,因為學(xué)習(xí)這些科目的人少,上課環(huán)境比和國子生們一起上課的環(huán)境好的多,至少不會有人刁難你讓你不準(zhǔn)入席,或者老師對你視而不見的情況。
小班教學(xué)的品質(zhì)提升極快不說,這些教導(dǎo)雜科的老師其實本身在經(jīng)義和策論上的水平也不差,有些問題其實和他們提問也能得到回答,還不會受到鄙視。
就如同平原郡那幾個庶人學(xué)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漸漸不再去湊大課,而是在小課上尋求學(xué)問上的疑惑之處。
重新啟用“小課”對于國子學(xué)原本的學(xué)生們來說只是一件新鮮事,他們瞧不上這些“雜科”,自然也不會對它們多做關(guān)注,最多覺得是這些五館生“有自知之明”了。
其中,最受到皇帝關(guān)注的馬文才也在這些“雜科”的學(xué)生之列,但他比其他人更繁忙,因為他除了雜科,也頂著旁人諸多異樣的眼光去讀國子學(xué)的課程,而且學(xué)的居然還算不錯。
廢話,復(fù)讀生成績能差嗎?
就在所有人都按部就班開始走上自己想要的路子時,教導(dǎo)兵法、任職中書省的先生給五館生們透露了一個消息。
北魏北方邊鎮(zhèn)爆發(fā)叛亂,梁帝終于批準(zhǔn)了出使北魏之事,已經(jīng)由中書省下詔向魏國邊關(guān)遞交了國書,請求魏國允許并護(hù)送使臣入關(guān)前往都城洛陽。
***
“我只能將你送到這里,接下來的路我沒辦法送你進(jìn)去。”
梁山伯將祝英臺送到了東陽門外,看著前方高高的圍墻,滿臉擔(dān)憂。
“前方是臺城范圍了,我現(xiàn)在無官無職,只能目送你過去�!�
“沒事,我提前給玄圃園的書館送了信,他們知道我今天要來,說了會派人接我�!�
祝英臺見厚厚的白粉都掩不住梁山伯臉上的憂色,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就是去寫寫字,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等下個月你考入御史臺也要來臺城的,到時候我們就在一起‘上班’了,還能一起‘下班’。”
梁山伯不太明白上班下班,但還是能從縣令的“坐班”中聯(lián)想到她想表達(dá)的意思,只能強(qiáng)忍著擔(dān)心擠出一抹微笑。
“希望如此吧�!�
想一想,她居然在古代開始工作了,他們之中最有潛力的馬文才還在讀研,祝英臺油然生出一種惆悵感。
惆悵之后就是忐忑。
人形打字機(jī)的日子,想想就很苦逼啊。
揮別了梁山伯,祝英臺到了門口,果然有玄圃園的家令在那等著了。
宮中藏書大多不能流出宮外,有些經(jīng)史子集就是在太子在臺城的別業(yè)玄圃園中完成抄錄的,如今已經(jīng)成了文人名士出入之所,所以門衛(wèi)一聽是玄圃園新來的書令,又有太子的屬官引領(lǐng),立刻就放了行。
那家令領(lǐng)著祝英臺到了莊園中,在核對過身份和印信詔書后,便派了仆人領(lǐng)她去書館那邊,又給她發(fā)了些筆墨等物。
“他去書館那邊?我正好也去,我來帶路吧!”
祝英臺一出門,就看見一個圓臉的少年伸頭伸腦。
“三……”
家令吃了一驚,下意識出聲。
“知道知道,散了就回來嘛!”
那圓臉的少年熱情地從祝英臺手中接過重重的硯臺等物,搬著它們就領(lǐng)著祝英臺往后走,邊走邊搭訕。
“你新來的?”
“今日才來�!�
祝英臺本著新人剛上班的原則,又是女扮男裝混進(jìn)來的,盡量低調(diào)老實,連頭都不敢抬。
“別害怕,太子不經(jīng)常來這里的,都是去文選樓,這里大部分都是書吏和負(fù)責(zé)注釋經(jīng)義的先生,都是好相處的人,也不辛苦�!�
那少年笑著問:“你能被太子招來,字寫的不錯?”
“還可以吧。”
祝英臺謙虛著。
“那詩作的也不錯吧?”
少年又問。
“詩?”
祝英臺懵然搖頭,“不會。”
少年一呆。
“啊?”
突然間,長廊那頭傳來幾聲清咳。
祝英臺和少年聞聲看去,只見一身白色布衣的青年站在廊下,頭上還綁著繃帶,滿臉不贊同地看著這邊,神色有些不耐。
“你怎么在這里!”
圓臉的少年差點摔了手上的東西,跳著腳問。
繃帶男沒有理他,眼神徑直從他身上掃過,落在了祝英臺身上。
“你就是新來的書令史祝英臺?”
“是�!�
祝英臺微微躬身,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
事實上,祝英臺一見這人綁著繃帶還來“上班”,都快要哭了。
說好的都是好相處的人,也不辛苦呢?
抄書能把頭抄破嗎?是被書砸的吧?
不,被書絕壁砸不成這樣,這是被硯臺砸的吧?
傷了頭還要上班,這叫不辛苦?
第283章
上班打卡
不能怪祝英臺一看繃帶男就認(rèn)慫,主要是這人看她的眼神太過犀利,
帶著點上位者的審視,
還帶著看著麻煩的厭惡,
要說真是感受的話……
大概就是聽說有一個刺頭被分到班上的班主任那種感覺。
原諒從未走入社會過的祝英臺,
在她心目中最可怕的對象就是老班了。
更別說這人還明顯被打破了頭,
不是刺兒頭,誰會頭破血流�。窟@時代的南朝又不是北方,一言不合就抄家伙。
比起偽君子,祝英臺更怕真小人,不會打架也不會吵架啊嗚嗚嗚嗚。
“你別怕他,
他不是你的主官�!�
祝英臺身邊的圓臉少年鼓勵他,
“他就是個過路的,不在這里任職。”
聽說這人不在這里任職,祝英臺松了口氣,
總算能笑的自然了:“這位郎君好,我是上虞祝英臺,來這里抄書的�!�
“你身邊那個也是個過路的,
不在這任職,
費心結(jié)交他沒有什么意義�!�
繃帶男負(fù)手而立,
看了眼祝英臺身邊的圓臉少年,淡淡地說:“無事獻(xiàn)殷勤的,
非奸即盜�!�
“你才奸呢!你全家都奸!”
圓臉少年氣得手上直哆嗦。
“混賬,
你腦子壞了嗎?”
繃帶男怒目而視。
這……這是什么情況?
搞半天他們不是來見自己的,
是來吵架的,
自己只是倒霉卷進(jìn)來的小可憐?
祝英臺再蠢也看出兩人認(rèn)識,而且不對付,心里默念著“阿彌陀佛”,小心翼翼地從圓臉少年手中拿過自己的筆墨硯臺,露出一個假笑。
看他這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萬一把硯臺摔了,她上哪兒跟人解釋去。
“主官還在等著我,我要去赴任了�!�
祝英臺也沒上過班,只能照著傳說中的那樣打個哈哈:“謝謝你幫我領(lǐng)路啊,回頭請你吃飯。你們既然認(rèn)識,請慢聊,慢聊……”
說罷,她抱著一大堆東西,貼著墻根一點點地挪走。
繃帶男也不攔她,無語地看著她像是壁虎游墻一般低著頭“逃跑”了,這才皺著眉不贊同地看向圓臉少年。
“你來這里干什么?”
他見少年不說話,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這個月你和謝家老四有個詩會,是準(zhǔn)備讓這個祝英臺給你做兩首詩捉刀的?”
“你以為我像你這么齷齪?”
圓臉少年怒極反笑,“我只是惜才,過來看看有這樣詩才的人是個什么樣的人!”
順便看看能不能從太子哥哥府上挖角到他王府里去。
當(dāng)然,這話不能跟他說。
“倒是你,被阿兄打破了頭還這么不安分,你我好歹是兄弟,老這樣壞我的事到底是誰不安分?”
圓臉男又怒又怨。
“誰來看你的?”
繃帶男忍住翻白眼刺激到他的舉動,看都不看他一眼,“我來另有事情�!�
說罷,大袖一拂,也施施然離開了。
“果然是腦子被砸壞了……”
圓臉少年憋著一肚子火看著便宜兄弟走開,嘟囔了一聲。
“這祝英臺年紀(jì)也太小了點吧?難道是神童?”
也不怪他感慨,祝英臺這幅身體年紀(jì)本來就小,她又不會裝老成,看起來就格外小些。
“天啊,人去哪兒了?”
等繃帶男離開,圓臉少年連忙沿著祝英臺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祝英臺雖人生地不熟,可這時代的建筑大多是對稱的,之前圓臉少年也大致說了方向,祝英臺就朝著圓臉少年指的方向走了一陣子。
沒一會兒,她看到這條路朝往一處大院里有來來往往許多束著袖子的人搬著竹簡、木片等物來來去去,有些還在院門前的空地上曬著經(jīng)書、布帛等物,終于停下了腳步。
應(yīng)該是這里吧?
但是之前好像說這條路走到底啊……
實在不確定路,祝英臺決定去找個人問問,所以朝那條路走了過去。
“請問……”
路那頭忙的熱火朝天,幾乎用焦頭爛額來形容,猛然間看到有個抱著筆墨硯臺的過來,頓時喜出望外。
“你就是被分來填字的吧?來來來,快把這些竹片上的字填出來,再按順序擺齊了,不然讓我們怎么串��!”
說罷,那人拉著祝英臺就走到了旁邊一筐竹簡殘片旁,把她往前一推。
“來來來,就這些!”
“不,不是,我是……”
那人來來去去搬竹簡,力氣本來就大,推的祝英臺根本沒辦法好好說話。
“知道你不想來,誰想來啊,都請辭了好幾個了……”那大叔擔(dān)心她也和前幾個一樣離開,“殿下令我們半個月內(nèi)串好這些竹簡,可我們連順序都不明白,難道瞎串?算我們求你了,能寫一點是一點吧�!�
祝英臺聞言好奇地往竹筐里一看,捻起一片長簡,見里面確實是各種殘片,有些明顯保管不善后上了霉或是被火熏烤過,所以被清洗、處理過,字跡殘缺了不少,也難怪這些人說不知道該怎么串。
“行吧,不過我是新來的,我得先去主官那點了卯才行,而且還得看看我抄書的工作忙不忙,要是不忙,閑暇時候我就來給你們‘填空’�!�
祝英臺丟下那片竹簡,直起身子。
“請問秦主簿……”
“不行,不能讓你再溜了!之前那個來填字的也是說去找秦主簿有事,結(jié)果跑去書館了!”
一聽到“抄書”,大叔脾氣突然壞了起來,強(qiáng)硬地不讓她離開,旁邊幾個晾曬著竹簡的小工也漸漸圍了過來,表情不太好。
“但是我沒被分配到這兒……”
“放肆,你們要干什么!”
那頭圓臉少年追了過來,見祝英臺被一群粗魯?shù)睦艄谄渲�,頓時厲聲疾喝:“那是新來的七品書令史祝英臺,是要為太子殿下抄錄孤本的,你們是要以下犯上嗎?!”
聽聞是“書令史”,這群一身短打的漢子們都愣住了,伸手阻攔的動作也為之一頓。
圓臉少年慶幸自己來的快,否則就這么個嬌弱瘦小的小孩,說不得就要被這些人掰斷了手腳。
“沒這么夸張�!�
祝英臺也沒想到剛剛還笑瞇瞇的少年郎能突然變得這么可怕,下意識擺手替他們解釋。
“我來問路的,他們誤會了……”
“連你的話都沒聽完嗎?”
聽到祝英臺的話,圓臉少年眼睛一瞇,渾身氣勢更加凌厲,“你們都是玄圃園的家奴,一舉一動都牽扯到太子,沒有腦子就算了,連眼色都沒有,果真是一群愚蠢的庶人!”
以“庶人”相斥,必定是有身份的士族,這些竹工頓時心里咯噔一下。
他們是這里負(fù)責(zé)修補完善古籍殘本的,對于這些經(jīng)典,上面大多是抱著“能修繕最好,修不了也沒辦法”的心理,所以在玄圃園里能分到這里來的本就是最不會討人喜歡的一群,此時被圓臉少年一喝,這些老實巴交的人一個個嚇得向祝英臺跪了一片,口子念著請求饒恕之類的話。
“不用了,沒這么嚴(yán)重,你們起來吧�!�
祝英臺見黑壓壓跪了一片,有些人跪下時沒注意膝蓋下的情況,被裂開的竹子刺的都流出了鮮血,心中有些發(fā)堵。
“不要管他們,回頭我和秦主簿說一說,讓他好好教導(dǎo)他們一番,居然敢沖撞你這樣的清官……”
圓臉少年討好地跟在祝英臺身邊,示意著自己的“能量”。
“我說不用了!”
祝英臺聽到他的話,驚得叫了一聲。
“我現(xiàn)在要去和秦主簿述職,不能耽誤,我們走吧!”
怕再留在這里會吧這些竹工嚇?biāo)�,祝英臺一手抱著東西,一手硬拽著身邊的少年離開了這里。
臨走前她還回過頭,對那些擔(dān)驚受怕的竹工露出了一個笑容,想安撫他們,讓他們別害怕。
就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理解就是了。
但拜圓臉少年所賜,一直到見到秦主簿為止,祝英臺臉色都不太好看。
原本是好好解釋就能說清楚的誤會,硬生生以這種方式收場,而且還是祝英臺信誓旦旦要“低調(diào)做事”的第一天,這讓她十分心塞。
都說太子仁厚慈愛,愛民如子,受過他恩惠的災(zāi)民和庶人不計其數(shù),可如今他府上一個少年都對竹工是這個態(tài)度,太子性格如何實在難說。
祝英臺對自己的前途又開始憂愁起來。
低調(diào)、低調(diào)。
勤奮、勤奮。
沉默、沉默。
阿米豆腐。
“我就不進(jìn)去了,省得讓他看到我在偷懶�!�
身為太子府的主簿,里面的人當(dāng)然認(rèn)識他,他懶得多費唇舌解釋,遂干脆選擇不進(jìn)去。
“你直接推門進(jìn)去就好�!�
“多謝�!�
雖然不太喜歡這少年的跋扈,但她在會稽學(xué)館這么久也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他從小受到的就是這樣的觀念,往往在和“同類”交往時,他們還是有氣度又風(fēng)趣的,所以也只能笑著道謝。
“還不知道你怎么稱呼,沒有你我找過來還有些麻煩�!�
“哪里哪里,答應(yīng)了把你送過來就要善始善終嘛哈哈,你喊我蕭三郎就行了�!�
圓臉少年樂滋滋地說,“你記得你之前說的,要請我吃飯哈。哪天你空閑了和之前來接你的王主簿說一聲,約好時間我就來!”
說罷,似是心情大好地離開了。
小三郎?
這是什么名字?
祝英臺為難地?fù)蠐夏�,感覺這名字有點難以啟齒。
還有那吃飯的話……
那是客氣阿喂,順口的客氣話啊啊啊啊!
她還沒領(lǐng)到工資現(xiàn)在吃住都是在吃老本啊啊啊啊啊啊!
心里一萬匹草泥馬跑過,祝英臺估摸著自己出門沒翻黃歷,深吸口氣正準(zhǔn)備去敲門,門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你就是祝令史吧?”
秦主簿是個笑瞇瞇的老頭,看起來非常和善。
“我聽到外面有動靜,就估摸著是你來了�!�
祝英臺一見是個好說話的老爺爺心里安了一半,再見他都不多啰嗦從抽屜里拿出一大串鑰匙,另一半也安了。
就怕上司見面說一大堆大道理啊。
“走,我?guī)闳ツ阋煜さ牡胤�。�?br />
他一邊領(lǐng)著祝英臺,一邊絮絮叨叨地介紹�!疤右尬倪x,親自拜訪了不少高門,借了些不外傳的孤本和典藏出來,這些書太過珍貴,而且都要很快還回去,之前殿下調(diào)了不少書吏過來,總是讓殿下不太滿意�!�
“這些高門也不想要字跡平平的書吏侮辱家中長輩的珍藏,非要書品上上的士人抄寫,哪里有那么多……咳咳,總而言之,這些抄寫的動作都很急,可能沒什么時間讓你先熟悉了,你就從這間屋子著手吧�!�
他領(lǐng)著祝英臺來到一間單獨的小院前,院子門外把守著好幾個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和之前寬松的環(huán)境完全不同。
秦主簿打開了第一間房間。
“這里是史籍類,有專門的小廝和侍女負(fù)責(zé)給你伺候筆墨,你就只要抄寫就行。不過你要注意,為了保護(hù)這些孤本,這里是沒有火的,早上來早點,天黑了就抄不得了�!�
他指了指屋子里。
祝英臺道過謝,從他手里拿過鑰匙,剛一邁進(jìn)屋,就被嚇得倒吸了口涼氣。
“這,這些都是我要抄的……?”
“這只是第一間屋子,后面還有四間,都是您要抄的�!�
聽說還有四間,祝英臺呆若木雞地仰起頭,看著屋內(nèi)密密麻麻的經(jīng)卷書本,腦子里突然響起一首BGM。
從天到地,從地到天,天上地下多么壯觀,多么壯觀,啦啦啦啦啦……
啦個頭啊,摔!
我還是乖乖去嫁人吧!
第284章
作文精選
祝英臺雖然讀的是四書五經(jīng),
學(xué)的是經(jīng)史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