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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畢竟不是誰都希望交一個很可能出賣你的朋友。

    徐之敬得了二皇子推薦、被皇帝封為“太醫(yī)丞”的時候,馬文才正在外面辦差,

    徐之敬甚至為此沒有辦慶祝宴,

    就等著這位朋友回京來。

    “來的正好!”

    徐之敬現(xiàn)在在太醫(yī)署里過的痛快,

    聽聞朋友來了十分高興,當(dāng)即就站了起身,

    準備親自去迎接馬文才。

    “他一定是聽說我任了太醫(yī)丞,

    特地來慶賀的。”

    見他興沖沖地迎了出去,

    褚向無奈地搖搖頭,

    也跟著起身穿上鞋履,

    一同前去迎接。

    和徐之敬想的差不多,

    馬文才也是聽說徐之敬高升了,特地來恭喜的,

    還為此準備了賀禮。

    但除此以外,

    還另有原因。

    只是他隨著徐之敬進來后,

    看見褚向也在這里,突然愣住了。

    褚向一見馬文才的表情就懂了,隨口扯了個理由說自己要出去一下,便準備離開這里,給他們留下說話的空間。

    然而他正準備出去時,卻被徐之敬一把拉住了袖子,硬是按著坐了下來。

    “你就坐在這里,馬文才和我說什么事,你都能聽得。”

    他看了馬文才一眼,又說:“我和他的關(guān)系,就如你和祝英臺。你和我說了什么,我都是會說給他聽的,所以他離不離開沒什么意義�!�

    馬文才蹙著眉看了看徐之敬,又看了看面如冠玉的褚向,似是在猶豫。

    “馬文才,我從以前就覺得奇怪,你好似對褚向十分防備,在學(xué)館里便是,到了京中后也沒見到變好……”

    徐之敬選擇了把話說開。

    “你二人都是我的好友,我不想你們之間有什么誤會和隔閡,要是有什么過節(jié),不妨坐下來聊聊?”

    可惜他們兩個的“過節(jié)”說出來,都是抄家滅族的事情,雙方都出于保護徐之敬的理由閉口不談,繼續(xù)沉默了片刻。

    最后還是褚向開了口,打破了這沉默。

    “其實不是馬兄的問題,是我。我家的姑母和前朝的舊臣還有些聯(lián)系,以前也支使著我做過不少傳信、送話的事情。馬兄不愿淌到這渾水里去,所以就下意識和我保持距離。”

    褚向避輕就重。

    “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一力要從姑母那里脫離出來�!�

    “你說什么?褚夫人是瘋了嗎?”

    徐之敬果然驚駭萬分,“早知道我還給他醫(yī)什么腿,該將藥再下重幾分直接讓她長睡不醒算了!”

    “徐兄!”

    褚向哭笑不得,出聲打斷。

    “罷了,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

    馬文才看他們你來我往背后莫名有些發(fā)冷,一拂袖子直接說出了來意。

    “我一回京,太子和二皇子的人馬都在拉攏我,我離京太久,不明白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再加上二皇子如今在朝中變化太大,我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他難得有頭疼的時候,所以這番求助并不顯得軟弱,反倒越發(fā)讓人慎重。

    “我聽說你的太醫(yī)丞是二皇子舉薦的,想來你應(yīng)該知道最近發(fā)生在二皇子身上的變化,所以親自來問問。”

    聽馬文才說起這個,徐之敬一直憋著的八卦之心終于蠢蠢欲動起來。這件事說起來不但他知道,而且還和他大有關(guān)系,只是這事說出來有點滑稽,還關(guān)系到皇家秘聞,他只能忍著。

    如今馬文才問了,他打開門四下張望了下,又一揚手,在門前的地上、花盆中撒了些藥粉,這才回到了屋中。

    “如果有人靠近,就會忍不住一直打噴嚏,倒比什么人看守都安全。”

    他笑吟吟地說。

    “你們問我二皇子為何突然熱衷于爭權(quán)奪勢了,說起來你們肯定不信……”

    徐之敬帶著幾分神秘之色,將那天在蕭綜府里發(fā)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測與應(yīng)對說了出來。

    他說完后,以為馬文才和褚向會受到驚嚇,卻沒想到兩人都挺鎮(zhèn)定,似是毫不吃驚。

    “怎么,你們早就知道?”

    徐之敬也不笨,傻眼問道。

    “我姑母是前朝皇后,曾給我說過不少秘聞�!�

    褚向頓了頓,又說,“就因為吳貴人當(dāng)年有孕,所以我母后在宮里一直庇護著她,旁人只以為她是我姑母宮里一個普通的宮女。說起來也有些邪門,這位吳貴人雖然長相艷麗,卻也算不得什么絕色,就不知為何,前后兩位皇帝都看上了她,陛下根本不好女色,卻依然納了她。”

    蕭衍并不是昏聵好色的皇帝,后宮里那么多嬪妃,哪怕傾國傾城的潘妃,他都沒有多看一眼,就任由潘妃自盡陪東昏侯而去。

    可是他卻看上當(dāng)時還是宮女的吳貴人,還力排眾議留下了這個前朝宮人,除了“邪門”,實在是找不到什么原因。

    馬文才倒是先聽到宮里的傳聞,再推敲出蕭綜的性情為何如此古怪的。

    “我之前在宮中,聽到過一些傳聞……”

    他說。

    “只不過陛下對二皇子殿下和其他皇子一視同仁,我一直以為這個傳聞是個謠言�!�

    這位二殿下舉止一直別扭。

    若說他熱衷與權(quán)勢,可祝家想要脫離,他也任祝家脫離了,并沒有趕盡殺絕;若說他貪財,自己將那糖方進獻給了內(nèi)監(jiān),他也就直接放棄,并沒有為了一張?zhí)欠揭竽戏较蛩M貢甘蔗和糖塊;

    他似是和臨川王有合作,卻也寫過《錢愚論》諷刺臨川王貪財無度。

    他好像一直和蕭寶夤有聯(lián)系,但蕭寶夤顯然更相信褚向而不是他,可見兩人并沒有如何牢不可破的盟約。

    尤其依祝英臺所言,他還在海中洲上養(yǎng)了一支船隊,隨時都能出海。以前他想不明白,現(xiàn)在倒是恍然大悟。

    怕是因為蕭綜對自己身份的懷疑,他早就已經(jīng)為自己留好了幾條退路,不是從海路出海離國,就是從北方蕭寶夤把守的邊境北投魏國。

    正因為在梁國的一切都是可以拋棄的,他的心力也就沒有放在朝堂之上,多半狡兔三窟,在各處都有自己的勢力。

    也因為他早就生了拋卻故國的心,什么浮山堰、什么鎮(zhèn)龍鐵,他也任由它被推波助瀾,只為了從中牟利,好變換出逃的本錢。

    如今二皇子打消了那點對身份的疑慮,他便態(tài)度陡然一變,想要把之前錯過的東西都補回來了。

    “二皇子倒是釋懷了,可誰來彌補那么多在浮山堰中沉淪的百姓?”

    馬文才想起那千里浮尸,在心中冷笑。

    “雖說浮山堰這么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陰損毒計一看便是出自蕭寶夤那老狐貍的手筆,但他明知其中有鬼卻利用一場災(zāi)禍裝神弄鬼弄什么鎮(zhèn)龍鐵,難道也算是有苦衷?”

    前后兩世,浮山堰都令他為之動容,浮山堰一崩,等于梁國這么年的基業(yè)也跟著崩了。

    二皇子這時候想力挽狂瀾,已經(jīng)晚了。

    他垂眸思忖,用余光掃了眼褚向,發(fā)覺后者也在思考什么,心中微微一動。

    “既然知道前因后果,我心里也有數(shù)了�!�

    馬文才當(dāng)即起身,來的匆匆,去的也干脆。

    “徐兄,多謝�!�

    “你這就要走?”

    徐之敬沒想到馬文才來就是為這個,連忙又喊住他:“你先等等,我之前聽說祝英臺好像要納妾是什么情況?可是有了什么麻煩,被什么女人纏上了?”

    祝英臺的性子他們都知道,又單純又熱情,徐之敬本就是人性本惡論的擁簇者,一聽到這個消息就不由得為祝英臺擔(dān)心。

    再加上馬文才那時候出了京,他下意識就以為祝英臺是被人騙了。

    聽到這個,褚向倒是訝異了下,看了眼馬文才。

    馬文才沒想到祝英臺的事居然連徐之敬都知道了,挑了挑眉說道:“不是什么大事,一個寡婦被人看上了,怕守不住家業(yè),請祝英臺幫忙給個身份,以免被人奪了財產(chǎn)。那女子和祝英臺有些舊交,她心軟,就應(yīng)了,算是個外室吧�!�

    徐之敬一聽,倒像是祝英臺會做出來的事。

    “原來如此,是這樣那天我就不去了,你也多看顧些祝英臺�!�

    徐之敬嘆氣,“如今他是太子那邊的人,我是二皇子的人,我怕生出什么波折來,給他惹麻煩�!�

    “哪有那么多念頭,和祝英臺相處你不必想那么多�!�

    馬文才搖搖頭,笑了,“我會把你的擔(dān)憂帶到的,你且好好做你的太醫(yī)丞罷。聽說從劉宋以來,除卻這些年,太醫(yī)令還沒有不姓徐的……”

    徐之敬咧出一個笑容,了然頷首。

    “這是自然�!�

    “那我拭目以待�!�

    馬文才施施然一禮,快步離去。

    他從太醫(yī)署離開,沒有回裴家客院,也沒有回在京中買的私宅,而是去了牛首山的白袍軍大營,一晚上都沒有離開。

    到了第二天中午,有人只身來見,一入帳便跪地復(fù)命。

    “小主公料事如神,那褚向果真一出太醫(yī)署就去了城中某個鋪子。據(jù)家中游俠兒查探,那賣北貨的鋪子應(yīng)當(dāng)是個接應(yīng)的據(jù)點�!�

    跪地的人低聲說:“可否要兄弟們?nèi)ゲ樘较孪ⅲ俊?br />
    馬文才手指摩挲了下手中的書信,神情晦暗不明。

    “不必,盯著即可�!�

    他說。

    “摸清楚有誰進出那里,我要知道這些人是誰�!�

    第373章

    含羞帶怯

    戰(zhàn)場之上尚且暗箭難躲,鬧市之中更是防不勝防。

    弩機大可制成床弩攻城,

    小可藏于袖中防身,

    這種器械可以拆卸轉(zhuǎn)移,

    攜帶方便又不需要多少訓(xùn)練,

    一直是歷朝歷代禁止私人裝備的器械。

    前朝曾有多起行刺之事,就是刺客將弩機拆卸成零件再到行刺之處重新拼起,

    伺機在御道旁行刺。

    到了梁朝,

    蕭衍自然警惕弩機的這幾種特性,

    立下嚴苛的律法,若私藏弩機、或弩箭一百支以上的,

    便要抄家除族,這一點王子與百姓同法。

    魏國和梁國也差不多一樣。

    北魏以騎兵為主,對弩這種可以單手操作的器械很是忌憚,雖然沒有像蕭衍那樣立下重法防范弩機,

    但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私藏弩機也是要遭到彈劾的,而且一彈一個準。

    更何況弩機的制作復(fù)雜,

    其中的機括需要品質(zhì)極高的鋼材,一般只有軍中的制械所有制,

    出入都有嚴格的控制,

    即便是太子貼身的侍衛(wèi),也沒有一把弩機。

    這鬧市之中有人拿來殺人,

    說明這東西對于行刺之人來說并不算什么稀罕之物,

    在這種情況下多來幾把弩機,

    即使是花夭也要被射成篩子。

    褚向一聽到“弩機”二字就變了臉色。

    他在京中長大,

    見過褚夫人如何為獲得武裝而費心費力,當(dāng)然知道獲得一把弩機有多難。

    莫說花夭,就連心系舅舅精兵的褚向,此刻也不敢再去光宅寺那邊的巷子了。

    聽說出現(xiàn)了弩機,很快就有左衛(wèi)的府衛(wèi)、建康府的差吏以及御史臺的御史來現(xiàn)場勘查。

    當(dāng)他們到了褚向所說的地方時,根本沒有他那幾個親衛(wèi)的蹤影,墻頭、地上也沒有打斗的痕跡,仿佛褚向早上所經(jīng)歷的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如果那些親衛(wèi)死在當(dāng)場,褚向也許不會太驚訝,可現(xiàn)場一點反抗痕跡都沒有,就能把那些能征善戰(zhàn)視死如歸的親衛(wèi)帶走了,雙方的實力差距不是一丁半點,讓褚向心慌意亂。

    如今京中的府衛(wèi)幾乎都是吃干飯的貨,在現(xiàn)場繞了幾圈發(fā)現(xiàn)沒人就走了,建康府的差吏倒是負責(zé),細細記錄了口供、褚向經(jīng)歷的事情,失蹤的幾人相貌特征,但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建樹。

    偏他們的態(tài)度又客氣又認真,想要和他們發(fā)火都不行。

    倒是御史臺來的幾個御史仔仔細細地勘查了現(xiàn)場,又接了花夭手中的鐵箭現(xiàn)場摹了本,給出了一番結(jié)論。

    “褚郎君,之前在光宅寺前攔截你們的黑衣人,和后來用弩機的刺客,怕不是一伙人。”

    “不是一伙兒人?”

    褚向愣住。

    那御史大概也覺得這士人很倒霉,有同情的表情點了點頭。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身后的同伴,見他對自己微微點頭,繼續(xù)說:“四周并無凌亂的痕跡,說明埋伏之人對于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并不需要提前探查;褚郎君說這些人準備了好幾張繩網(wǎng),這種東西堆積起來時非常重,攜帶也容易被旁人側(cè)目,現(xiàn)在又是白天……”

    “是以我們推測,那些埋伏的人應(yīng)當(dāng)早就摸清了祝小郎的行蹤,在附近準備了多時,只等著一擊得手。只是小郎身邊的護衛(wèi)確實本事了得,武器也足夠鋒利,讓小郎能逃了出去�!�

    他拿著黑衣人身上搜到的短刀,“這些黑衣人上肢粗壯,應(yīng)該是慣于做粗活的人,并不是從小培養(yǎng)的刺客。他們身上帶的是短刃、上面也沒有喂毒,再加上之前只是用繩網(wǎng)困人、現(xiàn)場也沒有血跡,說明他們可能只是想活捉褚郎君,沒有想過下死手。”

    “后來射出弩箭的人是來自于你們的背后,而不是和這些黑衣人一起埋伏于驃騎橋附近,否則只要一箭射中褚郎君的腿部,褚郎君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監(jiān)察御史嘆氣:“后來的這些人,是要殺你的。他們遲遲不動手,怕是想要趁你們亂做一團時來個漁翁得利,將你的死嫁禍給要活捉你的黑衣人一伙。”

    “那他們?yōu)槭裁匆獨⒑谝氯�?�?br />
    花夭明顯不懂這邏輯,“這種弩機大多可以連發(fā),如果我躲不過,行刺之人最多再補上一箭;如果我躲過了,這人必死無疑,怎么都是死……”

    一個是要抓褚向的,一個是要殺褚向的,結(jié)果要殺褚向的殺了抓褚向的……

    到底有多少人要對褚向下手?

    太亂了,頭疼。

    “這……”

    之前侃侃而談的御史似乎也被問住了,有些語塞。

    “或許,是為了黑衣人善后�!�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那御史身后傳來,另一個御史低著頭猜測道:“也許這兩支人是互相認識的,只是目的不同。用弩機的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卻要殺人滅口,這不是很能說明什么?”

    他似乎是染了風(fēng)寒,聲音有些沙啞,一邊說還一邊咳嗽,用帕子捂著口鼻,大約是擔(dān)心飛沫會飛到別人身上。

    這青衣御史如此一說,其他幾個御史也點起頭來:“正是如此!兩邊人說不定是認識的!”

    “這箭的箭簇如新,明顯是剛剛開鋒之物,也許是最近在從軍械所所出的新箭,咱們把箭帶回去查一查,就等查到是哪一批了�!�

    最后案子還是不了了之,黑衣人的尸體和那支弩箭都被御史臺的人要了去。

    大概是涉及到魏國使臣,御史臺擔(dān)心梁國的名聲,請求褚向不要將此事鬧大。否則梁**中器械能隨意被人弄出來搞刺殺什么的,實在是太有傷國體了。

    褚向原本就人單力薄,又凈身出戶,現(xiàn)在還少了一半的侍衛(wèi),可謂是雪上加霜。再聽說有兩方人馬要對他不利,他就一直魂不守舍,連御史們要走了,也只是“嗯”了幾聲,看樣子完全沒聽進去他們在請求什么。

    “等等!”

    見幾位御史要走,花夭突然出聲喚住了他們。

    幾個御史詫異地停下腳步,還有人回過頭看她。

    只見花夭蹙著眉走入御史之中,突然伸手捏住之前染了風(fēng)寒的那御史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對著自己。

    那御史身材還算健壯,可在身手矯健的花夭面前完全沒有反抗的余力,順著她的力道就抬起了頭。

    “我總覺得,你的身形,和我認識的一位故人有點像……”

    花夭并不知道梁山伯已經(jīng)“死了”,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御史有點眼熟。

    待她看到抬起下巴的這人,頓時“嘶!”地一聲,手指一松。

    被抬起下巴的青年挑起兩條被畫成細長的彎眉,涂著口脂的朱紅嘴唇在她面前翕動著,甚至還對她拋了個媚眼,羞澀道:

    “在,在下也覺得卿看起來面熟,莫非是在夢里見過?只是在下……”

    妖怪�。�

    “是我認錯了!”

    花夭連忙掩面,平息下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

    見這人如此不給面子,那青年立刻垮下了臉,跺了下腳,氣得轉(zhuǎn)身就走。另外幾個御史似乎是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場景,嘻嘻哈哈笑了幾聲就跟著那御史一起往回走,邊走邊打趣:

    “裴兄勿惱,那樣的粗人怎么能領(lǐng)略你的美?你總能找到欣賞你這妝容的人的……”

    “哈哈哈,裴兄,我就說你今天口脂抹重了,你非說得了風(fēng)寒氣色不好……”

    他們雖是揶揄,但并沒有帶惡意,可見雖然也不贊同那“裴兄”亂七八糟的妝容,但也算不上討厭,相反,和那東施效顰一樣的青年關(guān)系還不錯。

    媽啊,這樣的“美”,她這種粗人還是不要領(lǐng)略了吧。

    剛剛沒有被弩箭嚇到的花夭,覺得自己這一刻受到了驚嚇,眼見著褚向冷著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把將他抓起,死死盯著他的臉看。

    褚向被花夭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臉紅,不自在地偏過頭去,囁喏道:“花,花將軍看我做什么?”

    看看看,這才叫含羞帶怯!

    “沒什么,你秀色可人,我洗洗眼睛�!�

    花夭滿意的拍拍手,在褚向臉更紅后善解人意地轉(zhuǎn)換了話題:“我和公主殿下約了今日游覽建康,剛剛被這群歹人耽擱了些時間,怕是要來不及了。我看你好像得罪了什么人,可需要我將你送回住處?”

    她這便是體貼,擔(dān)心他回去的路上遭遇不測了。

    “我今日本來是要去光宅寺的……”

    褚向聲音低落,“如今折了舅舅送我的精兵,去哪里都一樣危險。也不必勞煩將軍浪費時間,就送我到前面的光宅寺去吧,我托那里僧人送個信,請我的好友派人來接我。”

    “光宅花夭一愣,笑起來,“巧了,公主殿下擅書,尤擅碑體,今日就是約了要去光宅寺里看寺碑的,你這時去,恐怕恰巧遇到封公主如今住在臺城,和他們不在一個方向,但這邊遇到了刺客,出于對外國公主的安全考慮,光宅寺那邊接到消息肯定是要封寺的,閑雜人等肯定不能入這倒是巧了……”

    褚向回以一笑。

    “有將軍在,必能讓我入寺吧?”

    “我想,公主應(yīng)該不介意�!�

    花夭點頭。

    去光宅寺的路果然被封了,不過蘭陵公主已經(jīng)料到了這種情況,派了侍女在道路旁候著,花夭一來,便將人接了進去。

    若是平時,褚向必要去和公主寒暄見禮,但他現(xiàn)在侍衛(wèi)失蹤生死不知,實在沒心情交際,進了光宅寺就要托僧人去裴家客店帶話,讓其他幾個護衛(wèi)請裴家的人一起來接他回去。

    褚向在心里猜測想要殺他的人應(yīng)是二皇子,畢竟他生性多疑,又對背叛他的人毫不留情,況且自己知道那么多秘密,二皇子肯定不愿他活著。

    就是不知道要擄他的的人是什么來路。

    那邊褚向在找人帶話,招手讓花夭上前的蘭陵公主瞟了褚向一眼,悄悄在花夭面前咬耳朵:

    “怎么,你喜歡這樣俊俏柔弱的?回來的路上沒見你對他有多關(guān)心啊�!�

    “他沒那么簡單,要殺他的人用的是弩機�!�

    花夭并沒有隨她調(diào)笑,壓低了聲音正色道:“我怕他是卷進了什么要人命的事情里�!�

    聽到“弩機”二字,蘭陵公主臉上的笑意凝住。

    就在她準備細問之時,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蘭陵公主正準備細問隨從發(fā)生了什么,卻見幾個身著華衣的青年嬉笑著向這邊走來,看到這邊的公主,眼睛不由得一亮,滿臉興奮。

    就在他們靠近碑林之前,花夭已經(jīng)擋在了他們之前,疾聲厲喝:

    “蘭陵公主在此,外人無故不得擅闖!”

    聽到“蘭陵公主”幾個字,這群青年們笑得更開心了。

    “哈哈哈,莫不是那位北方來的嬌嬌公主在此?莫要攔我們,我們都是蕭梁的宗室子弟,不算外人!”

    說罷,擠眉弄眼。

    “哪里來的浪蕩子,把他們……”

    蘭陵公主正準備吩咐花夭將他們趕走,一旁的褚向突然走了過來,向她微微搖頭。

    “公主,最好不要和他們起沖突�!�

    褚向看見這些人,就知道這公主也是被算計了,嘆氣道:

    “那是臨川王的兩個兒子,西豐侯蕭正德和樂山侯蕭正剛�!�

    戰(zhàn)場之上尚且暗箭難躲,鬧市之中更是防不勝防。

    弩機大可制成床弩攻城,小可藏于袖中防身,這種器械可以拆卸轉(zhuǎn)移,攜帶方便又不需要多少訓(xùn)練,一直是歷朝歷代禁止私人裝備的器械。

    前朝曾有多起行刺之事,就是刺客將弩機拆卸成零件再到行刺之處重新拼起,伺機在御道旁行刺。

    到了梁朝,蕭衍自然警惕弩機的這幾種特性,立下嚴苛的律法,若私藏弩機、或弩箭一百支以上的,便要抄家除族,這一點王子與百姓同法。

    魏國和梁國也差不多一樣。

    北魏以騎兵為主,對弩這種可以單手操作的器械很是忌憚,雖然沒有像蕭衍那樣立下重法防范弩機,但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私藏弩機也是要遭到彈劾的,而且一彈一個準。

    更何況弩機的制作復(fù)雜,其中的機括需要品質(zhì)極高的鋼材,一般只有軍中的制械所有制,出入都有嚴格的控制,即便是太子貼身的侍衛(wèi),也沒有一把弩機。

    這鬧市之中有人拿來殺人,說明這東西對于行刺之人來說并不算什么稀罕之物,在這種情況下多來幾把弩機,即使是花夭也要被射成篩子。

    褚向一聽到“弩機”二字就變了臉色。

    他在京中長大,見過褚夫人如何為獲得武裝而費心費力,當(dāng)然知道獲得一把弩機有多難。

    莫說花夭,就連心系舅舅精兵的褚向,此刻也不敢再去光宅寺那邊的巷子了。

    聽說出現(xiàn)了弩機,很快就有左衛(wèi)的府衛(wèi)、建康府的差吏以及御史臺的御史來現(xiàn)場勘查。

    當(dāng)他們到了褚向所說的地方時,根本沒有他那幾個親衛(wèi)的蹤影,墻頭、地上也沒有打斗的痕跡,仿佛褚向早上所經(jīng)歷的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如果那些親衛(wèi)死在當(dāng)場,褚向也許不會太驚訝,可現(xiàn)場一點反抗痕跡都沒有,就能把那些能征善戰(zhàn)視死如歸的親衛(wèi)帶走了,雙方的實力差距不是一丁半點,讓褚向心慌意亂。

    如今京中的府衛(wèi)幾乎都是吃干飯的貨,在現(xiàn)場繞了幾圈發(fā)現(xiàn)沒人就走了,建康府的差吏倒是負責(zé),細細記錄了口供、褚向經(jīng)歷的事情,失蹤的幾人相貌特征,但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建樹。

    偏他們的態(tài)度又客氣又認真,想要和他們發(fā)火都不行。

    倒是御史臺來的幾個御史仔仔細細地勘查了現(xiàn)場,又接了花夭手中的鐵箭現(xiàn)場摹了本,給出了一番結(jié)論。

    “褚郎君,之前在光宅寺前攔截你們的黑衣人,和后來用弩機的刺客,怕不是一伙人。”

    “不是一伙兒人?”

    褚向愣住。

    那御史大概也覺得這士人很倒霉,有同情的表情點了點頭。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身后的同伴,見他對自己微微點頭,繼續(xù)說:“四周并無凌亂的痕跡,說明埋伏之人對于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并不需要提前探查;褚郎君說這些人準備了好幾張繩網(wǎng),這種東西堆積起來時非常重,攜帶也容易被旁人側(cè)目,現(xiàn)在又是白天……”

    “是以我們推測,那些埋伏的人應(yīng)當(dāng)早就摸清了祝小郎的行蹤,在附近準備了多時,只等著一擊得手。只是小郎身邊的護衛(wèi)確實本事了得,武器也足夠鋒利,讓小郎能逃了出去�!�

    他拿著黑衣人身上搜到的短刀,“這些黑衣人上肢粗壯,應(yīng)該是慣于做粗活的人,并不是從小培養(yǎng)的刺客。他們身上帶的是短刃、上面也沒有喂毒,再加上之前只是用繩網(wǎng)困人、現(xiàn)場也沒有血跡,說明他們可能只是想活捉褚郎君,沒有想過下死手�!�

    “后來射出弩箭的人是來自于你們的背后,而不是和這些黑衣人一起埋伏于驃騎橋附近,否則只要一箭射中褚郎君的腿部,褚郎君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監(jiān)察御史嘆氣:“后來的這些人,是要殺你的。他們遲遲不動手,怕是想要趁你們亂做一團時來個漁翁得利,將你的死嫁禍給要活捉你的黑衣人一伙�!�

    “那他們?yōu)槭裁匆獨⒑谝氯�?�?br />
    花夭明顯不懂這邏輯,“這種弩機大多可以連發(fā),如果我躲不過,行刺之人最多再補上一箭;如果我躲過了,這人必死無疑,怎么都是死……”

    一個是要抓褚向的,一個是要殺褚向的,結(jié)果要殺褚向的殺了抓褚向的……

    到底有多少人要對褚向下手?

    太亂了,頭疼。

    “這……”

    之前侃侃而談的御史似乎也被問住了,有些語塞。

    “或許,是為了黑衣人善后�!�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那御史身后傳來,另一個御史低著頭猜測道:“也許這兩支人是互相認識的,只是目的不同。用弩機的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卻要殺人滅口,這不是很能說明什么?”

    他似乎是染了風(fēng)寒,聲音有些沙啞,一邊說還一邊咳嗽,用帕子捂著口鼻,大約是擔(dān)心飛沫會飛到別人身上。

    這青衣御史如此一說,其他幾個御史也點起頭來:“正是如此!兩邊人說不定是認識的!”

    “這箭的箭簇如新,明顯是剛剛開鋒之物,也許是最近在從軍械所所出的新箭,咱們把箭帶回去查一查,就等查到是哪一批了�!�

    最后案子還是不了了之,黑衣人的尸體和那支弩箭都被御史臺的人要了去。

    大概是涉及到魏國使臣,御史臺擔(dān)心梁國的名聲,請求褚向不要將此事鬧大。否則梁**中器械能隨意被人弄出來搞刺殺什么的,實在是太有傷國體了。

    褚向原本就人單力薄,又凈身出戶,現(xiàn)在還少了一半的侍衛(wèi),可謂是雪上加霜。再聽說有兩方人馬要對他不利,他就一直魂不守舍,連御史們要走了,也只是“嗯”了幾聲,看樣子完全沒聽進去他們在請求什么。

    “等等!”

    見幾位御史要走,花夭突然出聲喚住了他們。

    幾個御史詫異地停下腳步,還有人回過頭看她。

    只見花夭蹙著眉走入御史之中,突然伸手捏住之前染了風(fēng)寒的那御史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對著自己。

    那御史身材還算健壯,可在身手矯健的花夭面前完全沒有反抗的余力,順著她的力道就抬起了頭。

    “我總覺得,你的身形,和我認識的一位故人有點像……”

    花夭并不知道梁山伯已經(jīng)“死了”,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御史有點眼熟。

    待她看到抬起下巴的這人,頓時“嘶!”地一聲,手指一松。

    被抬起下巴的青年挑起兩條被畫成細長的彎眉,涂著口脂的朱紅嘴唇在她面前翕動著,甚至還對她拋了個媚眼,羞澀道:

    “在,在下也覺得卿看起來面熟,莫非是在夢里見過?只是在下……”

    妖怪啊!

    “是我認錯了!”

    花夭連忙掩面,平息下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

    見這人如此不給面子,那青年立刻垮下了臉,跺了下腳,氣得轉(zhuǎn)身就走。另外幾個御史似乎是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場景,嘻嘻哈哈笑了幾聲就跟著那御史一起往回走,邊走邊打趣:

    “裴兄勿惱,那樣的粗人怎么能領(lǐng)略你的美?你總能找到欣賞你這妝容的人的……”

    “哈哈哈,裴兄,我就說你今天口脂抹重了,你非說得了風(fēng)寒氣色不好……”

    他們雖是揶揄,但并沒有帶惡意,可見雖然也不贊同那“裴兄”亂七八糟的妝容,但也算不上討厭,相反,和那東施效顰一樣的青年關(guān)系還不錯。

    媽啊,這樣的“美”,她這種粗人還是不要領(lǐng)略了吧。

    剛剛沒有被弩箭嚇到的花夭,覺得自己這一刻受到了驚嚇,眼見著褚向冷著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把將他抓起,死死盯著他的臉看。

    褚向被花夭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臉紅,不自在地偏過頭去,囁喏道:“花,花將軍看我做什么?”

    看看看,這才叫含羞帶怯!

    “沒什么,你秀色可人,我洗洗眼睛。”

    花夭滿意的拍拍手,在褚向臉更紅后善解人意地轉(zhuǎn)換了話題:“我和公主殿下約了今日游覽建康,剛剛被這群歹人耽擱了些時間,怕是要來不及了。我看你好像得罪了什么人,可需要我將你送回住處?”

    她這便是體貼,擔(dān)心他回去的路上遭遇不測了。

    “我今日本來是要去光宅寺的……”

    褚向聲音低落,“如今折了舅舅送我的精兵,去哪里都一樣危險。也不必勞煩將軍浪費時間,就送我到前面的光宅寺去吧,我托那里僧人送個信,請我的好友派人來接我。”

    “光宅花夭一愣,笑起來,“巧了,公主殿下擅書,尤擅碑體,今日就是約了要去光宅寺里看寺碑的,你這時去,恐怕恰巧遇到封公主如今住在臺城,和他們不在一個方向,但這邊遇到了刺客,出于對外國公主的安全考慮,光宅寺那邊接到消息肯定是要封寺的,閑雜人等肯定不能入這倒是巧了……”

    褚向回以一笑。

    “有將軍在,必能讓我入寺吧?”

    “我想,公主應(yīng)該不介意�!�

    花夭點頭。

    去光宅寺的路果然被封了,不過蘭陵公主已經(jīng)料到了這種情況,派了侍女在道路旁候著,花夭一來,便將人接了進去。

    若是平時,褚向必要去和公主寒暄見禮,但他現(xiàn)在侍衛(wèi)失蹤生死不知,實在沒心情交際,進了光宅寺就要托僧人去裴家客店帶話,讓其他幾個護衛(wèi)請裴家的人一起來接他回去。

    褚向在心里猜測想要殺他的人應(yīng)是二皇子,畢竟他生性多疑,又對背叛他的人毫不留情,況且自己知道那么多秘密,二皇子肯定不愿他活著。

    就是不知道要擄他的的人是什么來路。

    那邊褚向在找人帶話,招手讓花夭上前的蘭陵公主瞟了褚向一眼,悄悄在花夭面前咬耳朵:

    “怎么,你喜歡這樣俊俏柔弱的?回來的路上沒見你對他有多關(guān)心啊�!�

    “他沒那么簡單,要殺他的人用的是弩機�!�

    花夭并沒有隨她調(diào)笑,壓低了聲音正色道:“我怕他是卷進了什么要人命的事情里�!�

    聽到“弩機”二字,蘭陵公主臉上的笑意凝住。

    就在她準備細問之時,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蘭陵公主正準備細問隨從發(fā)生了什么,卻見幾個身著華衣的青年嬉笑著向這邊走來,看到這邊的公主,眼睛不由得一亮,滿臉興奮。

    就在他們靠近碑林之前,花夭已經(jīng)擋在了他們之前,疾聲厲喝:

    “蘭陵公主在此,外人無故不得擅闖!”

    聽到“蘭陵公主”幾個字,這群青年們笑得更開心了。

    “哈哈哈,莫不是那位北方來的嬌嬌公主在此?莫要攔我們,我們都是蕭梁的宗室子弟,不算外人!”

    說罷,擠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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