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誰接應(yīng),你?”荊紅追目光嘲諷。
沈柒當然沒想過要接應(yīng)荊紅追。但既然這個變數(shù)突然出現(xiàn),他決定把計劃稍微改一改,將之也納入考量,好好利用一番。
“既然你我都想救出清河,又都勢單力薄,就該通力合作�!�
可以來個聲東擊西,把荊紅追拋出去做誘餌,吸引阿勒坦的火力——“可以來個聲東擊西,由我來當誘餌,吸引阿勒坦的火力�!鄙蚱獾馈�
讓荊紅追與阿勒坦兩虎相爭,他趁機帶血瞳刺客混入送親隊伍,喬裝換下清河,再把清河藏進鶴先生的車隊——“你趁我纏住阿勒坦,速速趕至王宮寢殿,勸清河放棄毒殺計劃,帶他離開。”
荊紅追若能在王宮殺了阿勒坦最好,倘若不能,阿勒坦擊敗他后必定轉(zhuǎn)而去找清河,確認人是否安全。待他靠近,喬裝成清河的血瞳刺客將自爆真氣,以解體時噴出的毒血殺死阿勒坦——“我會率血瞳刺客斷后,為你們阻擋追兵。待你安頓好清河,回頭來接應(yīng)我,一同殺了阿勒坦。”
沈柒一心二用,腦中籌謀與嘴里說辭同時產(chǎn)生,內(nèi)容卻截然不同。
荊紅追未必信任他,但大敵當前,只有與他合作,才能換取最大的成功幾率,思來想去,點頭道:“你最好說到做到,要是耍詭計耽誤我營救大人,我殺完阿勒坦,就來殺你!”
第393章
狼與狗的對決(中)
王宮寢殿內(nèi),桌面上擺放著兩卷寫滿了文字的羊皮紙,內(nèi)容相同,但一份用的漢字,另一份則是北漠文字。
這是蘇彥花了整整兩天時間撰寫的、關(guān)于北漠外交戰(zhàn)略與經(jīng)貿(mào)發(fā)展的策論《南聯(lián)西進論》,又請了教習(xí)北漠語的文書官來,當場翻譯與抄寫完成。
上輩子寫畢業(yè)論文都沒這么賣力過……蘇彥揉著用腦過度而漲痛的太陽穴,希望能將這篇嘔心所寫的策論當面交給阿勒坦,內(nèi)中細致之處,上次獻策來不及說,如今形成文字了正好可以再精研商議。
可惜,自從兩人上次不歡而散后,阿勒坦再沒有出現(xiàn)在他面前,如今已是第四日,也就是原定的大婚之日。
為了救阿勒坦性命,蘇彥花了很大一番工夫做心理建設(shè),總算說服自己“反正皮囊是原主的不是我的,實在不行就整點烈酒灌醉了再上,反正眼睛一閉一睜,一晚上就過去了”,這才向?qū)Ψ教岢鲇媒舛緛頁Q婚禮取消。怎料惹得阿勒坦勃然大怒,寧可不要命,也絕不離婚。
——沒錯,在這位說一不二的好漢子看來,迎親禮只是個形式,真正的婚約在兩人拜神樹許愿立誓時已經(jīng)完成。倘若他的烏尼格是因為不喜繁文縟節(jié)而提出取消大婚典禮,他可以照辦。但烏尼格擺明了是想與他撇清干系,那么他就算拼著毒發(fā)身亡,也要讓對方背著圣汗遺孀的名分,坐上北漠攝政王的寶座。
死期逼近的人不急,著急的反而成了蘇彥。他手上拿著辛苦寫的策論,心里謀劃著兩國休戰(zhàn)的出路,面對著推脫不掉的婚禮,懷里還揣著夜不收拿來刺殺阿勒坦的毒藥,又不想結(jié)婚,又不想守寡……啊呸,是不想殺人,簡直要愁死了。
中午時分侍女們進來催請他洗沐更衣。蘇彥魂不守舍地隨她們擺弄,最后對著鏡子一看,半輪黃金頭飾如日光普照,身上是白底藍色鳳鳥紋長袍,外披一件層層疊疊的羽衣,出乎意料地充滿了浪漫主義氣息。
蘇彥本還擔心被塞進紅彤彤的婚裙里,眼下看來看去覺得還好,并沒有什么特別女性化的元素,雖說服飾上那些夸張的、向陽羽翅的意象透出一股子圖騰崇拜味道,但也顯得自由而蓬勃,很契合北漠的風格。
侍女連比帶劃地告訴他,按照婚俗,圣汗會在黃昏時分來接親,接親隊伍到來之前,可敦只能待在寢殿里等候。
蘇彥對她們點頭表示知道了,結(jié)果侍女們一走,他就脫了沉重的頭飾與羽衣大氅,把兩卷羊皮紙收進寬大的袖子里,準備溜出王宮去。
——實在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解決之道,蘇彥準備先逃婚。當然他自知阿勒坦發(fā)現(xiàn)后如果追來,自己未必能逃得過,但只要先擺脫眼下這個被婚誓裹挾的局面,找到個獨處的合適時機,再與阿勒坦陳述利弊、細細分說,說不定對方真能轉(zhuǎn)過這個彎來,以國家大事為重,不再執(zhí)著于他這個陰差陽錯的假可敦了。
至于解毒……蘇彥也看開了,不就幾壇子酒的事?誰先醉倒誰躺平,交換體液可不分上下。所謂用他的身體解毒,從原理上分析應(yīng)該是他的傷口觸碰到阿勒坦的刺青時,受到刺青染料的影響,在他體內(nèi)產(chǎn)生了某種可以中和毒素的抗體。說不定拿他的血喂一喂阿勒坦,效果也是一樣的?蘇彥腦洞大開地想。
所以最好的結(jié)果是他替阿勒坦解了毒,而阿勒坦也接納了他的獻策,最后兩國能平息戰(zhàn)爭,共謀發(fā)展之道。
蘇彥懷揣著美好構(gòu)想打開殿門,走廊里兩排孔武有力的守衛(wèi)齊刷刷轉(zhuǎn)頭望向他,其中一人帶頭行了個禮,用極為生硬的漢話說道:“出去不行,要等,等圣汗�?啥�,什么事?”
“……沒事,開門透口氣。”蘇彥面無表情地又把殿門關(guān)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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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銜西山,阿勒坦帶了一支百余人的迎親隊伍,從城西五十里外的宮帳出發(fā)前往王宮。
迎親之禮十分隆重,但他并未著里三層外三層的盛裝,而是一襲鮮明輕便的袍服,頭戴金錦暖帽,身穿日月龍鳳圖樣的辮線襖。辮線襖是在百褶長袍的基礎(chǔ)上,以彩帛捻成辮線一圈圈纏繞、縫綴在腰間,足有尺寬,勾勒出勁瘦有力的腰身線條,在馬背上動作時尤其顯得腰圍緊束,彩艷好看。
一路上許多民眾夾道旁觀,遠遠見到迎親隊伍的影子,便開始歡呼雀躍,往道路中間拋灑干花與彩帛碎片。
沈柒混在人群中,周圍另有二十來個便服的血瞳刺客,各自見縫插針。算算路程與時間差不多了,他示意旁邊一個手下釋放信號。
那名血瞳便從懷中掏出一支小巧的煙火彈,點燃后帶著哨音升空,炸出小團紅色光芒。
聲音不太大,卻把圍觀的北漠百姓嚇一跳,轉(zhuǎn)眼就有來自副城的漢人移民叫起來:“是煙花��!”“哪個放的?怎么放一個就沒了,忒小氣!”“我家也存了好幾個,干脆一并拿出來放了�!�
那名血瞳放完信號,見沈柒毫無反應(yīng),忍不住低聲問了句:“大人,不動手?”
沈柒漠然道:“不�!�
不動手,放火為號做什么?那人滿心不解,但畢竟平日訓(xùn)練有素,便不再多問。
王帳親衛(wèi)隊有些緊張,阿勒坦看了看夜空,笑道:“是漢人的小玩意兒,湊熱鬧用的,不必介意�!�
斡丹想了想,驅(qū)馬上前勸道:“阿勒坦,路旁的人太多了,要不我還是傳令下去,把刁帽子取消了罷?”
“不必,既然是貫有的迎親傳統(tǒng),習(xí)俗不可廢,就讓他們來搶�!卑⒗仗箖A身子在斡丹耳邊交代了幾句,斡丹連連點頭。
遠在城內(nèi)王宮附近的荊紅追一見到紅光升空,便認出這是錦衣衛(wèi)專用的、帶特殊聲響的煙花,想起沈柒先前交代過的——“一見信號,便說明我已在中途對阿勒坦動手。你趁機潛入王宮去救清河,速度要快,我人手不多,拖不了太久�!�
荊紅追照計劃行事,當即翻墻進了王宮,鬼魅般的身形穿梭在亭臺樓閣之間,向內(nèi)宮的寢殿靠近。
發(fā)現(xiàn)寢殿外圍戒備森嚴后,為了不驚動守衛(wèi),他繞行一圈,終于在臨河位置發(fā)現(xiàn)高處的窗戶,便施展輕功縱越攀爬,很快就勾住窗臺,撬開窗戶輕巧地翻了進去。
蘇彥把滿殿湊熱鬧的侍女趕了出去,掏出懷中的羊皮卷泄氣地丟回桌面,其時正抱了杯奶茶,坐在地毯上發(fā)呆——順道一提,就是那塊阿勒坦不遠萬里從波斯訂購的世界樹羊毛地毯,作為新婚禮物之一鋪設(shè)在寢宮里。
蘇彥本來挺喜歡這地毯,但一想到曾被阿勒坦直接壓在地毯上想要這樣那樣——現(xiàn)在對方倔起來,他就算同意了這樣那樣,對方也豁出命來不干——頓時又要愁死了。
他從懷中掏出那枚裹著毒粉的蠟丸,琢磨著該怎么用它來勸阿勒坦:你看,多少人在暗中打北漠之主的主意,要么想暗殺,要么想利用。若是少了你這個坐鎮(zhèn)場子的大能,就算立下儲君,也難保他小命不耽誤在下一輪陰謀中,到時北漠真的要大亂了。
所以當窗戶開關(guān)時發(fā)出微響,蘇彥下意識地轉(zhuǎn)頭,驚見一個持劍的灰衣蒙面人兀然出現(xiàn),蒙面巾上方雙目如寒星,一股凜冽劍意撲面而來時,嚇得手指一松,蠟丸“咚”一聲掉進奶茶里。
荊紅追于風雪荒漠奔波旬月,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自家大人,卻驚見對方受了髡刑,一頭及腰青絲變成了不倫不類的短發(fā),不禁心神震動,劍氣泄出。
緊接著又見蘇大人臉色蒼白,將指間那顆一看就像毒藥的蠟丸丟進杯里打算服毒,荊紅追嚇得心跳驟停,失聲叫道:“別喝——千萬別!把杯子給我……”
蘇彥手握奶茶杯僵住了,眼見這灰衣蒙面人朝自己步步逼近,周身縈繞的劍意逼得他毛孔豎起。在對方把手伸到他面前時,他終于從魘住一樣的狀態(tài)中掙脫出來,雙腿蹭著地毯連連后退,朝著殿門外大喝一聲:“來——”
荊紅追錯愕之下反應(yīng)極快,在第二個“人”字尚未出口前,便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蘇彥的嘴,另一只手拉下蒙面巾,啼笑皆非:“大人莫慌,是我�!毙睦镏挥X得古怪,以前自己包成個粽子樣,大人都能一眼認出他來,如今怎么仿佛像面對陌生人一般。
蘇彥被捂得唔唔有聲,手里緊緊抱著奶茶杯以免打翻在價值萬金的地毯上。他瞪著眼前這位“是我”,努力辨認:好像的確有點似曾相似的感覺,也許是受了原主記憶的影響……所以這人與原主“蘇大人”相識?是下屬?朋友?還是偽裝成朋友的敵人?
荊紅追松開手掌,在蘇彥面前半跪下來,露出疑惑又痛心的眼神:“大人這是怎么了?莫非受了什么大刺激……”他在種種不堪的猜測中燃起怒火,強忍著殺機,咬牙道,“是不是阿勒坦?!他絞了大人的頭發(fā),又把你折磨成這樣!”
蘇彥立刻搖頭,試探地問:“你……來殺阿勒坦?你是夜不收的后手?還是鶴先生懷疑阿勒坦并不會與弈者合作,所以打算殺了他,再去操縱年幼的繼任者?”
荊紅追覺得哪里不對勁。說話的腔調(diào)也好、內(nèi)容也好,的的確確是蘇大人的一脈風格,但看他的眼神卻渾然陌生,帶著明顯的戒備,甚至是隱藏的一絲敵意。
“大人……”他又驚又痛地望著蘇彥,懷疑對方因為受激過度導(dǎo)致有些神志不清,心里內(nèi)疚到了極點,“是屬下來得太遲,害大人受苦……”
蘇彥有幾分相信這人是原主的下屬了,于是漸漸放松下來,斟酌后說道:“不必自責,我這不活得好好的?是阿勒坦在戰(zhàn)場上救了我。頭發(fā)也是我自己剃的,因為當時撞傷了腦袋,血糊糊的黏著難受,也不利于傷口治療�!�
荊紅追心疼得要命,把蘇彥的腦袋輕輕掰過來,撥開發(fā)根查看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雙手又上下摸索,檢查他身上是否還有其他傷處。
無論是兩人之間毫無避諱的距離,還是對方極親密的舉動,都透出一股“絕不是上司與下屬這么簡單”的詭異氣息。蘇彥腦子里有些懵圈,心想:難道偷火鐮的那個并非原主的姘頭,這個才是?
在荊紅追的手摸到他的腿間時,蘇彥下意識地夾住雙腿,尷尬萬分地說:“大哥,過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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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帽子是北漠迎親的習(xí)俗之一。在迎親路上,來娶親的和去送親的,兩撥人縱馬奔馳,互相追逐,都想爭先抵達成為優(yōu)勝一方。為了阻撓新郎,這些送親者會想方設(shè)法去搶新郎的帽子,或用馬鞭挑到地上,迫使新郎下馬去撿,以影響他的行速。而新郎的接親隊伍則互相掩護,百般阻止對方搶走帽子,一路上雙方追趕嬉戲,十分熱鬧。
阿勒坦沒下令取消這個習(xí)俗,于是隊伍行到路程的大半,刁帽子的人來了。不是幾個、十幾個,而是烏泱泱一群騎兵,邊呼喝嬉笑著,邊朝著圣汗的迎親隊奔馳而來,來回幾下直接把隊伍沖散了。
這些人既是奔著阿勒坦頭上那頂系了貂尾的金錦暖帽來的,自然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仗著馬術(shù)精湛,立在馬鐙上側(cè)身來搶的;有手持馬鞭,伸長了胳膊來撥的;有用小布包作為箭鏃的弓箭來射的……簡直無孔不入。
阿勒坦大笑道:“誰能近我身三尺之內(nèi)!”
斡丹為首的護衛(wèi)隊當即也應(yīng)對起來,紛紛緊追著阿勒坦,驅(qū)馬去擠開上前刁帽子的騎兵們,更有甚者,在雙方錯身時故意用力推搡,想把對方推下馬背去。
笑鬧得越厲害,意味著婚禮越是受人歡迎。眼見雙方從賽馬搶帽子,發(fā)展到彼此肢體對抗,隱隱帶了點火藥味,阿勒坦沒有喝止,而是策馬縱情狂奔,似乎想甩開兩邊人群,搶先抵達王城。
“阿勒坦——”斡丹叫道,“等等我們!”
刁帽子的騎兵們有意無意地,將迎親隊伍分隔成了幾個小塊,一味以馬術(shù)往來糾纏,不放他們走脫。斡丹有點急了,但畢竟是婚俗,這些來刁帽子的按理都是各部首領(lǐng)麾下的親兵衛(wèi)隊們,不好在喜慶日子與他們真?zhèn)翻臉,以免好好的婚禮弄得難堪。
阿勒坦一騎當先,逐漸遠離了隊伍。這時四下又飛馳過來好些精騎,靠近后,其中右側(cè)一人在馬背上抖出長繩套索,朝阿勒坦頭頂拋去。
套索臨頭時,阿勒坦伸手穩(wěn)穩(wěn)地抓住,朝右側(cè)那人似笑非笑地大聲道:“準頭可以,力道弱了�!�
與此同時,左側(cè)的一人也拋出了長繩套索,阿勒坦同樣伸出另一只手抓住。
此刻他僅以雙腿控馬,卻穩(wěn)如平地。
左右兩名騎兵突然抖動長繩,一圈圈纏住阿勒坦的手腕,而后方幾名騎兵趁他雙手被鎖,同時出手甩出長繩,準頭驚人地打掉了他的帽子不說,套索更是直接勒住他的脖頸,猛地收緊。
其余騎兵立刻彎弓搭弦,將箭桿上裹的布團摘掉,露出藏于其中的銳利鐵鏃來。
來了!阿勒坦大喝一聲,雙臂用力,瞬間將左右兩側(cè)的騎兵從馬背上拽落下來,在沙地上滾成團。隨即把手臂上纏繞的長繩甩成了兩條揮舞的長鞭,狠狠抽打向飛來的箭矢,將之一支不漏地格開。
身后騎兵用力拽他脖頸上的套索。阿勒坦上身后仰,驟然放慢馬速,后騎控馬不及猛躥上前,被他一鞭抽落地面。旋即他飛快拔出插在腰間的匕首,往脖頸上輕輕一抹。
這一抹的角度與力度都控制得極為精妙,輕易割斷了頸間繩索,而未傷及皮膚,當然也要歸功于蘇彥的這柄匕首吹毛斷發(fā),鋒利無比。
轉(zhuǎn)眼之間,阿勒坦從幾乎必死的局面中擺脫出來,短時占據(jù)了上風。
然而包圍他的騎兵越來越多,各個長刀利箭,徹底撕破臉皮向他撲來。阿勒坦因為接親,身上除了一柄作為配飾的匕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只能縱馬閃躲。
眼見要被合圍,他曲指在唇間打了個唿哨,頭頂上空盤旋的一只海東青聞聲而降。
于是游蕩在外圍的數(shù)千名王帳騎兵便如得了信號一般,朝著海東青降落的地點馳援,馬蹄隆隆聲如滾雷過天際,在荒原上卷起一片沙塵。
圍攻阿勒坦的數(shù)百人馬不料竟有伏兵,這才變了臉色,高呼著“阿卜、阿卜”,紛紛奪命四散。
王帳騎兵如海潮向他們卷去,很快像吞沒暗礁一樣,瞬間吞沒了他們。
一名將領(lǐng)飛馳到阿勒坦身邊,急問:“圣汗沒事罷?”
“沒事。抓一批活口,拷問出背后指使者,其余就地格殺。”阿勒坦調(diào)轉(zhuǎn)馬身,回頭去撿拾掉落的金錦暖帽。
撣著貂尾上的灰塵時,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變:“我先趕去王宮,你通知斡丹帶人迅速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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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不僅受了刺激,還摔了腦袋,又落入敵手受盡折磨,以至于對他最信任的人都充滿了防備,連“阿追”也不叫了……荊紅追心疼之余又有些酸楚,一把將蘇彥打橫抱起:“走,我?guī)Т笕穗x開這里�;厝ノ覀冊僬掖蠓颉!�
蘇彥下意識掙扎了幾下,奶茶杯子差點打翻,連忙伸手進去撈出那顆蠟丸——因為在溫水里泡過,蠟衣變得有些綿軟,捏在指間令人擔心內(nèi)中的毒粉會不會突然噴擠出來。
看蘇彥一臉頭疼樣,荊紅追問:“是夜不收的毒藥?”
蘇彥嘆氣:“我不會殺人,更不可能殺阿勒坦。”
荊紅追知道蘇大人雖然公私分明、極有主見,有時卻容易心軟,尤其對方拿著豁出性命的架勢,一邊施恩一邊賣慘的時候——譬如那個瘋狗一樣的沈柒。至于這個阿勒坦,畢竟是敵酋,他更不愿大人與之有任何牽連,故而說道:“大人把這蠟丸給我,我來處置�!�
蘇彥猶豫了一下,想把這個不祥的玩意兒甩掉,又擔心自己輕信,給這個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灰衣劍客助紂為虐。
荊紅追從他手中輕易取走蠟丸,無奈道:“大人就算再懵憕,總不會連我都信不過�!�
蘇彥想來想去,覺得想要擺脫眼下左右為難的局面,或許還真得借助這第三人的力量,至于對方究竟懷著好意還是歹心,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的武功似乎很強,我會一招連環(huán)踢,是不是你教的?挺厲害的�!彼麘{著一點模糊的印象,不太確定地問。
荊紅追抱著他走到窗邊,聞言低低一笑:“大人逗我呢。我只教了招式要領(lǐng),這個‘厲害’其實是大人自己對著樹干踹出來的,把家中院子里不少樹都禍害過了�!�
蘇彥這下放了一半的心,知道對方是真的跟原主關(guān)系匪淺,應(yīng)該不會害他。于是拍了拍荊紅追的肩頭,說道:“你放我下來,我去找條繩子綁在窗臺上�!�
“不用,大人抓緊我就好——”
話音未落,殿門被猛然撞開,一群阿速衛(wèi)氣勢洶洶地沖進來,邊用北漠語喊著“放下可敦”,邊揮舞著彎刀朝荊紅追撲去。
原來蘇彥叫喊的那一聲“來”還是驚動了殿外的守衛(wèi)。開始他們聽的不甚分明,只一個字音,也不知可敦是什么意思,問過頭目后,頭目不好擅闖可敦的寢宮,又叫個侍女來進去探看究竟。
侍女推不開反閂的殿門,侍衛(wèi)們這才驚覺出事,用力撞了進來,覿面就見一名灰衣蒙面人劫持了可敦,打算跳窗而走。于是他們奮不顧身地沖上前解救可敦,另派了個侍衛(wèi)騎馬飛馳出宮,去向圣汗通風報信。
此時此刻,阿勒坦解決了在半路上襲擊他的一伙叛兵,正快馬加鞭趕往王宮。
第394章
狼與狗的對決(下)
王宮寢殿內(nèi),荊紅追將蘇彥護在身后,向沖過來的阿速衛(wèi)斜劃出一道驚雷掣電般的劍光。
蘇彥挨著半開的窗戶,數(shù)九寒風從背后呼呼地灌進來,但他顧不得冷,忙不迭叫道:“別殺人——哎!這些衛(wèi)兵平時都對我挺客氣,他們也是爹媽生養(yǎng)、職責在身!”
除非情況特殊,荊紅追從不違逆他家大人的意思,此番又聽蘇彥叫得急,于是中途撤回劍氣,僅以刃尖格開攻來的彎刀,隨后以劍脊拍打?qū)Ψ揭Α?br />
饒是只用了三成勁力,這些阿速衛(wèi)也在數(shù)個回合內(nèi)就被他逐一打倒在地,劍脊拍中的地方經(jīng)脈滯澀刺痛,氣力頓消。但北漠人性情勇烈,就算明知不敵,也絕不輕易退縮,即使倒在地上匍匐,亦要緊緊拽抱著荊紅追的腿腳不放,拼死也要把他們的可敦搶回來。
荊紅追想殺他們輕而易舉,但要不傷性命地將這些極為頑強的血勇之士震開,又要護著蘇彥不被搶,難免多費了點工夫。最后真氣外放形成震波,將源源不絕涌入殿中的守衛(wèi)們盡數(shù)震開,趁機攬住蘇彥的腰身,挾著他從窗戶一躍而下。
風聲灌耳,蘇彥懸身在六七丈高的半空,低頭看著急速逼近的水面,不由發(fā)出一聲驚呼。
荊紅追一邊說著“大人別怕”,一邊將手中長劍插入墻面減緩下墜之勢,隨后足尖一點墻面,拔劍帶人向著小河對岸飛掠出去,落在了滴水樓前的空地上。
阿勒坦就在此刻策馬入宮,一路橫沖直闖,朝示警聲大作的寢殿飛馳而來,身后數(shù)百丈外是一隊追趕他的王帳親衛(wèi)。
荊紅追在屋脊上看見他,嘖了一聲,語帶嫌棄:“沈柒說會拖住阿勒坦,結(jié)果只拖了三刻鐘,說得比唱得好聽,還不是個繡花枕頭�!�
沈柒又是誰……蘇彥驀然心悸,想起了暗路火把照亮了掛在刀柄上的火鐮,以及樹底陰影中那個表情陰冷、目光卻炙熱如火的男子。
是他嗎?
“我賭婚禮會出事,你這望門寡當定了�!痹瓉磉@句話的含義是他也會攪進這趟渾水里來。
一心殺敵的老夜與老霍、老夜口中會挑唆其奪權(quán)的胡古雁、雖不露面但定然暗中觀望的鶴先生、不明身份的男子沈柒、突然現(xiàn)身的無名蒙面劍客……圍繞著北漠圣汗的這場大婚,局面似乎變得越發(fā)復(fù)雜與混亂。
蘇彥現(xiàn)在頭疼的不僅是阿勒坦的性命之危,更對原主“蘇大人”的真實身份及諸多人脈瓜葛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奇心與無力感,懷疑自己套了這么個不省事的皮囊,將來的日子怕是不能清凈了。
阿勒坦在馬背上抬頭掃望,目光穿過火把的重重光焰,落在了屋脊上的灰衣劍客以及對方手攬的青年身上。
“——烏尼格!”他遠遠地叫著,拔出彎刀指向荊紅追,“放開我的可敦,饒你不死,否則千軍齊發(fā),將你踏作馬蹄下的塵泥!”
荊紅追一手執(zhí)劍,一手摟緊蘇彥的腰身,目光冷寂地看了阿勒坦一眼,低聲道:“我要突圍了,大人抱緊我�!�
蘇彥不想在眾目睽睽下抱住任何男人,但荊紅追已青煙般如縱身掠出宮墻,無奈之下他不得不抱緊對方,以免半空掉下去。
阿勒坦發(fā)出獸吼般的憤怒咆哮:“追上那個灰衣劍客,奪回可敦!傳令守城人關(guān)閉城門!傳令城外營地駐軍,圍住城墻,不得叫他走脫!”
北漠之主一聲令下,麾下的騎兵隊伍如敏捷的巨型機擴應(yīng)聲而動,馬蹄催發(fā),聲如震雷。
荊紅追帶著蘇彥沖出王宮,將輕功身法施展到極限,在街市的房舍間縱躍奔馳,與追擊的騎兵隊伍爭分奪秒。
他一身武功雖已臻化境,但那是一招一式、一人一馬之巔峰,若深陷在千軍萬馬的戰(zhàn)陣中,即使能殺敵無算、全身而退,也難以確保時時刻刻護著蘇大人不被對方人馬鉆空子搶走。
所以他只能先帶蘇大人逃出殺胡城,離開阿勒坦大軍的視線范圍,越快越好。
所幸敵軍始終沒有放箭,只是追擊包抄。待到突圍后把大人安頓在一處隱秘的地方,他可以再回頭與沈柒匯合,擊殺阿勒坦——當然,一切以大人的安危為首要,若是在北漠境內(nèi)找不到安全之處,那么他會帶著蘇大人一路向南穿越瀚海沙漠,翻過陰山返回大銘。他單人匹馬只劍,一樣能把蘇大人照顧得很好,至于那個不安好心的叛徒沈柒……留在敵境內(nèi)自求多福去吧!
荊紅追如此盤算著,眼見旗樂和林的城墻近在前方,城門正在眾人的推動下迅速關(guān)閉。
“門關(guān)了,咳咳,來不及咳咳出去……”蘇彥被他帶著,張嘴就灌進一嗓子眼的風,邊咳邊道。
荊紅追調(diào)整了一下單手攬抱的姿勢,示意蘇大人把臉轉(zhuǎn)向他懷里:“大人放心,區(qū)區(qū)幾丈高的土墻而已。即使是大銘京城的城垣箭樓,我也照翻不誤�!�
他將長劍歸鞘,單手解下纏繞在大腿上的飛爪百練索,離城墻尚有數(shù)丈距離就脫手拋出。精鐵飛爪牢牢扣住墻頭,荊紅追手握繩索,抱緊蘇彥的腰身飛蕩過去,腳蹬墻皮快速攀升。
城墻上的守軍發(fā)現(xiàn)了他們,呼喝著沖過來阻攔。荊紅追在墻頭站穩(wěn)后,一抖飛爪,把百練索掄成了流星錘,掃蕩間勁氣呼嘯,無人能靠近他三丈之內(nèi)。
覷了個空隙,他緣著繩索溜下城墻,在門外抽冷子把個騎兵打下馬,攬著蘇彥搶身上馬,向南面催鞭疾馳。
蘇彥喘著氣道:“別往南走,南面副城附近是大軍營帳,駐扎著幾萬人馬。沿著河流往東走!”
荊紅追當即調(diào)轉(zhuǎn)馬頭。至于為什么往東而非其他方向,出于對自家大人的絕對信任與服從,他一個字也沒多問。
兩人一騎,在黑夜中策馬飛馳在河岸邊上。離他們不遠處,怯綠連河穿城而過,由西向東靜靜地流淌。
月光照著雪地,微光映亮了周圍草木的輪廓,同時也勾勒出前方攔住去路的重重人影。那些人影如幽魂般圍攏過來,手持狹長利劍,帽檐下一雙雙猩紅眼瞳透著奇詭與妖異。
荊紅追勒住韁繩,面色冷漠地朝向側(cè)前方黑暗處:“你該帶這些血瞳刺客去殺阿勒坦,而不是攔在我的馬前�!�
“你單槍匹馬,如何帶他穿越茫�;哪y道叫他與你一同風吹雪蓋、茹毛飲血么?”沈柒的身影從黑暗中浮現(xiàn)出來,嘴里應(yīng)著荊紅追的話,雙眼只望著馬背上的蘇彥,“我來安排商隊帶他離開,把他藏進運皮毛的馬車內(nèi),現(xiàn)下就出發(fā)。斷后阻攔阿勒坦追兵的任務(wù),就交給你了。”
荊紅追琢磨出了其中三味,峻聲道:“沈柒,你果然是慣耍陰謀詭計的行家!假稱自己誘敵,實際上是拿我當槍使,待我從王宮中救出蘇大人,你便來半道攔截�!�
沈柒冷哼一聲:“誰叫你和阿勒坦兩個都是廢物點心。你若能在王宮殺了他,群龍無首城中必然大亂,也就沒有這些追兵與后顧之憂。他若能在追擊時殺了你,我下一步便能用血瞳替換下清河,用自爆解體之術(shù)取他性命。結(jié)果呢,你們兩個誰也奈何不了誰,弄成眼下亡命而逃的局面。”
此人擅長算計又心狠手辣,絕非善類!蘇彥聽得心下凜然,又覺那些所謂的“血瞳”手持之劍有點眼熟,像在哪里見過……
他努力思索后頓時反應(yīng)過來——這些不就是鶴先生進入王宮大殿參見阿勒坦時,跟隨的帶劍侍從么?只是與那時打扮不同,眼睛顏色也不同,但身上一股子死士般的氣息掩藏不住。
如此推測,面前這個偷過他火鐮、名叫“沈柒”的男子,莫非就是那時站在大殿角落里、戴著青銅面具的紅袍人?
這個會在紙條上畫愛心、會用低沉而藏情的語聲說出“我心還與君心同”的男人,竟是野心家弈者的手下!
不知為何,蘇彥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明珠暗投的惋惜與恨鐵不成鋼的怒意,對著沈柒霍然道:“我瞧你不像個好人,并不想聽從你的安排離開�!�
“……我不是個好人,清河對此不是早有定論?”沈柒面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心頭卻仿佛中了無形一擊,氣息凝窒片刻后,方才枯澀地開口,“此去大銘路程極為艱辛,犯不著因為與我慪氣,跟著這個草寇餐風臥雪。清河從來都是個聰明人,知道物盡其用的道理,如今我就算再令你反感,需要時拿來用一用也未嘗不可。”
這番自貶之辭說得近乎卑微,即使對方是對“蘇大人”說的,蘇彥也無法再冷言相對。他嘆了口氣,微嘲道:“你們一人一個想法,這個時候還在內(nèi)訌,要不追兵面前先打一架,誰贏誰說了算?”
這句他是有感而發(fā)兼吐槽,卻不想完完全全得了“蘇大人”的精髓。荊紅追頓時心生慚愧:“大人說得對。先擺脫了追兵再說,我去斷后�!�
蘇彥想了想,道:“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讓沈柒帶這些人手去幫你。我繼續(xù)騎馬沿著河岸往東走,你們引開追兵后照著這個方向找我,定能找著�!�
這下荊紅追與沈柒都不樂意了,擔心他孤身行走會有危險。
蘇彥又道:“放心,我與老夜和老霍約好了,他們會派夜不收的暗探來接應(yīng)我,就在沿河?xùn)|去的十里外。若非有后手,我又怎么敢獨自上路?”
見兩人還在遲疑,他聲音轉(zhuǎn)而凌厲:“婆婆媽媽的還是不是男人?我聽見追兵的馬蹄聲了,轉(zhuǎn)眼大軍追上來,神仙搭橋也走不了!”
沈柒與荊紅追對視一眼,無奈地道:“我留兩名血瞳護送清河,其他人隨我去引開追兵�!�
荊紅追也道:“你往西南,我往東南,盡快甩掉追兵后,我去下游十里外找大人匯合,你自便。別忘了你現(xiàn)在是通緝犯,膽敢在大銘境內(nèi)露面,當心官府抓你,屆時我也好搭把手,向衙門領(lǐng)個賞錢�!�
沈柒道:“我怎么做,用不著你管�!�
于是搖搖欲墜的君子協(xié)議再次達成,至于誰是君子誰不是,或者兩個都不是,這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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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坦第一次見有人的武功能高明到如此驚世駭俗的地步,帶著個全無武功的蘇彥施展輕功身法,竟連北漠最好的戰(zhàn)馬都追不上,且全程無需停歇換氣,舉動間行云流水,仿佛內(nèi)息源源不絕。
他隔著百丈距離,卻因顧及烏尼格的安全勒令全軍不準放箭,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以飛爪翻越城墻而去。
緊閉的城門攔不住劫走可敦的賊人,守軍們見圣汗帶隊追出來,又連忙開門。
斡丹見阿勒坦面如寒霜,寬慰道:“我已派人通知城外營地的駐軍,他們會分散向各個方向追擊那名飛賊。”
誰料城門一開,便有飛騎來報:“圣汗,營地生變!胡古雁臺吉集結(jié)麾下三萬人馬,擅自離開大營,不知所蹤�!�
“胡古雁?”斡丹大吃一驚,“他為何不聽號令,領(lǐng)軍擅離大營?莫非想背叛圣汗,自立門戶?”
阿勒坦倒是沒有露出太過意外的神色:“他今日趁著迎親企圖謀害我,后來見我埋有伏兵,知道我早有防備,又擔心那些被擒住的活口禁不住拷打供出他來。這是自知事情敗露,唯恐我找他算賬,所以叛逃了�!�
之前襲擊阿勒坦的那批騎兵,竟然是胡古雁安排的!斡丹頭疼萬分地想,要不是有人來劫走烏尼格,阿勒坦大概會趁機解決掉胡古雁這個心腹大患吧……今夜可真是亂透了。
阿勒坦道:“我會安排人馬去追胡古雁,看他叛逃去了何處,若是他去瓦剌王庭,還要謹防他謀奪本部人心。旗樂和林今夜勢必人心動蕩,你負責巡視各部,以防有人動了歪心思,想步胡古雁的后塵。我自帶隊去追那個灰衣劍客,救回烏尼格�!�
斡丹見亂象當前,阿勒坦依然從容布置、謀而后動,不禁滿心欽佩,叩胸行禮道:“我這就去!”
又有來斥候來報說,懷疑擄走可敦的賊人向東南逃竄,另外西南方向有一伙人馬行跡也十分可疑,恐為賊人接應(yīng)。阿勒坦望了望城外曠野的深沉夜色,揚鞭催馬往東南方去,強忍著心急如焚,喃喃道:“烏尼格……你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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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柒帶了十幾騎人馬向西南方向奔馳,沿途故意弄出點動靜,好引北漠騎兵來追。方才跑出幾里地,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皺眉思索片刻后,他猛然勒馬,驚怒道:“清河騙我!這是要把我和那草寇同時甩掉,自有安排!”
他當即命手下繼續(xù)跑,自己則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之前分開的河岸趕回去。
與此同時,荊紅追也意識到不對勁之處——蘇大人要求分開走的態(tài)度太堅決了,倒像是對他二人毫無留戀似的。若是對沈柒由愛生恨又轉(zhuǎn)淡漠,他可以理解,但“阿追”什么都沒做錯,又能干又聽話,大人怎么舍得?
一念至此,他也不管追兵了,立即調(diào)頭往分開的河岸邊趕去。
兩個舊怨兼情敵不約而同地返回河岸,往東追去,果然在十幾里外碰了面,連帶兩個跳進河水里來回摸索的血瞳也一并撞上了,唯獨不見蘇清河。
沈柒喝問:“人呢?”
一名血瞳浮出水面,抹著臉上的水花答:“說要給馬喂水,趁屬下們不注意,跳河跑了!這大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屬下?lián)娜擞惺拢识滤フ�,尚未找著�!?br />
沈柒一口惡氣哽在喉嚨,咬牙道:“你倆是半個旱鴨子,不知道水中找人要往下游去?”
荊紅追也急道:“大人水性很好,順流泅游不成問題,但體質(zhì)文弱又無真氣護身,怕水里凍久了失溫抽筋�!�
兩人這下意見難得統(tǒng)一起來,同往下游追去。
此時的蘇彥正在河里順流而下,老夜告訴他的接頭地點是二十里外,他對沈柒二人故意只說了十里,就是打算在此甩掉所有人。
開玩笑,那個沈柒一肚子壞水,看他的眼神瘆人得很,像要把他活吃了,且一開口就陰陽怪氣,搞不好是因為對原主愛而不得而變態(tài)了。另一個被叫做“草寇”的灰衣劍客看著老實,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鳥,肆無忌憚地把他抱來抱去、摸來摸去,天知道與“蘇大人”是什么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要么就是趁著“蘇大人”腦筋不好使了,以下犯上。
總之這兩個男人都是危險分子,得盡量離遠點,他繼承了原主的皮囊不假,卻沒打算把原主的孽債一并繼承過來。
再說,他不想和阿勒坦結(jié)婚,不想當什么可敦,但并不意味著他會放任對方丟掉性命不管。如果被那兩個與原主關(guān)系古怪的男人扣在身邊,他還怎么救阿勒坦?
還是和老夜、老霍這種單純的上下級關(guān)系,比較讓人安心啊!老夜說安排了接應(yīng)的援兵,估摸是夜不收精銳小隊,有此特種部隊的指揮權(quán)在手,還不比啥都靠譜?
蘇彥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兩計調(diào)虎離山外加金蟬脫殼十分明智,就連冰冷的河水都可以多忍耐一會兒了。他忍著刺骨寒意,向下游漂游了大約十里,感覺心臟有些受不了了,小腿也開始抽筋,決定就此處上岸。
結(jié)果剛在水面冒出個腦袋來,就與岸邊一名身穿戰(zhàn)袍盔甲、正帶著坐騎飲水的將軍打了個照面。
將軍看起來年輕威武、身材高大,凜凜有兵家之氣,被火把映亮的臉龐卻俊美得不像話。在看清他的一瞬間,將軍露出驚喜交加的神色,失聲喚道:“清河!”緊接著跳下河岸,迅速將他撈起來,招呼手下,“快,拿干布與棉袍過來!”
蘇彥濕漉漉地被冷風一吹,抖成了篩糠。那名將軍當即毫不避諱地將他抱在懷里,一臉心疼地說道:“看把你凍的……唔,頭發(fā)被人絞啦?算了,這樣也不難看,養(yǎng)個一兩年就回來了�!�
對方接過親兵遞來的干布與衣物,轉(zhuǎn)身找個了避風無人的巖石后方,熟門熟路地給打擺子的蘇彥解衣擦身、擦頭發(fā)。
“樓夜雪在密報里說會調(diào)動夜不收暗探護送你出城,結(jié)果就這么讓你一個人游過來?我看他真是在北蠻子身邊餓得發(fā)慌了,回來想吃一頓軍棍。”將軍說著,邊給他套上厚軟棉袍,邊趁機親吻他的嘴唇,像調(diào)笑又像喟嘆地說道,“我的乖乖,可把本王擔心死了。”
蘇彥聽著這親密到近乎狎昵的語氣,嘴上一熱,眼前一黑,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一把抓住對方的衣襟,抖抖索索地問:“閣下哪位,與我這……這具皮囊又是什么關(guān)系?”
將軍意外地咦了一聲,偏著頭注視他良久,想起前兩年他在京城臨花閣的地道里因為爆炸撞傷了腦袋,有那么幾個時辰想不起人和事兒來,如今這副情景,倒像比那時更加嚴重。
“……你失憶了?”將軍問。
果然又是原主舊識,蘇彥在心底淚流滿面:“是啊,我失憶了!”
將軍一怔之后,哂笑起來:“無妨,失憶了也還是蘇清河。你只要記住我是豫王朱槿城,而你是我兒子阿騖的二爹就好�!�
他——兒子的——二爹?那不就是他的姘頭?
千算萬算,沒算到原主他是個海王!姘頭遍布五湖四海的那種!蘇彥絕望地張了張嘴,無力地吐出一聲:“我靠�!�
第395章
不活了死了算
因為護送不力,豫王打算賞樓夜雪一頓軍棍吃。事后蘇彥才知道老夜在他這邊掉了鏈子也是情有可原——
胡古雁趁著接親刁帽子的機會派人暗害阿勒坦不成,樓夜雪本打算繼續(xù)挑唆他直接叛亂,舉兵與阿勒坦火拼。此計名為驅(qū)狼攻虎,無論哪方輸贏,都是消耗北漠大軍的有生力量。倘若阿勒坦敗了,神樹之子的聲望必然大跌;倘若死的是胡古雁,樓夜雪還可以再換一個有野心的部落首領(lǐng)繼續(xù)當他的謀士“嚴瑯”,直至把草原諸部剛凝聚起來的人心徹底攪亂。
遺憾的是,胡古雁在關(guān)鍵時刻腦子忽然清醒了一些,知道以目前自己的實力沒法與阿勒坦硬碰硬,便心生退意,第一下就打算往西撤回瓦剌王庭去,向族人們爭取兵力支持。
樓夜雪怎能由他跑回老巢繼續(xù)發(fā)育,再說自己也沒打算遠離阿勒坦這個北漠權(quán)力旋渦中心,于是痛陳利弊各種勸說,好不容易說服胡古雁不要跑太遠,就找片合適的冬日營地暫時駐扎下來,等阿勒坦和靖北軍鏖戰(zhàn)時,再瞅準機會從背后捅他養(yǎng)兄弟一刀。
“以最小損失,取最佳時機,博最大勝利”,這句話胡古雁聽進去了,所以帶著麾下人馬拔營而走,去往瀚海沙漠邊緣的一處背風山谷間的高草地——順道一提,荊紅追手上的北漠地圖所標注的“威虜鎮(zhèn)”,正是遷移到了此處地方,他還在那里用狼皮向牧羊小孩換了行軍信息。
倉促之間,樓夜雪只能跟隨胡古雁行軍,連傷勢未愈的霍惇也來不及見一面,更別說親自打理接應(yīng)蘇彥的事。出發(fā)前,他匆匆吩咐了幾名夜不收的暗探,去王宮附近見機行事,無論蘇大人下毒成不成功,一旦發(fā)現(xiàn)宮內(nèi)生亂、蘇大人出逃,便立即帶對方沿怯綠連河順流而下,與豫王的援軍匯合。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憑空冒出一個絕世劍客,把蘇大人從宮中劫了就跑,背后還追著圣汗阿勒坦與一大隊氣勢洶洶的親衛(wèi)騎兵。藏身王宮附近的夜不收暗探看傻了眼,暗自叫苦:蘇大人的確是出宮了,可就這么從頭頂嗖~~~一下飛過去,咱沒長翅膀截不住啊!這任務(wù)沒法做了,回頭哥幾個怕不會被“黑心鬼老夜”弄死!
暫且不提滿腹郁悶的夜不收暗探,且說蘇彥這邊,還以為自己甩掉了兩筆孽債,結(jié)果陰差陽錯地又落入原主的另一個姘頭手上。他不愿告訴別人自己是個靈魂穿越者的真相,只能無奈地順著對方給的桿子爬,承認失憶。
只是沒想到,在對方看來,失憶大約也就跟風寒頭疼差不多,不僅若無其事地對他又抱又親,親手給擦身換衣,還一口一個乖乖、心肝兒,流氓耍得騷氣四溢,比之前那個習(xí)慣性揩油的灰衣劍客還過分。
被對方強行摟在馬背上同騎,蘇彥嚴肅地發(fā)出了抗議:“這位王爺,還是將軍?我覺得有必要理順一下關(guān)系——既然我失憶了,對閣下毫無印象,也就意味著你我是陌生人。王爺覺得對一個陌生人如此言行孟浪,合適么?”
豫王微怔,似笑非笑:“首先這不叫孟浪,叫親熱。其次,對別人不合適,對你……再合適不過。就算你暫時忘了我,也不能改變你我之間魚水情深的事實,我對你該如何還如何,說不定你下一刻就想起來了�!�
蘇彥忍著怒氣,試圖跟一廂情愿的親王將軍講道理:“可我對你半點情都沒有��!我真的很反感一個陌生人對我言語騷擾、動手動腳。王爺看起來通情達理,何必強人所難呢?平白失了自己的品格�!�
豫王反問:“失了老婆與失了品格,哪個更糟?”
蘇彥被他噎了一下,拍著身前的馬鞍怒道:“誰是你老婆?!這才第一次碰面好嗎!”
“……輕點拍�!痹ネ踉谒呡p笑一聲,低沉磁性的聲線燙得蘇彥打了個哆嗦,從臉到半邊肩膀都酥麻了,“上次你濕得一塌糊涂,把這馬鞍都浸透了,我在湖里洗了許久。打那以后鞍面皮革的縫線就容易開裂。你可憐可憐我這沒帶備用馬鞍的趕路人,別給拍壞了�!�
用最華麗的聲音,說著最下流的話,直把蘇彥驚得目瞪口呆: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猝不及防嘴里開車也就罷了,還要賴我給加了太多汽油?關(guān)我屁事!
等等,馬背上……原主和他玩得這么瘋嗎?臥槽這對狗男男可太不要臉了!蘇彥冒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禁懷疑一旦被豫王逮到個沒人的空檔,對他霸王硬上弓的事也是做得出的。
一個變態(tài)、一個悶騷、一個流氓,原主這他媽都是什么看人眼光?就這眼力勁兒,是靠抱大腿當?shù)墓侔�?蘇彥在心里瘋狂吐槽。
不行,他得想辦法自救。與其落在原主這些個不三不四的姘頭手里,還不如回去找阿勒坦攤牌呢,至少人家還知道禮義廉恥,正兒八經(jīng)地先求婚再求歡,他不同意,人也沒用強不是?
這可真是本來沒覺優(yōu)秀,全靠同行襯托,蘇彥念起了阿勒坦的好處,頓時覺得自己在婚禮上跟著別個男人落跑,是公然打臉,太不給人家面子了!回頭胡古雁之流的政敵再拿這點攻擊他,說你堂堂圣汗連自己的可敦都保不住,還有什么臉號令群雄?不是說神歌預(yù)言、上天恩賜么,如今得而復(fù)失意味著什么,你被天神厭棄了?
蘇彥越想越覺得自己給阿勒坦丟了個爛攤子,實在不厚道啊。把人害慘了,回頭還好意思再提什么獻策與納策?趕緊亡羊補牢吧!
一念至此,他喃喃道:“我得回去�!�
豫王沒聽清,問:“說什么?”
蘇彥堅決地道:“我說,我得回去找阿勒坦。多謝王爺施以援手,但你我緣盡于此,就此別過�!�
豫王徹底愣住了,這下終于意識到失憶的嚴重性——沒有了與他,甚至與大銘的感情與記憶,哪怕是同一具身體,同一個魂魄,也會生出截然不同的念頭。是他托大了,以為清河再怎樣也仍然是清河,卻不想在失憶的這段期間,清河心里有了新的掛念……竟然是敵酋阿勒坦!
回去找阿勒坦做什么,繼續(xù)未完的婚禮?豫王幾乎可以想象這個紙包不住火的消息一旦傳到大銘朝堂,傳到朱賀霖的耳中,會是怎樣一番驚濤駭浪、雞飛狗跳的局面。
絕不能讓這種事發(fā)生,綁也要把清河綁回去,再找大夫來給他治好。豫王當即收斂了一切浮浪不經(jīng)的姿態(tài),肅然道:“你是病患,神智不清時下的決定做不得數(shù),先跟我回去醫(yī)病,以免恢復(fù)記憶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深陷敵營后悔莫及�!�
恢復(fù)個屁啊,不認識就是不認識,沒印象就是沒印象,原主消失的魂魄還能回來跟他搶身體不成?蘇彥根本不以為然,扒拉著豫王攔在他腰間的胳膊,掙扎著想跳下馬背:“我自己的主意自己拿,自己的路自己走,不用別人給我做主�!�
豫王怕他摔出個好歹來,死活攬住不放,嘴里哄道:“是是,你一貫都是個自己拿主意的人。這次就當聽個建議好不好,先看病,等你恢復(fù)記憶了再做決定還來得及。你嫌我對你太親昵,我注意保持距離便是了�!�
“……那你先給我匹馬,別與我同騎。”蘇彥一臉警惕地說。
豫王感到扎心又無奈,讓人牽了匹換乘用的戰(zhàn)馬過來,叮囑道:“突騎們用的都是未閹割的烈性馬,小心點。”
蘇彥上了馬,被幾名突騎若即若離地夾在中間,說是保護,未必沒有防止他想不開而逃跑的意思。豫王沒有食言,的確與他保持了一定距離,但時不時轉(zhuǎn)頭看他一眼,眼神中多了一抹郁悵之色。蘇彥察覺到了,異常矛盾地嘆口氣,說:“王爺高高在上,不必對我如此小意,我只是個尋常人,當不起�!�
豫王略一猶豫,問:“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蘇彥道:“我只記得自己名叫蘇彥。”
“沒錯,你是叫蘇晏,蘇清河,大銘內(nèi)閣次輔、吏部左侍郎、文華殿大學(xué)士,先帝欽點的托孤之臣,今上名義上的老師�!�
蘇彥震驚到幾乎龜裂。他猜到“蘇大人”應(yīng)該是個不小的官兒,沒想簡直大到離譜!這具身體才幾歲呀,最多二十出頭,就成了一個龐大帝國的柱石之臣
,走完了尋常官員五十年也走不完的青云路?這個平行世界的大銘……是不是已經(jīng)窮途末路快要完蛋了?
“我是怎么升的官?”蘇彥主動靠近豫王,上身傾過去,壓低嗓音問。
豫王也壓低嗓音,一本正經(jīng)地答:“與先帝和今上睡出來的�!�
蘇彥:“……”
不活了!死了算了!
豫王望著他悲痛欲絕的神情,出了口氣似的笑起來:“騙你的。當然是靠功勞與政績升上去的,我看這官職還給得低了�!�
蘇彥一顆心臟從大起大落中活了過來,憤恨地瞪向豫王:“王爺看著像個人物,卻這般愛戲謔沒個正形,蘇清河是瞎了眼才跟你好上的?”
豫王道:“怎么可能?你是因為我器大活好,為人又風趣,才跟我好上的。”
蘇彥又噎了一口氣,發(fā)誓再跟這個沒臉沒皮姓朱的扯淡,他就是個豬!
“將軍!”一名突騎斥候疾馳而來,對豫王抱拳稟道,“有兩騎快馬向我軍追趕而來,卑職認出其中一人是荊紅侍衛(wèi),另一人不知是誰�!�
荊紅侍衛(wèi)……是那個灰衣劍客?另一人想必就是沈柒了。沒想到他們這么快就識破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追了上來。蘇彥不懷好意地望向豫王,心想:蘇海王的這三個姘頭若是打起來,我能不能趁亂成功溜掉?
第396章
敢問閣下何人
荊紅追遠遠看見前方的騎兵隊身穿黑色皮衣與戰(zhàn)裙,外罩半身魚鱗葉甲,對沈柒道:“那是靖北軍的黑云突騎。之前我與豫王分道時,他還在邊境沙井附近,如今竟深入北漠腹地,逼近殺胡城,應(yīng)是動用什么方法得知了大人的行蹤。大人會選擇跳河而走,想來就是豫王在接應(yīng)。”
清河拒絕他與荊紅追的護送,卻選擇了豫王?沈柒恨得牙癢:“追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荊紅追嗤了聲:“這話該我說。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通緝犯的身份?還想這么大剌剌地出現(xiàn)在靖北軍面前,豫王一聲令下就能把你剁成泥,回頭還能領(lǐng)朝廷獎賞。丑話說在前頭,到時我可不救你,哪怕大人下令,我也是出工不出力�!�
這話說得難聽,但也是事實。沈柒知道自己如今是官府通緝榜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叛賊,官員拿住他官升三級,平民出首他賞賜百金,是大銘人人都想摘的一個大桃子。
且豫王與他的關(guān)系并談不上什么友善,早前想拉攏他對付景隆帝,被他懷恨拒絕了。后來因為清河要扳倒衛(wèi)家與太后,襄助朱賀霖登基,幾個人不得不擰成一股繩,他與豫王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才算緩和了些,但也仍存著敵意。
眼下他要是真出現(xiàn)在豫王面前,對方二話不說就會叫突騎拿下他,到時難道要靠清河出面為他說情,求豫王放他一馬么?
面對三千黑云突騎,識時務(wù)者為俊杰的道理沈柒懂,隱忍與謀劃亦是他的強項,但斯人就在前方一箭之地,而自己卻不能再見上一面,始終是意難平!
荊紅追見沈柒面色冷峻中透著一股蕭瑟涼意,不知為何想起在京城時,蘇大人拉著他們兩人一桌吃火鍋的情形。桌面白霧升騰,他們一人一筷子地給大人夾菜,腳尖則在對方看不見的桌底下較著勁,直到被大人分別狠踩一腳以示警告為止。
又想起兩人為了弄清蘇晏與阿勒坦的關(guān)系,合謀逼供,一個在屋里十八般武藝齊上陣,一個守在屋外聽完了全程……
雖然總是針鋒相對,但畢竟一張床上也躺過�!罢J了罷”,他當時就勸過沈柒。已經(jīng)求得了想要的,何必非要為了獨占所愛而去害人亂國?難道還沒明白,蘇大人的心里同時裝得下社稷與私情,卻絕不會為了私情而枉顧社稷?包括在全國公祭那日,他仍然在勸沈柒:“路很寬,你愿意并排走,我不攔你。若是又想著什么陰招把旁人都排擠出去,當心坑了自己�!�
可惜沈柒聽不進。
沈柒并非一把寧折不彎的劍,卻在獨占欲中死死鉆著牛角尖。他的愛是烈火真金,卻也是業(yè)火劫塵,充滿了你死我亡的偏執(zhí)與燃燒一切的燼滅。
荊紅追忽然覺得沈柒有點可憐……然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既選擇為一已私欲投靠叛賊,自毀根基,以致如今天地難容,怨不得旁人。
“你走吧�!鼻G紅追緩和了語氣,最后一次勸沈柒,“別和豫王直接對上,更不要再出現(xiàn)在大人面前�!�
“你會出面救蘇大人,說明仍念著舊情分,哪怕因此算計我,我也沒打算真殺了你�!鼻G紅追直視沈柒,微微嘆了口氣,“但你既已走上一條不歸路,又何必回頭再來攪亂大人的心緒?你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從七情傷中逐漸走出來?
“那段時間,我是每時每刻陪著大人、照顧大人,親眼看著他被你剜出的創(chuàng)傷一點一點愈合,有時候卻突然因為看見椴樹開了花、喝到一口羊羔酒,甚至聽見集市上陌生人叫了聲‘七郎’,結(jié)痂處瞬間重新潰爛,又要從頭再來。你知道他要自我磨煉要多久,才能做到把那枚火鐮帶在身邊而不時時睹物思人?
“如今蘇大人終于放下,與你面對面也能做到波瀾不驚,你再對他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又有什么意義?”
沈柒垂目不語,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握刀的手指在刀柄上一點點摩挲著,像個將吐未吐的秘密。沉默過后他終于開了口,聲音有些嘶啞:“我至少得確認他在不在豫王身邊,是否一根汗毛都不少�!�
荊紅追余光瞥見方才一直對他們遠遠觀察的那名突騎斥候,這會兒徑直策馬過來,近前時對他說道:“荊紅侍衛(wèi),將軍請你二人過去問話�!�
突騎斥候一邊說著,一邊打量沈柒,又望向荊紅追,似乎希望對方先告知同伴的身份,再隨他去見豫王。雖說豫王并沒有要求他問明身份,但他自認為靖北軍上下每個人都對將軍有護衛(wèi)之責,故而寧可自作主張。
荊紅追尚未開口,沈柒問那名斥候:“蘇大人方才有沒有對豫王提到過我?”
斥候一愣,下意識答:“我過去報信時,蘇監(jiān)軍正與將軍大人低聲說笑,聽不分明,不知是否提到閣下。敢問閣下何人?”
正與豫王說笑……真如荊紅追所言,即使見了他,心中也波瀾不驚了么?“我是……”沈柒自嘲地低笑一聲,“回頭無岸之人�!�
他猛勒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兀然而決然地,朝著來時的路飛馳而去。
斥候一臉驚愕地望著沈柒遠去的身影。荊紅追又嘆了口氣,說:“由他去。帶我去見蘇大人與靖北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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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樂和林亂了一夜,但在斡丹所率阿速衛(wèi)精騎的坐鎮(zhèn)與巡護之下,天不亮就已基本恢復(fù)了平靜。
各部首領(lǐng)們湊在一起,除了猜測議論天賜可敦被劫的內(nèi)情之外,便是在叱罵胡古雁狼子野心,背叛圣汗,遲早要被上天降罪——至于是不是每個人都心口一致,斡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要這些部族頭領(lǐng)服從圣汗的詔令,該出兵出兵,該出物資出物資就可以了,只放在嘴上說的忠心,他一概不信。
巡查到南面副城時,他特意進了鶴先生一行人的居住地,想知道這撥似乎別有所圖的中原人,在昨夜的動亂中是否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他口稱是圣汗命他來巡視,逼得鶴先生親自出面接待,卻發(fā)現(xiàn)少了那個紅袍人與一些黑衣劍客,于是問:“其他人呢?不在城里?”
鶴先生一口北漠語說得頗為流暢,微笑道:“當然在,去市集采買了。聽說昨夜宮里出了事,圣汗下令封閉城門追捕賊人,我等就算想出城也出不去呀�!�
斡丹卻道:“方才我巡了兩城,并沒有在市集上見過你們的人。既然你說他們都在,那就請出來與我一見吧!”他往旁邊的太師椅上一坐,做了個“你陪我在這等著”的手勢。
鶴先生不動聲色道:“還請斡丹大人稍候,我命人去叫他們回來。”他轉(zhuǎn)身吩咐下人去沏茶、拿果點,又到屋外走廊,叫一名心腹信徒去集市請營主回來。
信徒心知人不在城內(nèi),根本沒地方找,拿著急的眼神看向鶴先生,微聲道:“昨日傍晚阿勒坦迎親時,營主帶著二十多個血瞳說是去觀禮,結(jié)果一夜不知行蹤,至今未歸。也不知營主與昨夜騷亂有無關(guān)系,眼下還回不回得來?這北蠻子不見到人不肯走,分明是起了疑心,如何是好?”
鶴先生卻一臉淡定,回以低語:“他必定會回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你且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信徒不明所以地領(lǐng)命走了。
鶴先生回到屋內(nèi),喝著茶與斡丹搭腔,旁敲側(cè)擊地詢問圣汗對結(jié)盟的態(tài)度。斡丹愛答不理,只含糊說了句“等圣汗擒賊回來你就知道了”。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動靜,斡丹臉色一沉,拍案起身:“我看你們那營主是回不來了!昨夜他根本不在城內(nèi)吧,莫不是與闖宮擄人的同伙一起逃了?”
鶴先生正要開口安撫,卻聽得屋外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圣汗找我,有何貴干?”
斡丹循聲望向門口,只見一名臉戴面具的紅袍人邁步進來,觀其身形舉止,應(yīng)是營主本人。鶴先生用杯蓋推著茶葉浮沫,嘴角勾起一絲不出所料的淺笑。
聽了翻譯,斡丹沉著臉答:“圣汗何等身份,找你做什么。是我奉命巡城,總要盤問清楚昨夜哪些人身在不該在的地方,做著不該做的事。既然營主昨夜并未出城,那么再好不過�!庇洲D(zhuǎn)頭對鶴先生道,“耐心等圣汗召見吧�!毖粤T自顧自出了門,帶著阿速衛(wèi)離開。
營主冷哼一聲,轉(zhuǎn)身要回自己房間。鶴先生叫住了他:“連營主。你我皆非愛管閑事之人,我自然不會問你昨夜去了哪里,但好心提醒一句——營主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忘了找我領(lǐng)?眼下還撐得住么?”
“你提醒了兩句�!睜I主冷冷道。
鶴先生被噎了一下,很想說“那就等你撐不住了再來求我”,但轉(zhuǎn)念一想:沈柒此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梳洗之刑都能面不改色地生受。萬一他真的熬過這次,就會熬過第二次、第三次……一旦被他發(fā)現(xiàn)了如何化解藥力的秘密,今后只怕弈者就很難再控制他做事了。
于是他從袖中掏出個小木盒,打開后遞到營主面前。木盒內(nèi)是一個荔枝大小的烏黑藥丸。“是我怠慢連營主了,”鶴先生面帶微笑,“我該親手奉上的,怎能讓營主來向我領(lǐng)取呢?”
營主伸手拿了木盒欲走。鶴先生接著說:“營主,請用�!�
營主沉默片刻,將面具向上推開露出口鼻,拈起藥丸放進嘴里,干嚼幾口后狠狠咽下,然后嘲諷地將木盒丟回鶴先生手上,轉(zhuǎn)身徑直走了。
鶴先生對他的無禮舉動并未生氣,只將空盒收入袖中,含笑吟道:“厲風折勁節(jié),不忿亦徒然�!�